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lcnews 发表于 2021-8-4 08:32

洗冤录(民间故事)

作者:半岛文学



清朝年间,定远县有位书生名叫凌用才,娶了个美丽的女子廖花娇为妻。两人恩恩爱爱,日子虽说不富裕,却也乐融融的。
谁知,好生生的,忽然大祸临头了。
却说定远县有个恶霸叫李虎。李虎,是定远县的一位武官,他与知县柳桐盛如同拜把兄弟一样亲近。李虎在定远结交枭匪盗贼,在公门中十余年,已成为一霸。
提到李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虎这日下乡来,看见凌用才的妻子廖花娇,惊为天人,回去后,立即差一名手下来找凌用才,告诉他,“李爷要娶你们家姑娘。”
“我们家没有姑娘,”凌用才道,“我们家总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我,一个我妻。”
来人看看廖花娇道,“李爷想是看中你的妻子,没有二话,你把妻子给他。”
“李爷是什么东西,要抢人家妻子?”
“你骂李爷是‘东西’,李爷如果听到,会把你打个半死,也可能会要你穿‘品衣’。你也不必反抗,在定远县,还没人能强过李爷,三天后,派轿子来拾新娘,至于你,李爷会有赏赐,不会亏待就是。”
凌用才气得咬牙切齿。
“你不要想逃走。”来人冷冷地道,“李爷已派人防守,如果你们想逃,白费心机。”
“我不会逃,我要进城去喊冤。”凌用才怒道,“大不了一死。”“你不会死,你那一条命,也不值几个钱,没有人想要你一命。你说进城喊冤,向谁喊,向县大老爷喊,是不是?县大老爷姓柳,名叫柳桐盛,你去喊吧,管保会把你当是一个疯子,送进大号子关起来,大号子是什么地方,你这乡巴佬可能不知,那就是牢狱。你说,县大老爷为什么把你当个疯子?你喊冤喊别人,可能不会,喊李爷的冤,县大老爷不会高兴,他们交情像是拜把兄弟。”
来人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交代这一番话,人便离去。
廖花娇惊恐万状,大哭不已。
“明天,我进城喊冤,”凌用才道,“我不相信县大老爷不为我们百姓主持公道,我不相信没有一个青天。”
凌用才早早起身,打算去定远县城。
当他出门走不到半里路,被两人阻住。那两人,很陌生,各佩有一把单刀。
“我要进城去。”凌用才告诉他们。
“你要进城去喊冤,对不对,”其中一个道,“我们是城里衙门下来的公人,听说,这里出现盗贼,我们奉李虎李爷之命,来此搜查,无论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一句话,此路不许走,回家去。”“这是为你好,”另一个公人道,“你回家,好好看看老婆,明后天,你就看不到哩!”
两人说着,大笑不已。
他返回家中,与妻子两人相拥大哭一场。
廖花娇这时说,她要一死了之。
“我死也不失身于李虎”廖花娇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你的脸。”
“我要和他拼。”凌用才道,“我家中有一把斧头,我要杀死李虎。”
“我们想进城也不行,又怎么能接近李虎,把他砍死?”“老天没眼,要我们小民受苦。”


这时,是初冬,田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大地渐渐冰冻起来,没有一点生气。凌用才夫妻俩从大门、从窗户看出去,都是死板板一片荒凉景色。
下半天,他们不吃、不喝,坐在那里哭泣。
凌用才在天色快黑时,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我们在夜里逃走,”他计划,“家中什么东西都不要,逃到外县去。”
廖花娇听到这话,如同天降救星,大喜道,“夜里,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逃走,他们不知。”
“到明天,他们见不到人,要找我们,我们已逃到百把里路以外。他们守前面,我们走后面,他们守后面,我们走前面,他们前后守着,我们走左、走右一。”凌用才说着,忽然想起,“我打探打探,看他们守哪里。”
他探一探身体,立刻收回来,脸上都是失望之色。“李虎派来的人,已守在门口。”
“夜里也逃不掉。”
廖花娇本来很软弱,在哭泣,忽然,擦干眼泪,“你说得对。”“什么说得对?”
廖花娇想到的是,丈夫说要用斧头把李虎劈死。但她没有说出,她脑中有一个主意渐渐形成。
她告诉丈夫,“看来只好答应他”
凌用才愕然,“你要嫁给李虎?”
“这样,你不会受害,我也不会受害。”
两人激烈争吵起来。凌用才认为她低头,便是软弱。他哪里知道,其实廖花娇不是软弱,她是坚强。
第二天,李虎派来一顶轿子,接新娘进城,留下来20两银子。“我进城去,你在这里,睹物思人,也住不下去,”廖花娇对丈夫说,“我离开后,你带了银子,马上离开,千万不要留下来,”她有千言万语,但却以两句收场,“留下来,会有大祸。”


天,阴沉沉。他们距城边有八九里路。忽然下起了大雨,于是,廖花娇被抬入一座古庙中避雨。
廖花娇跨出轿子看时,里面另有一顶轿子,还有一位新娘,他们也是来避雨。两家对于这个聚会,颇为意外。但是,大家都未说什么。
不久,天黑下来。两边都有人点起了灯。雨还在下着。一时不能成行,双方都有点焦急。
终于,有人到庙外去探一探,雨已停止,他回庙里道,“雨已”停止,可以上路。”
这时,纷纷整理礼物和轿子,有点乱,更糟的是,不远处突然响起枪声,两家均知有盗贼要来。
“熄灯!熄灯!”有人大喊。灯熄掉,古庙中一片黑。
“新娘上轿,我们趁黑夜逃走,”有人吆喝,“这里没有灯,盗贼也摸得来。”
“不必怕,我们有刀!”
“刀有个屁用,人家有枪,你没有听到枪声?”
“走!走!赶快走!”
古庙中更是大乱。
“新娘上轿,坐好,我们走。”
如同风卷残叶,不久,古庙便没有一个人。
廖花娇上轿之后,她摸摸怀中,怀中藏有一把利刃。她要用这把利刃刺杀李虎。李虎抢劫民妇,可见他是个恶人,又无法喊冤,更可见他是仗势凌人。
刺杀他,为民除害。至于自己,她已准备一死,这是她要她丈夫凌用才逃走的缘故,免得替他惹祸。
廖花娇想到李虎那个人,他曾去庄上看过她,她并没有仔细看他,女人不兴端详男人。依稀,他的个子很高大,年纪在四十左右。他早已不是新郎,却还要做新郎。她要在见到他时,使他知道厉害,知道恶有恶报。
大花轿抬进大厅中停下。有贺喜声,有鞭炮声,大厅中,灯火辉煌。轿门还没有打开,要喜婆来搀扶新娘出轿。廖花娇与凌用才成亲时,就是这样。
她在想,不能等她们,她们一来,可能不方便下手。她听到轿旁有人连声道,“谢谢!谢谢!菜不好,请多喝几杯!拜了堂,就请人席,唔,请喜娘来”
廖花娇知道,这人就在轿旁,她推开轿门,掀掉头巾,走出轿来。她一眼看见李虎,四十多岁,满脸本是笑容,这时,见新娘钻出来,似有点讶异。
“李虎,你末日已到。”廖花娇抢上两步,握着利刃,连剌三刀,把那人刺毙,然后,一刀抹上自己的脖子,用尽所有的力量。大厅中,鲜血满地。一阵又一阵恐怖的叫喊,“新娘杀人!新娘杀人!”


杨家庄距定远县城12里路,是一座大庄院。庄主名叫杨声先,他不仅是一庄之主,在地方也颇为有名,他是一个识字明理之人。
他家中本有喜事,已忙了多日,现在,女儿已嫁到城里倪家,方始清闲下来。不过,他知道清闲不久,三日,女儿回门,还要大宴亲朋,又得忙起来。
女儿嫁出的第二天,定远城里下来四个公人,公人中有两名还是捕快。
“我们要见庄主杨声先。”公人道。
杨庄主出来见他们,邀请他们坐下,准备款以茶点,不料,公人们并不领情。
“你是杨声先?”
“对。”
“绑起来!”一名公人大喝。
杨庄主被五花大绑绑起来,杨庄主本人固然是莫名其妙,庄上人一个个都觉得不解,他是一个好人,从来未曾犯法,为什么城里会有公人来抓他?
“你们绑我,当然是要把我带进城去,”杨庄主道,“我犯什么法,你们总得告诉我一声,我被绑,也心服。”
杨庄主那一脸茫然无措神情,不只未能引起公人的同情,反而使他们觉得他是在装蒜。


“你纵容女儿杀人。”一名捕快道。
“我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杨美玉,昨日出嫁,”杨庄主道,,“怎么纵容她杀人?”
“你女儿杀了人,是不是你纵容,你到堂上去办。”
“各位大爷,”旁边有个人,身材高大,目露奇光,不像是一个普通人,他道,“杨庄主家教很严,不只不会纵容姑娘杀人,叫人犯法的话也未曾说一句。”
“你是什么人?”捕快问。
“替杨庄主跑腿办事的,”那人道,“我叫杨豹子。”
“你是杨老虎,也没有用,”捕快不屑,“这个官司,杨声先是吃定了。”
另一名捕快道,“现在,动身吧,大老爷在堂上等着哩。”“庄主,你放心,”杨豹子道,“我杨豹子会替你争个是非黑白。”
柳桐盛并没有在大堂上等,但是,杨声先被拘押到堂,他立即开审。
“你是杨声先?”
“小民是。”
“你的女儿,嫁给倪吉为妻,对不对?”
“是。’
“你女儿上花轿之前,你给她一把利刃,叫她刺杀倪吉之父倪隆富。”
“没有。小民未叫她刺杀她的公公,更未在她上花轿时,给她一把利刃”
“巧辩!”柳大老爷喝道,“倪隆富死在你女儿之手,你还想否认,怎么否认得了。”
“大老爷,这是冤枉,”杨声先道,“求大老爷传小女来问问,便知真假。”
“你那女儿,将倪隆富刺杀之后,立即自杀。”
杨声先失声道,“小民女儿已死?”
“她已死。”
“传小民女婿来,小民要问一问,究竟出些什么事,一切一切,小民均感到不解。”
“告你纵女杀人的倪吉本来在此,等着与你对质,家中又出事故,他已赶回。”
“他家又出什么事故?”
“你那女儿杀人自杀倒地,倪家人以为她已死,便将她尸体放于偏屋之中,不料,她人又活过来,离开倪家。倪家派人四出找寻,还未找到,”
柳桐盛倾身向前,“杨声先,是你派人暗中把她接走,是或不是?”
“小民女儿也不见了?”
“你不要企图哄瞒本大老爷,”柳桐盛道,“你把她藏在何处,也得招供出来。”
“大老爷,冤枉!”
“本大老爷知道,你会说冤枉。你纵女杀人,是冤枉?”“冤枉。”
“盗走女儿,是冤枉?”
“冤枉。”
“重责20大板,拖进牢中,”柳桐盛一拍惊堂木,“让他吃一点苦,才会从实招来。”
20大板打下去,血肉横飞,把杨声先整得死去活来。
杨豹子已经赶来衙门附近,找到公人,向他们打听经过情形,他请人喝酒,又送上银子打点,便也知道详细情形。整个事情,在他听来,奇不可测,姑娘是一个温顺人,绝对不会杀她公公,而又自杀,且死后尸体已不见,尤不可解,人活过来离去,也会回家,她并未回去。
杨豹子想到毁尸灭迹,他觉得,倪家哪里有毛病,他决心暗中去查一查。
他又去狱中打点一下,转向倪家。没有人认识他杨豹子,因此,也没有人防着他,他问什么,人家说什么。
新娘的确杀死倪隆富——她的公公。新娘的尸体停在偏屋中,大家并没有注意,当大家想到,打起官司,这具尸体十分重要,再去找那具尸体,那具尸体已经无踪。
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杨豹子觉得蹊跷。他在街上乱走,想找线索,救杨庄主。他看见一座庙宇,供的是天官大帝,他走进去,烧了香,并磕头祈告。“大帝,我杨豹子落魄江湖,两年前,病倒路旁,差一点死去,庄主杨声先救我一命,留下我在他庄上,替他跑腿,吃口闲饭,我有一些朋友,来来往往,庄主不仅款待他们,还给他们盘费,劝他们在江湖上不要为非作歹,要他们仗义行善;他是个善人,这回,遇到凶神恶煞,求大帝救救他。”杨豹子祷告一番,离开天官大帝庙。
他在定远城有个朋友,是个船主,名字叫金旺,他想,要找一个落脚之处,决定去他那里住下。


定远城外不远,有一条河,码头伸到城门外。杨豹子在河中船上,见到金旺。金旺夫妻两人,还有一女一子,都很小,生活还过得去,他们一见杨豹子,十分高兴。
“豹爷,好久不见,什么风儿把你吹来?”
“歪风,一股歪风。”“说给我们听听。”
“给我弄一壶酒,”杨豹子道,“压压我的火气,不然,我会杀人。”
“豹爷在生气。”
“是的,”杨豹子点点头,“我等一会告诉你,你也会气得要杀人。”
天气冷起来,杨豹子与金旺两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话,杨豹子把杨庄主嫁女儿,亲家被杀,杨庄主吃官司,杨姑娘尸体失踪的原原本本说出来。
金旺道,“这么说,杨庄主是冤枉。”
“我求天官大帝救救他……”
杨豹子的话未说完,停住,他听到一阵哭声,是个女子在哭。“怎么回事,”杨豹子道,“女子的命,这样坏,又有女子出事?”
说着,他探头向外看一眼。
“你不会去管闲事吧?”
不远,有一条船,船上,有灯火,哭声便是从那条船上传过来。
“我要过去看看,见死不救,我一辈子心也不安,”杨豹子道,“说不定我做做好事,老天见怜,杨庄主的冤屈,早日得伸。”
“我送你去。”
“不要,我游水过去,免得你这条船被认出,将来会发生麻烦。”
“水很冷。”
“我这副骨架,还不怕水。”
杨豹子脱下长衫,把内衣扎紧,悄然入水,向那条船游过去。
他很快接近那条船,当他发现那哭泣的姑娘时,不禁一阵震骇,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杨姑娘。杨姑娘怎么会在这船上?她在哭泣,显然是落难。
杨豹子不打算多想,要紧的是救人,把杨姑娘救出,这一连串案子,也会大白。
杨豹子攀住船舷故意道,“救救我!救救我!”船上出现两个人,都是男人,很健壮,他们弯腰探看,杨豹子一把揪住他们,发力一拽:“下来吧!”
两人落水。杨豹子一翻身上船。船上,还有两个女人,扶持着杨姑娘,两个落水之人,也要向上面爬。船上有桨,杨豹子操起桨,把两个人打晕在水中,顺流而去,要很久才会醒过来。至于留住留不住性命,他也无暇去管。
那两个女人,吓得半死。
“你不必说话。”杨豹子告诉杨姑娘,免得留下线索给这两个女人。
杨姑娘知道这位她叫叔叔的人是来救她,点点头,闭上嘴,也不再哭。
“你们两人,想死想活?”
“大爷,”两个女人一同跪下,“求爷饶命。”
“想留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一句不实,我挖你一只眼睛。”
“大爷,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这位姑娘,从何处来?”
“李大人交给我们。”
“李大人叫什么名字?”
“李虎。”
“我知道他。他要你把这位姑娘送到何处?”“到远处去,卖给人家做卖笑姑娘。”“这些是实?”
“是实。”
“为什么要把这姑娘卖掉?”
“她不肯与李大人成亲,城里又出大案子,才要把她送走。”“城里出大案子,是不是指倪隆富被杀这件案子?”
“好像是。”
“姑娘,”杨豹子问杨姑娘,“她说的是不是实?”
“是实。’
“是实,我饶了她们,你随我走。”
“可你这样做,我们无法交代!”
“那我扭下你们两颗脑袋瓜子,这样做,是不是可以交代?”
两个女人还跪在船舱里,不敢做声。
船,靠在岸边,杨豹子原想打水路走,怕杨姑娘不便,决定上岸。上岸之后,两人疾速离开,没入茫茫夜中。


天刚放晓,衙门前有人高声喊:“冤一枉一。”衙门前的小卒,揉揉眼,看看面前,前面跪着一名姑娘。
"冤一枉一。”那姑娘又喊一声。
衙门出来一名公人,他也在揉眼,同时问道,“谁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这样大早,在这里哭叫。”
小卒道:“沙老大,不是有人哭丧,是一个姑娘在那里喊冤。”
那个公人名叫沙开,他走向姑娘,问道:“是你在喊冤,是不是?”
“冤一。”
“不要喊,不要喊,早晨吵了大老爷,与你没有好处”
“沙爷,”姑娘道,“天大的冤枉,小女子要见大老爷,求大老爷伸冤。”
“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小女子名叫杨美玉,家住在杨家庄。”
“有丈夫没过?””
“刚嫁过去,丈夫名叫倪吉,还没有拜堂,便发生一件大案”“你是替谁呼冤?是你自己?还是你丈夫?”
“小女子的爹,他被收在大牢中,他冤枉。”
“你爹叫什么名字?”
"杨声先。”
沙开一惊,两个小卒也是一惊。“你你你你……”沙开指着杨姑娘问,“你就是那个杀死公公,自杀死亡的新娘?你你你……是人还是一个女鬼?”
“沙爷,我是人,冤枉,全是冤一一枉——”
“不要喊!不要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女子被人所害。”
“谁害你?”
“李虎。”
杨姑娘提到李虎,使沙开和两个门卒,脸色为之一变,事情越闹越大。“你起来,”沙开道,“随我进衙门里去,等一等,大老爷起床升堂时,你有话可以好好说。”
杨姑娘磕头道:“沙爷,你是好人,多福多寿。”
她站起来,被沙开引进衙门里去。
“你偏劳,”一个小卒道,“我要去打听!打听!”
“你要打听什么?”
“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外委知不知道,”小卒道,“你知道,我来吃这一份粮,是外委介绍。”
“你去通风报信。”
“人家有恩于我,我不能不报。”
沙开把杨姑娘引进值班房中。
天大明,衙门里不少人知道有个姑娘来喊冤,并且与外委李虎有关,个个都为之骇然。他们纷纷围过来,打量杨姑娘。大老爷还未起床,不会上堂问案,这些人好奇,便问过不停。
“姑娘,那倪隆富不是你所杀,是谁杀?”
“是另一个新娘所杀。”
“新娘是谁?”
“不知道。”
“你是嫁往倪家为什么没有去倪家?”
“我们在古庙中避雨,”杨姑娘道,“入夜后,雨方停,这时,传来枪声,疑是盗匪,庙中灯火尽灭,我便匆匆上轿启行,到得城来,停下轿子,打开轿门,我一看,便知不对。”
“你看见什么,觉得不对?”
“我婆家在城中听说很有地位,应是宾客如云,不料,出来一看,冷冷清清,只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李虎,他穿着整齐,并没有戴礼帽,佩花红,他不是一个新郎。”
“你当时怎么想?”
“我知道,在古庙中坐错轿子。”
“你没有向李虎说,要他把你送回?”
“我问他,他叫什么?是什么人?他告诉我,他叫李虎,是定远县武官外委,本来,是娶一个美丽妇人,阴错阳差,花轿中钻出一个我,他要我嫁给他。”
“你怎么回答?”
“他找人劝我答应,我不理,他强迫,我不应,他用刀迫我,我不睬,反正,我拼一死,也不另嫁。”
“你怎么逃出来?”沙开问杨姑娘。
“他派两男两女押解我去远方城市,把我卖掉,刚好有一位侠客救了我,叫我来告状,救我爹。”
杨姑娘的话,大家都知道是真话。于是,他们慢慢想起来,那个美妇,不甘被李虎所辱,怀一把利刃行刺,她从轿中出来,立即下手,刺死李虎,她怎么也未想到,死的竟是倪隆富,杨声先的亲家,杨姑娘的公公。
衙门中也知道那具尸体已经失踪,是人活了,逃走?还是别有原因?无人知道。这是定远县几百年来的第一件奇案,他们知道会轰动远近。尤其,外委李虎还牵连在内。
太阳已升得很高,大老爷还没有升堂。不久,内堂传出话,“将行凶刺杀公公的女犯杨美玉下入牢中,小心看客。”
“大老爷不问案?”
“大老爷今日身体不舒服。”
“杨美玉不是凶手,她来喊冤。”
“大老爷知道她喊冤,大老爷说,那是欲盖弥彰。”
杨姑娘被加上脚镣手铐,关进大牢。


柳桐盛并没有染恙,他在后衙与李虎两人喝酒。李虎来时,悄然递上一个大盒子,里面,是珠宝。
“我们如同兄弟,”柳桐盛道,“你还送礼,多不好意思。”“好久没有来拜望,”李虎道,“一点小意思,你就不必客气。”柳桐盛吩咐准备酒菜,两人对饮起来。
“关于杨家那案子,”李虎在互敬几杯后,停住杯子道,“请老大你聊一聊。”“你知道有人来喊冤?”
“知道,这才急急赶来。”
“我听到前面人传进话来,两个新娘坐轿弄错,才造成一件命案。”
“如果不错,也会有一件命案。”
“是的,”柳桐盛道,“如果你不防,可能死的是你,不会是倪隆富。”
“我不会防,一点也不防,谁会知道女子敢行刺,必死无疑。”“我还有一点不解,”柳桐盛道,“那个妇人是活了逃走,还是移尸灭迹?”
“我不能瞒老大,”李虎道,“当轿中出来的不是一个美妇,而是一个姑娘,我大吃一惊,后来才知是抢登轿子逃离古庙时,两人坐错轿,我闻知是杨家娶亲,立即派人分头打听,不久,便闻知杨家出了血案,我想,层层追查,可能把我查出,这便派人去把那具尸体偷走,到远处山上埋了。”
“你这么说,我明白了。”
“老大,”李虎举起酒杯,“这条命,要你搭救。”
柳桐盛点点头。
“老大,怎么处理?”
“我今夜问案,先要杨声先招认,纵女行凶。”
“他不招,怎么办?”
“‘一品衣’可以用一用。”
“好计!好计!老大的好计!”
“一品衣”,是李虎所发明,以铁片做衣,烙火成红色,再给犯人穿上,痛等凌迟,惨遭炮烙。
这夜,夜审杨声先,惨叫直达衙外。杨声先一死再死,最后全身无寸肤是好的。不过,他未招。


五定远县这件案子,是发生在光绪十二年。那时,凤阳府知府是赵舒翘。
赵舒翘是陕西长安人,同治十三年考中进土,以主事分刑部任用,光绪六年授凤阳府知府。为人正直无私,人尊之为青天。就任知府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到各县巡视。第一个巡视之处,便是定远。
半途之中,有一个马上骑士,疾奔而来,越他而去。赵大人为了不使人发现他,并且,沿途探访民情,因此,悄悄步行,只有一个随从。
那一人一骑过去之后,忽然回头来,驻马问道,“你这位爷,要去何处?”
“去定远探亲。”
“还有十来里路,看你一走一颠,十分辛苦,可否上马来,我载你同行?”
“你倒是个热心肠人,贵姓大名?”
"杨豹子。”
“这名字不错,”赵大人上马后道,
“两人骑一匹马,马受得住?””
“这匹马很健壮,它不在乎,”杨豹子说着,向赵大人随从道,“看你还能走,一马不能骑三个人,只有偏劳你,实在对不起。”“你这人,不错。”
杨豹子纵马疾驰,直奔定远县城。到城门口,两人下马。“你在此等你那位朋友,我要先走一步。”
“慢点,我请你喝碗茶,也是向你表示一份感谢”
“大家顺路。不必客气。”
“喝碗茶再走,”赵大人执意挽留,说:“那边有个茶馆,门前还有廊柱,可以拴马。”
杨豹子也不好再走,两人进入茶馆,叫了茶。
天冷,有热茶喝,不坏!
赵大人两手捧着茶碗,同时问道,“老大,天气这样冷,你骑着马,在外面跑,像是有什么急事。”
“有点事。”
“可不可向我说?”
“我去凤阳见赵大人,结果,衙门里的人说,赵大人已经到外面去巡视,不在衙中。”
“你要见赵大人做什么?”
“喊冤?”
“你有冤?不像,你如有气不过之事,”赵大人握起拳头,扬yi扬,“你会用这个解决。”
“现在不行,现在,对方太厉害,除赵大人,别人对付不了,”说着,寻思后道,“我还不知赵大人是不是像一般人所说,是个青天。不是青天,找到他,又有何用?”
“我这人,爱打抱不平,自信对公门的事,也知道一二,”赵大人道,“老大,你有什么冤枉,向我说,参详参详,看看这事,闹到赵大人那里,他会不会做个青天。”
“我还没有请教爷贵姓?”
“我也姓赵,”赵大人说着笑道,“你不要弄错,我可不是赵大人。”
“我知道你不是,赵大人来定远,必然是人夫轿马,遮天盖地,县大老爷迎到城门边,不会走得跛腿。”
“现在,告诉我什么冤枉。”
杨豹子把杨声先姑娘嫁来城里倪家,古庙坐错轿,一个女子,杀死杨声先的亲家倪隆富,而杨家姑娘,落在外委之手,被强迫为妾不从,卖作烟花女子遇救……
杨豹子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喝一口茶,接着说下去,杨声先入狱,姑娘喊冤,不只无用,反而夜审杨声先,要他招供纵女行凶,不招,给他穿“一品衣”。
他把一品衣向赵大人介绍一遍。
“这些事,都在衙里发生,你怎么知道?”
"花点银子,打点打点。”
“还探知一些什么?”
“姑娘去喊冤,大老爷没有升堂,便把姑娘下入大牢,有人告诉我,李虎还去与大老爷饮酒,由此可知,李虎在巴结,求大老爷替他隐瞒、卸罪。”
“这件案子,我大约明白,”赵大人道,“杨声先父女是冤枉,那个杀人女子一一。”
“那女子杀错人,本想杀李虎,未料坐错轿子,拾到倪家,她把倪隆富误为李虎,把他杀掉,而后自杀。”
“尸体呢?”
“失踪。必是李虎知道他要强占的那个女子杀了人,怕会使案情一点一点追出来,他脱不了身,派人去把尸体盗走。”
“大有可能。”
“你说,赵大人会不会理?”
“这案子,赵大人不理不行。”
“那么,我先回庄上安排,再去找赵大人喊冤。”
“你不必去找赵大人。”
“不找赵大人,找谁?”
“你说,杨庄主已被可怕的一品衣整过?”
“是的。”
“那么,你去找一个医生,叫他准备替杨庄主疗伤,另外,你再去找两个人,弄一副担架,去县衙门,把杨庄主接回送医,”“县大老爷会放人?”
“我想,他会放,”赵大人道,“还有一件事,叫倪家那个新郎也到衙门口去等着,迎接他的岳丈和杨姑娘,说不定会传唤他。”“赵老大,你的话,我有点不信,因为,你这样说,我们庄主像是获救。”
“他并未纵女行凶,当然无事。”赵大人挥手,“你也不必喝茶,去办事吧!”


凤阳知府赵舒翘坐上定远县大堂首位。首先,释放杨声先,又放杨美玉,她战抖不已,因为,她拒供刺杀公公,大老爷正要她穿“一品衣”。
放了两人,堂上传呼,“倪吉到没有到?”
倪吉进堂跪下。
“新娘子,本官释回。”赵大人吩咐,“案子已明,你们杨倪两家,还是亲戚,过去一些误会,勿再重提。”
“谢谢青天大老爷。”
下面,还跪着两个人,一个是柳桐盛,一个是李虎。
“本官无权杀你们,不然,十个脑袋,我也要砍下来,”赵大人喝道,“暂寄在脖子上,本官奏明圣上,明秋,斩首。”
两人在下面汗流浃背,满面死色,接连磕头求恕,赵大人看也不看一眼,喝令,“带往府衙监禁。”



作者:严振新 林锐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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