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在行车路上漫无目地地转着。街上没有意外的迹象。她双腿站起,漠然地看向前面。她看得很模糊,路灯简直是太暗了,她几乎看不到石头对面的那个小东西。几乎是不可见的,好像是一个从垃圾箱里冒出来的垃圾。她差点就没有看到。但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视野,她看了过去。透过眼泪,她的脸上露出疑惑。这种迷惑一下子变成了恐惧。她知道那是什么。但不可能。
艾米丽猛地站了起来。她犹豫地走过去,不想朝垃圾箱里看。但不能把眼睛挪开。最后,她站到了那前面,摇晃着头,还是不信。她弯下身去,把那个脏东西从街上捡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托着,她真想是自己错了。然后她握起了拳头。悲伤现在已经变成了愤怒。她还从没有感到心底有这样的仇恨呢。不只是小雪球。是几年来的无礼此刻已经变成了最后一根稻草。艾米丽抖动着,几乎被体内的愤怒的血冲走了。她咬紧了下巴。她的嘴唇拉成了一条线。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雷切尔!”
艾米丽从大街上跑回到行车道上,冲进屋子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整个房子都一震。她不在意邻居们能不能听到。
她一直大叫着她女儿的名字:“雷切尔!”
她奋力冲进厨房,雷切尔正静静地用手指翻着维多利亚秘密的目录。女孩儿抬起头,根本对艾米丽的喊声不在意。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等着。
“是你干的!”艾米丽用愤怒的声音喊道,“是你干的!”
艾米丽抬起手,伸开手指,手里面是小雪球最爱玩的飞盘。“它不是自己跑的,”艾米丽嘶嘶地说,“是你把它叫到前面的。你在有车来的时候把这个扔了出去。你杀了它!”
“真可笑。”雷切尔说。
“不要和我他妈的装无辜,”艾米丽发火道,“你杀了它!你这个没心肝的小崽子,你杀了我的狗!”
几年里一直的压抑一下子都爆发出来了。艾米丽弯下身子,把雷切尔从厨房里的那个椅子上拽下来。她挥着手拼命地朝她的脸上打去。“你杀了它!”她又大叫起来,然后更加用力地打起雷切尔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又打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雷切尔的脸被打红了,印满了艾米丽的手指印。嘴唇里也流出血来。她没有还击。她就站在那里,眼神冷酷无情,脸上挨的每一下都没有畏缩。她一直这样挨打,直到艾米丽消了气。艾米丽退身向后,盯着她的女儿,然后转过身,双手抱头。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艾米丽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她感到雷切尔的眼睛正盯着她的后背。然后,她的女儿没说一句话,大步迈出了厨房。她听到雷切尔爬上楼的声音,听到她浴室里水流的声音。
那是艾米丽发誓不再做的事情,不管她们之间再发生什么。她做到了。
“斯顿尔夫人?”勃德芬奇重复道,“现在你有什么要对雷切尔说的吗?”
艾米丽惶恐地看向摄像机。泪水涌上眼睛,流到脸上。对于电视机前的每个人来说,那是一个母亲面对丧女的痛苦。他们不须知道事实。
“我想我要对她说,我很抱歉。”艾米丽说。
星期五的晚上,斯瑞德独自坐在市政大厅里他那小办公室里。
铬钢桌灯在他正读的文件上投掷上一小圈光亮。他回办公室很晚以便于去读那些现成的报纸,并且又看了一下那篇关于雷切尔失踪后的一周里发生的另外一起犯罪的报道。大多数是些简单的家务纠纷,汽车偷窃,零售店被盗的调查,他都交给他手下的那7个警官。但是一本小册子引起了他注意。
楼下调查局总部非常安静。他的队员都回家了。斯瑞德喜欢在没有电话声、完全安静的晚上呆在这里。只是他不得不为向他发出蜂鸣般的报道而烦恼,那就像是正在叮着他的蚊子一样提醒着他这个城市所发生的糟糕的事情。这一天他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呆在办公室。调查局很小,他不得不自己分享一些重要的调查。他喜欢在这个领域做一些实事。在这个行政位置上,他的压力很大,在不被打扰的时候,他会事半功倍。
市政局是不会在他这里花心思的。他头上的天花板都水迹斑斑了,有很多次那水管就会往他桌子上滴水。灰色的地毯铺在地上。他的小卧室勉强可以放入一张访客的椅子,这就是一名中尉和一名普通警官的唯一的区别。斯瑞德没有像他的多数队员一样放一些私人邮件或是家庭照片在这里。他只有一张辛迪的旧照片,放在软木制的木框里,而且照片还被来自家老家安全部的最新的气象报告遮住了一半。这是一个脏乱、寒冷的地方。无论何时他都会很高兴逃离这里。在几英尺外他就听到了电梯的叮叮声。这在晚上是很少发生的。这就意味着有人从上面下来了。从真正的市政办公室来的。他等待着电梯门打开,认出是K-2的短小身影。
“晚上好,乔恩。”代理长官凯奥克尼克高亢地说。K-2敞着鞋带走进了斯瑞德的小卧室。他看了看椅子中的一堆文件,皱了皱眉。斯瑞德赶忙道歉,并把那一堆文件放到地上,好使长官能够坐下。 “那么你认为她死了?”克尼克问,直接切入主题。
“看起来是那样的。”斯瑞德说。这两个男人都知道不需要客套。“这样看来百分之九十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克尼克系了系鞋带。他穿着木灰色的套装,套装穿在他矮小的身上略显宽松,他看起来好像刚参加完市议会。
“该死。你知道,市长对此很不满。我们受到了国家新闻界的质问。他们想限期知道这是否是一系列的谋杀行动,或者是什么我们能不能查出来的事情。”
“没有这个案子的任何证据。”
“哦,这些人什么时候他妈的在意什么证据啦?”克尼克颤声问道。他用一根手指掏了掏从他的小脑袋的一边看起来像是卷心菜叶子的耳朵。斯瑞德笑了,他想起了麦格在局里举行的圣节晚会那天对K-2笨拙的妖精模仿秀的模仿。
“这使你很高兴?”克尼克问道。
“不是,先生。抱歉。你还没告诉我有关媒体的事呢。”
克尼克哼了哼,他对他的中尉很粗鲁而且从不开玩笑,但是斯瑞德很喜欢K-2。他是一名行政警官,不是侦探,但是他在市里的官员面前是十分护着这个部门的,他对市里的每一组人,从幼儿园到运行的机器,都强调警察队伍的重要性。对他的队员他是忠诚的,斯瑞德就很欣赏这点。
“你认识到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吗?”克尼克问,他把他的黑鞋尖踢向斯瑞德的装满东西的桌子。
“你已经以你自己的方式做了太多的事了。”
斯瑞德知道没有必要提醒长官他是那个告诉自己全权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因为K-2满身都是政治和官僚主义。这个城市希望这个案子快点结束。“准备合作,”斯瑞德说,“这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我。”
“我们都知道我们现有还在圈子的边上。但是奇怪的是案子还未明朗化,我可能不得不让你和马吉里放下这个案子,把它交给甘波,他能使案子有进展。如果我们发现点什么,你再接手。”
“那只会给勃德更多的话柄的,”斯瑞德反驳道,“这太快了,再给我们几周的时间,我们不想看起来像是我们放弃了这个调查。”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克尼克抹了下额头,顺了顺他那从一个大耳朵横梳到另一个耳朵的灰白的头发,“斯顿尔是我的一个朋友。但是你没有任何进展。”
“再给我3周,你自己说的市长很关心这个案子,如果到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查到任何事,我同意它是件棘手的案子,并且将它交给甘波负责。他已经有了克莉的案子了。”
克尼克晃了晃脑袋,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像是正在做重大决定:“2周,而且如果我们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我将会提前收回成命,知道了吗?”
斯瑞德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先生。”
长官推开椅子走到电梯前,没再说什么,电梯很快开了,并且将他吞没了,回到了四楼的时候电梯发出了嗡嗡声。
斯瑞德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是怎么回事,K-2并不是真的想让他远离这个案子,他是想让斯瑞德知道时间紧迫。
“我应该做什么?”马吉里问。她盯着那三张牌,加起是12点,发牌者的上一张牌是6点。
斯瑞德把烟扔到烟灰缸里,烟灰缸里的缕缕青烟弯曲着向上升起,然后合并在一起形成灰云盘旋在黑橡木桌子的上空并依附在天花板上。他的眼睛在冒火,一方面是因为不通风的空气,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是他开始那天调查后的18个多小时以后的午夜。他一直呆在办公室,直到马吉里打电话说要强行把他拖出来。
“停。”斯瑞德说。
“但是我只有12点,我想我应该再要一张牌。”
斯瑞德摇摇头:“发牌者拿到了10。他将不得不挨近16,他可能是胸有成竹。停。”
“给我发牌。”马吉里说。发牌者发了一张红桃K到桌子上。“该死。”
斯瑞德用一只手捻开他的牌,14点。发牌者揭开他的底牌,是J,然后发牌者又发了一张牌给他,是10。
“该死。”麦格说。
斯瑞德朝发牌者笑了笑,然后又加了两个筹码堆在那里。
这个赌场散发着汗味,几百个人的皮肤挤在这个幽闭的地方。大多数人在这种冬季的夜晚穿着法兰绒,但在身体和机器引起的高温下汗流浃背。这是封闭的,而且很吵闹。这个地方发出电子噪音的砰砰声和向盆里投硬币的哗啦声。屋内充满了滔滔不绝的谈话声和偶尔中头奖时发出的尖叫声。
他们已经玩了一个多小时了,他赢了40美元,马吉里输了20美元。他拿起了两个筹码扔到了赌桌上。
“你正赢着呢,”马吉里说,“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如果你赌大点你就会赢得更多。你总是每次赌两美元,即使你正幸运的时候。”马吉里做了个鬼脸,然后像小鸡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拿起10个筹码扔到前面的桌子上:“不敢了,斯瑞德?”
“大话是来自输了很多钱的少女。”
“不要让着我啊。”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
整个白天,他们重新采访那些认识的人。
晚上加入这种赌场是为了能暂时忘记那个烦了他们3周的案子。但是他们没能逃开,勃德的电视采访回荡在整个酒吧。他们不需要听,只看勃德气愤的肢体语言就知道事情有多糟了。 “也许勃德是对的,”马吉里赞同地说,“我们应该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斯瑞德用眼角扫了马吉里一眼。
“两者给你感觉不一样”
“不一样吗?还是你不想把他们联系到一起?我们已经证实,两个无故失踪的少女住在几英里之内。”
“这个推理感觉不对。”斯瑞德反驳道,“我们都赞成对克莉下手的要么是大胆的陌生人,要么是肇事后逃跑的人,对吧?”
马吉里点了点头:“我并不是真的赞同他是肇事逃跑,他们只是跑,但不会把尸体也藏起来。我想有人把她抓去了。”
“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能想象同样一个人悄悄地靠近德卢斯内几十家都可以看得到的大街的情境吗?只是感觉不对。一个陌生人在寻找着少女独行的机会,开车在居民街来回走,这风险太大了。”
留着长长黑头发,一身赘肉的发牌者猜测他们一定很害怕。发牌者看着斯瑞德的眼睛,然后表情沉重地继续发牌。
“所以这只是巧合?”马吉里问。
斯瑞德耸耸肩:“现在我们这里不再是小镇了。发生这种该死的事,我打赌绑走克莉的人现在不在这里了。而雷切尔的这个案子我越看越觉得答案在家里。”
“艾米丽和格雷姆都通过了测谎器。”马吉里提醒他,“而且案发现场也已经完全检查过了。”
“我不管这些。”斯瑞德说,“这三者之间一定有一些看起来很麻烦的事。你知道艾米丽和雷切尔把彼此看成是肉中刺,但是格雷姆走进了她们的生活。我想知道为什么并且发生了什么。”
“我们可能找到了关键了,”马吉里说,“如果我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为难那些家人,K-2会说什么?”
“K-2想要答案。我们要和牧师谈谈,代唐。一定有人知道在那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的,很合理。”
马吉里小心地避开杯中的菠萝片,皱着眉吸了口饮料,那把小伞不停地碰着她的脸。
“嗨,探长。”斯瑞德不知道声音是哪来的。声音压过了娱乐场吵闹声,而且十分近,像是一片模糊的音乐,斯瑞德回头看了看他身后。
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正朝着他微笑,她穿着腰部带着打结腰带的黑色紧身皮大衣,金黄色波浪发,粉红的脸蛋。
“当然。”他尴尬地说,从愣忡中回过神来。
马吉里挠了挠头,看着斯瑞德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斯瑞德这才意识到他还没有介绍她,而且他发现安吉尔也突然认识到他和马吉里是一起的。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想介入他们之间。
“我很抱歉,”斯瑞德说,“安吉尔,这是我的搭档,马吉里贝,在忙了一整天以后,我们决定玩两把。马吉里,这是安吉尔。雷切尔的高中老师。”
“你很迷人。”马吉里顽皮地说,“为什么不加入我们呢?三个人一起,让斯瑞德教教你,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怎样在革锤下赢,并且不失乐趣。”
安吉尔笑着摇摇头:“哦,不,我不想打扰你们。”
“你一点也没有打扰我们。”马吉里迟疑了一下,然后敏锐地说,“我只是他在工作上的搭档,如此而已。”
“哦,”安吉尔说,然后她重复道,“哦。”
“事实上,”麦格说,“我想我应该试试我投币的手气。有一种叫做大猪的游戏,如果你投中,它会发出猪的叫声。所以为什么你不代替我呢?”
安吉尔问:“你确定吗?”
但是麦格已经离开了座位,并强硬地让A坐进去
然后她两口喝完饮料,收起伞放到包里,向他们俩摆摆手:“玩得愉快,二位,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头儿。”
斯瑞德向她点了点头。苦笑着说:“谢谢啦,马吉里。”
趁着安吉尔挨着斯瑞德坐到椅子里的时候,马吉里向他眨了眨眼,然而在她走开之前,趴在斯瑞德的耳边小声地说:“她要你,头儿,抓住机会。”
安吉尔从肩膀上脱下了她的皮上衣,放在最近的凳子上。她很是讲究着装的。她的黑色裙子盖着双腿。她的双腿在黑色高丝袜下显出很健美的曲线。她上身穿着粉红色女缎衫,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上面的两个扣子是解开的,呼吸的时候露出的肌肤上下起伏。她化的妆很好,很明显是费过一番周章,从她的发亮的唇彩,还有长长的眼睫毛、细致的眼线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金色的纱巾,还戴着闪闪发光的耳环,更加衬托出她那双美丽的双眼。
很迷人的样子,满是热情。但是斯瑞德意识到安吉尔不能那么放开。她还是很不愉快。她用力拉她的裙子,想把它从她的腿上脱下去,但都是徒劳。她害羞地笑着,没有一点自信。她玩弄着她的项链,在手间转来转去,就是不敢正视他。
他意识到她很紧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也是一样。已经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真正地同异性好好地跳过舞。他尽力去想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和辛迪那么长时间了,他记不得能说些什么好听的了。上次他在高中与她相遇。他想他那时所说的现在听起来都很愚蠢。
最后,主人咳嗽了一声,向扑克示意了一下。
“想玩玩吗?”斯瑞德问。 安吉尔摇了摇头说:“恐怕不太想。”
“你想玩赌币机吗?”
“好吧,说实话,我从不赌博。”安吉尔承认道。她转过身,很快地看了一下他的双眼:“有时我会和罗宾来这或是去布来克贝尔,但我总是在监视他。我自己从来不玩。这应该是第一次真正意义地来这里玩。”
斯瑞德看着发牌人叹气。
“你为什么要来?”斯瑞德问。
安吉尔对着最近的那排赌币机点点头。斯瑞德转过身,看到两个女人,装着在玩,但很明显更是在金属桌旁边看着他们俩。那两个女人小声地边聊边笑。他认出来其中一个是那个高中的老师。
“我一个部门的,”安吉尔解释说,“他们告诉我说星期五晚上,作为一个离了婚的女单身,我应该多去一些公共场合。我想这是杜鲁斯超过30岁的人最近的焦点地方。”
“好吧,我很高兴她们那么做。”斯瑞德说。
“是的,”安吉尔说,“是的,我想我也是。”
“你想玩一会儿吗?”斯瑞德问,“帮你输些钱会让我很高兴的。”
安吉尔摇摇头:“这种噪声让我头疼。”
“你想去什么地方走走吗?”斯瑞德问,“我知道靠水边的一个地方,是这个城里最适合两个人一起的地方。”
“你的搭档怎么办?”
斯瑞德笑笑说:“马吉里可以打出租。”
斯瑞德看了一下表。大约早晨一点三十分。他们开车进了湖边公园,酒吧和旅馆的停车场也都停满了车。他加速上了大道,穿过湖上的大桥。
“我记不得在波恩特有什么好的酒吧。”她说。
斯瑞德看了看她,露出一副窘相:“是的,事实上,我就是那个能做出最好的马加塔斯的人,”他说,“我的地方是水上。”
“哦。”安吉尔说。他感到了她突然之间的迟疑。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解释过了。你看,我没有蓄谋要来这里的。你说你讨厌吵闹,我的这个地方很静,只有波浪的声音。但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
安吉尔看了看车窗外:“不。”
“很好。和警察在一起,对吗?如果你高兴,我能经常叫——好的,你。”她又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那些马加里塔斯很好喝。”
过了桥走过几个街区,他到家了,车开到了那段算是行车路的沙地。当他们下车的时候,街道一片漆黑寂静。安吉尔仔细看着斯瑞德的小房子,还有那丛光秃秃的矮树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不敢相信你住在波恩特。”她说。
“我从没想过到别的地方住。为什么那么说?”
“这里的生活很苦,暴风雨会很猛烈的。”
“是的。”他承认道。
“你一定被大雪埋起来过。”
“有时候一直能到屋顶上。”
“你不害怕吗?我想这个湖会把我吞没了的。”
他倚在车棚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知道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有时我想暴风雨是我的最爱。那就是我呆在这里的原因吧。”
“我不明白。”安吉尔迷惑地说。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
“我们进去吧。”
他一只手搂着她让她暖和一点,走向了房门。她让身体随着他走,感觉很好。他可以透过她的皮衣感觉到她的肩膀,还有她的秀头飘在他的脸上。他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钥匙。安吉尔双臂抱着自己。
他们进到屋里。门厅很暗,但很温暖。他听到祖父留下的钟在滴滴嗒嗒地响。斯瑞德关上门后他们静静地贴在一起。他现在闻到安吉尔的香水味,是那种淡淡的玫瑰香。在他的房子里闻到别的女人的香水让他感到很怪。
“你说的暴风雨是什么意思,乔?”
斯瑞德拿过她的上衣,挂在了衣柜里。她外面穿着很少,很显然她还是很冷。他挂起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他靠在了上面。安吉尔看着他,尽管门厅里看到的只不过是两个黑影而已。
”那个时候时间就像停了下来一样。”斯瑞德终于出声说道。
“就好像我能融入到暴风雨里面一样,能看到任何事,任何人。好多次,我发誓,我听到了我的父亲在说话。有一次我想我都看到他了。”
“你的父亲。”
“他在一个矿船上工作。在我14岁那年,他被十二月里的暴风雨从甲板上冲了下去。”
安吉尔摇摇头:“抱歉。”
斯瑞德默默地点点头:“你看起来还是很冷。”
“我想我是穿得太少了,啊?”
“那样很漂亮。”斯瑞德说。他产生一种想抱她在怀里吻她的念头,但他压了回去。
“很好。但是,我很冷。”
“你想穿上件毛衫和牛仔裤吗?我怕那是这房里最时尚的衣装了。”
“哦,那会很好的,穿在身上会暖和的。”
斯瑞德笑笑:“但我还要提议去门廊里坐会儿呢。”
“门廊?”
“是封闭的,那里我还有一对很好的制暖器。”
“我会把我这个小东西冻僵的,乔。”安吉尔说。
“真惭愧,但你可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 尽管是在黑暗中,他还是能感到她脸红起来。
他们进了厨房。斯瑞德打开了灯,两个人都眨了眨眼睛。
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三个星期来的调查把房子里弄得一团糟,尤其是清洗槽里塞满着没洗的盘子。餐桌至少有两天没有擦过了。还有一些脏的玻璃杯,沾有意大利面条的盘子,还有调查记录都在桌子上堆着。
“好极了。”安吉尔笑着说。
“是的,对此我很抱歉。我这里不常有朋友来访。除了马吉里,她也不在乎。她对我无可奈何。我想我真应该在请你来之前想到这些。”
“不必如此担心。”
“但是门廊还是很干净的,我保证。我们拿一条毯子。你可以用制热器暖脚,盖在毯子下面,我会让你喝到你从来都没有尝过的最烈的马加里塔斯。”
“行。”安吉尔说。
马加里塔斯喝剩一半时,他们再也不感到冷了。
安吉尔躺在一个柳条编的椅子上,双脚从多彩的西班牙毛毯里伸了出来。一只壁炉在椅子前面发着光亮,暖着她的脚。毯子盖到她的腰间。
上面,她只穿了一件丝制女衫,光着的前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把毯子拉到下巴那里,但最后她把它掀掉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碗形的大杯。每一两分钟,她就伸出舌头舔点盐,然后喝一大口那个绿绿的酒。尽管光线很暗,斯瑞德还是能看到她做什么,看到她的舌头在玻璃杯上舔着,很令人兴奋。他在离她几英寸远的椅子上看着她。
门廊几乎全变黑了。房子里照出来的光亮从他们身后照出来两个黑影。从还没有起霜的玻璃窗,可以向外看到墨一般黑的湖面,里面只是闪着几点星光,和月亮的苍白的光亮而已。他们就彼此挨着躺在那里很久。已经很晚了,但他们都还很清醒,对身边的风吹草动感觉很灵敏;波浪的冲刷声,壁炉的嗡鸣声,他们的呼吸声。他们的对话就一段段地在无声之中进行着。
“你对离婚表现得很冷静,”斯瑞德说,“那管用吗?”
她盯着他说:“是的。”
窗上流下了几条水纹。斯瑞德可以看到外面下雨了,是雨夹雪。他们听到头上拍打屋顶的声响一点点加重,还有慢慢地起来的风吹着房子的声音。房子隆隆地响着。他伸手拿起了那瓶马加里塔斯,倒满了他们的酒杯。
安吉尔往她的酒里放了一块冰。她的嘴唇露出一丝苦笑。
“我那时得去看我在迈阿密的姐姐。丹尼斯刚刚生了一个小孩儿。我回来后,就只有一个纸条。写道:‘再发掘自己的潜力。’他没有勇气给我打电话。一次也没有。只是寄过明信片。去他妈的明信片,整个世界都能看到的。接下来我知道,他在黄石城。然后去了西雅图。他还在写伟大的诗。但不知道怎么,他意识到在我身边就不再有自我了。我是在磨灭他的天赋。所以我们结束会更好。”
“狗屎。”斯瑞德小声地说。
“花了5周的时间,用了10张明信片,罗宾才正式宣布我们的婚姻结束了,还告诉我他会在圣弗朗西斯科见一个人的。明信片正面的图画就是他妈的金门桥。”
“抱歉。”斯瑞德说。
“没什么。我不想去想他,所以我就讨厌孤独。”
“我想念的却是一些小事情。”斯瑞德小声说,“我早晨会很冷。有时我醒了就会滚过身,像以前一样靠向辛迪。她总是抱怨我的冰冷的手,但她就像一个制暖器一样温暖着我的手。她不在了。我就冰一样地躺在那里。”
他的话语声消逝掉了。他意识到了一阵沉静。不用安吉尔问,他知道她想再让他对她多说一点。早先,简单地提到辛迪的死时,他不想说得很详细,不想再让她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这个晚上。此时安吉尔又震惊,又悲伤,像其他每个人一样,她不知道如何去宽慰他。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床上那点点温存的记忆都会勾他说出他的所有的伤心往事。但他固执地保持沉默。
现在外面已经完全下起雪来。雪化成水道儿,从窗上滑落,外面的景象很模糊。斯瑞德看了看椅子旁的茶桌上马加里塔斯酒瓶已经空了。他看看表,但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你成功了。”安吉尔最后宣布道。
“什么?”
“我现在喝多了。谢谢你。”
斯瑞德点点头:“不客气。”
安吉尔向上看了看他,或只是他想她那么做了。他看不到她。
“告诉我点事,”她说,“你想和我做爱吗?”
那是一种需要立即回答的问题,尽管这是自从辛迪死后斯瑞德面对的第一次这个问题。他知道半瓶马加里塔斯还有那渐渐硬起的那个东西会让他做什么。但他还是不太确信:“是的,我想。”
“但是?”她说,听着他的口气。
“但是我醉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能不能满足你。”
“你在说谎。”
“是。”
“她死后你还一次都没有过呢。”
“没有。”
安吉尔从椅子上面滑了下来。她站起来。“肯定。”她说。
斯瑞德没有动。他看着她掀起她的裙子,脱下她的黑丝袜,还有花内裤。她剥掉了它们,扔到一边。 “好吧?”马吉里问。
她在斯瑞德货车前把靴子上的雪踢掉,抱着胳膊,迫切地看着他。
“什么?”斯瑞德笑着问。
马吉里喘息着。她用拳头狠狠地打了斯瑞德。“我知道那个笑容。”她说,”很灿烂。那是男人昨晚过得很愉快才会露出的笑容。我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马吉里,让我说一句。”
“说吧,头儿,细一点,细一点。”马吉里坚持着说。
“好吧,好吧。我们一直呆到很晚,我们都喝多了,我们最后上了床。感觉好极了。你满意了吧?”
“不,但很显然你很满意。”
斯瑞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卡车开出了马吉里家的停车场。轮胎在雪上滑动着。一个晚上只有两英寸那么厚,湿湿的,足以让街道变得很危险,但还不至于用车库里的清雪机。斯瑞德眨着眼。他的双眼通红。
“那你感觉怎么样?”马吉里问。
斯瑞德用力握紧了方向盘,在一个停车的标志下刹了车。“很不安,如果你那么想知道。”
“你看,你没有欺骗辛迪,”马吉里说,“她让你都等了这么久了。”
“我知道,”斯瑞德承认道,“我也是对自己那么说的。但我心里不是真的相信它。”
事实上,他梦到了辛迪,然后,当他醒来的时候,一年来他头一次又感到了身边有了温暖,他想在他旁边真的是辛迪,让他好是高兴了一会儿。在他昏昏欲睡间,他以为过去的悲伤的一年都只是一个梦而已,生活还是那么甜美和平静。但后来他看到了安吉尔,他感到了一阵酸楚。安吉尔漂亮又可人。她的裸体,半身在毯子外面露着,让他兴奋。但他却忍回了眼泪。
“那是你的第一次,”马吉里说,“你又找到了快乐的所在。你约会越多,你就会越高兴。”
“可能。安吉尔和我明晚还会在一起。”
马吉里诡秘地一笑:“哦,是吗?我知道了。剑出鞘后,就收不回来了,啊?”
斯瑞德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很无礼,马吉里。谁教你这样粗鲁?”
“你教的。”
“是的,是的。”斯瑞德笑着说。
“只是不要意气用事,好吗?”马吉里说,“你正陷入辛迪死去的痛苦之中,她刚离了婚。你们都很冲动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关系学家了?”斯瑞德挖苦地问道,口气中透露出一丝悔意。
“我不知道什么是挫折,行了吧?”
斯瑞德无话可说了。他们静静地开着车。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南头。他们路过左边的收容所,穿过通向各个码头的网状的铁道。那里没有一点发展,没有窗子的房子,批发酒店,还有气化站。又向城边走了一英里,到了有一大丛旧房子的州际边。大多数的房子都可以追溯到1940年,那时它们还是那些船工们舒服而又适用的住处。现在房子大多都摇摇欲坠,吸引了那些邻近的把杜鲁斯称为自己的家的毒品贩子们。
“同格雷姆结婚是艾米丽爬向上层社会的一大步,”马吉里说,“你得认可她征服了他。我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好吧,牧师说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很有名的人。”
“他那么说的?”
“我在解释。但艾米丽很显然和代唐的关系还很近。看上去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和雷切尔。”
“但他会和我们说吗?”马吉里问。
“他同意见我们了。那就是开始。”
斯瑞德穿过了好几条白雪覆盖的街道。在狭窄的道路上堆着白色小山一样多的车。
代唐做牧师的教堂是这里人打击犯罪和破坏的阵地。教堂的院子很干净,长着修剪整齐的灌树丛,盖着白雪,穿过广阔的草坪。那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秋千,还有操场,供孩子们用,都建在香柏的外面。教堂粉刷一新,成亮红色,四周镶着又窄又高的窗户。他们开车走过轧出了第一条车轮印。当他们下车的时候,空气又清新又冷。他们踏着雪走到了教堂的主门前。宽敞的休息厅里很冷,热气都跑向高高的天花板上。他们拍着身子,看向四周。斯瑞德注意到了一个写满关于禁防毒品、防止淫乱,还有离婚诉讼记录的公报板。在公报板中间是一个寻人启示,上面贴着雷切尔的照片。
“你好?”斯瑞德叫道。
他听到教堂里面有动静,然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几秒钟后,在长廊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代唐坦比来到了大厅里。
代唐穿着一条黑色家常裤,还有一件灰木棉毛衣,胳膊肘上还有一块皮补丁。他用不安的笑容问候了他们两个,握了握手,就像斯瑞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满头大汗。他的前额也湿着。他胳膊底下夹着一个黄色的本子,里面写满着密密麻麻的字,耳后还别着一个笔。
“不好意思,我没在这里接你们,”代唐说,“我在写明天的布道,所以我差点忘了这事。我们去后面暖和暖和吧。”
他领他们到了大厅。代唐教堂的房子像个箱子一样小,用黑木装着,在壁炉的上面挂着一副大的耶稣的油画。那里还有火,使整个屋子暖意浓浓。代唐坐在火旁的一个绿色躺椅上,把他的黄本子放在旁边的圆头桌子上。他向一个旧的、不舒适的沙发示意一下。斯瑞德和马吉里坐了下去。马吉里坐着刚刚好,但斯瑞德就得前挪后蹭地找到能够适合自己高度的地方。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你知道雷切尔已经跑掉了,”斯瑞德说,“你还那样认为吗?”
代唐舔了一下嘴唇:“就算是对于雷切尔来说的话,这个玩笑的时间也太过长了吧。我不会对斯顿尔那么说的,但是我开始担心这并不是幼稚的游戏了。”
“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马吉里问他。
“是的,我不知道。你感觉她是被拐走了吗?”
“我们不想确定任何事,”斯瑞德说,“现在,我们正在尽力找雷切尔的更多的关系和她的过去。我们想去构想出她的形象。你知道她和她的家庭很久了,我想你能帮助我们。”
代唐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听起来不太情愿。”马吉里说。
代唐合上掌心:“不是不情愿,警探。我在想我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有些事情作为神的使者我必须得认清自己的角色,一定要让人信服。我相信你能明白的。”
“你是说你对雷切尔承诺过?”斯瑞德问。
“很简短的。很久以前。我这艾米丽工作变得多起来的时候。她和我试着去解决多年来和雷切尔之间的问题。没有多大的进展。”
“你告诉我们的都会很有帮助的。”马吉里对他说。
“事实上,我谈了你们对艾米丽的采访。”代唐说,“我想到这种话题会出现的,你知道。艾米丽很高尚,允许我自由地谈论她们的关系。实际,我没有对雷切尔承诺过什么,只是愿望,在那种情形下,我会去违反条例去隐藏那些事的。当然,我不得不说雷切尔和我谈了一点儿,但她灵魂深处还是很光明的。”
“或许你可能从开头说起。”斯瑞德说。
“好的,是的。好吧,你知道追溯到她和托米迪斯的第一次婚姻,她和雷切尔之间有很多的问题。托米的死使艾米丽和雷切尔之间的隔膜更加深了。当然,我只是在她们的回击中知道的这些。我知道她们两个都来教堂,但她们两个都不想去相信我。”
“她们离这儿很近?”马吉里问。
“哦,是的。就在下一条街,事实上。”
“雷切尔有什么朋友吗?”斯瑞德问。
代唐在桌子上敲着手指:“她从没真正地去接近过一个人。除了凯文。他总是为她什么事都做,但那都是一厢情愿的事。”
“是最后一晚和她在湖上公园的那个凯文吗?”马吉里问。
“哦,是的。凯文和他的家人都住在这里。我想他有一天会是一个律师,或是副总统之类的很成功的人。恐怕他的一个弱点就是喜欢雷切尔。他总是看起来想救她。但雷切尔对被救没什么兴趣。好的,无所谓,现在和萨丽那个女孩子约会,他变得好多了。我很抱歉,听起来好像有点残酷,不是吗?我不是对雷切尔有什么厌恶之情,但她不会适合凯文的。”
马吉里点点头:“我想你不会认为凯文同雷切尔的失踪有任何联系的。”
代唐的脸露出一副震惊的神情:“凯文?哦,不,不。不可能。”
“我们谈谈艾米丽和格雷姆吧,”斯瑞德说,“雷切尔对格雷姆很反感吗?她对艾米丽把一个新男人带入她们的世界感到反感吗?”
“你会这么想,是吗?”代唐说,“但是它不是那个样子的。她们看起来还是能处得来的,至少是一段时间。我想雷切尔想过她可以用格雷姆去报复艾米丽,就像托米对她做的一样。让格雷姆和艾米丽反目,你知道吧。可能那会有用。那毕竟不是一桩很幸福的婚姻。”
“怎么会这样?”马吉里问,“打架?背叛?”
代唐举起一只手:“恐怕我渴了。我想喝一杯水。我不能在布道前犯咽喉炎!你们两个能开开恩吗?”
斯瑞德和马吉里点点头。代唐笑笑,走了,消失在另一间屋子里。他们听到踏地板的脚步声,然后是他倒水的声音。
“对不起。”他说,又坐了下来。他看起来轻松多了。
“我们说到哪儿了?”
“艾米丽和格雷姆。”马吉里说。
“是的,是的。好的,我想他们的婚姻没有一点暴力发生。没有激情。他们之间好像没有多少爱。”
“那为什么他们要结婚呢?”斯瑞德问。
代唐皱皱眉:“格雷姆是个成功的人。我想艾米丽可能是有点让他的金钱迷惑住了双眼。当你迫于生计的时候,一个能让人相当舒适的世界会很诱人的。她可能是有点想要梦想成真。”
“格雷姆呢?”马吉里问,“没有厌恶,但艾米丽太明显地看重的是他银行里的钱了。”
代唐面带一种奇异的笑容仔细看着马吉里,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好吧,我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吸引另一个人?艾米丽是个可爱的女人。雷切尔没有从托米那里获得她的美貌,艾米丽可能会这么说。再加上,很多男人都会被那些要人关爱的女人所吸引的。那就是格雷姆的想法。”
斯瑞德想那一点都不像格雷姆。“他们是怎么相见的?”他问。
“哦,很甜蜜,艾米丽告诉我的。”代唐说。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变得欢跃起来。听起来很有劲。“格雷姆在银行工作有一年了,我召集了很多的女性去考虑他成为合适的男单身。英俊的外表,强烈的自信,银行里高额的薪水。还会不喜欢什么呢?但他看起来对谁都不感兴趣。艾米丽向他示意了两次,但她没想到他会看上她。她甚至都不想去想法接近他。她是极少数没去争取的人之一。可能那正好给她机会。他可能看到她是唯一的没有被他吸引的人。不管怎么说,一天,格雷姆下班后在停车场接近她。他问她想不想喝点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他被她吸引住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勇气请她出去。很好笑,不是吗?” “我想不是。”斯瑞德说。他看着马吉里皱着眉。
“不久后,他们结了婚,”代唐继续说,“很浪谩。”
马吉里摇摇头:“几年后,就没有了激情了?”
“它正常,”代唐说,“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斯瑞德点点头:“请原谅我,神父,但我还有点想不开。即使格雷姆请艾米丽出去,我看他们也会很难发现双方有那么多的共同之处,之后就准备结婚。这听起来很荒唐,但艾米丽给他设圈套了吗?”
代唐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很不自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马吉里笑着说:“圈套。你知道,女人非常擅长想法让男人去做她们所想的。为什么,斯瑞德在这会对我言听计从。那是一门艺术。”
代唐不安地笑笑:“好吧,我想艾米丽很有心计,她太奸了。你我所说的,钱可能使她忽视了她没有激情的现实。但我相信她不会就为这去骗他的。”
“神父,我真的要知道真相,”斯瑞德对他说,“很明显还有更多事情。”
代唐点点头:“是的,我知道。那和雷切尔没有关系,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个小垃圾抚养大。”
“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线索,我们就不能解开这个谜,”马吉里说,“很简单。”
“我想是的。”代唐擦了一下脸,已经有点湿了,“好吧,你看,他们开始约会后的几周,艾米丽发现她怀孕了。那就是他们真正结婚的原因。”
“我相信格雷姆吓坏了。”斯瑞德低声说。
“是的,”代唐说,“他想要她去做个流产。她不干。我想他很想一切都过去,但像杜鲁斯这样的城镇,像他这样的地位,不能闹出公共的丑闻来。所以他就娶了她。”
“小孩儿呢?”马吉里问。
“在六个月的时候流产了。艾米丽差点死了。”
“格雷姆没有提出离婚吗?”斯瑞德问。
“没有,他没有,”代唐说,“他好像是很忠于他们的婚姻。而且我想要是离婚的话一定会要了他很多钱。所以他一直忍着。但没有犯错误,他不想把心思放在那上面。结婚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一时间,那对艾米丽也很好。当你几年来为的就是能得到他,爱情已经不重要了。”
“一时间?”马吉里问。
“好吧,钱是解决不了孤独的。”代唐说。
“那他们现在是怎么处理这个的呢?”斯瑞德问。
“我想你最好找他们其中的一个谈谈,警探。”
“还有,雷切尔在这个快乐的背景下吗?”马吉里问。
代唐叹了口气。“他们三个都住在那个房子里,”他说,“他们之间并不愉快。是很糟的事情。那就是为什么雷切尔决定要离家出走。她要逃避很多东西。”
“她说过要出走这件事吗?”斯瑞德问。
“没有,她从没和我提过。我想她是因为艾米丽的原因,所以也和我为敌。”
“就没有别的事能提示她失踪的原因了吗?你观察到的或是听说的?”
“恐怕没了,”代唐说,“我希望还有。”
他们都站了起来。用力地握了握手,斯瑞德感到这个牧师现在很迫切地希望他们能走。他把他们领到走廊,进了教堂大厅。当门关上了的时候,斯瑞德和马吉里停在门廊,系上衣扣,从脸上抹下潮气。风把他们的脚印吹走了。
“你怎么想?”马吉里说。
斯瑞德瞅着冷冷的太阳:“我想我们得休息一会儿。”
希泽从瓷杯里喝了一小口茶,把它放在桌上安稳的地方,那样的话就是洒了也不会造成伤害的。然后她就拿起了几个小时前在那个冷冷的地方拍下的图片。
第一场雪总是会很美的。她屋后树林里两个树之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完美的蜘蛛网。雪散落在每一根蜘蛛丝上,像花边一样附在上面。她的灵感一下就来了,当她拍的时候,一阵风夹着雪刮过,把网也带走了。其中的一张图片就是在它碎的时候拍下的,上面的雪也跟着被轻轻扯散。
希泽摘下她的眼镜,放到一边。录音机里响着布来姆斯协奏曲。她闭上了双眼,陶醉在悦耳的钢琴乐中。渐渐地变得安静下来,她才意识到她很累了。她这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大雪中拿着摄像机东奔西走的,走到她的脚都湿了,手指冻僵了为止。丽萨一直都跟着她,寒冷根本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姑娘。希泽不停地告诉她把脸罩在围巾后面,但丽萨总是在希泽不注意的时候把它拉下去。回家之后,她们一起洗了个热水澡,但希泽还是感到了这一天留在她体内的寒冷。她准备穿上一件长毛绒睡衣,然后躲到毛毯下面。
她关了房间里的灯,舒服地躺在躺椅里。又把头上的台灯关掉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客厅里面却被外面雪映进的月光照得发亮。希泽蹑手蹑脚走过大厅,不想吵醒丽萨。她的习惯,轻轻打开女孩儿的门,往里面瞅瞅她。丽萨总是点着灯入睡。屋子里影影绰绰。她的女儿趴在床上熟睡起来,脸埋在枕头里。她踢掉了毯子,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希泽走上前去,想把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拉。晚上会更冷的。她轻轻地走到丽萨的床边,仔细地看着女儿的安静的脸,时不时地在睡梦中笑笑。希泽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她的前额。 她往上拉了拉毯子,盖到丽萨的肩膀。正拉时,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了下来,轻声地掉在地毯上。希泽向下看了看,发现了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闪着光。她弯下身,不解地把它捡起来。是一个金镯子。希泽没有给丽萨买过这个,也没看到过它。她皱了皱眉头,想知道丽萨在哪里发现这个的,同时也因丽萨没提这个而有点惊讶。她了解丽萨,那可能是拾来的。
她离开了女孩儿的卧室,拿走了手镯。希泽走向她自己卧室。她把它放在了一个软木柜上,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耸耸肩膀,转身走开了。她解开红色衬衫,扔到了洗衣篮里。她没戴胸罩。她脱下牛仔裤,身上只剩下三角裤和一双袜子,然后很快地把睡衣从头上套在了身上。
她掀起了六层毛毯,钻到了里面。她打开收音机,找着音乐。但是到了整点新闻的时间。她不怎么注意都说了些什么,很扫兴。城南的一个农房失火了,导致一名上了年纪的妇女死亡。一个来自于杜鲁斯的女孩儿雷切尔失踪。TROJANS输了一场重大比赛。
希泽看了看她床边墙上的那些裱起来的图片。她又加了一张在谷仓里拍的相片在上面。落日悬在天空与树齐高,照出树头的影子映在下沉的石墙上面。枯叶像毯子一样散盖在地上。地平线上的天空呈出银灰色。她想那种满是怀旧的感觉,她做到了。
希泽盯着图片时,终于想起来了。
她记得,她看到丽萨从谷仓的一角向她跑来,喊着说她发现的东西。希泽那个时候太专注了,只想着摄像机。但她记得丽萨给她看了一个金镯子,她记得告诉过女孩儿把它放回发现它的地方去。几周后,莫名地丽萨却把一个神秘的金镯子藏在她的床上。
“这个小混蛋。”希泽变得气愤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下了床,从柜上拿回了那个镯子。它不是很沉很贵重。她想是一个高中的女孩儿到谷仓里约会时丢的。希泽看了看手镯,看到上面有些字。
T副本:R
T
爱着R,她想。对。她怀疑R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学生,而T是一个足球运动员,想用珠宝来获取姑娘的芳心。希泽笑了起来。她把手镯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
在黑暗中,她尽力入睡,但相反,她翻来覆去。几分钟之前,她几乎都睁不开眼睛了。现在她醒了。脑袋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高中学校。漂亮女孩子们来到谷仓后面。一个老妇人在火旁烤干。足球比赛。金镯子礼物。年轻的爱人。年轻的欲望。第一次。
她在头脑里又看到了他们。
希泽的眼睛睁开了,她盯着漆黑的屋子看着。在毯子下面,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乱摸着灯,灯亮着,她正晃眼睛。
她看着手镯,但不敢去碰它。
T爱莫能助R,她又想了想。
R
斯瑞德站在谷仓附近搜查地区外面泥泞的路上。雪现在被一整天来来回回的警察开的车轧成了灰白色、滑滑的小水流。他穿着靴子,寒风快要把他冻僵了。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围巾没有掩上的脸。他把红色的帽子拉到额头,上衣的帽子罩在头上,脖子系得紧紧的。手戴在皮手套里。寒冷的风有-10℃。
老天也不配合。斯瑞德很不走运。
他们从中午开始找,5个小时过去了,快到晚上了。冷风中唯一能让他们引以自慰的突破性工作就是十几条印,碎玻璃,还有用过的针,还有一些日常垃圾。这些都装在塑料袋里,用贴标注示附在袋子里,明确地写着每个物品发现的地点。如果希泽早两天发现这个的话,他们就能相对容易地对谷仓周围进行搜寻。但是,证据,如果有的话,现在都埋在了3英寸的雪里。他的人地毯式搜寻了每寸土地,查完的地方就把雪小心地刷到旁边成了一缕一缕的。每阵风吹过,雪都会刮回来。那真是又慢又冷的工作。除了1英寸1英寸地找,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哪管是头发一样大小的线索,可能藏在这张大白毯下面的某处泥里或是刷出的地方。
那还不是让斯瑞德烦心的呢。坏事还在眼前。天气预报说早晨还会有更多的雪下来,大雪可能会把北部的森林又覆上10英寸的雪。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只有到四月份才能再看到地表面,那时就会没有多少证据再留下来了。他们得快点干。他订了些便洁照明灯,现在都装好了,他们可以在夜里也能搜寻这个地方了。即使是这样,这个艰巨的任务也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再加上,所有的地方,不只是谷仓。
野外的任何地方,他们就只能找到干树皮和枯草而已。这里,他们在学校后面停车场也会一样。他只能猜到有很多年轻的情侣提供了有关的证据,那都得被小心地分析,调查,打印,还有最后的排除可能。边走边谈栏目里的甘波连续播着他们发现关于这个神奇的事件报导。他们从那个小女孩儿,丽萨,发现手镯的地方开始,他们已经找到了一条裤子(号码要比雷切尔的大四号),牙套,还有一个樱桃色的救生衣,一张黑桃K,上面画着一个光着身子的戴王冠的金发女郎,还有9个安全套。他知道对雷切尔正面侵犯的可能性很小。尽管这样,斯瑞德还是感到一丝兴奋。斯顿尔很肯定地认出那个手镯是雷切尔的。开头的字母的意思是:“托米爱着雷切尔。”那个手镯是多年前她父亲送她的礼物。 凯文在先前的供词中提到了他看到雷切尔的最后那个晚上她戴着那个手镯。现在它却在这里,谷仓附近,那是自从雷切尔失踪以后第一个最有力的证据。但他的职业性的高兴变淡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的现实。
艾米丽·斯顿尔看到它的时候,脸变得很白。斯瑞德明白。一直以来,她总是坚信雷切尔是自己走的,一次离家出走,一个残忍的恶作剧。当艾米丽拿着手镯的时候,她的希望消失了。
“她不会把它丢掉的,”艾米丽平静地说,“不会。那是托米给她的。她到哪里都戴着。她洗澡时也戴着。从不摘掉。”
然后,她的丈夫看它的时候,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哦,我的天,她死了,”艾米丽低语道,“她真的死了。”
斯瑞德没有想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不现实的希望。他可以很容易地告诉她说手镯并不代表什么。但是事实对于他们来说,都很清楚了。几周了,他们都在找一个活着的女孩儿,去发掘她的神秘的生活,为那个谜语找个答案。
现在,他们要开始另一项搜查。找雷切尔的尸体。
斯瑞德听到身后关货车车门的声音,然后是踩雪的脚步声。他回头瞅了一下。马吉里戴着挂有黑色球的小帽和耳包,穿着一件红色木棉上衣,一直罩到脚脖。她穿着两英寸高跟儿的鞋踏雪走了过来。她没戴围巾,但金黄色的皮肤看起来一点都没受习习寒风的影响。
马吉里站到斯瑞德的身边,看着十几个警察弯着腰用扫帚在工作,还有“边走边谈”的人的工作,还有证据袋。
“在外面你会冻僵了的,”马吉里说,“你为什么不去货车里呆一会儿?”
“甘波在车上,是吗?我还是在这里安全。”
马吉里皱了皱鼻子:“我确定他不敢胡问的,并且我们要是想的话可以打开车窗放进去些新鲜空气。”
“不,谢谢。但一会我得去新闻媒体那边了。快到晚间新闻了。”
斯瑞德看了一眼泥泞的道路。警察的车都停在50码外阻断交通,封锁了这个地区。在路障旁边,他可以看到摄像机的灯光,那里至少有20多个记者等着他,打着哆嗦,抱怨地大声喊他过去。他逆风听不到。
他看了一下手表。还有10分钟到五点。他向他们保证会在现场采访中公布这个消息。
“那你小时候来过这个地方吗?”马吉里问。
“你什么意思?”
马吉里咧嘴笑了一下:“好的,那个发现手镯的女人,她说这里曾是红极好几年的约会的地方。”
斯瑞德耸耸肩:“我会把我的女朋友们领到美丽、安全的湖边的土路上去,非常感谢。”
“那谁会来这里?”马吉里问。
“轻浮的人们。”
“这是性别歧视者在提醒我应该报导为骚扰吗?”她挖苦他说。
“如果你说服了一个姑娘陪你去湖边浪漫地开车,好的,你就可能会有机会进入二垒的。”
“告诉我二垒是什么意思?”马吉里说着,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们在中国不玩垒球。那是乳房,乳头,还是什么?”
斯瑞德没理她:“但如果你要去谷仓,那个姑娘同意了,你就会知道你要得到什么了。另一方面,除非你知道你在处理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否则不要想那么做。不然,你会挨巴掌的。”
“你吗?”
“我记得我说以前在谷仓里和劳里派特森的事,”斯瑞德说,“她在我的脸上打了一个大巴掌。”
“她真棒,”马吉里说,“这说明雷切尔轻浮吗?”
斯瑞德咬了咬他的下嘴唇:“每个人都这样对我们说。”
“但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男孩儿说和她睡过觉呢。”马吉里说。
“是的,那很有趣,不是吗?有谁会在她失踪后站出来把自己说成是嫌疑犯呢?”
“那你想是一个约会吗?”马吉里问。
“可能,”斯瑞德说,“她在十点前离开了凯文,对他说她累了。在我认为雷切尔在星期五的晚上是不会累的。”
“所以她可能要去见什么人。那个人会在她家接她。”
斯瑞德点点头:“他们在谷仓里嬉闹。但发生了意外。什么东西从手上掉了下去。他的男朋友突然抱住她。”
“我们假设她死了吗?”马吉里说。
斯瑞德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吗?”
“那谁会是这个神秘的陌生人呢?学校的另一个男生?”
“那是我们的下一步,马吉里。是时候重新再去找任何像她男朋友的人了。”
马吉里沉闷地说:“一天都要去。高中生们,荷尔蒙分泌过量,还总认为自己是上帝的礼物,是每个人的小可爱。你给了我很好的活,头儿。”
“穿着合适点,马吉里。那样的话你会从他们那里问出更多的事情的。”
“好极了,”马吉里低语,“我好像没有那么大的乳房去炫耀。”
“你会考虑的。”
马吉里用手推了他一下,然后转身走向货车。斯瑞德笑了。他向道路那边拥挤的新闻媒体那里走去,戴着手套的手里拿着对讲机,放到了帽子下。
“我们有什么进展,甘波?”斯瑞德问。
甘波的声音从对讲机的那里响起:“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路特南特?”他大叫道,“妈的,我们在每一寸地方得到的垃圾比我能想到的纽约任何其他地方的都多。你把这里当成了犯罪现场?” 他还听到什么,马吉里在那里抱怨着。
“兔崽子,甘波,我都在车里5秒钟了,你得那么做。”
斯瑞德咯咯笑:“告诉她别抱怨了,甘波。问问她,她明天穿什么工作。”
他听到那面有人说:“去死,斯瑞德。”
斯瑞德又咯咯笑起来:“你看,甘波,你有什么事情能关联到雷切尔的吗?”
“可以全部的东西是。也可能没有东西是。直到这个东西被检验,我们才会知道。有很多做爱的证据,毒品,还有岩石,滚石,但没有指纹和血迹,没了。”
“没有凶手写在石头上的自我招供吗?”
“还没有。我们正在找。”甘波哼着说。
“好的。”斯瑞德说。他把对讲机放回了上衣口袋。走向警车那里,同两个正在挡着媒体和记者的警官简单地谈了谈。黄线那面,围满了人,和雷切尔失踪的那个晚上一样多。斯瑞德眨了眨眼睛,一片闪光灯照向了他。嗡嗡声变成了咆哮。
斯瑞德指着他认识的那个电视记者:“你能关了灯吗?”记者点点头,斯瑞德继续:“好吧,我们让这个小组给我照亮,其他的都关上灯,好吗?如果我听到喊声,我就走去。你要想问个问题,就举起手,我叫到你,你问问题。”
“你什么时候竞选总统,斯瑞德?”伯德芬奇从人群前反驳着说。
斯瑞德咧嘴笑了笑:“听着,每个人。伯德问完了他的问题了。可以让他上后面去呆着了。”
记者们都笑了起来。几个人尽力挤到伯德的前面,占了他在黄线旁的位置。但是肌肉健壮的前篮球运动员丝毫没动。他朝斯瑞德冷冷地笑了一下。
斯瑞德感到电视灯光烤着他的脸。那是这一天的第一次他感到不冷。只有他的双脚,在阴影里湿着,还是冰凉。“好了吗?”他问,“我先简单说两句,然后是问题。”
他看到十多个摄影机的红灯闪亮了。还有一阵闪光,让他直眨眼,不顾他的禁止。
“我来告诉你们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他说,“这天一大早,我们收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热线电话,她有一个手镯,认为可能和雷切尔迪斯的失踪有关。我们收到了手镯,雷切尔的母亲很肯定那是她女儿的。我们相信雷切尔在她失踪的那晚戴着那个手镯。根据发现它的证人所说,是在谷仓的后面。我们目前正在地毯式搜查发现手镯100码内的地区。那就是我们目前所知道的。”
三个人大声地喊着问题,斯瑞德盯着他们,没动,也没有回答。伯德芬奇引人注意伸起手。他比常人高出一头,胳膊在空中,看起来就像一尊黑自由女神像。
让他问也一样,斯瑞德想。
“伯德?”他说。
“你相信雷切尔真的死了吗?”伯德问。他词语吐得不是很清楚,想让斯瑞德听不出来他问的是什么。而其他的人都听懂了。
“我不想那样去猜。”斯瑞德说。
在别人还没来得及举手的时候,伯德又跟着问了一个问题。“但是你们正在找尸体,是吗?”
“我们正在找证据。这是一个专注的、高度集中的工作,会用很长时间的。我们下一步将由我们的发现来决定干什么,如果有的话。但完全的分析会花好几周。”
另一只手举了起来。伯德给他们让了路,其他跟了上来:“你们将什么时候完成搜寻,你们还要找周围的地方,是吗?你们希望找到一具尸体吗?”
“我希望我们不要找到尸体,”斯瑞德说,“但我们还是计划搜一下森林,可能会发现别的证据。”
“预计会下很大雪的。那会让事情慢下来吗?”
“当然,”斯瑞德说,“这是明尼苏达。一年中的这个时间最难找。”
“你在找志愿者帮你找吗?”一个记者问道。
“我确信我们会用提供给我们的额外的帮助。我们在网上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志愿者怎么样进行帮助,他们应该去哪里。我们不想人们自己去森林里找。那样只会不利于我们的调查。如果人们想要进行帮助的话,他们得让我们与他合作。”
手举了起来:“你们还发现什么可以说明雷切尔在这里的事物了吗?”
“还没有。”斯瑞德说。
又是一只手:“你们现在有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斯瑞德说。
伯德芬奇还没等被叫道:“你们在这上面都用了三周了,还没有疑犯?”
“证据现在还没有和任何人有联系。”
“是性侵犯吗?”一个明尼普勒斯的记者问。
“我们调查了这附近所有有过性暴力事件史的人。但我想那又很清楚了。我们没有证据说明任何人与雷切尔的失踪有关。”
伯德又问:“你们现在认为这个同克莉·麦克格莱斯失踪有联系吗?一个看起来你们还没有疑犯的罪案?”
“我们在两个案件上没有建立任何联系。我们不是教条。但这次没有证据表明两次失踪有联系。”
“这会给你更多的勇气去查出雷切尔发生什么事了吗?”
斯瑞德甚至都没看到问问题的那个女人,只是看到她的胳膊在空中。他迟疑了一会,想出了该怎么说:“是的,我更有勇气了。我们现在还有一个线索,一个场地,会找到一些答案的。我也想请正在看节目的观众注意:如果你在雷切尔消失现场的附近,你看到或是听到什么事,请打电话给我们。我们知道雷切尔到过这里。我想知道她怎么到的这里。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指了指另一个伸起来的手。“你们会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一个圣保罗报纸的女记者问。
“那会很长的。”斯瑞德说。
它是。
警察完成了每一寸土地,证据袋被拿回到卡车上,斯瑞德和马吉里在一排银行家箱子前检查着每个袋子。斯瑞德没有看到有什么和雷切尔有联系的,尽管也可能是他正看的那个是,但他不知道。实验室会在最快时间内告诉他们更多信息的。
斯瑞德看了看手表,知道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车上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比萨饼盒,就剩下还没有吃的两小块了。斯瑞德不知道甘波多么地想他们。马吉里对着斯瑞德坐着,她闭着眼睛,头上下点着。她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支着脸。
斯瑞德又冷又累,禁不住想起了安吉尔。她明白什么时候取消他们的约会,尽管他听到她声音中的失望时很高兴。他也很失望。他不确定是不是性爱,或是再次接近女人身体的机会,但他很担心看到她。安吉尔很迷人。不像辛迪那样。安吉尔不一样,他不想让她同一个幽灵生活。
斯瑞德随着车颠了起来。他想他刚才是不是睡着了。“开始下雪了。”外面的一个警官说。
“好的,那刚刚好,”斯瑞德说。
他在狭窄的卡车上站起来,感到肌肉一阵疼痛,后背也酸痛起来。平常他每晚都做一系列伸展运动让后背松弛,但好几个晚上了,他都偷懒了事了。现在他得到代价了。他的胳膊也疼了起来,那里几年前曾受过枪伤。在寒冷里,它愈发严重。
他从雾气蒙蒙的卡车车窗看出去。在暗淡的灯光里他们还在寻找,他看到大片的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第一片都那么小,没有害处,但加起来,他知道那就会掩埋犯罪现场的。
“有多糟?”马吉里静静地问。
“很糟。”斯瑞德说。
斯瑞德盯着森林里的影子。他试图去重现那个晚上可能的发生的情景。雷切尔在副驾驶座位上。一个人把车开到了谷仓后。幸运的是那个晚上那里没有人。手镯是怎么到外面的呢?他们不能在外面做爱,不会在那个寒冷的夜里。可能他们只是出去看看森林,像他现在一样。然后男孩儿想把她拉到车上去,手镯就掉了,他们撕扯着,然后——什么?
或者可能在车里事情变得粗鲁,她想要跑。他跟着她。手镯在争斗中掉了下去。他打了她。勒住了她。然后怎么处理尸体呢?把它扔了?开车把她藏到什么地方?
斯瑞德又听到有人说话。
“你们记得雷切尔那晚穿得什么吗?”一个警官在外面问道。
斯瑞德和马吉里彼此看了一下。马吉里记在脑子里:“黑牛仔裤,白套头衫。”
说话的人没了声音。
然后几秒钟:“你说一个白色套头衫吗?”
斯瑞德说:“是我们说的。”
又停了一会,比上次长一点儿:“好吧,家伙们。我们找到了点东西。”
那个三角形的纤维小而又破烂,有6英寸长,毛边。尽管上面覆有泥土,底面很显然是白的。从一侧,布从衣服撕下来的地方,有一点棕红色的血迹浸到纤维里。
艾米丽相信她会变疯的。自从她在雷切尔那一夜受到惊吓以来,她感到自己无法自控。她就像是飘在海上,孤独,无助。
她在地毯上踱来踱去。手捂着前额,手指像夹子一般掐在上面。她的脏乱的头发散在脸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吸急促。她总是在深呼吸。她头一阵阵地剧痛,就像里面长了一个瘤一样。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手镯。”警探说。她看了一眼,尖叫起来。
艾米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她知道另一位母亲,芭芭拉·麦克格莱斯在那期节目里和她说的。她是多么地害怕有一天警察站在她家门口,一脸凝重。但艾米丽不相信会有那样一天。她相信雷切尔还活着。一天,电话响了,那边响起了熟悉的嘲笑声。
她直到看见手镯前还在相信这个。现在她知道。雷切尔死了。有人杀了她。
好像是警察把艾米丽弄成现在的境地。几个小时后,她还在那里,很绝望。
闪电静静地在她的头上闪着。炉子嗡鸣着,给屋子输送暖气。外面的被风吹乱的树枝刮着窗子发出响亮的噪音。屋子里的地板裂开了,飘出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最糟糕的是,啪啪啪,格雷姆在几英尺外的电脑上打字的噪声,不顾她的感受。
啪,啪,啪。她从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背离得这么远。更坏的是,她知道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我怀孕了。”艾米丽说。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她在小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两手握着放在膝盖上。格雷姆在她对面的躺椅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杯酒。吃完晚饭,这是他的第二杯了,她给他倒上香槟,让他用刚出炉的煮鸡胁下酒。
现在,两个人都歇了下来,她把这个说了出来。
“你说你吃了避孕药了。”格雷姆说。
艾米丽害怕了。那不是她想听到的。没有爱,没有兴奋。而是含糊不清的反责。
“我吃着药,”艾米丽对他说,“但是没管用。这是一次意外。是上帝的意思。”
“我还不确定我们准备好了没有。”他说。 “我不信会有谁准备得这么好过。”艾米丽回答。
“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要不要他。”
艾米丽感到眼泪涌了上来。她的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她声音颤抖着说。
“我不想杀了我的孩子。”艾米丽说。
格雷姆沉默了。
“我不会那么做的,格雷姆。”艾米丽回答道,“你怎么能让我那么做?这也是你的孩子。”
艾米丽从沙发上下来。她绕过咖啡桌儿跪到他前面,握住他的手。
“你不想要一个有小孩儿的家吗?”她问他说。
他看起来被震动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看着她的肩膀。然后点点头,只是那一种动作。艾米丽感到无比地轻松,脸上露出笑容。她抱住格雷姆的脖子,紧紧地搂着他。
她吻遍他的脸。“我们现在就结婚吧,”她说,“马上。这个周末。”
格雷姆笑笑:“好的。我们周末开车去海岸找一个小镇上的教堂。我们也要带上雷切尔。”
像云在她的脑子里掠过一样。她在这个兴奋的时候几乎把她的女儿忘了。但后来,也没怎么想。她感到充满力量和自信。这正好。对她。对格雷姆。甚至于对雷切尔。他们会成为一家人。一个不会为钱担心的家。
“好的,我们去。”艾米丽对他说。
艾米丽倚向后面,开始解她衬衫的扣子,看着他的双眼盯着她的手指。衣服脱掉之后,他的手伸了进去,挤着她的乳房。
格雷姆的呼机响了,刺耳的铃声传满整间屋子。两个人都跳了起来。艾米丽重新穿上了衣服,乳房露在了衬衫外。格雷姆从凳子上抬起身,拿出呼机。他把它从腰带上摘了下来,看着它。
“我得走了。”
艾米丽直了直身子,捋了捋头发,很快注意到了她敞着的衬衫。耸耸肩,朝他笑笑:“没关系。”
她送他到门口,站在那里,夜风吹进来,他把车倒回到行车路上。她看着他的车一直到它消失不见,还站在那里,陶醉于拂面的微风之中。
艾米丽把前门轻轻地关上。她哼哼着走向厨房。
“你的那两个小东西露在外面真可笑,”她听到有人说。
雷切尔坐在去二楼的台阶顶上。光滑的双腿悬在台阶上面。她穿着超短裙,还有一个露胸小衣。
她的黑发还湿着,好像是刚刚洗完澡。肌肤还闪着光亮。
“你在监视我们?”
雷切尔耸耸肩:“格雷姆看到我了。我不想打断你们的美好时光。”
艾米丽今晚不想再纠缠于雷切尔的把戏中。她看也没看她女儿第二眼,走向厨房。
雷切尔在她后面叫道:“又玩老把戏了,啊?”
艾米丽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雷切尔挤起脸来,学着她母亲的声音:“‘我吃药了,亲爱的。是个意外。是上帝的意思。’”
“那又怎么?”艾米丽反驳道。
“那你把这些叫什么?”雷切尔说。她举起一个小钱包,拉开了,拿出来一袋没开封过的绿色药片:“我看好像是避孕药。发生什么了,母亲?你落伍了吗?”
艾米丽的手罩住了她的嘴。她的脸变得很白。然后语气强硬起来,头脑快速运转起来:“你不懂。”
雷切尔指向她的母亲:“我不懂吗?你是我一直认为的一个阴谋家。就像爸爸说的一样。”
艾米丽没说什么。雷切尔是对的——她骗了格雷姆。但对于她们两个,这样最好不过了。最后终于有了一个安全的归宿了。也不必去工作。她没有去给他设圈套,只是让他意识到她爱他。
“我想我得要谢谢你了,”雷切尔说,“你和爸爸也玩的是同一个把戏吗?那不就是为什么会有我吗?你知道你不会光凭自己就能把他留住的。”
艾米丽咬了咬嘴唇。她想大声地否认。但这么长的停顿足以证明雷切尔说的都是事实。
“你变得简单了。”雷切尔说。
“你要告诉格雷姆吗?”艾米丽问。她知道答案。雷切尔是不会放过让她母亲伤透心的机会的。所有的精心安排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我干嘛要那么做?”雷切尔说,“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我们之间有共同之处。”
然后这个姑娘转过身去消失在她的屋里。
艾米丽希望他们能把手镯给她。她只看了装在塑料袋里的手镯,发现了托米写的东西。侦探想弄明白是什么。他说那是证据。
她会在案件审理完后把它拿回去。如果真的能够进行审理的话。如果他们能发现在她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
她不停地走着。双手掐着头,变得更痛了。现实太让人受不了了。她需要有人扶着她,告诉她没事的,或是让她在谁的胳膊中大哭一场。她停了下来,盯着她的丈夫,默默地摇摇头。他在电脑旁工作,无视她的存在。他无视她的呻吟,她的哭泣,还有她双脚踏着地毯发出的声响。
啪啪啪。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她的女儿死了,他还在弄数据表。
她想怎么会这个样子?她怎么会蠢到去想爱他,或是他爱过自己?
她的眼神像火一般地射在他的后背。她又问自己为什么把他弄得这么疏远。雷切尔走了,她能想到的她的一生就是一个恶梦,从结婚那天起。一切都没有了。 她的沉静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盯着他的愤恨的眼神。她的眼神很粗鲁。
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爆发出来的悲伤。有点忍无可忍了。她站在那里,颤抖着。
“艾米丽,坐下来,”格雷姆说,“放松点。”
很可笑他为什么总是说错话。现在她更是有多么讨厌他的声音。那漠不关心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话。她忍不下去了。
“放松?”她嘶嘶地说,“你在说什么他妈的放松吗?”
他们盯着彼此。他用那种亳无生气的眼神直视着她。他又有耐心,又高兴。像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知道你的感受。”格雷姆对她说,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艾米丽把手放在前额上。她闭上了眼睛,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泪水涌到她的脸上。
“你不知道我的感受,因为你不知道他妈的去感受!你就坐在椅子上,朝我笑,装成是一对恩爱的夫妇。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曾去感觉我。”
“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她握了握拳头,喊道,“上帝,为什么会是那样?是什么使我不可理喻的?”
他没有回答。
她摇摇头,不敢相信地说:“她死了。你懂吗?她真的死了。”
“他们找到了她的手镯。那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它可以说明一切,”艾米丽说,“我失去了雷切尔。我也失去了你,是吗?我从没拥有过。”
“艾米丽,请。”
“请什么,格雷姆?请滚开?请不要用我的这些问题去烦你?”
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和我结婚?”艾米丽低语道,“你能给我钱。我不会对任何人说那个小孩儿是你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离开这个城镇。如果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格雷姆耸耸肩膀:“你让我选择了吗?”
艾米丽勉强听到他的话。但是他说的对。是她的错。她的罪过。
“我想我应该做流产。”她说。那会很简单,一个很普通的手术,把她身体里的生命做掉。比几个月后在流血不止中失去那个小孩儿要容易得多。“那会很好的,是吗,格雷姆?不用和我结婚了。不用和任何人结婚了。你就高兴了,弄你的那个数据表吧,给电话服务里的性伴侣打电话了。”
格雷姆生气地抬起头来。这次她鼓足了勇气。他盯着她。他看起来甚至都像有一点害怕了。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吗?我跟你下过一次楼。我看到你在那里,跪在那里,支起那东西,对着电话喘息。我听到你说你是多么的想和她做爱。会更好的,不是吗?会比和我做爱时装出来的快活要好。”
艾米丽看着天花板:“你们都会变得更好的。你,托米,雷切尔。我只会束缚你们的生活,是吗?要是我做了流产就好了。如果我第一次做了也就好了。”
她跪了下去,然后两手也支在白地毯上。她用拳头一次次地打着地板,然后滚到地上躺在那里抱着两腿在胸前:“上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吗?上帝不想让我再有另一个小孩儿。看看我的第一个孩子都他妈的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看到格雷姆跪在她的前面。脸上显出一副关心的神情。那是假的,就像他们生活中其他的一切一样。
“别碰我。别碰我!不要装了,好吗?不要装了!”
“艾米丽,你为什么不上楼呢?吃一片药。会有助你入睡的。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日子,你现在失去理智了。”艾米丽躺在地毯上。她的怒火渐渐消失了下去。她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赢了,他们所有人。托米,雷切尔,还有现在的格雷姆。她和他们斗了这么久,但是不值得去伤心难过。
她几乎可以看到他们都在前面站着。
托米,挨着格雷姆。
雷切尔,在门廊,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儿。
格雷姆,还在她跟前跪着。“吃一片药。”他重复着说。那不是一个梦。他真的那么说的。
艾米丽笑笑的。他很对,当然因为格雷姆总是很对,那么的公平。是该上楼的时候了,她知道他没有跟着她。是该睡觉的时候了。睡着了,她就什么都会忘了的。所有他们这些人。她站起来,从格雷姆的身边擦过。在她的想象中,托米和雷切尔一直站在那里。她可以听到他们笑声的回音。
“好的,”她说,“你赢了。”
吃片药,他想。那是她要做的。
“你一定是冷了吧。”那个卖酒的说,一只眼睛瞅向马吉里光滑的大腿。
马吉里的黑皮裙到大腿中间那么长,坐下来的时候她的双腿并在一起,以防别人看到她里面穿的亮粉色的三角裤。她的红木棉上衣挂在她旁边酒吧的衣柜中。她上身穿着一件没袖的丝衬衫。
是的,她冷。
“你要点什么?一杯热茶吗?”酒侍笑嘻嘻地问道。
马吉里回笑了一下,要了一大杯啤酒。
酒侍回来,把一大杯啤酒放在她前面。杯四周挂着冰,漂到里面。“你是干什么的,模特还是什么?”酒侍问道。
马吉里大笑起来:“真是句好台词。我喜欢。事实上,我是警察。” “是的,好的。”酒侍说。
马吉里伸出手去拍拍凳子上的红上衣。她的警盾,别在衣服里面,显在酒侍眼前。他抬起手投降:“好吧,你赢了。没有什么规定说警察在工作期间不能喝酒吧?”
“谁说我在工作?”马吉里问。
事实上,她是还在工作,但她要喝点酒。
马吉里慢慢地喝着啤酒。那是星期一的晚上,酒吧里面空着一半。一整天,她都忍受着那些小男孩儿的放电的目光。而且还毫无结果。她没找到承认和雷切尔在谷仓后面做过爱的男生。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在马吉里盘腿和曲腿的时候滔滔不绝,但提到雷切尔的名字的时候就都不出声了。没有人想把自己弄成警察的目标。
她注意到一个紧张的男生站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贝女士吗?”凯文·罗列问道。
马吉里打量了他一下。他是一个很结实的小伙子,一头金发短得快要到头皮了。他穿着饭店服务员的装束,一条黑色牛仔裤,还有一件紧贴他厚壮的前胸的红色T恤。像其他的男孩子一样,凯文的眼睛也快速打量着马吉里的身体,注意着她的大腿。
他们在酒吧一角的一个小桌子边小声地聊着,远离烟气和嘈杂。马吉里喝着她的啤酒。她问凯文想不想喝点饮料,他摇摇头。马吉里放松了下来,双肘支着桌子靠向凯文。凯文不自在地坐在她的对面。
“我不会咬人。”马吉里善意地笑笑。
凯文挤出一丝微笑。“斯顿尔女士怎么样了?”他静静地问道。
“还是那样。但是医生最近说她会好的。”
“我感觉很糟。她生活很苦。”
“因为雷切尔吗?”马吉里问。
凯文耸耸肩:“有的时候。父母和孩子总是有这类的问题。”
“看起来她们更加严重。”马吉里说。
他露也一丝苦笑:“可能。”
“你是怎么看她吃药的?”
“我想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吧。”凯文说。
“承受什么?”马吉里问。
“所有的。”
马吉里等到凯文抬起头:“人们说你和雷切尔的关系很近。他们说雷切尔和你会很好,但是雷切尔不太喜欢你。那一定很伤心吧。”
凯文叹了口气:“雷切尔一直是我的一种幻想。我从不想从她哪里得到什么。”
“那最后的那个晚上呢?”马吉里尖锐地问道,“你对我们说雷切尔去找你了。”
“那没什么的。她那样很正常。”
“她那个晚上还会去见什么人吗?别的男孩儿?”
“可能。雷切尔有很多约会。我们不谈那些。”
马吉里点点头:“你知道,那很可笑。我同十几个你们学校的男生谈过话。没有人承认和雷切尔一起出去过。”
“很让人吃惊,”凯文说,“每个人都很害怕。他们知道了你们在谷仓里的发现。”
“所以他们都在说谎。”
“当然,”凯文说,“我敢说她同他们都约过会。”
她能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苦涩。
“你呢?”马吉里问。
“我已经说了没有。”
“除那天晚上外,”马吉里说,“那有点奇怪,你不这么想吗?她来找你,那个晚上就失踪了。”
她看到他眼睛里一下子透出了不安。
“你什么意思?”
“你说雷切尔和你在星期六的晚上约会过。但当你到了她家的时候,她走了。”
凯文点点头。
“你肯定约会不是在星期五晚上吗?你后来再没想去她家吗?”
“不是!”凯文告诉她,提高了声音。
“你没回去?”
“是的,我没回去。我回家了。警察和我的父母谈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
马吉里笑笑:“我了解很多男孩子可以让父母不知晓的情况下溜走。你看,如果雷切尔想消失的话,你会帮她的,是吗?你会做她说的一切事情。”
凯文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无话可说。他看向周围,像是在逃避。
“那你呢?你帮她逃走了吗?”马吉里说。
“没有。”凯文坚持说。
“你那天没回去?你和她又约会了吗?那会让你高兴的,对吗?我懂,凯文。你一直都很爱她。她是你的梦想。她开始玩弄你。那一定会把你弄疯的。”
凯文猛摇着头。
“没有?你没再去等她吗?尽力去让她相信和其他的家伙一起混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们都配不上她。你可以。但她拒绝了你。”
凯文现在生气了:“我没看到她。我没去她家。”
“你得承认你有很大的动机。”
“把它断掉。”凯文说。
“或许你们两个出去开车散散心。只是谈谈话。在谷仓那里停了下来。或许谈话进行得不是很好。”
凯文握紧了他的拳头:“你在说谎。”
“我们在犯罪现场发现了血和衣服碎片,凯文。做完DNA分析后我们能发现什么呢?”
凯文站起身来。他气得直抖:“你会发现那不是我!因为我没在那里!”
马吉里也站了起来。她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臂,但他却把她甩开了。她尽力让他看着她的眼睛:“坐下,凯文。我知道你没在那里。但大部分的时间,我不知道——直到我能回到过去。罪恶的人才不敢回想过去。请,坐下。” “雷切尔是世界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凯文说。
“我知道。但看起来好像是有人的确伤害了她。所以,如果你没去雷切尔的家,谁去了?”
凯文摇摇头:“你还认为我没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吗?”
“你不记得雷切尔说过什么吗?你在学校没听到什么谣传吗?据我了解,那个谷仓可是个流行的好地方。很难相信那里没有故事发生。”
“哦,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有个谷仓。许多人都在谈论着它。但谁知道那都是真的或者只是些垃圾,你明白吗?”
“但你肯定她去过那里。”马吉里说。
“我不确定那是事实。但我不信她没去过。”
“为什么?”
凯文兴奋地伸起胳膊:“她总在讲关于做爱的事。”
“就只是谈谈而已?”马吉里问,“或是她真的做过?”
“我不知道。她没提过谁的名字。”
马吉里从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儿站在酒吧门廊里。那个女孩儿用手紧紧地捂着嘴,来回转着头,仔细地朝每个桌子上看。当看到凯文在摇头时,她的脸绽出一丝笑容。但又看到了马吉里,打量了一下她的体形,皱了皱眉。她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好,凯文。”女孩儿大声说。
凯文抬头看着她,惊讶地说:“萨丽!”
他站起来,轻轻地吻了萨丽的嘴一下。
“我出来和我的父母一起吃晚饭。”萨丽说,“保拉说你在这里。她有点醉了。”然后突然问道:“这位是?”
“这是贝女士,”凯文说,“她是个警察。”
“警察?”萨丽抬起头说。
马吉里站了起来伸出手,萨丽轻轻地握了握。
“我们两个都已经和警察谈完了。”萨丽说。
“我知道。凯文只是在和我说他不知道雷切尔的男朋友们,”马吉里说,“我们猜她离开你们两个后一定有人去了她家。你们能记起来是什么人吗?”
“我想没人在雷切尔眼里会很特别,”萨丽说,“她利用别人,然后就抛到一边。”
“那听起来好像很容易招来忿怒。”马吉里说。
“有谁像是对雷切尔很不满?你听到过有谁抱怨说绝不放过她吗?”
“抱怨?”萨丽说,“不少。”
“好吧,我们先抛开雷切尔不说。学校的其他姑娘们呢?她们谈起过男生们让她们不好过了吗?”
凯文扬起下巴,看着萨丽:“托米·尼克尔?还记得卡里恩说他总是给她写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纸条吗?真的很尖锐的。”
萨丽耸耸肩:“当然,但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去年做了保证。”
“但他去了UMD,”凯文说,“他还在那里。”
“我猜。”
马吉里在本子上记下了那个名字:“还有别人吗?”
“学校里大部分的男生都有点变态,”萨丽说,“那就是我很幸运的原因。”她一手搂住凯文的腰,而凯文吻着她的头发。
“有哪个女孩儿说过在谷仓里的遭遇了吗?”马吉里问。
只用了一秒,马吉里就看到了萨丽的眼神。她的表情变了,冷酷被恐惧取而代之。然后,很快地过去了。萨丽转过身又吻了凯文一下,不再看马吉里。转过来的时候,她又掩饰住了脸上的表情。
“我不会和那些去谷仓的女孩儿纠缠的。”她说。
马吉里点点头:“我懂。”
“凯文!”有人在酒吧门廊里向里大喊。一个50多岁的女人,一对紧锁的眉毛,中间长满雀斑。
“我们在外面都不耐烦了。我需要你,你听到了吗?现在!”
凯文看向马吉里:“还有别的事吗?我得走了。”
马吉里摇摇头。凯文又吻了萨丽,冲出了酒吧。萨丽刚要去追他,但马吉里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能和我再坐一会儿吗?”马吉里问。
萨丽皱了皱眉头坐在了刚才凯文坐过的地方。马吉里喝了一小口啤酒,盯着萨丽。姑娘很紧张地看着她。马吉里放下杯,把手放在桌子上萨丽的手上。萨丽看着她,又疑又怕。活泼向上的女孩子一下子没了。
“你想和我说说那个吗,萨丽?”马吉里静静地问。
萨丽尽力地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我不懂。和你说什么?”
“来吧,”马吉里说,“凯文不在这里了。你的父母也不在周围。这里就我们两个女人。你可以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吉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你一定有事发生。我提到谷仓的时候,你很自然地走了神儿。你去过那里,是吗?你看,我不是在评判你。但你是否去过那里,是不是有人占了你的便宜,我得知道。”
萨丽摇摇头:“不是那样的。”
“你不必给我找些借口。我是姐姐,好吧?我知道男人什么样。”
“我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萨丽说,“我认为那并不重要。我是说,我都快忘了它了。甚至他们说在谷仓里找到雷切尔的手镯时,我想那也没什么联系。”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马吉里催着她。
萨丽叹了口气:“我从没和凯文说过,没和任何人说过。” “很好。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你知道吗?”
她看着姑娘脸上矛盾的情绪。“你真的认为那很重要吗?”萨丽问,“简直是疯了。”
马吉里真想从这个女孩儿的喉咙里把话拽出来,但还是轻轻地抚着萨丽的手,等待着。
萨丽的下嘴唇颤抖着。“6个月前,我在城北面的乡下骑自行车。我去过那里好几次,在那里停下来,就能从后路骑自行车。那里在星期天的早晨很荒凉,所以我想那里会很好的。”
马吉里向前俯过身。哦,上帝,不是男朋友。那是一个变态。妈的,妈的,妈的。她想到克莉·麦克格莱思,她尽力用眼神同她交流。那很蠢,小姑娘。
“还有?”马吉里说。
“我车的链子坏了。有人接走了我。”
“有人?”
萨丽点点头:“我是说,我认识他,所以我没有害怕。”
“你自愿地跟他走了?”马吉里问。
“是的。我离我的车还有几英里远呢。”
“他在你身上试过做了些什么吗?”
萨丽迟疑了一下:“有些。好吧,不,不算是。但他把我拉到谷仓。”
马吉里头脑里的的灯亮了起来。她可以感到她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像每一次案件有了眉目的时候。最后,最后,他们要有答案了。
“发生了什么,萨丽?”
萨丽哽咽了一下。她看向紧握着的手。突然,她看起来变得很小。很奇怪,马吉里想,这些小孩子们是怎么装得那么大人化和成熟的,而后一剥去外面一层,就又变成了小孩子了。
“我们就是在聊。他对我说我看起来有多么好看。他说我穿的真的很热,我的体形很明显会很好。他看起来是——认真的,我想。刚开始还没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变得可怕起来。”
马吉里点点头:“好吧,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
“我们来到了去谷仓的路。他问我是否去过那里。我说没有,我真的没有。他说我们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人在那。然后他真的转了过去。他开始朝那里开去。我害怕极了。”
“你说什么了吗?”
萨丽摇摇头:“我太害怕了。”
“那他就把你拉到谷仓。”马吉里说。
“是的。他开到后面。我准备逃。但他没有阻拦。他只是不停地说,小声地说。就像他在想他是不是要采取行动。”
“你怕他会强奸你吗?”马吉里问。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是说,真的很吓人。”
“但是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萨丽点点头:“另一辆车从我们背后开来。他溜走了。好像是他不想被认出,你知道吗?回去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就是把我送到我的车那里,让我下了车。”
“事实上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萨丽摇摇头:“是的。像我说的那样,我肯定他是想做点什么。但那之后就没有了,我开始想自己很蠢。”
马吉里抓住萨丽的手:“我真的得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萨丽说,“我以前也想过这个,但——我真的认为他不重要。我想我只是在证明我自己疯了,你知道吗?他什么都不算。”
“现在你不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马吉里说,“有人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吗?你认出你们身后来的那辆车了吗?”
萨丽摇摇头:“我们很快就离开了那里。”
“告诉我,萨丽。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他是谁?”
萨丽曲身向前,小声地在马吉里的耳边说出他的名字。
马吉里立即拿出了手机,拨了斯瑞德的号码。
斯瑞德在周一的晚上离开了市政大厅,车停在了医院,但他发现一小时前代唐顿比接艾米丽出院了。在听到她自杀时,他并不感有多么吃惊。他知道这是危险期,经过了几个月或是几周的对奇迹发生没有结果的期待,又刚刚得知真相。现实中,像一个球被撞击一样,有时很难承受。
他那晚上没有去斯顿尔的家。他再没有什么东西告诉他们了,他也想到医生会告诉艾米丽早些上床睡觉的。他打电话告诉了格雷姆他们在谷仓里又有一个特大发现,可能是雷切尔衣上的一块带血的纤维。
他回家去了。
路上满是泥浆。下了一天的雪,街道上,还有周围的树上都堆得厚厚的。谷仓里的搜寻继续进行着,但进展很慢。他的手下胡子挂满白霜,不顾冷风钻进皮靴里困苦工作着。他们挖开雪,扫走,堆起来。他们又开始了一项新的更困难的搜寻。同几个来自周围的志愿者一起找,他们先踏遍谷仓周围的森林,找雷切尔的尸体。他们用雪钎子往雪里戳,遇到什么东西埋在下面的话,就开始挖。用对讲机向卡车里的甘波汇报进展的情况。他又在电脑上绘出了一个新的搜寻图。
斯瑞德对会发现什么东西不抱一丝希望。北部广阔的森林对凶手很有利,他可能把尸体丢掉在上千英里的森林的任何地方。大部分时间,受害者失踪后,就会不了了之。就像克莉·麦克格莱思一样。她们在外面的什么地方,或是被埋在地下,或直接丢到离附近公路很远的地方,好让她们成为来来回回的野兽的目标,撕了她们的尸体。他想到雷切尔也会是同样的命运。但是广阔的面积,还有积雪使他怀疑他们除了那块能够证明雷切尔已经死了的白布,再也找不到什么了。 斯瑞德掏出他的手机。发现电池快没电了。他把另一块电池放在了桌子上。但他几乎是快到家了。他按下了语音留言箱,听听有没有消息。
第一个是马吉里的,大约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又短又甜蜜。“你好,头儿。”
他大笑起来,想象着她如何在高中进行采访的。
第二个消息是来自实验室的,大约一小时之前。他们肯定那个纤维上的血迹是人血,他们还肯定是AB型血,是雷切尔的血型。DNA分析也快出来了。
最后一个消息是晚上8点钟的,只在5分钟之前。他想可能又是马吉里,报道一下她的一天。但却不是。
“你好,乔,”一个温柔而又紧张的声音,“我是安吉尔。我想你会不在,但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傻,我想。还有可能听起来也会很傻去说我想你。但那是事实,我真的很想你。看起来你在我的身上已经烙上深深的烙印了,啊?还有,另一件事,我现在还在学校里工作呢。我有一堆的考试卷要批,所以我在实验中心工作,但心里面总在想我们,还有那个星期五的晚上。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时间,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一次面。我真想那样。好吧,我把自己弄成个傻瓜,还有什么新的呢?好的,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再见,乔。”
在下一个路口,斯瑞德转了弯,朝着后面的小山驶去那个高中。
他到了停车场,在他左边是杜鲁斯的全景,在大楼附近他找到了停车位。匆匆穿过泥地,那里面车轧得积起了两条好几英寸的雪,他把手插进上衣兜里,雪落到他眨动的眼睛上。
学校的门是锁着的。斯瑞德用手拍着窗户,但附近没人听得到。他大声喊,把脸贴到冷冷的玻璃上,往里看。什么都没有。
斯瑞德拿也了手机,但发现已经完全没电了。他又大声叫起来,在盖满雪的草地上绕着学校走。他到了后门,看到安吉尔在走廊头从一个教室的门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灰色毛裤,突出了她的两条修长的腿,还有一双运动鞋,一件宽松的蓝V领的毛衣。她没看到斯瑞德,只是在径直走到走廊里的饮料机旁。扔进一个硬币,然后取出了一罐儿餐用咖啡,打开之后喝了一大口。
斯瑞德砰砰敲门。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到了他。她的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她小跑下了大厅,朝他过来了,咖啡溅了出来,棕色的液体落到地板上,大笑着。她把咖啡放在地板上,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急忙跑到门前。她开了门,抓住斯瑞德的手,把他拉了进来。门被关上,带进一阵风,她伸出细细的手指放在他的脖子上,深深地吻着他。他刚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一会儿他双手紧紧抱着她,两个人深情地吻起来。
“很高兴你能来,”她说,“我快做完了。进来和我聊聊,然后我们去吃晚餐。”
“听起来很好。”斯瑞德说。
她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一起走向了化学实验室。
“我用不到一个小时就好了。是几个多选题的测验。我不用想,只是判完就行了。”
“他们考得怎么样?”斯瑞德问。
“哦,我看挺好,”安吉尔说,“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小了。很难不为他们兴奋。”
“好的,科学一向不是我的强项。”
“真的?我还以为一个警探会喜欢所有法庭上的细节问题呢,解决科学之秘,或是什么别的事。”安吉尔边说边打开一份卷子,用一个红笔在上面标写错误。
“我让实验室人员去做一些科学分析。”斯瑞德说。
“我要构想出‘可能’的艺术。”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吉尔问。
“许多人类的行为都会留下线索的。你得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你得吃饭,买汽油,去洗澡,睡觉。你留下皮肤,头发,指纹,还有汗水。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可以被追踪,你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找到你要找的人。”
安吉尔笑笑说:“像或不像,乔,那听起来和自然科学的进程有很多相同之处。你不会整节课都睡觉吧。”
“我上你课时从不睡觉。”他说。
她脸红起来,低头又看向卷子。这样沉静了一会儿。只有安吉尔在纸上用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还有翻纸的声音。斯瑞德看了看这个教室,却发现自己盯着安吉尔在看,她的头低着,细细的手指紧张地把金发捋向耳后。他可以看到她露出的笑容,嘴角就像是一弯新月。毛衣的袖子卷了起来,能看到她的光滑的、纤细的小臂,修长而有力。
她感觉到了他盯来的目光,抬起头来。他们的眼睛对视着,但都什么也没说。
他想她看自己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他知道,因为辛迪总是这样和他说,那个女人发现他很迷人,尽管他从没明白过。他没有什么好的特别之处,只不是一副水手的模样,历尽沧桑,和他的父亲一样。每次剪发的时候,他都会看到在地板上又多了很多的灰发。他一动就会疼,他感到他8年前的子弹的伤口越来越痛。他正在变老,毫无疑问。但安吉尔眼光里的一些什么东西像是使他又年轻了好几岁。
她倚向椅子上,用手捂住嘴,一直看着他。
“我有点不好意思。”她静静地对他说。
斯瑞德迷惑地说:“为什么?” 安吉尔大笑起来,然后微笑地看向他:“我希望你不会想我会随便在娱乐场找个男人就和他们睡吧。”
“哦,”斯瑞德说,“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的。你当时醉了。对你不公平。”
“我们都醉了,”安吉尔说,“我们都需要。你不要感到任何的不安。但是第二天,我 害怕了。我想我犯了个可怕的错误。”
“你没有。”斯瑞德说。
“你想听些什么可怕的事吗?”她说,“当你告诉我说你的妻子死的时候,我有点感到愤恨。”
斯瑞德奇怪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辛迪死了,你对此无能为力。那不是你的事。至少你能感到安心。那正好是我的前夫从我这里带走的。”
斯瑞德摇摇头:“那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他听起来是个自私的兔崽子。”
“我知道。但我还是在想他。我一定在想我很蠢。”
“去俱乐部吧,”斯瑞德说,“你看,我们现在去吃晚饭怎么样?我真的很饿了,布雷亚尔帕奇那一英寸厚的牛排真是美味,还有冰凉的啤酒。”
安吉尔点点头:“我喜欢。我想这一天已经差不多了。我们把办公室锁上,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们一起走到学校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廊上。他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像是篮球的声音,但他看不到周围有什么人。灯光看起来很暗,外面的黑夜像一个黑暗的怪物一样透过窗子向里面打着瞌睡。
他们爬上了台阶,去了学校的二楼,发现自己又在一个黑黑的、空荡荡的走廊中。安吉尔锁上了对着台阶的门,打开了里面的开关。办公室挤满着金属桌椅,还有壁橱,摆满课本的书架。她找了一个靠窗子的桌子,打开了底下的抽屉,把一大卷试卷放了进去。他看到了墙上她和一个男人的相片,他想可能是她的前夫。
“完事了。”她说。
他们关了灯,安吉尔锁上了他们后面的门。
走向台阶的时候,斯瑞德看到远处走廊头的办公室里透出了一丝灯光。
安吉尔看着他迟疑了一下:“什么?”
“可能没事。”但他突然感到一股不安。几年以后又有了这种感觉,第六感觉告诉他有点不对。
“那灯光不是从南茜·卡维尔办公室里出来的吗?”他问。
安吉尔才看到走廊头上的灯光:“像是的。”
斯瑞德眯起眼:“听上去很怪,安吉尔,你在这里等着,行吗?我想看看究竟。”
“你说了算。”
安吉尔倚向了墙,等着他。斯瑞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灯光射到走廊的那间办公室。当他走近的时候,他确信,南茜办公室的门微开着。他等着,听着,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斯瑞德故意地咳嗽了一声。
他想听到不管里面有什么反应。但还是一片静寂。
他来到了门前,足可以看到里面,看到了她办公室里的衣橱的一部分。他只能看到她桌子的一角,还有那个女人的肩膀和手臂。她看起来正坐在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好吗?”他大叫道。
他观察着,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动。斯瑞德跳进通向她办公室的门廊里,把门推开。门旋开了,砰地撞到墙上。他走近前去,占据了整个门廊。
南茜在里面,面无表情地在她桌子旁坐着。他进来后,她用可怕的通红的眼睛抬头看着他。他看到她眼里的愤怒消失了。她的脸拉着。她的红发散着。她向他的后面看,就像他不存在一样。
斯瑞德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他看到了她前面的桌子上放了一把手枪,离她的手就几英寸远。
“那到底是什么?”他说着,去夺枪。他还想她会在他拿到枪之前拿在手里,然后指向他或是她自己,但是南茜·卡维尔没有动。她就只是盯着他,看着他把枪拿到手里,倒出子弹落到地板上,滚得到处都是。
斯瑞德倚向墙,大口的深呼吸。枪吊在他的手里。
“你想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吗?”他问。
他没有说:你想告诉我为什么雷切尔生活里的两个女人都想自杀呢?因为他确定南茜·卡维尔正想那么做。
卡维尔麻木地摇着头。“我能阻止他的。”她低声说。
斯瑞德弯身向桌前:“阻止谁?”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我那时想她是逃走了。”她说。
斯瑞德没说什么。
她的脸上开始涌下泪水:“但相反,她死了。我能阻止他的。我知道那一切。”
第二部分
“我得走了。”斯瑞德对安吉尔说。他们坐在学校后面的卡车旁边,就在她的汽车附近。收音机调得很低,里面播着帕帝拉弗来斯的歌曲。
“你明天来见我吗?”
“我不能给你保证。”
“你明晚为什么不在我家过夜呢?你什么时间来都没关系。我星期五在你身边睡觉是那么地好。你在我身边我就感觉更好。”
“那会很晚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能不能陪你了。”
她笑了笑:“我会一直开着灯的。”
安吉尔打开了卡车的门。她下去了,雪从车棚上被震落了下来,落得她满头都是。她向他做了个吻别,然后砰地关上了车门,跑回到自己的车里。他看着她爬进车里,然后看到了她划了一根火柴点了一支烟。她的车一下就打着了火。她开车向他挥挥手走了。斯瑞德开车回家,在空空的、光滑的街道上不太小心地开着。两次停在交通指示灯那里,灯变绿的时候还面无表情地盯着车窗外。前面的扫雪器来回摆动,发出单调的节奏让他变得恍恍惚惚的。
“我全都知道了。”
他又想起了南茜·卡维尔,尽量平息她的怒气,她应该几周前就告诉他们那个嫌疑犯。可能他们就会做得更多一点。他们就会更接近一些。
如果艾米丽·斯顿尔死了会怎么样呢,没人知道?又一次,他想艾米丽一直以来是否怀疑过。
好多次他都感到他们要解决的事情就像一场游戏,一个谜。还有好多次他厌恶去了解人类内心黑暗的一面做出来的事情。
斯瑞德穿过了通向波恩特的大桥。他开过了两个街区到了家,把车开到了行车路。马吉里的车停在路上。他看到房子里的灯亮着,猜到她在等他。省着他打电话了。他今晚正需要她,他们要在市政大厅过上一个漫长的夜晚了。他进了房子。
马吉里在厨房里,双脚踩在椅子上。她正在一边吃奶酪三明治,一边看报纸。
“你没接那该死的电话。”她看到他很高兴地说。
“电池没电了。对不起。”
“我在这里等一个多小时了。”
“我能一个人回家对你就算是幸运的了。”他说。他还在想他要怎么把这事告诉马吉里,还要跟她说以后得注意点了,不要把我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他想安吉尔是不会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他看着她的裙子,快掉到她的腰了。
“你看起来很热。”
“我快冻僵了,”她说,“那都是你的错。”
“好的,如果你从男生们那里了解到什么的话也值了。”
马吉里笑了笑:“从男生们那里什么都没得到。但是我们好像都弄错了方向。先应该是家人。”
斯瑞德坐到马吉里的对面:“格雷姆?”
她点点头:“萨丽说的是他。说了格雷姆去年夏天把她带到谷仓溜了一圈。”
“她被强奸了吗?”
“没有,他们被打断了。但她想那就是原因。”
“还有别的呢,”斯瑞德对她说,“这个怎么样?雷切尔对南茜说她和格雷姆睡过觉。她说有好几次了,然后她就不干了,但格雷姆想要更多。”
马吉里的眼睛向上看去:“不是吧,狗屎?你想艾米丽怀疑过吗?”
“我敢说她怀疑过,但她不向自己承认。”
“格雷姆是一个很冷酷的人,”马吉里说,“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很干净,测谎仪也用过了。他会是个硬骨头。”
“是的,但他和艾米丽?不可能。我想他一开始就是在追雷切尔。雷切尔可能想那个他妈的格雷姆会是对她母亲的很好的惩罚。她们两个可真是一对儿。”
“但我们怎么去证实这一点呢。”马吉里说。
“我们知道了卡维尔的故事。那是开始。”
“那是传言,”马吉里说,“我们不能深入进去。”
斯瑞德点点头:“我知道。但那给我们一个警告。”
斯瑞德向着他的准备出发搜寻的小组大喊,想让他们静下来,但没有用。当警车开到斯顿尔的家里,伯德芬奇开始播音,把格雷姆说成是一个畜生,玷污了他的继女之后又把她杀了。斯瑞德听着广播,生气地关掉了它。
马吉里,坐在他的身边,摇着头:“他怎么可以那么做?没人再知道这个了。”
斯瑞德耸耸肩。“我们走。”他对她说。
他们朝着去斯顿尔家的长长的行人路走去,那里有一群穿制服的警察。斯瑞德示意其中一个,把他拉近些。
“秘密传出去了,”他说,“你能想到媒体开始都纷纷开车过来了。我不想让他们接近这里,好吧?把这里封锁起来,别让他们进来。好奇的邻居也不行。”
那个警官点点头,到一部车那里,叫了其中的三个警察帮他。
斯瑞德小声对马吉里说:“我们紧紧盯着搜查,好吗,马吉里?我想每件事都记下来,做证据。不要向他施压。如果我们最后要起诉这个家伙的话,他已经找到了阿切格尔了,你想想我们正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猜测而已。”
“标明,密封,运走。”马吉里说,“放心吧,头儿。”
斯瑞德不必去按门铃。当他走上台阶的时候,格雷姆·斯顿尔就拉开了门。斯瑞德可以看到那个人的冰一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