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2

酒吧里,小宇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时间还得回到一九九八年,那一年,小宇还是本地一所师范大学大二的学生。这一年,小宇受到的打击是沉重的,先是四月份的时候,老家遭逢百年难遇的水灾,家里的房屋全被冲毁,父母耕种了一辈子的农田成为一片沼泊。当地政府虽然妥善安置了受灾群众,但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自然无法再给他寄钱,他在学校里连伙食费都成了问题。他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借了点钱,好容易把这个月熬了过去,到了五月,他的女朋友小蕾又跟他分手了。

  小宇非常伤心,那一晚,他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就在深夜的街头上徘徊。

  他不知道在街上转了多久,路过一条小街的岔道口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不停地呻吟。

  小宇这时根本无心过问其他人的事,但他经过那男人身边时,男人叫住了他。

  “小伙子,能过来帮个忙吗?”

  “我在这里扭伤了脚,疼得走不动路了,麻烦你到前面帮我叫辆车来。”

  中年男人说着话,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钞票递到小宇面前。

  小宇看清了,那是一张百元的钞票。到前面叫辆车就能赚一百块钱,这种好事可不是经常能碰上,要知道,小宇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才二百块钱。小宇毫不怀疑自己今晚碰上的是一个有钱人,他想,是不是自己的运气开始转好了?于是他答应了送中年男人回家。

  中年男人家里面积很大,布置得金碧辉煌,各种电器应有尽有,跟小宇想象中的有钱人家一模一样。回到家里,中年男人腿好像便不那么疼了,他招呼小宇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然后蹒跚着去为小宇拿来了饮料。

  后来小宇困了,中年男人便说去洗个澡,一个人走进了卫生间。小宇的头有些晕,眼皮直往一块儿凑,后来他干脆躺到了沙发上。他隐隐约约看见中年男人披着浴巾走了出来,但后来的事他就全不记得了。

  他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就像噩梦。小宇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同样柔软的被子。接着,小宇被子下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身体,他不用掀开被子,便感觉到自己此刻是赤身裸体躺在被子下面。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他看到那个才认识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边,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三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们全都面带微笑,看起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但是,他们的笑容现在却让小宇恐惧到了极点。

  四个男人依次走到了小宇的床边……

  学校里的同学发现小宇变了,他不但越来越注重穿着打扮,而且身上似乎有着永远也花不完的钱。他买了很多花让人给小蕾送过去,还给她买各种小礼物,甚至还买内衣。小蕾惊异于小宇的变化,托人去找小宇,小宇很快就来到了她的宿舍。小蕾羞答答地拉住小宇的手,却被小宇用力甩开了。

  小宇笑嘻嘻地冲着宿舍里几名女生大声说:“小蕾她跟我之前,就已经不是处女了。”

  自此,那个叫小蕾的女孩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他用自己的行动挽回了尊严。

  现在是二零零四年的夏天,我跟小宇坐在暗号酒吧里,小宇已经不再像初见到我时那么害怕了,他在讲述他的故事时一直很平静,但是,我却看到他搭在桌上的手不时轻微地颤动。

  “后来呢?”我问。

  “后来那几个男人给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也自然地就成了他们中间的成员。”

  “骆春元就是那四个男人中的一个?”

  我把小本子推到他的面前:“你现在可以把其他三个男人的名字写给我了。”

  小宇非常配合地拿起笔,写完后把小本子推给我。

  我眼前一亮,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小宇写给我的那四个名字让我如获至宝。

  残肢杀手的案子已经拖了太久,它对我们海城每个警察都是种负担,现在,这个案子很可能就要从我手中侦破,我想不激动都很难。

  那四个男人有三个已经是个死人,其中包括刚刚死去不久的骆春元。还有第四个人。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4

京扬仿佛做了一个梦,又好像不是。他坐在金鼎证券公司总经理室临街的窗前,明明还是上午,可一晃天就黑了下来。虽然隔着玻璃,但京扬还是能感觉到阴冷的风正在海城四处盘旋,一些妖异的气息到处游荡。
  街道上渐渐开始有人行走,那都是些孑然一身的行者,他们各自沿着一定的方向移动,彼此间绝不交叉。他们在阴风的街道上都是些黑白的影子,个个面无表情,如同一具具移动的僵尸。

  京扬出现在街道上,惊疑地四处张望。他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由远及近,渐渐来到他的身边。那女人面色灰暗,嘴上涂着黑色的口红,披散的头发卷曲着,身上白色的衣裙沾满黑色的污渍。

  女人走到他跟前了,僵硬的脸上堆上些笑容,京扬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女人的笑容让他毛骨悚然。

  女人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崇拜者,在原城一间很大的房子里,我们冲着你欢呼,把你当成偶像。”

  京扬飞快地在记忆里搜寻,终于记起来自己真的曾经去过原城,那里一家证券营业部请他去做过报告。

  “当时你说你看好一只水泥股,大家听了如获至宝,第二天纷纷大量购进那只水泥股。”

  那女人眼中流下泪来,那泪居然会是黑色的。

  “大家都说你是股市大鳄,你让哪只股票涨,哪只股票就涨。我也听信了你的话,用我全部的积蓄购买了那只水泥股。你知道一个普通人这辈子能赚多少钱吗?它们在你们这些有钱人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它却是我们的全部,如果我们失去了它,我们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那只水泥股后来怎么样了?”

  “水泥股!”那女人哈哈笑着,笑得眼中不停流出黑色的泪水来,“那只水泥股涨了,涨了八块钱,那天晚上,我好高兴,我们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把股票卖了,然后买套房子。我们就要有自己的房子了,你能想到我们那时的兴奋心情吗?”

  京扬在心里长长叹息一声,他已经料到在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事。股票市场风云动荡,瞬息万变,一夜暴富与一夜乍穷的人比比皆是。这对年轻的夫妇不应该等到明天的。

  “第二天股市一开市,便传出美国攻打南斯拉夫、把中国驻南大使馆给炸了的消息。市场受到惊吓,大盘连续下跌,那只水泥股连续几个跌停板,跌去大半的市值。我们别说房子,就连本金都取不回来了。”

  京扬叹道:“股票市场本来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劝你还是不要入市的好。”

  “这些话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去买那只带给我们灾难的水泥股?你知道吗,那一次,我丈夫瞒着我,偷偷跟别人借了三十万来买你说的水泥股,他因为那三十万,从二十二层的楼上跳了下来。”女人哭着说,她用手指着京扬身后的郁洲大厦,“我还记得那幢楼就跟这一幢一样高,我的丈夫就站在天台上,我赶到时,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就从楼上跳了下来……”

  京扬抬起头,果真看到大厦天台上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人冲他挥了挥手,便面无表情地一头栽了下来。京扬恐惧地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跌落在自己面前,轰然巨响过后,一些黑色的液体四下里溅开来,溅了他一身。

  京扬明白了,原来他从白衣女人眼中看到的眼泪不是黑色的,而是红色的,只是红色在夜晚都变成黑色的了。

  白衣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倒地毙命的丈夫,她说:“你现在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了吧,如果还不知道,你就看看这满街走的人,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人。”京扬更加恐惧了,他喘息着,茫然四顾,街道上那些面无表情、僵硬行走的人都开始向这边慢慢汇聚。

  京扬痛苦且恐惧地发出一迭声的尖叫!

  他醒了过来,还坐在金鼎公司八楼临街的窗户前。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整。十一点整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赚钱的时机,这一下赔了几千万。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4

海城大剧院正在上演一场交响乐音乐会。

  章良是海城歌舞团的乐队指挥,今晚章良还不知道我们对他的外围调查已经结束,现在就等着音乐会结束便要带他回去问话。

  音乐会到九点半那会儿就结束了,稀稀落落的观众很快退场。我到后台,与队里的另外两名同志碰了头,然后把章良堵在了化妆间里。我“啪”地一声,将一叠照片摔到他面前的化妆台上。

  章良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抓起照片,只看了几眼,便重重地把它们按在化妆台上。

  这天晚上,章良在局里,一五一十向我们坦白了他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

  这下你们知道了吧,章良就是小宇给我那份名单中的第四个人,也是那名单上唯一还活着的人。

  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残肢杀手与这四人之间,必定有着极大的仇恨。这四个人职业各不相同,生活环境也大相径庭,如果他们四个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那就只能因为他们曾经共同做过一些对杀手造成伤害的事,那些伤害对杀手刺激极大,以至于他事隔多年仍然不能释怀,并将伤害他的人逐一杀死。

  那些事是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现在我们想要知道的,是究竟还有多少人有着跟小宇相同的经历,残肢杀手很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章良根本不用我们多说话,他的精神防线已经彻底崩溃。

  他的交代让我们满意,他们只对三个人做过那种勾当,其中还包括小宇。这让我们感到欣慰,受害者比我们想象中得要少,这样,我们调查起来难度不会很大。

  章良肯定地说,“杀害骆春元他们三个的是一个牵骆驼的青年,是他杀了他们几个,一定是他!”

  转瞬之间,我神情一振,只觉得有些东西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它像一道闪电,虽然只是白驹过隙一刹那,但已经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们看到那个小伙子时,他正坐在地上哭,边上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我们就凑过去,听边上的人说,刚才有一帮小痞子把小伙子打倒在地,抢去了他身上的钱。”

  我目光低沉紧紧地注视着章良,脑子里已经现出一个身材单薄面色白皙的少年,坐在马路边上哭泣的场面。

  “后来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那小伙子还坐在地上哭,我们便上前劝他快点回家,但他却摇着头说他回不去了,他有一个很凶的老板,现在,他丢了老板的骆驼,又丢了老板的钱,回去老板一定得骂死他,还会赶他走。”

  那头骆驼的肉真的很不好吃,我们只吃了一口便兴味索然。

  “我们见小伙子长得不错,便又动起了他的心思,我们带他去饭店吃饭,还答应他找他的老板替他说情。后来我们带他去六楼的房子,小伙子很快就睡着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

  “你为什么说这牵骆驼的人就是凶手?”队长问。

  我神情一紧,知道队长这话是在问章良,但同样也是在问我。

  “因为那晚的事情过后,我们当时就从牵骆驼的那个小青年眼中看到了那么浓的仇恨。他因为丢了钱,就能坐在街道上哭那么长时间,但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却一滴眼泪都没落,他只是那么仇恨地盯着我们四个,看得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毛骨悚然。”

  我离开刑警队,开车直奔云天路而去。你们这时候一定知道我要去找京舒,我要告诉他,我们曾经经历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根本就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找出当年那个牵骆驼的少年,我们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天已经很晚了,京舒近来深居简出,这时候不可能不在京家老宅内。但这晚任凭我怎么敲门,京家老宅里都没有动静。我再打京舒的手机,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这么晚了京舒能去哪里?我在云天路上再次想到那个牵骆驼的少年,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寒意。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5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京舒感觉到怀中的安晓惠颤抖了一下。

  “喂,京舒,你快过来,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声音在电话里大声地叫。

  京舒疑惑了一下,他床前电视机里的画面随着他的思绪上下闪动。京舒很快就想起来那是青皮的声音。

  “大伟死了,从楼上摔了下来,现在他浑身都是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青皮继续哭泣道,“京舒你快过来,大伟死了,他真的死了。”

  青皮说,大伟是歌舞厅里和日本人打架时从楼上摔下来摔死的。

  青皮、小舞和京舒、安晓惠在出租车上,车子直奔城南十余里的落燕湾。

  在车子驰离市区前,京舒让青皮到一家通宵营业的超市里买了很多啤酒。

  发生的事情在安晓惠眼中充满诡异,好朋友刚刚从楼上摔下来死去,京舒等三人却能有心来海边纵酒。

  安晓惠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醒来便已在雾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整个世界都似被笼罩在了雾中。安晓惠的恐惧越来越浓,她走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已是撒足狂奔了。

  ———京舒京舒你在哪里!

  安晓惠的呼声凄厉地在雾中飘荡,她在奔跑中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就要从此失去京舒了。她的脚下踉跄,扑倒在地。这时,京舒细微的呻吟声再度传来,而且与她近在咫尺。

  安晓惠抬起沾满沙子的脸,终于看见了京舒就躺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

  京舒与安晓惠开始在雾中寻找青皮与小舞。记不清是谁先发现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京舒把安晓惠挡在身后,一步步逼近地上的黑影。到了跟前,京舒才确认那人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青皮。

  青皮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还有些浮肿,显然是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缘故。他嘴巴张开,两只眼睛凸起,满面都是痛苦的神情。这份痛苦已经永远凝固在了他的生命里,京舒和安晓惠毫不怀疑此刻他们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死人。青皮死了,死在落燕湾的大雾里。

  青皮已经死了,小舞呢,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一个晚上,已经有两个朋友相继死去,这样的打击让京舒神经紧绷得如一张满弦的弓,这时他已经不能再面对任何一点的刺激。

  雾中忽然有了光亮,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且那些光亮越来越强,像是有人提着盏灯正向他们走来。

  京舒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小舞,也许刚才她去了别的地方,现在回来找他们了。“小舞,是你吗?”他大声地叫。

  “京舒,京舒!”他果真听到了小舞的叫声。

  京舒与安晓惠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些欣慰。

  光亮越来越近,在那片光亮的后面,站着小舞。小舞身边,还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小孩肤色很白,借着边上的灯光,可以让人看见他皮肤下根根血管。小孩的脑袋很大,呈倒三角的形状,他的五官长在倒三角下部很小的一块地方,额头往上的部分,如同顶着一个熟透了的西瓜,那西瓜简直可以把他整个身子都罩在下面。

  ———大头娃娃。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竟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头娃娃嘻嘻笑着,嘴里在念叨一首童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那声音在雾里凝聚不散,如同有形的一般,在京舒与安晓惠身边来回盘旋。京舒与安晓惠已经动弹不得,全身都变得僵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头娃娃拽着小舞,一步步向他们走近。

  当大头娃娃与他们近在咫尺时,京舒与安晓惠闻到了他身上腐臭的气味,看到他雪白的肌肤上也布满了黏液,肌肤下面的血管里,血液在不停地流淌。京舒与安晓惠一起失去了知觉。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6

早晨,我接到京扬的电话,他说京舒与安晓惠现在在医院里,神智都有些不清。我问怎么回事,京扬沉默了一下,说今天早上110接到电话,是落燕湾景区管理人员打来的,说在落燕湾的沙滩上躺着两个人,神智不清,已陷入昏迷。巡警火速赶去,将他们送到医院里。
  落燕湾?

  我打电话到队里去,说上午得去医院。队长问是不是去查案,我怔了怔,然后回答“是”。我已经预感到了残肢杀手跟我们之间的联系,如果这样,那么,多年前发生在我与京舒周围的一连串死亡,也必和残肢杀手有莫大的关系。

  赶到医院,京扬已经守在病房里了,我进来的时候,京扬顺手把门关上。他一脸沉凝,注视着我:“秦歌,有些事情我们必须找你证实一下。”

  我怔了怔,脑子里立刻跳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肥马。”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肥马的事?”“不仅是肥马,还有大伟、青皮和小舞。”

  我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已料到此番一定会重提旧事,但这些人的名字从京扬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身上发冷,觉出了一丝寒意。

  “除了小舞,他们都死了。”我低低的声音说。床上的安晓惠震颤了一下,但随即便目光低垂,重新回到她的惊悸之中。

  京扬的脸色没有变,但他却足足有两分钟的沉默:“那么小舞呢?她现在在哪里?”

  “小舞失踪了,肥马、大伟和青皮死后不久,小舞就失踪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失踪。“京扬皱着眉说。

  “但偏偏小舞到现在音讯全无,我怀疑她也遭遇了不测。”

  “她被大头娃娃抓走了,是大头娃娃干的!”床上的安晓惠忽然尖叫起来,“我看到她的胳膊被大头娃娃拽着,她拼命挣扎,但都挣脱不开,大头娃娃就那样拽着她向我们走过来,走到我们跟前……”

  安晓惠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唔唔地哭起来。

  现在,你们知道了当年我们这个小团体的所有成员,京舒、肥马、大伟、青皮、小舞和我。你们一定不会忘了一九九三年的那个傍晚,我们一帮人坐在京舒的车上撞倒了一头老骆驼。我们这一拔人的青年时代,因为有了京舒而变得丰富多彩,撞倒老骆驼在我们回忆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在歌舞厅里揍那两个小日本鬼子,却是最让我们痛快的一次经历。

  安晓惠讲述的歌舞厅里发生的事,还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我。我从头到尾经历了那晚的事件。打架是因为那两个小日本鬼子纠缠小舞并且用噼里啪啦的日本话骂我们大家,这个时候,带头冲上去的是京舒。

  小日本鬼子被打翻在地,后来警察来了,大家四处逃窜,京舒却还在那儿用脚猛踹脚下的鬼子。大伟跑出去好远了又跑回来,拉着京舒往门外跑。他们俩成了警察的目标,在逃跑的过程中,两人跑散了。

  后来京舒逃到了楼下,大伟从楼上摔了下来。

  京舒认为是他害了大伟,所以自责不已。就在那段时间,他的性格开始发生变化。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喜欢到热闹的公共场合,他也很少再召集我们出去玩,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几个忽然接到京舒的电话,他约我们去吃饭。我们以为京舒恢复了常态,都很高兴,但那晚,京舒只不过是心里郁闷,找我们出去陪陪他罢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尽量不提肥马和大伟,但京舒却仍然陷在深深的自责中,他喝了很多酒,还逼我们喝。最后他开着车,把我们拖到了落燕湾。

  那一夜,落燕湾的雾还弥漫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在海边大声叫肥马和大伟的名字,一个个泪流满面。接着我们又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大家便真的都醉了。雾就在那时悄悄弥散开来,把我们完全笼罩。

  第二天早晨,雾散尽,我们醒来,青皮死在了沙滩上。后来经法医验证,青皮是溺水而亡。

  青皮的死无疑对京舒犹如雪上加霜,那段时间,他憔悴得厉害。他坚持是自己害死了青皮,所以,他闭门不出,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不再找我跟小舞。后来小舞失踪了。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7

我只知道牵骆驼的少年曾经在一家游乐场做过事,可惜游乐场老板只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牵骆驼的少年叫马田。

  要想找出马田,就得从跟他有关系的人或者事入手。我忽然想到一个人,或者从他身上入手,可以引马田出来。

  现在,名叫章良的歌舞团指挥家又拿起了指挥棒,他逢人便跟人说起他要移民海外的事。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已经办完了所有手续,下个月便要飞往澳洲。

  我们对章良实行了二十四小时监控,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我们相信,只要残肢杀手出现,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但残肢杀手真的会出现吗?

  残肢杀手没有出现,章良却死了。他的老婆那天半夜听到厨房里有动静,章良又没睡在床上,心里有些生疑,便起身查看。厨房里遍地血渍,章良倒在血泊中还在不停地抽搐。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锋几乎全部没入胸膛,血顺着刀锋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章良似乎看到了老婆,他一只手向着老婆伸去,眼神里满是痛苦。

  章良死得蹊跷,那把刀就是他们家厨房里用的餐刀,而且上面只有章良和他老婆两人的指纹。

  对章良监控的同志可以保证绝没有任何人在当晚进入过章良的家,既然没有人进入章良的家,那么他是被谁杀死的呢?

  我们把这一天对章良的监控情况逐一进行分析,又对章良的老婆进行了盘问,后来发现了监控的同志唯一遗漏的情节。章良那天傍晚下班回家时,在小区大门口遇到了老婆,两人便一块儿回家。他们进入楼道大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的误区,负责监控的同志没办法看到。据章良老婆讲,他们在上楼梯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个女人。

  那女人留着金黄色的波浪头,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年纪,妆画得浓,隔多远就能闻到身上的香水味。章良与老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便朝她多看了两眼。在与那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忽然停下,客气地问章良现在几点了。她说话时还把腕上的表竖到章良的面前。

  “你看我这表,三千多块钱买的,可时间就从来没准过。”

  章良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表,然后敷衍地笑笑告诉了她时间。章良的老婆在边上探着头也看了看表,那时明明是傍晚六点二十,但那女人表上的指针却指向八点一刻。这表上的时间错得实在太离谱。

  那女人随后就离开了章良家那幢楼,后面的监控同志可以证实。

  我们实在找不出那金黄色头发的中年女人跟章良之死会有什么关系。

  经过多日的调养,京舒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常常是坐在床上,呆呆盯着病房的某个角落一动不动。安晓惠的情况比他要好得多,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日日夜夜在医院里陪护着京舒,不知为他掉了多少眼泪。

  我的到来,显然让京舒的情绪稍稍开朗了些。我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拍拍胸脯说没问题,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牵骆驼少年马田的事让他知道。

  我在病房里坐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住不说。我想还是等到抓住马田那天,把一切事情都搞明白了再让京舒知道。

  如果肥马、大伟、青皮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另有原因,那么,现在京舒显然成了新的目标。如果凶手是马田,他一定不会放过京舒,还有我。

  一定要尽快抓住马田。马田他究竟躲在哪里呢?

  我赶回局里,在办公室里把这些年死于残肢杀手之手的受害者资料全部调出来,从头再仔细地看。其实这些资料我差不多都能背出来了,但我还是不死心,希望从中能找出被我遗漏的蛛丝马迹。

  最后,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骆春元身上。

  骆春元的死亡与其他受害者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是死在家中,而是死在估衣巷里。

  估衣巷所在的拾荒街,恶棍懒汉加破鞋,历来就是海城中外来人口最多、鱼龙混杂的场所。那里居民的生活水平状况,也是海城最差的。而据游乐场老板说,马田家境非常贫寒。这些和估衣巷的情况非常吻合,马田会不会就隐藏在估衣巷中?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8

京舒出院那天,大哥铁罗汉京雷回来了。
  这天晚上,是京家老宅这年夏天最热闹的一晚。

  关于家里发生的一连串怪事,京雷和京扬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天边渐现灰白的时候,京扬起身伸了个懒腰,用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京雷说:“天亮了,大哥,我必须回公司一趟,我们控股的一只股票明天开盘上市,我得去准备一下。”

  京雷点头:“天亮了,这里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吧。”

  京扬与京雷一道回楼上卧房,京雷睡不着,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云天街出神。

  站在京雷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京扬的丰田车停在京家大门外,这时,梳洗已毕的京扬正走出大门。望着二弟的身影,京雷脸上露出一些欣慰的神情。京扬自小便显露了他与众不同的才华,经过这些年的打拼,他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天下。二弟也已经长大了,自己再不能用少年时看待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他了。

  京雷感慨着,看见京扬已经坐到了车里,但车子却并没有立刻发动。京雷立刻便想起了二弟的嗜好,他每次开车前喜欢坐在车内抽一支烟,这样,在行车途中,他便不会再犯烟瘾。

  火柴的微光在视线里闪现,京雷这时突然发现,二弟的车前有一摊水渍。海城已数月没有下雨,街道其它地方亦十分干躁,只有京扬的车前潮湿一片。

  街道上有些水渍有什么关系呢?

  但京雷瞬间却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及思想,重重地一拳击碎面前的窗玻璃,口中惶急地吼叫一声二弟的名字,视线里的那点火光还是轻飘飘地落到了车窗的外面。

  火光冲天。京扬的丰田车整个燃烧起来。

  京家老宅二楼的窗口,一个黑影冲天而起,如同苍鹰博击苍穹,直落到前方的庭院里。转瞬之间,黑影又已冲出院门,奔到了燃烧的车前。片刻过后,他抱着已昏迷的京扬从车上下来,踉跄前行几步,轰隆一声巨响,丰田车爆炸的巨浪将两人撞得向前跌去。

  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京扬的当然就是铁罗汉京雷。

  如果京雷适才不是站在窗边,如果他不是在爆炸之前便发现车下那摊水渍有异,或者他从窗口飞出的动作稍缓,京扬现在必定已是个死人。尽管如此,京扬此刻亦已昏迷不醒,头发眉毛俱已被烤焦,脸上和身上的皮肤多处被灼烧。京雷的模样现在也颇为狼狈,身上的衣服千疮百孔不说,满脸焦黑,头发眉毛也只剩下一半。

  京雷跟京舒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里,给京扬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终于在第三天里,看到京扬睁开眼睛,一颗高悬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京扬刚刚醒来,气色精神都很差,因为身体多处被烧伤,他还要经过漫长的治疗才能恢复原样。但他还是冲着京雷与京舒露出笑容,用微弱的声音说:“你们回京家老宅,我在医院里很安全。解开了京家老宅之谜,自然就能找到要害我性命的凶手。”

  京扬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但是,任京雷与京舒怎么询问,他都再不发一言。

  京雷与京舒无奈,只得回到京家老宅。

  在这三天里,京家老宅中只有安晓惠一个人,她整天整夜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外面任何一点响动都让她惊恐不已。见到京雷与京舒回来,她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甚至不顾当着京雷的面,一下子扑到京舒的怀中。

  京雷面无表情,但说话的声音却无比坚定:“在京家老宅内,一定隐藏着某种我们所无法猜测的力量,那些怪事都由这些力量引发。不管这力量是什么,它都是要来给我们京家制造灾难的。以前是三叔和福伯,现在是二弟。如果我们不能找出它来,那么,下一个很可能就轮到我们。”

  京雷的目光望向京舒,里面多了些不忍与疼爱:“现在,我只希望,那股力量先找上我,这样,我才有机会揪它出来,结束京家这场灾难。”

  京舒与安晓惠对视一眼,稍一沉吟,京舒便坚定地道:“我也是京家的人,京家现在有了难,我不会袖手旁观。”

  他说这话的时候,安晓惠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身子已有些微颤。其实她心里已是怕到了极处,但因为京舒,她必须留下来。

  如果这时候不能留在心爱的男人身边,那么她也会终身遗憾的。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8

海峡文艺出版社拾荒街九曲十八弄,这里生活着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社会底层人物,治安情况一直不好。
  我们现在排查的重点是拾荒街里的老住户,因为马田在游乐场工作已是六年前的事,那么他至少在海城已经生活了六年。

  在向拾荒街的老人了解情况时,我意外地听到了很多关于大头娃娃的传说。原来海城大头娃娃的传说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说京家老宅是大头娃娃的家,现在听到的版本里,大头娃娃经常出没于拾荒街中。

  “你知道杜老鸨吗?杜老鸨就是活生生给大头娃娃吓死的。”

  我不知道杜老鸨是谁,老鸨这个词我听起来觉得特别扎耳。坐在我对面的老头已经七十八岁,但眼不花耳不聋,穿条大裤衩提个小马扎,到哪儿往马扎上一坐便滔滔不绝给你讲故事。

  “杜老鸨就是琴海书寓的老鸨,那杜老鸨开妓院时可是风光无限,可自打新中国建立,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妓院关门不说,自己还被政府给下了大牢。后来从牢里出来,她随随便便就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

  “话说杜老鸨有天半夜出门小解,从茅厕里出来觉得有人跟着她。她遇上的就是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

  “那杜老鸨后来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文革’那会儿,闹革命的红卫兵小将们押着她去游街,走半道上,杜老鸨忽然大叫两声大头娃娃,就一头栽倒在地,转眼间就没了气息。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你可以再去打听打听,大家都说,杜老鸨是给大头娃娃活生生吓死的。”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我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候我脑子里飞快地跳出一个人来,他就是京舒的三叔京柏年。京柏年的症状跟张大古说的杜老鸨简直一模一样。

  海城关于大头娃娃的传说,莫非是真的?

  车子行驶在空旷的迎宾大道上,路面被高悬的路灯照得如同白昼,而在路两边不远的旷野里,却是无边的黑暗。我忽然感到了些恐惧,我想,如果大头娃娃此刻突然出现在我的车前,我是否能够坦然面对它。

  此刻才八点多钟,我想我该回家了。

  车子掉头往回开,因为路上车不多,我便一边开车,一边把手机夹在耳朵上跟冬儿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车子驶到前面一个岔道口的时候,一个横穿马路的人从车前一闪而过,我慌忙刹车,前面的人也在车前失去了影子。我心中一紧,赶紧下车察看。

  我看到一个身子单薄的人正从路面上爬起来,但刚才那一下显然并没有让他受伤,这让我心下稍定。我想上前问一下那人怎么样了,但他站起来后头也不抬,甚至连车子都不看一眼,便慢慢吞吞地向着岔道一侧下去了。

  我心中奇怪,便对那人的背影多看了两眼,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前面的人似曾相识。我仔细想一下,立刻心中一紧,紧跑两步,追到那人身后。

  “等一等!”我大声叫。

  那人停住,但不回头,只是用低低的声音道:“我并没有受伤,你只管开你的车去吧。”

  “但是我还有事要问你,我是警察!”

  那人的背影颤动了一下,仅仅一下,便恢复了正常。但我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些,那一刻,我竭力屏住呼吸,不让自己显露激动的心情。我手心脚心满是汗水,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那人缓缓回过身来。

  我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面色白皙的青年,但原本清秀的脸上却沾了许多污渍。虽然事隔六年,但是,这瞬间,我还是一眼认出这青年正是当年坐在街道上哭泣的少年。那时,他牵着一头骆驼在街道上走,京舒的车载着肥马、大伟、青皮、小舞和我撞断了骆驼的腿,骆驼的血不停地流淌出来,街道上变得殷红一片。那少年便坐在离血不远的地方呜呜地哭,那模样,既伤心又害怕。

  现在,我从面前的人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当年那个少年的伤心与害怕了,他的眼睛很深,在望人时目光先是淡淡地一瞥,然后拐个弯儿再落到人身上,被他看的人心里会隐隐有些发毛。

  他就是我这些天来苦苦寻找的牵骆驼的少年马田。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39

安晓惠轻飘飘地在京家老宅里走动,她穿着一件荷叶领的斜襟短袖上装,下身穿曳地的浅绿色百叶裙,头发披散开来,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块凝固的冰。
  安晓惠从楼上下来,穿过厅堂,来到外面的庭院里。

  月华如水,安晓惠在月光下舒展着肢体,开始轻轻地舞蹈。没有音乐的节奏,安晓惠舞动得如水般轻柔。厅堂内这时有一双眼睛,隔着窗棂死死盯着月光下舞蹈的安晓惠,因为紧张,他的双拳已经握紧,全身都进入一种备战状态。

  他就是京家大少京雷。

  她拍着手,冲着京雷嘻嘻笑起来,口中开始念那首关于大头娃娃的童谣: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京雷头皮发麻,全身凝聚的力量都在这一刻消散。如同鬼魅般的安晓惠唱了一遍又一遍,那些音符从她血红的两唇间吐出来,落入京雷耳中时,京雷脸上已现出痛苦的表情,好像那些声音是有形的,在重重敲打着他。

  京雷低吼一声,重重一拳向着还在吟唱的安晓惠击出。

  这一拳,在离安晓惠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京雷皱紧眉头,显然勉强抑住心中的躁动。而他面前的安晓惠,对停在眼前的拳头恍若不觉,脸上还在怪异地嘻嘻笑着,两手拍得也更响了些。

  京雷这时作了一个决定,他飞快转身奔去。

  他既然找不到控制安晓惠神智的人,又受不了安晓惠口中吟唱童谣的蛊惑,那么,他还是回到楼下,等着那神秘的力量来找自己吧。那神秘的力量曾控制过京舒,要想伤害他那一天便足以要他的性命,所以,料想它不会假借安晓惠之手来伤害他。

  京雷主意拿定便一刻也不再停留,他现在只想回到房里蒙头大睡一场。

  要命的是,京雷忽然找不到他的房间了。

  京雷在楼梯前站定,习惯性地扎稳步子,全身戒备,力量蓄满双臂,作好了临战的准备。他冲着走道方向大声喝斥: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出来!”

  他又听到了拍手声,又听到了嘻嘻的笑声,那首童谣再度在雾中响起。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这回吟唱声显然不是安晓惠发出的,它也不是任何京雷熟悉的人的声音。京雷正在猜想谁在那里吟唱,面前的雾忽然一下子散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孩拍着手嘻嘻笑着出现在他面前,那些童谣也是从他的口中传出来的。

  这小孩没穿衣服,皮肤白得出奇,透过光亮,可以见到皮肤下根根血管。小孩削瘦的身子上面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五官只在脑袋下方很小的一片范围内,额头往上,像顶着一只熟透了的西瓜。

  ———大头娃娃。

  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现在出现在京雷的对面,有一瞬间,京雷血往上涌,眼前一阵晕眩,但接着,他便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身体保持着戒备的姿势,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头娃娃要干什么。

  大头娃娃嘻嘻笑着,嘴里童谣声念得更响亮了些。

  他径自向京雷扑了过来。

  京雷没有丝毫犹豫,一拳用尽力气直击出去。拳头在击中大头娃娃的瞬间,大头娃娃便整个四分五裂了,好像他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最脆弱的瓷器做成。那些飞溅的碎片有一些直冲向京雷的脸上,京雷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另一只手飞快挡在眼前。

  再睁开眼时,视线里已经再没有了雾气。他置身在京舒房间的正中央,一侧的床上,躺着犹在鼾睡的京舒,另一侧的梳妆台前,伏着昏迷不醒的安晓惠。

  京雷怔了一下,立刻便明白自己战胜了心魔。

  原来大头娃娃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甚至他是如此地不堪一击。京雷此刻胸中,被胜利的豪情充满,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声,高声呼叫京舒的名字。

  他要把自己适才的经历告诉京舒与安晓惠,这样,他们一定也会像他一样,心里再不会为大头娃娃感到恐惧。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0

“我发现了马田。”我在电话里说

  “你再说一遍,你发现了谁?”队长略带疲倦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声调。

  队长嘴里骂了一句脏话,但我知道那句脏话用在这里只是表示一种感慨,甚至是对我的褒奖。我接下来说了我所在的方位,队长表示马上亲自带人过来,他让我严密监视马田的一举一动,绝不可以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我偷偷跟踪了马田。但这时候,一阵冷风落下,接着我脑袋上一阵巨痛,已被重物击中。我的身子立刻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我晕了过去。

  我以为我昏迷了很久,但事实上我昏迷了不到五分钟。我成了马田的俘虏。

  事情到这时,我已经可以理出一个头绪来了。六年前,京舒开车撞倒了骆驼,给了马田一些钱作为赔偿,但就是那些钱,让马田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一帮小痞子的抢劫。马田被小痞子打倒在地,又开始伤心地哭泣,就在这时,他遇到了章良与骆春元一伙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章良已经作了交代,他们一伙四人轮奸了马田。

  正是这件事,彻底改变了马田。我盯着马田,觉得他比我想的更精明。

  他看一看腕上的表,“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我们应该还有十分钟独处的时间。”

  这一回,马田估计错了,队长赶来的速度远比我们想得要快。马田的话音落,小屋的门与窗户几乎在同时裂开了,两名身穿防护服的武警从天而降。

  武警的动作敏捷,但马田的动作更快。在门窗裂开的瞬间,他已经冲到了我的身后,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现在抵在我的脖子上,锋利的刀锋已经割破了我的喉咙。

  队长终于不再犹豫,他手一挥,队里的同志和武警战士迅速退到屋外,队长临走时厉声喝道:“马田,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如果这期间你敢伤害秦歌一根毫毛,我一定让你死无全尸。十分钟后,我会再进来。”

  “这是我生命中最后的十分钟了吧?”马田故作轻松地道。我盯着马田,摇头叹息道,“你身上的杀气太重。”

  “我只杀该杀之人!”马田怒道,“如果你像我一样被一群男人糟贱过,那么,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疯狂。我恨那些同性恋者,是他们毁了我做人的尊严。我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做相同的噩梦,在梦里,那些恶魔又回来了,他们绑住我,用他们的手,他们的脚,他们的舌头和所有的器官来折磨我。每一次我都会大汗淋淋地从梦里醒来,那一刻,我的心都会疼得抽搐。这样的情节我们其实并不陌生,但故事的主角却从来不会像我一样是个男人。我是个男人,所以我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屈辱地生活下去,我必须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来让自己找回失去的尊严!”

  “所以你就变成了令人谈虎色变的残肢杀手。”我盯着他道,“但你杀了他们之后,为什么还要残忍地斩断他们的肢体呢?难道死还不足以让你宣泄心中的仇恨?”

  “当然不够!”马田低吼,情绪显然已经开始激动,“我杀了他们,看着他们倒在我的脚下,我心里纵然痛快,但还是忘不了他们趴在我身上时的样子,他们用他们身体的哪个部分动过我,我便要斩断他们身体的哪个部分。”

  我轻叹一声,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残肢杀手杀人后,每次斩断死者肢体的部位都不相同,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我面前的马田脊背仍然挺得笔直,但我却从他此刻的神态中看出了他的凄楚和悲哀。我忽然想到,如果是我经历了他那样的噩梦,我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心里充满仇恨?做一个有仇恨的人,总比那些忍辱偷生,或者自甘堕落的人要好得多,比如小宇。如果我必须成为马田与小宇中的一个,我宁愿选择马田。

  我想问他当初是怎么杀死了肥马大伟和青皮,还有小舞的失踪,是不是跟他也有关系。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站在我身边的马田忽然神情僵硬,身子晃了两晃,鲜血从他的胸前飞快地渗了出来。

  就在同时,关上的门再次被踢开,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再次冲了进来。这一次强攻显然很成功,狙击手一枪便命中马田,他再也没有机会跟我同归于尽了,或许我也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我的朋友们的死,是否真的跟他有关。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0

马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胸口,鲜血正汩汩地流出。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屋里有些异样的响动。
  武警战士的微冲还在指着马田,队长两只脚刚刚迈进房门,而那声音却从墙角那堆胡乱堆积的稻草中传来,非常细微。

  我看到稻草在轻微地颤动。

  就在这时,一声轰隆巨响,那堆稻草忽然四下里飞溅开来,稻草中间,有条人影激射而出,直撞向用枪抵着的武警战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武警战士猝不及防,多米诺骨牌一样被那人影撞倒。门边的队长等人慌忙后退掏出枪来,那激射而出的人影已经弯下腰将倒地的马田抱在怀中。

  那人影夺得马田之后,居然没有丝毫逃走的迹象,于是,武警们的微冲,刑警队员的手枪,枪口全部都对准了场中的两人。

  场中的人影个头并不是太高,身上披着一块灰蓝色的毡毯。毡毯从头上披下来,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此刻,他俯身低头抱着马田,我们根本不能透过毡毯的缝隙看清他的脸。

  披毡毯的人与马田将我与队长他们分开,我在他们后面,离他们很近。我虽然也看不清披毡毯的人的脸,但却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地颤动,再看他抱着马田低头一动不动的姿势,我便想到这个披毡毯的人在哭。

  不知道哪个武警开了第一枪,接着枪声大作。那平平展开遮住我视线的毡毯便跟着不住颤动。披毡毯的人终于仰面倒下,倒在那块他双手分开的毡毯之上。

  我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披毡毯的人的模样。他的个头很矮,身材也比常人瘦弱得多,但他却生着一只硕大的脑袋。他的五官只长在脑袋下方很少的一片地方,额头以上像一只熟透的西瓜。

  ———大头娃娃!

  原来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是真的。倒地的大头娃娃中了那么多枪,显然是活不成了。他的眼睛圆睁着,视线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那是双浑浊的眼睛,眼眶周围布满皱纹,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痛苦和仇恨,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持续六年的残肢杀手连环杀人案宣告破获的消息很快就在媒体上出现,局里为此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我与队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队长显得很兴奋,将那晚的经历说得有如传奇一般,而我则有些意兴阑珊,因为马田与大头娃娃已经死去,有些疑问便要永远保留在我心里了。马田怎么会跟大头娃娃在一块儿,大头娃娃究竟是怎样一个来历,这些都将是一个谜,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但马田确实是残肢杀手,我们那晚在大头娃娃跳出来的稻草下面发现一个密室,根据里面的摆设,我们确定它是大头娃娃的居所。在密室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人类器官的残骨,与已经发现的受害者丢失的肢体经核对吻合,这样,便在证据上也确认了马田就是残肢杀手。

  在那些骨骸中,只有一具是完整的。后来经技术专家技术分析之后,确认死者为年轻女性,死亡时间大约在五年前。这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骨骼专家最后用电脑制作出了死者生前的画像。

  我对着电脑心情沉重,我告诉队长,死者生前头发染成了金黄色,脸蛋比画像上的要圆一些,她的唇角,还有一颗黄豆大的痣。

  队长与骨骼专家诧异地盯着我看,我却转身出门了。

  死去的人是小舞,这在意料之中,同时,也确认了我那些朋友们的死都跟马田有关。所有这么多死亡,都跟六年前一天傍晚有关。那一天,我们坐在京舒的车上,撞断了一只骆驼的腿。

  骆驼肉后来证明并不好吃,或者是因为那只骆驼实在太老了。

  现在海城所有报纸上都刊载了大头娃娃的照片,一时街头巷尾,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大头娃娃。其实大头娃娃已经不是娃娃了,经过对尸体的技术分析,专家们指出,大头娃娃至少在七十岁以上,他显然在出生时便是一个畸形儿。

  这个傍晚,我往京家老宅去的路上,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出汗。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秋天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缓缓走来。到了秋天,京舒就要带着安晓惠踏上红地毯,京家三少的婚礼,一定办得体面又排场。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1

大头娃娃死了以后,京柏年的病神奇一般地好了。

  好了以后的第一件事,他给所有京家子孙看了京家的族谱,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当然我也看到了。

  这一段故事是京柏年的爷爷所留:

  余已垂暮,每日闭门思过,感时不久矣,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死不瞑目。故撰文留存,百年之后,以示后人。

  余之年少意气之时,遇人不淑,交三五酒友,结伴出入青楼之间,后竟致凭添孽缘,始有今日之憾。民国四年,余携损友游历苏杭,西子之畔牧花阁内,结交夏氏风月女子,恋其绝色,慕其才艺,沉醉温柔之乡,香裘暗解,罗帐双分,饮鸠止渴,乐不思蜀。夏氏女子婉约温良,不贪百万之财,只求素面布衣,重归乡里。余念其情义,以诺还情,终身不负。然回转海城,遭先父棒喝,如醍醐灌顶,汗颜惶恐。青楼妇人,玉臂千枕,朱唇万尝,不入朱门,不进侯宅,为京家所不容。余复潜心磨杵,以赎迷途之惑,十年之期,终执掌海城京家门户。

  余感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少年时之意气,竟祸及后人,余虽万死亦难咎其责。余有三子,长子京洛,聪慧过人,风流倜傥,偏性之顽劣倔犟,携重金耽于青楼酒肆,步余后尘,恋残花而不觉,倾败柳而不惑。余痛感其冥顽,虽倾力而为,却不能阻,竟致欢场女子,于民国二十七年,珠胎暗结。余震怒之下,愤而囚子于内堂,令其不得越雷池半步,以阻鱼雁之书。然青楼女子腹中珠胎,令余惘然,思绪万千,终不得法。次年春,怀胎十月,行将临盆,忽有人投书京宅,嘱余亲阅。余观之方寸尽失,大汗淋漓,诚惶诚恐亦难挽狂澜。

  投书者,牧花阁故人也。夏氏女子其心险恶,撰文痛斥余背信弃义,令其怀恨经年。又告民国五年,产得一女,是为今日浣花楼之薄荷。京洛薄荷,皆余之子女,丧德之合,背经离道,不容孔孟之礼,不在伦常之内。夏氏之恶,宗翰之祸,京家之难,贻笑天下,无颜庙堂。

  余闭门三日,不餐不眠,竟致心魔渐入,恶意渐生。欲盖弥彰,必行恶举。乃至薄荷临盆之期,差人贿赂匪类,火烧浣花楼,杀月婆,掳孽子,恶行昭昭,终掩丑闻于襁褓之中,挽京氏声名于狂澜之际。

  余子京洛,愤余之匪事,终日郁郁,酗酒为乐,两年后无疾而终。余女薄荷,难容海城,赐重金船之以南洋,杳无音讯。

  十月珠胎,产一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余既痛且恶,埋于南山之上。

  往事俱矣。白驹过隙之沧桑岁月,染余鬓发。虽日日颂佛礼教,然心终不得解。眼见百年之期将至,心潮起伏,感一生坦荡,一恶蔽之,他日必归十殿麾下,故留书后人,以为警戒。凡我京氏子孙,欲行其事,先修其德,纵遭后人切齿,亦不枉余苦心一片。

  那几页文字,文笔简洁,但叙述的事件却匪夷所思,惊心动魄。特别是最后提及的京洛与薄荷产下的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显然就是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

  现在,京柏年将京家族谱郑重地交到了京家这一代的长子京雷手上,如释重负。

  京雷京舒兄弟,还有安晓惠与我,看完京家先辈京宗翰的留书,心中俱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料到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竟和京家有如此渊缘。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知晓了大头娃娃的来历,终究还是件挺愉快的事。我一定会为京家保守这段秘密,京家在海城根深蒂固,它真的像海城人猜想的那样,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了,京家老宅必然又重归平静。

  我已经开始等待秋天的一场婚礼,我想象穿上婚纱的安晓惠与穿上礼服的京舒,一定珠联璧合,不知羡煞多少亲朋好友。

  我这时当然没有想到,我竟是再也等不到这场婚礼了,我想象中重归平静的京家老宅,其实还并未平静。

  数天之后,大头娃娃再度出现,这一回他的目标是安晓惠。

  如果这是一场戏,我在其中还扮演了一个角色。我这个角色,对于整出戏,至关重要。当然,你要在最后才会看到我出现,但其实,我早已粉墨登场。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4

身上微有些凉,安晓惠睁开眼,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阴影让她有片刻的惶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才看清身处的环境,竟是在屋外檐下的回廊之中。
  她从石凳上下来,发现自己赤着双脚,身上穿着那件荷叶领的斜襟上装和曳地的浅绿色百叶裙,她明明记得自己临睡前穿的是件黑色的薄纱睡裙,是谁替自己换上了这身装束?

  安晓惠不再犹豫,拔足往楼上跑去。推开卧室房门,打开电灯开关,房间内亮如白昼,本可以驱散些她心中的不安,但是,床上那浓艳的血渍,却让她的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

  京舒倒在血泊之中。安晓惠扑上前去,抱住京舒,厉声呼叫他的名字。京舒的身体还有余温,但却是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来看一眼最心爱的女孩。安晓惠突然站起来,离开京舒的尸体,直奔楼下京雷的房间。她想到威震海城的铁罗汉足以对抗任何凶悍的杀手,有他在,那么便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京雷的房门虚掩着,踏进房门只一步,安晓惠便闻到了那么浓的血腥味。

  他的七窍之中,都有未干的血渍。

  她站在楼下厅堂中央,忽然大声道:“你是谁,快出来。”她的回音响起,但没有人回答她,甚至周围连一点响动都没有。在她身后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个头很矮,全身都被罩在一块毡毯之中。

  现在安晓惠与披毡毯的人面对了,她脸上的惊恐一点点平息下来,相反,倒轻轻吁了口气。

  “你不是死了吗?”她大声问。披毡毯的人摇了摇头,嘴里呜咽了一句什么。

  “京雷和京舒都是你杀的?”安晓惠再大声地说。

  披毡毯的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安晓惠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她缓缓走到披毡毯的人身边,长叹一声道:“你实在不该来的,有些事情我们其实都错了。”

  披毡毯的人领着安晓惠来到楼上,径直走到京舒的卧室门前。安晓惠还想问些什么,但披毡毯的人已经径自走了进去。

  披毡毯的人站在窗边,呆呆地注视着安晓惠与血泊中的京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晓惠的伤感愈来愈强烈,到最后她竟忍不住号啕痛哭起来。

  “叔叔,我们都错了,当初京宗翰火烧浣花楼,实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他不闻不问,事态的发展将更加不可收拾。我们都错怪了京家,我们不该来找京家报仇。现在,我很后悔,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安安静静地离开,不伤害京家的每一个人,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京家。”

  这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与那个披毡毯的人,她的话显然是说给披毡毯的人听的。她居然管披毡毯的人叫叔叔,她是谁,披毡毯的人又是谁?

  泪痕还沾在脸上,但安晓惠的哭泣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感觉到握在手中的京舒的手动了一下,她再仔细看时,京舒的眼睛也睁了开来,那受伤的眼神,显示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是谁?你跟我们京家有什么仇恨,要处心积虑来加害我们!”京舒厉声道。他那凌厉的眼神之中,包含着莫大的痛苦和遗憾。

  “京舒,我……”安晓惠想解释些什么,但她立刻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京舒,你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会立刻离开京家,再不回来。”

  “就算你要走了,也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另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安晓惠转身,看到门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赫然就是适才在房中七窍流血死去的京雷。不仅是京雷,在京雷的边上,还有一架轮椅,轮椅上的人虽然脸上缠着绷带,但看那身形,竟然是本应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京扬。

  京家三兄弟此番是布好了一个局让安晓惠钻,安晓惠彻底绝望了。最后,她的目光转向了倚立在窗边披毡毯的人,大声道:“那么你是谁?”

  披毡毯的人呵呵笑了笑,把毡毯从头上拿开:“京家人都没见过大头娃娃,如果想用大头娃娃引你说出实话,这个任务当然只好交给我了。我弯腰曲膝这么长时间,真的好累。”

  现在你们知道这出戏里最先出场的人是谁了吧。不错,那就是我,秦歌。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4

“好了,所有的事情到这里都该结束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事实的真相。”京扬在轮椅上轻松地说。

  现在的场面是四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安晓惠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把实情说出来。“我在京家几乎根本不和外人接触,你怎么会想到大头娃娃跟我的关系?”

  “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你跟大头娃娃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们都听到了你叫他叔叔。我最终确定你的帮手是谁,这得感谢秦歌破了残肢杀手的案子。”

  我在边上不解地道:“残肢杀手跟京家老宅有什么关系?”

  “关系重大。”京扬重重地道,“六年前,你跟京舒的一些朋友相继死去,每一件都看似意外,但背后却全都另有隐情,你怀疑朋友们的死都是残肢杀手马田搞的鬼,但因为马田已死,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证实。”

  我点头:“不错,虽然不能证实,但我可以确定那都是马田所为。”

  “这个夏天,发生在京舒身上的一些事情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京舒接连在现实里见到了你们在六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了那些不过是有人控制了京舒的意志,京舒见到的人,只是他以为自己见到了。见到与以为见到是绝对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错,死去六年的人,怎么会在现实里出现,除非是鬼魂,但这世上又是没有鬼魂的。”我摇摇头,接着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安晓惠跟残肢杀手联系在一块儿。”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安晓惠说,“京舒产生的幻觉不会凭空产生,一定得有人给他暗示,换句话说就是把他的意识往昔日的朋友身上引。如果控制他意识的人是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朋友死亡的事情?而我确实知道了,我知道的唯一途径,就是杀害你们朋友的人亲口告诉我。”

  我点头道:“莫非在二哥车下洒汽油的人便是马田?”

  安晓惠道:“我实在是低估了京家的人。在来京家之前,我对京家这一代的人做过详细的调查,但还是低估了京家老二,也就是二哥你。”

  轮椅上的京扬摇头摆手:“你这是在夸奖二哥了。”

  “二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最后如何确认控制京家人意识的人就是我?”

  “这很简单,我知道控制别人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和催眠差不多,这需要运用暗示或诱导的手段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你在控制别人意识,或者说催眠别人的时候无法运用语言与行为作为媒介,那么必须得借助于某些物件,比如说摇晃旋转的物体来具体实施。我在医院里,让大哥回来对京家老宅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结果在京舒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只五角形的风车,在福伯的卧室墙上看到了你送给他的那幅图画。大哥虽然没在三叔的房里发现你留下的东西,但经过询问,三叔受惊的那个早晨,是你搬了一台电扇对着三叔。按照常理,你应该知道电风扇是不能正对着一个正在出汗的老人的。这种种迹象都让我确定,你就是那个能控制别人意识的人。”

  安晓惠颓然苦笑:“原来我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还有这么多破绽。”

  “你催眠三叔,让他再次见到大头娃娃,导致他精神再度分裂,被送进精神病院;你知道福伯晚年心中最难释怀的就是女儿朵云的死,你让他在无意识中将剪刀插进自己的胸口;你还在我办公室里留下那个旋转仪,在我大战在即之时催眠我,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无法指挥作战,导致我的证券公司一次损失数千万元。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到底和京家有什么仇怨,要这么狠毒地来加害我们。”

  此刻的安晓惠非常镇定,但满面凄然。她怔怔地盯着京扬好一会儿,这才叹息一声,摇头道:“我在一开始就说了,我出现在京家,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是这个错误我们都知道得太晚了些。”

  她停顿一下,调整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来京家的目的,那事情还得回到六十七年前。”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7:46

京宗翰对于如何处置薄荷,确实伤透了脑筋。这个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是自己女儿的女人,自小便在青楼中长大,十八岁时便挂了琴海书寓的头牌,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贵人、商界巨贾,而且,她与京洛的丧德之合,更是不容于这世上。京家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自海城消失。
  如果薄荷是一般的女人,这是个很好解决的问题。但薄荷是京宗翰的女儿,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何况是素有善名的京宗翰?

  后来,京宗翰终于想出了一个安置薄荷的办法。

  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那段时间,恰好有一船的货物要运往南洋,京宗翰便修书一封,差人将薄荷随船送至南洋,托付自己一个朋友照顾。但是事情偏偏出了意外,薄荷一去便杳无音讯。数月之后,京宗翰遣书给南洋的朋友,得知他根本没有见过薄荷。

  事实上薄荷没有到达南洋,却被人卖到了泰国。

  薄荷在泰国的经历,已不用安晓惠多说,大家便知一定是辛酸血泪,凄惨孤苦。那时她心里还在思念远在异国的京洛,能够与京洛重逢是支持她活着的唯一支柱。同时,她把这一切凄惨的命运都归结为京宗翰的狠毒,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她与京洛的事,那么,她与京洛必然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哪里知道,她与京洛本是同胞兄妹?

  仇恨时刻伴随着薄荷,仇恨已经成为她生活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四十岁那年,当她第一次遇见一个叫猜波的男人时,便下决心要嫁给他。

  猜波当时已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面目狰狞,身上常年污秽不堪。但他却是泰国传说中著名的降头师。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其实我的名字并不叫安晓惠,我也不是中国人。”安晓惠低低的声音说,“我的名字叫胭脂,我就是泰国降头师猜波的第三个孙女。”

  “奶奶一直以为是京宗翰害了她的一生,所以自小便培养我们对中国海城京家的仇恨,在我十六岁那年,她便送我来到中国,精心设置了这样一个局。她要搅得京家不得安宁,我不知道,原来人愈是到了老年,心中的仇恨愈会变得强烈。这么些年,在她的熏陶下,替奶奶报仇也成了我活在这世上惟一的使命。”

  “我来到中国,很快就用我的异能找到了叔叔,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头娃娃。京宗翰的留书里说已将大头娃娃埋在南山,你们一定奇怪他为什么还活着吧。我告诉你们,是一个江湖客救了他的命,江湖客救他,只因为看中了他是个畸形儿,而这个畸形儿却可以帮助他在卖艺时多赚点钱。”

  “那么,大头娃娃和马田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马田管大头娃娃叫爷爷,因为那个江湖客死后,一直是马田的义父照顾大头娃娃。马田的义父是那个江湖客晚年收的徒弟。”

  “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们事实的真相,因为我知道了,原来奶奶的仇恨从一开始就错了。她跟京洛的爱情是错误的,京宗翰拆散他们是必须的选择。现在,我要回泰国告诉奶奶,她错了,她可以放弃心里的仇恨了。”

  京家兄弟面面相觑,就连京扬都说不出话来。京舒更是跌坐在床上,一脸凄然。他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安晓惠,确切地说是胭脂的脸上,心爱的女孩转瞬之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事实让他心里痛到了极处。

  这时他心里想到,穿上婚纱的胭脂再也不会成为他的新娘了。

  胭脂的目光与京舒的相撞了,她的眼神里充满忧伤。

  “京舒,我要走了,临走前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你,我在桃花山上从来没有使用过我的异能,爱上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我忽然奇怪地睁大了眼睛,我看见胭脂的嘴还在动,但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那边的京雷京扬兄弟面上也现出跟我相同的表情,只有京舒,神情变得激动起来,他往前紧冲几步,胭脂却含泪向后退了退。我的记忆便到这里成了一片空白。

  然后,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瞬间,京舒的卧室里只剩下四个男人。胭脂已经不见了。

  从那以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名叫胭脂的女孩。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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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惊悚小说《鬼童》-- 作者:成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