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张保国都不是汉人,都是少数民族,派花族,张晓晓和张保国都是我们的汉族名字。”
“你们原来叫什么?”
“我本名依南庄,我哥本名也休斗。“依”在族语里表示女性,“南”是我母亲的名字,“庄”是我的名字,表示一种花。我哥名字,“也”是本名,“休”是父名,“斗”是祖父名。”
花伟博张了张嘴,完全无法理解少数民族复杂的取名方式。
“我们的《茉莉花》,大意是这样的——花最美时凋零,鸟飞最高时坠落。所有我们那么珍爱的啊,好像全都烟消云散。
花上的露珠呵,朝出即逝,可次日又会落下,人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但是,我的亲人啊,死亡是人人都要经历的,你不过先去一步。
花最美的时候凋零,我们记住花最美的样子,鸟飞最高时坠落,我们把曾经的雄姿收在记忆深处……”
接着,张晓晓用一种古怪的语言,轻轻唱起了这首葬歌——变种《茉莉花》。
“你怎么会知道,哪盘带子在我哪里的呢?”
“凌师傅告诉我,只有你最近问起过这盘带子。”
“凌师傅是什么人?”
张晓晓舔了舔嘴唇。
“凌师傅什么人也不是,只不过在《生活在线》呆得时间久了,看到过太多的东西,所以有些事,他知道怎样做比较好。”
花伟博哼了一声,仍为自己当初被骗不快。
“你还真不要不服气。你看胖子的事……”
张晓晓表明自己就是张保国的妹妹时,问花伟博99年12月21号的播出带到哪里去了。花伟博后来为张晓晓去找这盘带子,结果发现带子不见了。两人不声不响,在大办公室翻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发现,带子在办公室负责发送的、“魏师傅”整理的、胖子的遗物里!
花伟博完全不知道带子是什么时候跑到胖子哪里去的。
胖子平时确实有翻别人抽屉的习惯,因为记者工作不固定,有时会干得很迟,他会翻别人抽屉找吃的。
没人知道,胖子在这盘带子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花伟博只知道杨建一再声称,原来死的应该是他,胖子不知道什么缘故,顶替了他。
“这带子,到底怎么回事?”花伟博问。
张晓晓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要从我哥哥张保国说起。”
服务员过来添水,花伟博和张晓晓都中断了说话。
有那么一会儿,花伟博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曾经和朱训这样“密谋”过,同样的气氛、同样的话题、同样的语气、两人同样的觉得不可思议,却又在事实面前不得不相信的同样的表情……
“我的哥哥张保国也是记者,最早,应该这样说,最早就是从‘生活在线’发家的,然后他离开了‘生活在线’,去了更有影响力的媒体,一步一步,最后甚至成为‘无国界记者组织’在中国的研究员,他发表了一系列非常有影响力的稿子……”
花伟博在脑子里仔细的想,却想不出有这么一个著名的记者。
“比如……”
张晓晓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新闻事件,花伟博才恍然大悟。
“原来都是他写的,厉害厉害。但我们节目出过这么有名的人,怎么从没听领导们提过呢?”
张晓晓摇了摇头。
“我哥尽管才华横溢,但个性太强,有时一意孤行,从领导的角度来说,确实不算好员工。他最后离开《生活在线》,就是和领导层矛盾太深,闹得极不堪,可以说是成了仇家。”
“领导们知道你是张保国的妹妹么?”
张晓晓点了点头。
“领导们知道,聊天的时候,还告诉过我不少我哥当初的‘逸事’。”
张晓晓脸上浮起了笑容。
“当年主要矛盾是什么?”
张晓晓说:“主要矛盾是我哥做的稿子,越来越不适合《生活在线》这种偏向电视杂志类的新闻栏目了,太沉重。而且,据说由于他当初发家的那条片子,争议太大,给栏目和他自己都带来了太重的压力……”
花伟博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一直认为包罗万象、没什么框框的《生活在线》,居然也会有觉得过于沉重的稿子。
“他现在在那个媒体啊?我想看看,什么稿子《生活在线》都会觉得‘过于沉重’。”
张晓晓看了花伟博一眼,说:“他老早就不再任何媒体了,他太散漫,受不了任何约束,他失踪前是自由撰稿人……他失踪整整三年了。”
“失踪了?”
花伟博想起那个左边脸颊上,一个小小酒窝的薛萍萍。
“那时,我还在读研,每个月,他都会和我通一次电话,问问学习、生活什么的,他就我一个妹妹。但突然有一天,我想起来我哥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细细一算,居然有近5个月了。然后我就给他打,可手机关机,他租的地方,固定电话也没人接。我找过去,发现他租的房子,人已经变了。找到房东,房东说,正要找我们呢,说我哥不告而别,欠了她三个多月的房租。我说,这是失踪了啊,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管,把房子收拾了,又租给别人呢?后来闹,110也来了。那女房东,真是……”
张晓晓摇了摇头。
“真是泼妇!无论怎么说,最后我补足了她三个月的房租,她才把我哥留下来的东西还给我。但值钱的都没了,包括我哥的一部相机。最后警察连哄带吓,我又给了一笔什么‘损失费’,她才把东西全还给我。又在警察的恐吓下,复述了发现我哥失踪时,是什么情况。问她为什么不报案,她说因为怕麻烦,而且影响她租房子!”
张晓晓叹了口气。
“我哥失踪的疑点很多。据……”迟疑了下,张晓晓说道:“房东说”——她还是不习惯骂人泼妇“我哥就好像下楼去买了瓶水,然后就没回来了。书桌上灯一直开着,灯下还有写到一半的一篇稿子……”
“警察说什么?”
“警察能说什么?发现的时间隔得太久了,线索太少,我们一直在追查……其实他们怀疑,我哥是被黑道的人灭了,因为他那时正在做一条揭黑的选题。但我知道不是的,我知道另有原因,而且不是简单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我就是知道。所以一毕业后,我就想办法来到了我哥当年入道的《生活在线》,我想顺着我哥的脚步走一遍,我想看看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而这盘99年12月21日的播出带里记载的,就是我哥当年‘发家’的片子。”
张晓晓把手里的播出带举给花伟博看。
“你要这盘带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了,发生了什么事?另外,你知道这篇带子里,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这里面,我哥做的那条稿子,不知被什么人洗掉了,而我一问知道的人,他们就总是跟我说什么‘为尊者讳’,叫我不要问……”
花伟博沉默了好一会,眼前不停的闪过一个蹒跚的背影,一个杵到眼前的黑色的深邃的摄像机镜头,花伟博说:“你哥拿着摄像机,跟在一个垂死的,需要急救的人后面,拍摄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你哥没有叫救护车,你哥看着这人挣扎求生自己去医院,看着这个人迷了路,然后看着这个人死在路边……而你哥那条片子的主题,应该是反映社会上人们的冷漠……”
花伟博全身激动的抖了起来,那人临死前的绝望、愤怒、不甘和困惑,再次猛烈的撞击着花伟博脆弱的神经。 从“派力奥”巡逻车上跳下来,戴剑华对车里挥了挥手。
路上碰到的熟人,就搭了一段便车。
市公安局像所有实权单位一样,占地庞大,建筑采用民国风格,庄严、敦实,就连大门也非常大,两边站着威风凛凛的岗哨,而不是坐着看门的小老头。
戴剑华急冲冲的进大门,往自己办公室走。脑海里还在翻来覆去的琢磨着法医徐敏的话。
“告诉你个好消息,告诉你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起案件不是5• 23系列凶杀案的延续。坏消息是,你又多了一起凶杀案要破了。”
系列凶杀案已根据案发日期定名为“5•23系列凶杀案”,徐敏医生推断出凶手是右手使用凶器,而最新的一起凶杀,凶手是左撇子。
然而,真不是5•23凶杀案的延续么?难道自己的辖区,一下就出现两个变态杀手?
一样干净利落的手法,一样不留痕迹的现场,一样毫不掩饰尸体的作风,甚至……现场带给自己的感觉都一样。
不同的凶杀现场,总有不同的感觉,这感觉说不上来,是凶手留在现场的气息?还是凶手通过凶杀现场,留给别人的印象?说不上来,一般极有阅历的老刑警才有——比如碎尸现场。
碎尸现场给普通人的感觉是凶残,有一年戴剑华参与侦查的碎尸现场,甚至在尸块上发现手撕和牙咬得痕迹。但这种现场,给戴剑华这种老刑警的感觉,是凶手极度的恐慌、害怕。像什么煮尸案、埋尸案、焚尸案甚至食尸案,都能明显感觉到凶手害怕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的极度恐慌,以及凶手行凶后,内心的极大压力。
另外在现场经常能感觉到的,还有凶手的怒火,一次一起锤杀案,凶手一气杀了五人,戴剑华仿佛能透过现场,仍感觉到凶手无边的怒火。
有这些感觉的案子都比较好破,因为会发现很多线索。
而现场让人感觉到冷冰冰的理智的案子,则极难办。那都是谋杀!而且凶手往往还不是初犯。
戴剑华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仍然想不出,什么样的矛盾,才能让人做出谋杀这种事。蓄意的、耐心的、慢慢地,去杀害一个生活在自己身边的活生生的人,时间漫长,有的甚至会花上好几年!
戴剑华问过一个女凶手,这漂亮文静的女凶手毒杀了身边五六个人,才被怀疑,抓到的。她说起自己谋杀的原因,居然全是生活琐事,什么谁谁谁经常说她的坏话了,谁谁谁有意给她使绊子了,谁谁谁理谁谁谁,不理她了,有意孤立她了……
戴剑华当时觉得,自己对人性真是相当无知。
但这种案子,戴剑华25年的刑警生涯,只遇到过四五次。
而5•23系列凶杀案,和其后的又一起凶杀案,现场给戴剑华的感觉非常奇特,戴剑华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那就是“安详”,如果非要再确切一些,还可以补充一个词,“有条不紊”。
现场透露给戴剑华的气息,感觉不到一点凶杀现场的凶手的紧张、后悔和巨大的身心压力。好像一个从事正当职业的工人,“有条不紊”的干完活,收拾好工具,心满意足地带着成就感离开了。另外,感觉出这工人对工作很自豪。现场充满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明明做好了,还要锦上添花一下,要做的比好还要好一点,像高明的工匠,做好产品,还要玩弄玩弄技巧,给产品镀层金。
而现场透露出的另一股气息,则让戴剑华有点不寒而栗。工人意犹未精,工作还远没结束……
戴剑华把办公室的门一推,里面只有两三个文员在。
“其它人呢?”
“张姐带出去排查凶手了?”一个负责档案处理的文员答到。
又是张扬!戴剑华眉毛一挑,想想和这几个人发作屁用没有。就硬压了下去。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给顶头上司拨电话。
“田处,现在重案组到底我是组长还是张扬是组长?”
“怎么了?戴大,”戴剑华即是重案组组长,也是刑警大队大队长。“又和张扬闹矛盾了?”
“她把我的人都带走了,你叫我怎么破案?”
“哦,这个啊,这个我知道,她是带人去排查了,这种事么,本来就是程序上的,是人都会做,你就当锻炼锻炼她们了。你么,戴大,这些程序上的东西,就不要自己操心了,她也是带你分忧啊,你就负责思考,你是大脑!她们么,做做简单的事,给你的思考补充材料,让你找到开造性的破案方法。而且,你要是马上要人,给张扬打电话,她还敢不回来?”
挂了电话,戴剑华满腹牢骚、摔东打西地做到了办公室电脑面前。
这张扬是步步紧逼,越来越嚣张了,偏偏还让人发作不起来。
戴剑华打开电脑,上了网,去前两天发现的一个专门讨论刀的bbs。
也好,让他们白费功夫也好,这几起案子靠排查和被害人有厉害关系的人,就能破案么?这几个受害者来自不同的生活层面,有着不同的生活圈子,完全没交集,戴剑华越来越觉得,这几起案子,根本就是传说中的,无特定目标谋杀。凶手的目的就是杀人本身。
戴剑华觉得,破案的唯一线索,就是凶手使用的凶器。
法医徐敏说过:“凶手的凶器非常专业,不是普通人弄得到的。”
网页上,三个美术大字“一斩堂”,一闪一闪的。
鼠标在上面轻轻一点,戴剑华进入了这个专门讨论刀的bbs,进入了一个潜藏在普通的人群下,有着不普通的爱好的一群人里。
日式蛋包饭已没有一点热气,普洱茶也一点热气都没了。斜照进落地窗的日光,也慢慢转暗,慢慢消失。
花伟博用手指轻轻点着茶杯口,对面,张晓晓去卫生间了。
茶几上,中饭还没怎么动,但晚饭已又点了,还没上来。服务员换班,换水和上饭菜都没跟上。
对面,张晓晓那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盘播出带,据张晓晓说,是张保国在他的采访日记里曾提到过的另一盘带子,03年9月24日的一盘播出带。
03年9月24日的播出带,像毒蛇样,盘踞在张晓晓那边的茶几上,花伟博碰也不敢碰。
得知自己哥哥的所做所为后,张晓晓既没为哥哥辩解也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脸色白的吓人,在沉默了近十分钟后,拿出了03年9月24日的播出带,请求花伟博用他的“特异功能”看看里面是什么?
“一定另有原因的,一定!花韦博,你帮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花伟博吃惊的看着张晓晓。
“你要我再去体验死亡?”
张晓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对于花伟博来说,以这种方式“观看”,确实过于残忍。
“对不起,我一时性急。这盘带子我拿到手快半年了,但我一直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也被人洗掉了,什么也看不到……”张晓晓迟疑了一下“只能零星的看到有火……有个人在火里面,还能听到一些惨叫……”
“有一个人在火里面?”花伟博一听就出了身冷汗。
最残酷的死法,莫过于烈火焚身。花伟博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张晓晓把带子放在茶几上,说:“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你。不过没事,我已经找了技术方面的专家,据说可以复原的。”
花伟博点了点头。
“03年9月24日,03年的,火,不会是……”
张晓晓也点了点头,说:“我也怀疑是的。”
两个人都想到了nj市03年非常出名的一起自焚案。
“但没听说,这事,现场留下了影音资料啊?”
“是啊,所以我也很好奇。”张晓晓说。
花伟博看着张晓晓。
“你还是等技术专家吧。”
张晓晓笑笑,说:“我本来就是要等技术专家啊。”
接着,张晓晓又从包里拿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厚厚的笔记本。
“而且,我从我哥的采访笔记里,没有看到这件事的任何记载,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一定会有记录的,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是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又一起自焚案。”
花伟博点了点头。
服务员过来换水,然后又送来了新的纸巾和吐垃圾的碟子。
张保国的采访笔记静悄悄的放在张晓晓那边的茶几上,位于播出带的旁边。
张晓晓上厕所老不回来,花伟博忍不住去拿那本采访笔记,想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在鼻尖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杏仁味时,花韦博已收不住自己的手了,实际上,此时指尖离笔记本的距离,可能就一根头发丝。
接着手按到了笔记本上。
一瞬,一切都变了。
花伟博不再身处安静的、黄昏的青花瓷茶座。
http://www.people.com.cn/GB/shehui/1062/2070081.html 风轻轻的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不停的晃着眼。
身边,一辆辆的汽车缓缓移动着。
然后,慢慢的感觉到身下有什么在颤动,“轰轰轰”,低头一看,原来骑着一辆巨大的艇王摩托。
两支粗壮的手臂握在摩托的龙头上,面前的仪表缓缓地转动。
“什么地方,你说什么地方?珠海路?……”
身后有人,一只手穿过自己腋下,抱着自己,一只手正打电话,不停有声嘶力竭的喊声传过来。
“我知道了,嗯,好的,好的,我就在附近,马上去……”
电话挂了。
“保国,又是一起自焚,在珠海路,要是真的话,这次你没白回来啊!”身后人说。
身体里响起一阵有力、低沉的笑声——这感觉很奇怪,好像在做梦,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做什么。鬼魂附在别人身上,也是这种感觉吧。
身体突然用力转向后面,对着身后的人,身后的,居然是朱训!
朱训还没发福,脸比当上主任时要小多了,上面也还没见油光,有点小白脸的样子,顶着一顶有点大的头盔,几根小胡子也没刮。
“珠海路哪一头,什么地方?”
朱训嘻嘻笑着,说:“城献街公寓。”
身子又扭转回去,这时到了个十字路口,一拐弯,车少了,摩托猛地加速,绝尘而去。
“你走后,孙艳也走了,还有吴猛、周海青,不过要我说,只要还在nj的媒体圈里混,到哪里其实都差不多。除非像你,干脆自己干……”
朱训在身体——张保国的身体后面喋喋不休的介绍着他走后,《生活在线》的变动。
摩托风驰电掣,飞快地向城献街公寓驶去。
一切如此真切,风刮过皮肤,小沙粒打在皮肤上,麻酥酥的感觉,朱训的说话声,不停的传到耳边,然后又被风吹走,忽高忽低。摩托车喇叭的电钮,用力一按,甚至能感觉到按钮下面的电流流过。
花伟博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辆失控的急速奔跑的火车里……后面将发生什么?
城献街公寓,位于电脑一条街珠海路东边入口的一条岔道,城献街上,当摩托车轰鸣着到达时,这条岔路口已堵满了人。四辆暗红色的灭火车停在路口。
身体把摩托停在人行道上,花伟博在身体不停的四处打量的间隙中,发现城献街公寓对过一家生意很好的肯德基店,此时才在修建,到处都是脚手架。
身体挤进人群。
城献街公寓的大铁门上,盘踞着一个人,穿了件大红色的雨衣,手提一个铁制汽油桶,铁门下面有一滩黑色的“水”渍,现场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一双稳定的手,拿起一部150,开始拍摄。
不停的有人过来做要自焚的人的思想工作,但看的出,并不是很起劲,这可能和声称自焚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自焚有关。
穿雨衣,是怕汽油浇到身上,弄脏衣服——会考虑衣服脏不脏,这哪里像个要自焚的人。但由于一个月前,也有个声称要自焚的人,没得到应有的重视,结果真的自焚了,所以现场还是很多警察、消防队员和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便衣。
记者越来越多。
无论真假,这可是自焚!
万一呢?
自焚的人在铁门上手舞足蹈,口吐白沫的喊着什么,这时,突然一个拿相机的冲了上去,对着自焚的人指手划脚。
“对,再往身上浇一点。”
然后自焚的人拿起汽油桶,摆了个往身上泼的姿势。
“要浇出来,对,要浇出来。”
自焚的人手又微微倾了一点,于是汽油泼了出来,拿相机的人“卡擦”拍了张照片,然后对自焚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报社的摄影记者。
然后这个人挤出人群,到远处抽烟去了。
朱训也在哪边,也在和几个同行抽着烟。
记者越来越多。
“再摆个姿势,给我们拍一下。”
“刚才不是拍过了么?”
“他们是**晚报的,我们是**晨报的,我们是两个单位,你再摆个姿势给我们拍一下么!”
“对,也要泼出来一点!”
身体见不可能有什么戏了,于是也挤了出去,找朱训抽烟。
抽了大约两根烟,nj市的各媒体记者几乎都到齐了,有的拍自焚的人,有的拍人群,有的拍做思想工作的,还有一个报社的小记者,可能是实习生,居然拉着一位消防队员,以自焚的人为背景,拍了张合影!
这是一个记者的盛宴,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笑着、比划着。
突然,围观自焚的人那里传来一阵哄笑。
原来又一个摄影记者要求自焚的人摆出个样子,并且“泼出来一点”,但是前面几乎每个摄影记者都要求自焚的人“泼出来一点”,自焚的人带的汽油桶虽大,但其实汽油并不多,所以这时,汽油居然泼光了。
摄影记者端着相机等了好长时间,而自焚的人可怜死了,拿着汽油桶直抖,也抖不出来几滴。
“不对,要这个样子。”
摄影记者上前,很有经验的把汽油桶拿过来,一点一点的倾斜,把汽油桶里的一点汽油全部归拢到桶口。接着摄影记者一把拿过自焚的人另一只手上的打火机。自焚的人目瞪口呆。
“桶这样拿,打火机这样拿!”摄影记者交待。
蹲在一边的消防队员一下全站了起来。警察也一下绷紧了神经,然后——这位摄影记者把打火机和汽油桶又还给了自焚的人!
自焚的人按照这位摄影记者的交待,摆好姿势。
“我说倒的时候再倒,阿?”
“哦。”
“倒!”
自焚的人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倒汽油,真倒出来了!
只不过由于摄影记者要求的姿势过于夸张,汽油从雨衣领口直接倒进去了,灌了自焚的人一脖子。自焚的人用力摇着头,破口大骂,旁边的人一阵哄笑。
“**日报的李宣武,这吊人,最能出洋相。”朱训指着最后来的那个摄影记者说。
四辆消防车,无声无息的停在路口,也就这东西,还能提醒看热闹的人,这是一起自焚事件的现场。
身体站在以后的肯德基餐厅的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间隙中,又拍摄了一些围观人群的镜头。
窃笑的、起哄的还有不停介绍给后来的人,前面的情况的。
花伟博透过身体,看着城献街公寓。看着城献街公寓铁门两边的楼房,心里一动。
几乎就在花伟博心里一动的同时,花伟博突然想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大铁门左边的楼上,什么东西被扔了下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接着,落到了自焚的人的怀里。
自焚的人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手忙脚乱的把怀里的什么东西往外面直掀,连抖带抖。然后,几乎一瞬间,这人的身体,仿佛是所有的地方,突然都发出了火,烧了起来。一声嘶力竭的惨叫,自焚的人从铁门上掉落。
楼上,有人扔了烟头。
人群先是寂静无声,然后轰的一声沸腾了,然后紧缩起来,上前看,然后突然,好像所有的人都想起了什么,人群一下全散开了。
身体第一时间举起了150,逆人流而上,冲到了自焚的人最近的地方。
自焚的人在火焰中又支起了上身,惨叫不断。
举着150的手依然稳定,盯着自焚的人痛苦的面部表情拍。
雨衣是化纤的,这个时候已经全部燃烧,成了滚烫的塑料液体,在滴落。自焚的人,内衣也是化纤的,也全烧完了。把自焚的人皮肤全部烧掉。
全棉的衬衣还在燃烧。
现场一股燃烧塑料的臭味,还有一股古怪的肉香。
自焚的人嚎叫着,身体表层的脂肪溶化了,“吱吱”作响,冒着油。
自焚的人突然爬了起来,然后尖叫着,跑了起来,跑了两步,看见了正在拍摄的身体——这时,除了身体,所有的记者都跑掉了,不知躲哪里去了。
自焚的人尖叫着向身体跑来,不知是求助,还是想拖个人一起下水。
拿着150的手依然稳定,哪个嚎叫着的面目扭曲的火球,在取景框里越来越大……
150依然稳定,随着拍摄者的呼吸,缓缓地起伏着。
突然,自焚的人被一个横冲过来的人一棍子砸飞了,取景框向着拿棍子的人拍去,朱训!手上拿着正在修建中的肯德基修建现场的一个根钢筋。朱训的脸色惨白,一缕头发搭在额头上,全是汗。
“你不要命了!”朱训惨白着脸对着身体尖叫。
这时,迟迟反应过来的救火车发威了,巨大的高压水龙,哗的冲过来,一下就把自焚者身上的火拍灭了。
自焚者趴在地上得一大片水里,像只被雨水打了,紧紧贴在窗户上的小虫。 原型
http://www.8080.net/html/200312/i311734220.html
http://news.tom.com/1006/20031231-563056.html
倒汽油的动作,是摆拍,当时我在现场。
http://news.sina.com.cn/s/2005-10-29/09587302289s.shtml
真不是善地,这里 还没完, 快继续啊!
作者最近在忙结婚啦~~~
“花伟博!”张晓晓去过卫生间,回来见花伟博用手按着自己哥哥的采访本发呆,就喊了声。花伟博头往前一冲,被拉了回来。
“青花瓷”窗外,路灯已次第亮起,大街上先前熙熙攘攘的人流都走光了。一个迟回家的小学生,靠着墙根,一手摸在墙上,一路走过去,走到青花瓷的落地窗边,手在窗玻璃上擦过,发出“叽叽姑姑”的声音,同时在窗外好奇的看着昏头胀脑的花伟博和莫名其妙的张晓晓,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你哥什么时候开始,有不想活的念头的?”花伟博劈头就问张晓晓。
“啊?”
花伟博摇了摇头。
“不用找技术专家了,我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啊?”
花伟博苦笑着对张晓晓说:“就刚才,我‘看’过这盘带子了。”
张晓晓怀疑的在对面坐下来。
青花瓷又迎来新一波客流。不远处进门的地方,不停的响起服务员职业化的嗓音。
“您好,请问先生几位?”
“但那年,没听说过这件事啊?”听完花伟博的叙述,张晓晓说。
“可能是前面那件事刚发生过,再曝光这件,影响太坏。”
张晓晓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张保国的采访本。
“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既然你是碰到它,才‘看’到的,肯定跟它有关。”
花伟博点了点头。
两人边上的茶桌,上了客,一个很胖的人,和一个个子很小的人,一坐下来,就开始谈什么宠物生意。
花伟博无聊的听着,呆呆的看着窗外。
“找到了,在这里。”
张晓晓突然对花伟博说,同时把本子递给花伟博看。
“怪不得以前一直找不到这一天的记录。”
花伟博顺手接过来,然后吓得全身一抖。
然而一切正常。
花伟博按住狂跳的心,看张保国这本打开的采访本。
采访本是铜板纸的,制作的非常考究。打开来的这一页,能看出前面被撕掉了好多,保留下来的第一页,就看不到记录的日期。这页开头就写到。
“原因找到了,自焚者是业主,原因是家里的下水道由于建筑时设计不合理而不通畅,找开发商、政府部门都得不到解决。想通过自焚引起相关方面的重视,解决问题,其实并没有真自焚的打算。”
……
“底层人民……解决下水道不通这种问题,竟然只能指望通过自焚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后解决……到底是信息不通畅还是不作为……”
“当火焰在他身上燃烧时,他是怎样的愤怒……”
好几段没头没尾的话后,突然出现了几个数字。
011014
花伟博哗哗哗的翻起来。
01年10月14日
本子并不是按照一天一页记得,所以找起来很麻烦。好半天,花伟博才找到01年10月14日的纪录。
这天的纪录,看得花伟博头皮发炸、汗毛直竖。
没头没脑的。
“01.10.14
……如果非要吃她们,至少采用人道一点的方法杀死她们吧……” 杀手轻轻的用新磨出来的刀在手臂上的皮肤上刮过。
这是刮毛,衡量一把刀有多快的一种粗略的办法。
手臂上的汗毛纷纷竖起,然后倒下。
杀手的皮肤有点干,所以能听见刀刮过皮肤时发出的“簌簌”声。
杀手嘴角轻轻上挑,笑了。
这是一把“狗腿”,刀刃前半部膨大,弯曲。
“跟着自己多幸福。”
杀手这样想。
这些刀,在现在,还能品尝到血,人的血,还能收割生命,该是多么幸运的事。
小指样长的小猎刀,在皮子上轻轻划动,按先前画出的样子割下一大块皮子,缝制刀鞘。
小猎刀做工考究,小、精巧。为了手感,杀手少见的找了一小块牛角,做小猎刀的手柄,还打磨出了依稀可见的网格线,增加摩擦。
小东西就该有小东西的细致。
小东西是用一支钢锉打磨出来的,高碳钢,硬度没话说,就是太爱上锈,所以特意做了镜面,而且小东西身上,总是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油脂。
快到了极点。
杀手不注意,只是手不小心放在了小东西的刃上,结果,血就出来了。
杀手停下手里的工作,把手指放到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血的味道。
“连你也这么跃跃欲试?”
杀手爱怜的用另一只手摸着小东西。
“不行啊,你的工作就在这里。”杀手把小东西插回了鞘。
有人在敲门。
一群警察跟在戴剑华身后,都穿着装满手铐、手电、甩棍的沉重衣服。
戴剑华开始敲门,但门里一点回音都没。
开始计算时间,然后戴剑华一让,一个身强力壮的叫周天的小警察后退几步,然后助跑,猛地一脚踹在门上,没踹开。
另一个瘦一点的,一把把周天推开,上前又是一脚,门开了。
警察们一涌而入。
“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冲上来问。
“干什么?你们这里在干什么?”周天气势汹汹的对着老妇女喊。
房子里是一间一间的小房间,都锁着门。
警察们三下五除二,都踹开了,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一对嫖客和妓女。
“生意不错么?”一个老警察调侃老板娘。
“我们这里,小姐质量比较高。”
尽管如丧考妣,但老板娘还是不忘给自己的这个暗娼窝做广告。
影视科的人拿着台sony180跟进来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拍。
公安系统都有自己的新闻机构,由他们拍好了,再把素材直接提供给各媒体。这样既可以防止记者们乱拍,而影视科的还可以从电视台再拿一笔报酬。
“不准穿衣服!正面对准摄像机!不准用手挡,现在知道丑了,嫖的时候,卖得时候怎么不知道丑!”
影视科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嫖客和妓女们。
有老练的,根本无所谓,有嫩的,哭得死去活来。还有一个叫嚷着:“你们不能这样,我有人权!”
“违法者就违法事实和违法证据无相应权利!我们的录像是证据。希望你不要妨碍公务!”警察一套官话,立刻就让“人权”嫖客哑了。
然而这些录像提供给电视台后,电视台怎么放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为了收视率,有意不打马赛克就放出来。但告电视台明显也是不现实的事……
所有嫖客妓女,全集中到大房间,面对墙蹲着。
准备收队。
这时暗娼窝最里面的一间房,要拐个弯的,突然传出一声。
“周天,你他妈怎么回事,昨晚上玩狠了?”
戴剑华跑过去一看,先前在周天后踹开门的警察,正对着周天喊。
“他妈的,你来试试!”周天也对着那个警察喊。
原来最后一个房间,门踹不开。戴剑华上前一看。
“不要吵,防盗门,踹不开的。”
老板娘被喊过来。
“这是贵宾间……”老板娘说,一边在一大串钥匙里面翻,翻出来了一把钥匙,去开,开了半天。老板娘说:“从里面反锁了。”
“操,还干着呢!”
周天把防盗门上面用来窥视的小门拨开了,扒在上面看。
“操,真的。”
另外几个警察也扒过去看。
“开门、开门!”周天一边拼命用脚踹,一边喊。
里面的人回话了。
“等、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操!”门外的警察都气炸了,在门外拼命踹,拼命骂。
十五分钟后。
“哎,你能不能快一点阿,十五分钟了,你还没出来啊。”
周天在门外喊。
“快了快了,就是给你们吓的。快了啊……”
所有的嫖客、妓女、警察都在门外的堂屋里等。有嫖客忍不住笑。
“笑什么笑,后面上电视,罚款,有你们笑的呢!”
戴剑华训斥道。立刻笑声就歇掉了。
二十分钟后。
“操他妈的,开门!”周天拍着门喊。
然后跑到戴剑华身边,说“用枪把锁打掉。”
戴剑华说,“抓个嫖,开枪?报告怎么写?”
“操,就真没办法了?”
“你先带其他人收队,我和老王在这里守着。”
“哎!”
大部队走了,老王和戴剑华各自找了个凳子,坐在堂屋里等。
三十分钟后。
“操,不是从窗户跑了吧?”老王——一个比戴剑华警龄还长,协助行动的片警说。
牐犠髡撸耗衫短烨 回复日期:2006-5-20 23:06:00牐
然后他过去,扒在门上面听。
听了一会儿,笑咪咪的回来对戴剑华说:“妓女都给干叫起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做他生意都不赚钱的……”等着锁门,然后一起去派出所的老板娘,这时转过身来说。
“闭嘴!”戴剑华训斥老板娘,老王也把脸虎起来了。
“转过去,靠墙蹲好!”
老板娘嘴里嘀嘀咕咕的,又转回去了。
足足三十八分钟,“贵宾室”的门“哐当”被推开了。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走出来,裤腰带还挂在脖子上,两手提着裤子,正在系。
“对不起,对不起,给政府添麻烦了。”
老王走上去,对准老头的光头,“啪……”,就是一巴掌。
“我就猜到是你,张老五,现在厉害了,用贵宾间,要我们给你站岗,啊?”
“这贵宾间是我们做好事,看他年纪大了,空着也是空着……”老板娘又转过身来插嘴。
“闭嘴!”老王大叫一声。
“哪里哪里……”张老五点头哈腰的说。
“妈的,又不是表扬你……”老王和戴剑华对这老家伙也没办法。
“能做你孙女了,你也好意思!”老王指着后面出来的妓女说。
“感谢政府,感谢政府,这两年有点钱……”
“啪——”老王又刷了一巴掌。
“少废话。走!”
回到局子,尽管参加抓嫖的,都把这事当奇耻大辱,但别的警察还是都知道了,都过来看稀奇。
做笔录、收罚款,一直忙到晚上九十点,戴剑华走到局子外,透口气,抽根烟,一眼看见老王。
“听说那个老头放掉了?”戴剑华问。
“嗯。”
戴剑华把烟抽出来,在烟壳上顿了顿,然后点燃了。
“没办法,孤老头子,根本没钱。”老王解释到。
“影响很坏,至少,关两天……”
“算了,老家伙!”
戴剑华看了看老王。派出所外面静的很,只偶尔路过一辆自行车。
“我以前最怕听见老头犯事,只要一犯事,必定是恶性案件……”
“哦?”戴剑华不知道老王为什么讲这个话。
老王点点头。
“基本上都是强奸幼女。”
戴剑华想了想以前办过的案子,点点头。
“你说这人啊,确实有这个需要,时间一长就像没饭吃一样,受不了,这老年人也是人,他也一样受不了。以前也没有现在这么多鸡,受不了又怎么办呢?体力又不行,年轻力壮的跟本打不过,就只好把心思动到幼女身上。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戴剑华点了点头。
“确实是。”
“所以能放就放一马。”
戴剑华笑了。
烟抽完,准备回去。
“其实肯做事都是好的,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总好过什么都不干,早点抓到,少死不少人呢。就我们这辖区,都两个了。”老王对戴剑华说。
戴剑华知道老王是什么意思,说“我知道,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5• 23系列凶杀案已有14名受害者了,张扬每天带着一大帮人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乱钻,一家家的排查,而戴剑华则整天不出办公室,不是上网,就是在办公室里摆弄他不知从哪买来的一堆管制刀具。外面谣传,两人不合,戴剑华在消极怠工。
杀手打开门,然后笑了。
刚磨好的第十五把刀,要收割“祭品”了。 下到nj市脑科医院一楼,到收费处划了医保卡,然后花伟博到药房领了药。
在去过王医生家后,再在医院和王医生见面,总有点尴尬,但好在,花伟博的惊恐症日趋好转,现在基本上不再犯了。就连上次目睹“自焚”时,除了心跳加快,没有任何不适。
今天是最后一次催眠治疗,王医生在治疗结束后,甚至对花伟博说,要把对他的治疗过程写成论文,然后发表在医学杂志上。
“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王医生笑呵呵的说。“再开点药,以防万一。从下个礼拜开始,你就不用来了。”
“真的?”
“嗯,你全恢复了。回去后没有太大刺激就没事。”
“嗯。”花伟博答应了声,收拾起包,喜气洋洋的下楼。
像场巨大的风暴,突然从头上刮过去了。
利眠宁、怡诺思……花伟博一样一样核对着药房发出来的药,然后放到医院提供的塑料袋里去。核对完后,拎着塑料袋开路。
自行车开了锁,趟出来,花伟博突然打了个愣。
今后不用再见王医生了,要不要把最近身体不舒服的事,跟王医生咨询一下呢?
总是特别容易累,明明睡满了8小时,白天还是无精打采。而且以前睡觉很老实,现在却常常把被子蹬掉,或者一觉醒来,头和脚掉了个个。
花伟博迟疑了一下,想到王医生总归是个精神科医生,这种事还是咨询“正规”医生,比较恰当,就上车走了。
然而后来,花伟博再也没有咨询过这件事了,因为花伟博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一种“慢性疲劳综合症”的介绍,据说和压力过大有关,花伟博核对了下,发现不少症状都像,而报纸上说的后果并不是非常严重,只要给自己减压就行了。于是花伟博就没有再放在心上,只是延长了睡觉的时间。
电动自行车在耳边不断发出刺耳尖叫。有一瞬间,花伟博正对着的左耳,被震得什么也听不见了。然后骑着电动自行车的人,忽的一下加速,从花伟博身边窜出去了。时速明显超过了30码。
电动自行车的速度,应该不超过20码,但很多人都觉得速度太慢,所以把车子上自带的限速线给剪掉了。这下,车子的速度就没有限度了。花伟博亲眼见过,这种电动自行车赶超摩托车。
车子在前面一个路口又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噪音,然后骑车的人,对突然冲出路口的小孩骂了两句,就又加速走了。
不限速的电动车其实非常危险,因为这东西开起来无声无息,而刹车,用的还是自行车的刹车,非常脆弱,在高速下根本刹不住,同时还会发出刺耳的尖叫。
去年,花伟博用市交管局提供的路口监视器拍下来的一场蹊跷的车祸做了一条稿子,就是一个骑电动车的,在高速过街时,遇到红灯,刹不住,被打横过来的一辆市政排障车撵死了。蹊跷的是,市政排障车速度非常慢,不超过15码,但不知怎么回事,从头到尾就是不刹车。
监视器里显示,电动车在红灯下一刹没刹住,然后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来,正好停到排障车的车头前。此时排障车离电动车还有一段距离,大约五六米,骑电动车的抬头看排障车的驾驶室,想等它停下来后,自己再过去。没想到排障车不停,缓慢而坚定的前进,骑车人慢慢的被排障车按倒,电动自行车压住了骑车人的腿。接着,骑车人和电动车都被缓慢的绞入了排障车的车轮下。人头和电动车的车轮,在排障车的轮子下面绞成一团,上下摆动。
没有人相信会发生这种车祸,连骑车人自己都不相信,直到电动自行车压住了他的腿,他的脸上都没显出惊恐,反而向着驾驶室怒目而视,意思想等车停下来,车主怎么赔偿,怎么解释——因为速度太慢了。但下一秒,骑车人就连车子都被缓慢而坚定的卷进了尼桑的,黄色的市政排障车的轮子下。
花伟博采访了那个肇事司机。
排障车刹车系统完好,肇事司机有十几年驾龄,没有喝酒,找不出肇事原因。
司机表情麻木,从早晨一直到下午3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神情恍惚的耗着,而负责记录的警察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陪着耗。
由于害怕刺激肇事者,所以上午对肇事者的采访没有进行。下午,快走的时候,花伟博又带着摄像尝试了一次。
肇事者目光有了焦点,颤颤巍巍的说:“是鬼,我是被鬼上身……”
尽管当时天气炎热,但花伟博还是觉得脊背后面一阵凉飕飕的。
稿子发出来,写得是原因正在调查中。后来通讯员打电话过来,说是疲劳驾驶,肇事者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说什么鬼,是为了推卸责任。然而花伟博还是觉得,肇事司机不像在撒谎,不过考虑到极度疲劳下容易出现幻觉,也就不奇怪了。
尖啸声渐行渐远,花伟博一拐弯,声音更听不见了。
在广电大楼下停好车,花伟博把装药的塑料袋从车篓里拿出来,装到斜挎包里。有同事路过,打了个招呼。然后花伟博进了大楼。
张晓晓去bj了,最新发现的,01年10月14号这个日期,当时张保国正在bj。
花伟博即期盼着张晓晓早日回来,又害怕,因为记录上说,会有“她们”被吃。
花伟博没有想到,万里奔波的张晓晓还没线索,而他这里,却又有了新的进展。
……新的进展……对他和张扬的仕途来说,确实都是新的进展……
“现在想起来……”
Nj市神经病医院是在八几年时改名为脑科医院的,改了这名字后,又过了好多年,社会上才正式承认,心理问题普遍存在,直到最近几年,才出现传统意义上的正常人,到脑科医院来进行心理咨询。
整所脑科医院,共有二十几名心理咨询师,但能进行精神分析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王瀚王医生,一位是王医生的老师,吕萍吕主任,吕主任是早年德国海德堡大学的高材生,由于年纪已大,一般不再出诊,都是王瀚医生为病人诊断。
“现在想起来……”
病人采用经典的卧谈方式,背对着王瀚,躺在椅子上。
“现在想起来,还是你说得对,如果回到当时,我可能还是会那样做……”
王医生用笔无声的敲着另一只手上的本子。等病人自己说下去。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下那么重的手……我当时不知怎么,就信了那个做伪证的人,觉得就是他,他还死不承认,比我还凶,我就忍不住动手了……”
“你觉得是什么激怒了你?是他说谎,还是他无视你的‘权威’,‘比你还凶’?”
……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部队的,从小对我管教很严,不经常在家。”
“对你体罚么?”
“嗯。考试成绩不好,会用皮带抽……”
“现在和你父亲的关系怎样?”
“现在,现在父亲脾气很好,经常蹲在门口下棋,有时也陪我母亲出去散步……”
王瀚在本子上写下。
“……暴力倾向,是其向父亲权威挑战的一种仪式……让对方屈服的话,可以成为与父亲平起平坐甚至战胜父亲的象征……”
“什么时候发现心脏不舒服的……”
“就在那次刑讯后……”
“是在发现那人是冤枉的,之前还是之后?”
“好像是之前……我知道很奇怪……”
“那人承认自己做了那些事?”
“嗯,直到后来,又发现新的证据……”
“缺乏男性气质的男性为了弥补自己的男性成分,在成功在即时出现焦虑症状,如心脏神经症,因为男性气质首先就意味着对父亲的超越—成为独立的、在内心可能是“杀死父亲”的个体……”
王瀚在本子上飞快地写下墨尔腾斯(Mertens)的一段话。
桌子上的定时器响了起来。
“好,今天就到这里。”
病人爬了起来。
“王医生,谢谢,到你这里来后,我感觉好多了。我以前都不信这些东西,但现在,真是不能不信啊。”
王瀚笑了一下,心里却在暗暗警觉,判断着病人产生移情的可能性。
什么是移情?病人所有美好的、所有能够帮助他克服恐惧的母亲的形象均会在治疗时指向治疗者,而所有来自他父亲那儿的、负面的坏的印象会反映在他与其他男性或女性交往的过程中去。
“戴警官,您下个礼拜五过来,时间还是这个时候。”王瀚说。
“哎,好的。”戴剑华答到,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大盖帽,扣到脑袋上去。
王医生打开治疗室的门,门口站着一个小个子男孩,大约二十几岁,皮肤苍白,斜挎着一个帆布包。
戴剑华打量着这小个子,觉得特别面善,好像以前见过似的。
同时,花伟博也在打量着戴剑华,这个浓眉大眼,一身制服,个子高大、强壮的警察。
“好像在哪见过……”花伟博心里也想。
王医生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人四目相对,若有所思。
“王医生,我是来开药的,我的药吃完了。”花伟博说。
戴剑华从花伟博身边一擦而过,出了治疗室,转了个弯,就是楼梯。戴剑华一边整理着在躺椅上睡皱的制服,一边“蹬蹬蹬……”的下楼,很快,他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贫穷甚至可以改变人的表情。
张扬带着队伍进入新桥时,尽管都穿着警服,但所有见到她们的人,仍是一副戒备、冷漠、疑惑和警惕的表情。
新桥……
作为一名刑警,张扬不是没见过城市里的贫困人口,但从没见过这么大面积的赤贫地区——这nj市的棚户区,以前是nj市大型工业企业集中地——曾是最发达的生产力代表,而如今,其贫困的程度,让张扬惊讶。她无法想象,在nj市,竟还有这种地方!
第一家,开门的是个老太,佝偻着腰,身上的衣服像破鱼网一样挂在身上,连干瘪的乳房都掉了出来,她不在乎,只是吃惊的张着没有牙的嘴,像个黑洞,她身后的房间也像个黑洞。阴暗而潮湿,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家里面有几口人,都是什么工作……”张扬皱了皱眉,偏偏头,躲开扑鼻而来的霉味,打开登记表,问。
排查一户一户的进行。这片棚户区人口的流动性特别大,住户不停的把房子租给新到这座城市的乞食者,又不停的有人搬走。新桥派出所也没有详细的人口登记表,只好张扬带着人现场排查一遍。
时间到了下午5点半,天色转暗,棚户区基本上每家都有人了,有人把一种八十年代用的煤球炉拎到街头生火,升的浓烟滚滚,一边咒骂,一边用一把烂的还有一点点样子的扇子用力的扇。
张扬的排查,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有两个四十几岁的男的,光着上身,抱着膀子,跟在后面,不同的把头勾过来看;还有人,指着张扬,躲在一边交头接耳,不时传来两声狎笑。
张扬压抑住心头一阵一阵拱上来的的怒火,尽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又到了一家,这是家小卖部,房间里已点起了昏黄的灯,小卖部其实就是一个对街的阳台,阳台的木质窗户上,贴着破旧、发白的喜字,窗户里两节柜台。
张扬刚想去敲阳台边上,这一家的大门,门就突然打开了,一盆水劈头盖脸的浇了出来。
张扬反应快,往边上猛地一跳,但半截裤子还是被浇潮了。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大门又开了,一个肥胖的,四十多岁,头发稀疏,穿着件大红裤衩、碎花上衣的圆头圆脑的女的,疑惑的把头升了出来。等看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后,二话不说,又想关门。
“等等……”张扬喊。
“干吗?”那女的大声问。
“人口普查。”
“普什么吊查,老子一不做犯法的事,二不做缺德的事,你们查什么查,一天到晚查,不就是想要鸡巴钱么……”说完又想关门。
张扬一把顶住了门。
被淋湿的下半截裤子,紧紧地贴在腿上,同时湿掉的,还有新买的价值四百多块的黑色千百度皮鞋——早知就穿发的九九式警用皮鞋了,本来质量就差,坏了也不心疼。
“请你配合……”
肥女人把门猛地一推,撞到张扬身上,然后又弹了回去“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想来欺负我了……”
张扬被门撞得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男警察扶住了。
张扬推开身后的警察,把被撞到的胳臂的衣服掀起来看了看,青了,她对肥女人说。
“你这属于袭警,而且妨碍公务,我能抓你蹲号子的!”
四周围观的人都笑嘻嘻的看着,还有几个全身都是灰的小孩子,兴奋得跑来跑去。
肥女人格登了一下,然后喊到:“我不知道什么袭警,我只知道,这是我家,你们要进来,就要有搜查证……”
一个户籍警在旁边说:“妈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肥女人一下跳起来,去扇户籍警的脸,嘴里喊着:“你敢骂我?你敢骂我……”。户籍警护着自己的脸,团团转,转了两圈,户籍警烦了,骂了句:“去你妈的。”
一把把肥女人推倒地上。
这下炸了锅了,肥女人坐到地上大喊起来。
“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阿……”
边哭边喊边用手拍着地。
先前跟在后面的两个四十几岁的男的,起哄,也躲在人群后面喊了几嗓子“警察打人啦……”。
警察都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你个狗日的没用的东西……你把我害死了,你赚不了钱,还要我来干活养你,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起早贪黑,我做什么不是为了这个家,我做好事没好报阿……我怎么跟了你呢呢……”
肥女人居然突然转移了话题,哭喊起了别的内容。 “陈老四阿,你老婆问你呢,她当初怎么跟了你的?”有围观的人对一个敦敦实实,中等身材,肤色黑黑,长了两撇小胡子的男的喊。
男的本来蹲在角落,脸涨得通红,被人点出来了,也不好意思了,走到肥女人那里,喊:“给我滚回家去!”
肥女人伸手去抓男的脸,男的抓住女的手不让她抓,然后还用力把肥女人往家里拖。男的并不瘦弱,但和肥女人一比,明显不如,所以跟本拖不动,倒反过来快被肥女人拖到地上去了。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砰——”一声sadfg枪lkj响。
张扬手上的六sadf四sdf式sdaf手sg枪asdgfa对着天,冒着烟。
所有人都呆a了,警aef察比围观的人更吃惊。
自从各地媒体陆续爆出警asef察asef开afes枪a案后,开sdf枪,对警aesf察来说,已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了,以至于有些警fe察,枪dfa被afe别fe人fae抢,都不敢开asef枪。
“张……”户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张扬不想做警fasdfe察了?
张扬把枪afe往套子里一插。
“警fdaew察ae开afe枪了……”围观的,有人喊了一嗓子,然后立刻,都散掉了。
“姓名?家里几口人?都什么工作?”
张扬问留在原地的夫妻两个。
“没得工作,底保户……”
“两个都asdf底sefsd保df户?”
“嗯,都asdf底asdf保ads户。”
“几口人?”
“四口。我,我老婆,我儿子,还有一个房客。”
“房客住什么地方?”
“我们家后面的简易房里头。”
“人还在家阿。”
“不在吧,可能在前头网dsaf吧。”
“带我们进去看看。”
夫妻两个都站起来了,然后打开门,让asdf警asd察sdf们进去。
“什么时候把房租给他的阿。”
“两年前吧。”
“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什么人,反正从来不少房钱。”
张扬一行人进了狭小、昏暗的房子,然后穿过房子,进了院子。
由于肥女人住在一楼,所以她箍了非常大的一个院子,过了院子,又搭建了几间违章建筑。把院子外面的公共走道逼得只能一个人侧身通过。
“把门打开。”
张扬命令到。
“阿?”
“把门打开。”
“哦。”丈夫回房去拿钥匙,然后把违章建筑的门打开了。
张扬扒在门口看了两眼,见昏暗的房间那头,床上好像躺着几个人。
张扬迟疑了一下,进去了。
只过了一会儿,张扬就猛地冲了出来,然后扶住了院墙,剧烈的呕吐起来,有人过来扶张扬,其他人一拥而入。
随着人群涌入的,出租房子的夫妻两个,在看清了床上的东西后,就缓缓地晕倒了…… 还没有写完???
原帖也在更新中~~~
我是在新浪网的玄异怪谭找到的~~~~~ ...没完啊...吊胃口哦~ Sony848耳机里,传来许美静的歌声如泣如诉。花伟博骑着车,在车流里来回穿插。
尽管由于张晓晓,得到了不少照顾,但计件工资,还是必须干才能拿到钱,发生这么多事,花伟博每个月也就只来得及干两千元左右的活,单位迟到一分钟扣十块钱,是无论如何扣不起的。
在单位门口报摊买了份报,丢在车篓里。然后骑车去边门刷了卡。
电梯间里全是人,一直等到第三部电梯下来,花伟博才挤了上去。三、七、十二、十三、十四,几乎所有的热门楼层都停了一遍,才到了第十五层。
花伟博挤在最里面,报纸抓在手上,撇到报纸上的头条,一行36磅的大字,“nj市破获重大杀人案 变态杀手作恶多年”
花伟博心里一动,想,难到抓到5•23系列凶杀案的凶手了?这可是大新闻,不过死了这么多人的案子,怎么能报出来的?
电梯到15楼,人几乎都出光了。花伟博顺着人群进了大办公室,一眼看见很多人围在主任张玲的小办公室门口。
花伟博把包和报纸放到桌子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杯子到开水间打了杯茶,然后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等着开会。
然而等了5分钟,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主任办公室门口,主任却没有出来主持会议的迹象。花伟博觉得很奇怪,终于站起来,也围了过去。
主任办公室里,张玲、周宜都在,另外还有好几个戴大盖帽的警察,在他们中间,办公桌上,放着一台PD-150。
PD-150?
是!是一台PD-150,尽管已锈的不成样子,但从外形上来看,能确认是PD-150。镜头盖没了,镜头也碎了,全身都是黄色和黑色的,厚厚的浮在机器表面的锈,办公桌上落的全是。
两个主任面色沉重的在和警察谈话。花伟博刚想问身边的同事怎么回事,突然就透过身边,一个在吃一种味道很重的萝卜丝包子的同事,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有如实质的苦杏仁的味道。
花伟博跳起来就想跑,但来不及了,一股纯粹的情绪突然“砰”的集中了他——至少花伟博觉得自己听到了,纯粹的情绪,没有场景、没有幻听、幻视和幻嗅,就是纯粹的情绪。
极度的恐怖、羞耻、绝望、愤怒、悲哀、痛苦……
这股情绪狠狠地、来回的冲刷着花伟博脆弱的神经,花伟博连叫都没叫出来,就缓缓地摊倒了。
这时小办公室里,传来张玲语气肯定的一句话。
“是,是19号机。”
然后,人群“哄”的乱了。
张扬默不作声的盯着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
歇顶,脑门四周的头发却留得很长,齐耳。穿一件旧西装,就是农民工经常穿的那种,贼眉鼠眼。
张扬以前经常在各种小区见到这种人,一直以为这种人像老鼠一样猥琐,同时也像老鼠一样无害——至少不会有大的害处。
本来以为他会狡辩,没想到被抓后,只吓唬了一下,就抱着头全招了。
张扬愣了会儿神,然后低头在记录本上继续记录这个男人的供词。
宫是个少见的姓,这人姓宫。被抓时,他正坐在网吧的门口。他是网吧网管,网吧里人多,没空机子,他就坐在门口,一张小凳子上。
临抓捕前,宫坐在小凳子上,用不知哪里弄来的一支锋利的修脚刀在削一只坚硬的柿子,在他身边还坐了一个老头。
他把柿子削好了,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马上脸就皱成了一个晒干的枣子,对着身边的老头说:“妈的,涩!”
老头哈哈大笑,说:“我说吧……”
这时,所有的警察扑上去了,一把把宫按倒在地。老头吓得也一屁股坐地上。
“我的妈,我的妈,怎么了,怎么了……”
没有人理老头,手铐“啪……”的就把宫铐起来。
宫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煞白,一句话也没说,就被警察抓走了。
“第一次,是在……”审讯室,宫低着头,在回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间。
四具黑色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宫自己的大床上。
内脏被掏空,然后风干,……
这就是张扬在宫床上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每天睡觉的床上……”
这个问题,张扬一直没敢问,只要往那个方向想一下,张扬都觉得要吐。
“为什么要把尸体风干,放在每天睡觉的床上……”
为什么薛萍萍死后,还是一定要回去?
要回去!
张扬尽管不愿意去想,但还是有一个声音,固执的,在心底小声地尖叫:“放在床上,就可以夜夜欢宵了,它们好乖的……”
杀手晚上才看到报纸。
他贪婪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里。
棚户区,那可是杀手的天堂!
当初第一次失去自由,也是像宫这样不小心,才被偶然发现。
现在,肯定不会再被发现,没有一个人会发现,就是发现了,也不会相信的,尽管失去了一些自由……
杀手想到这,忍不住笑了。
“警犬叼着***的一只鞋在前面跑,进入了宫租住的院内,警察也跟了进去。宫的房东在院内生产白酒。女房东吵起来,说你们哪是找人的,你们是来打假来了。把警察给骂了出来。”
报纸上说,警察并不是第一次找到宫的住处,但居然被泼妇房东骂了出来。
“在警察被骂走后的两年里,附近又连续有多人失踪,他们中的四个已经确认死亡。他们的尸体被掏空了下腹,整齐地排放在床上,两年来陪伴着宫入眠。”
“咚——”报纸被飞出去的刀钉在墙上。
“这些蠢货,永远都找不到我的……” 04年5月11号。
花伟博把日期写在一张纸上,然后递给坐在对面的张晓晓。
“我不知道,你哥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是我?他到底想什么?”
张晓晓拿过纸片,满眼同情的看了眼花伟博。
“04年,我哥已经失踪了,不会是他……”
“不会是他?告诉我日期的方式都差不多,在医院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最多就五分钟,眼睛一睁,床头柜上就被人沾了水,写下了日期……”
张晓晓看了眼花伟博,然后拿着那张纸片发愣。
“我总觉得,我每时每刻都被人盯着……”
“你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我没听到,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床头柜上被人沾水写下了一个日期,另外床前还有一双湿脚印,孤零零的一双湿脚印……”
花伟博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怖。
张晓晓说:“你现在还在吃药么?”
花伟博不解的看着张晓晓。
“你知道得,就是镇静剂之类的,会引起幻觉的药……”
花伟博摇了摇头。同时心里也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古怪,自己的惊恐症就好像没有过一样,完全好了,甚至在发现那双湿脚印后,自己也没感到什么不适,而是下床,去问门外面的清洁工,有没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
自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么胆大包天过,都好像不是自己了……
张晓晓把纸片收好,然后从包里面掏出来一个小东西,放在桌子上。
“我这次出去,就找到了这个,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只能求助你了……”
花伟博一看,放在桌子上的,是一个小小的吊牌,金灿灿的,两面都刻着东西,制作的非常精美,有的部位磨沙、有的部位抛光,像是女人戴的吊坠。
花伟博出神的看着这幅吊坠。
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呢?
花伟博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发疯的尖叫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然而花伟博仍然愣愣的呆在那里,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缓缓地伸出手去……
第一下打击,非常突然。
花伟博甚至都没看清,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只来的及闻到一股臭气,铁棒就呼啸着,击中花伟博两眼间,花伟博惨叫一声,飞起来,重重的摔到地上。
眼泪一下就弥漫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酸胀的鼻子,仍能闻到各种鲜明的气味。
“这是哪里?”花伟博在心里艰难的想。
思维运转的艰涩,好像隔着一层纱。
是被打得么?怎么能这样打?
花伟博的思想仍然艰涩的运转着,不连贯,有好一会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很多味道,鲜明的味道……各种各样的臭气,好像都被标出了标记,相互间决不混淆。
奇怪的感觉。
花伟博用力撑着自己站起来……
铁棒再次呼啸而至,花伟博头一偏,棒子击歪了,打中左半边脸,身体没有飞起来,但血“呼……”的就出来了。
对疼痛敏感及了,一瞬间,花伟博差点晕过去。
再次重重的趴到污水四流的地上,花伟博从喉头涌出一阵咆哮,这时听觉来了,能听到四周人的大笑声、咒骂声……
思维集中不起来,总是不停的发散掉,发散到身体各个部位的痛苦中去……
“这里是哪里?”
花伟博心里想到曾听说过的带赌博性质的地下搏击……
铁棒再次呼啸而来……
一只铁钳,从笼子口刺进来。
花伟博只在内心最深处还保留着一点点忽明忽灭的“自我意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思维、没有想法,有的只是直接而单纯的、鲜明的恐怖、痛苦……连稍微高级一点的负面情绪、愤怒、悲哀,都没了。
铁钳直直的刺进来,身边的没躲掉,被夹住了头,然而猛地一挣,滑开了,铁钳飞快的调整角度,用力一刺,直直刺入身边的下巴——下巴的软腭里。
发疯的、痛苦的尖叫着,扭动着,然而,铁钳用力夹住,用力提起来、用力甩了出去。
声音——仿佛变了形,忽快忽慢的传进来。
“这样,才好吃……”
花伟博吓得全身颤抖,然后一股新鲜的臭气扑鼻而来——他失禁了。
片断,全是片断,没有完整的思维,也没有完整的记忆。
不停的摇晃,只有很小的空间,和别的紧紧地挨着,甚至不得不保持着可笑的姿势、不停的摇晃,不知多长时间,偶尔会有水管往里面冲水,贪婪的张着嘴,接空中掉下来的水珠,但一下就过去了。
铁棒再次呼啸而来……
有的在生孕,就在狭小的空间里,生下来。铁钳紧接着伸进来,夹住血肉模糊的一块,扔了出去。
铁棒呼啸而来……突然一柄闪亮的刀,一刀刺中了花伟博的脖子,由于连续击打,花伟博的心跳的都要飞出来了,所以一刀后,血“噗”的溅得老高。身边响起一阵赞叹声。
“这才好吃啊……”
花伟博猛一仰头,有血缓缓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太阳穴也用力的跳动着。
硬忍了一下,没忍住,“哇……”全吐出来了。
茶座的服务生急急得跑过来,嘴里嘟囔着:“先生……”
看出尽管不好意思责骂,但非常不满。
花伟博烦不了了,喘息着对张晓晓说:“狗……是狗牌……”
据说就快写完了~~~~
戴剑华把车子停在公园外不远处的停车场,然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装网球拍的球袋,用胳膊肘挎着,关上后备箱。球袋沉甸甸的坠着胳膊,里面全是铁制品,四长三短,七把刀。
戴剑华背好球袋,往公园走去。
警车,戴剑华怕吓着那些刚认识的网友,只好停外面。
由于第一次参加聚会,戴剑华走到指定的地点,不知道要找的人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
一个个子很高,但瘦的吓人的瘦子,从不远处的人群里跑过来。
“你是青峰?”
瘦子问戴剑华。
戴剑华摇摇头。
“那你是小李飞刀的刀?”
戴剑华又摇摇头。
“刀疯?”
摇头。
“那你……你是来参加网友聚会的吧?”
戴剑华点点头,说:“我是剑华如水。”
瘦子点点头,看着戴剑华,显然没想起来是谁,然后对着戴剑华伸出手,说:“我是大漠飞鹰。”
两个人握了握手,一时都有点把网名用到现实社会里的那种尴尬。
“袋子里是什么?这么沉?我带你拿?”
“不用,里面都是刀。”
“我考!”飞鹰喊。
“牛逼了,多少把?”
“七把。”戴剑华笑笑。
戴剑华带了两把日本刀,一把砍刀,一把现代仿制的清刀,三把形状怪异的中号现代刀。
网友们在聚会的小空地上立了根细木棍,木棍上倒立一只空的矿泉水瓶,用各自带来的刀试斩。能一刀过瓶的,都引来一阵欢呼。
戴剑华把球袋放下,把刀都掏了出来,所有人都为数量之多而惊讶,不过都不怎么看的上戴剑华的刀。
“哪儿找来的垃圾?”一个网名“橘右京”的干脆直接问。
“啊?”戴剑华说“都能用……”
这些刀剑都是严打管制刀具和抓获流氓团伙时收缴的,是戴剑华从几乎一屋子的管制刀具里挑出来的,有一把还真的身负人命。
“嘿……”一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其实参加这场聚会的大部分网友都是斯斯文文的,有几个还特别有艺术气质,留长头发,几乎都有私车——笑了声后,把戴剑华的一把形状怪异的刀拿起来,随手顺起放在简易凳子上的一把小猎刀,“刷刷刷……”居然削起戴剑华带来的刀的刀背,而居然就削下了一片一片的。
“不锈钢是不锈钢,但连火都没淬,这也能叫刀?”
旁边几个人看着好玩,也抢过去,用各自的刀来削。最后,转回戴剑华手上,刀只剩下一半了。
“这种垃圾扔掉算了,马上我送你一把我自己做的。”眼镜说,然后伸出手来:“一言不合,拔刀就侃,侃不是用刀砍的砍,是吹牛的意思的侃。”
戴剑华和他握了握手。
“我是剑华如水。”
“侃哥,你也送我一把吧。”飞鹰在边上说。
“上次不是才给过你一把锋钢的?”
“给我操坏了。”飞鹰说。
侃哥挥挥手,“就你哪么操,金刚钻的,也挨不住。”
飞鹰傻笑。
和所有网友聚会一样,在大家都砍过空矿泉水瓶子后,就是腐败,在公园吃烧烤。
戴剑华刀不行,但技术好,他警察学校学过武术这门专业课,过起空矿泉水瓶轻轻松松(过,即一刀砍断。),而装满水的矿泉水瓶,排好后,用“侃哥”提供的锋钢刀,一次能过14个,打破了众网友纪录。所以吃饭的时候,他的称呼已变成“剑华哥”了。
吃饭时,气氛相——当——热烈,大家都激烈的讨论着下午要进行的切割比赛,有砍悬挂起来的绳子、纸片,有砍木头、刺纸板……一大堆。
和戴剑华想象的不一样,这群玩刀的网友,几乎全是中产阶级,有大学体育老师、画家、电台、电视台主持人、商人……甚至还有两个政府公务员。
戴剑华把话题慢慢的往5•23系列凶杀案上引,想观察一下这里各人反应。
“不知道哪个变态杀手用的什么刀啊?”
大家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戴剑华说的肯定是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5•23系列凶杀案。
“能用什么刀,现在杀手,流行用西瓜刀。” 橘右京说。
“还有砍刀,港台影视剧里蛊惑仔用的,十块钱以内搞定,好用的很呢。”飞鹰跟着说。
“不要乱讲。”侃哥往嘴里塞了块烤鸡翅,嚼完,慢里丝条的说:“那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你怎么知道?”飞鹰问。
“因为我见过……”侃哥说。
“因为我见过……”侃哥说。
戴剑华眼角一抖。
“一开始,那个变态杀手并没杀人,他砍了不少猫啊,狗的……”
戴剑华也听说过这个传言,但没想到是真的。
“我有一次我值大夜班,早晨4点多钟才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几个扫马路的围在一起,不知讨论什么,我经过时,撇了眼,见他们中间有只死狗,同时听见什么吃啊吃得,我把车一停,说‘唉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偷偷杀狗吃呢?人家家里面养的?’,结果几个人都叫起来了,说你这个人不能乱说话,怎么是我们杀得呢,我们想杀也杀不成这样啊?我一听,就把车停下来了,好奇,想看看他们为什么杀不成这样……”
侃哥夹了块烧烤架上的培根,放到嘴里。
“后来呢?”大地飞鹰问。
侃哥不紧不慢的嚼着培根,对照顾火的戴剑华说:“有点老了。”
到底是侃哥,会卖关子。
“后来呢?”飞鹰孜孜不倦的问。
“后来,我凑上去一看,吓了一跳,哪狗,被人从脖子上端一刀横着切入,然后一直切到尾巴,从肛门上面斜挑出来……”
侃哥把嘴里残留的培根嚼嚼,咽下去。
大家都不言语,想象着这一刀的可怕。
“不可能,妈的,这要多锋利的刀,多快的速度……”橘右京说。
“我倒是试过,去年我在龙泉镇老周哪里订了把黑花梨全鞘柄的斩马,为了试刀,特意买了半片猪,绑在我家院里,两棵树中间,也是一刀,从头到尾……”一个玩传统刀剑的,叫大刀王五的说。
“你算了吧,你哪是死猪,绑在树上的,不能动的,那狗,可是活的,能跑会动,而且削可比砍要难多了。”橘右京说。
“对了,小侃,你说刀是从狗脖子切入,然后从肛门上端挑出来的?哪杀手砍出来的是弧线了?”一个叫苦大师的中年网友问。
“哎,看看,这才是高手。”侃哥说。
“就是弧线,从上端进入,划出道弧线,又从另一个上端出来。”
苦大师和戴剑华都不说话了。
用刀砍瓶子,看起来容易,其实不苦练一番,根本不可能。因为刀砍出去的时候,只有手臂挥动方向和刀面保持在同一平面上,才能成功,否则,由于刀的角度和力的角度不再一个平面,瓶子就会被刀打飞。
而砍出弧线的意思就是,刀平面在手臂运动改变轨迹的时候,始终和运动方向保持一致。难度就更大了,尽管砍瓶子,戴剑华也能做到,但砍一条活狗……
“能看出什么刀么?”苦大师问。
“看不出,不过不会太长,因为狗的另一面没有完全砍透。”
戴剑华和苦大师对视一眼,这难度又加大了。
“我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刀法……”苦大师说。
“至少在现实里没见过。”
戴剑华没搭话,低着头,在心里努力回忆受害者的各种刀伤,因为都在要害,所以都很短,但能回忆出,确实带上挑的痕迹。
“我倒是见过这种刀法。”侃哥说。
“我小时候,我爸有个朋友,铁匠,练家子,就能砍出这种效果。对了,说起来,还有个怪事,哪铁匠做的防身的大刀片子、剑,或者镰刀阿,什么的,上面都会打个戳子,形状是只卷尾巴土狗,前段时间,我在好几个刀友的论坛上看到有人转一些不错的刀,价格很便宜,就收了几把,结果居然发现也有这个戳子。”
侃哥从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把小小的牛耳尖刀,“呢,我还带了一把。”递给苦大师看,苦大师拿过去,比试了一下,说:“好刀。”
刀刃的下部,果真有一只土狗的雕像。
“猜猜多少钱?120!”侃哥说。
“嗯,是便宜。”苦大师说:“至少3百元以上,这种品质。”
侃哥点点头,说“更怪的是,后来有一天,我路过康复医院时,居然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和这铁匠像的不得了。这铁匠尽管是练家子,但有小儿麻痹症,走路时,每走一步,左脚都会不由自主地划出去,划个半圆。”
戴剑华点了点头,他知道哪种病。
“这有什么奇怪的,上去打个招呼,套个近乎,叫他教教我们哥几个刀法,不行的话,便宜卖给我们几把刀也好啊。”飞鹰说。
侃哥说:“但是,他死了多少年了……” 侃哥说:“但是,他死了多少年了……”
刀友都愣愣的看着侃哥,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知道他到底是当真的,还是“侃劲”又发作了。
“谁的腰子,糊了!”突然有人叫。
“我的、我的……”飞鹰叫着,跳起来用筷子去夹。
“飞鹰的腰子糊了!”有人喊。
“歇的了,年纪这么小,腰子就糊得了,人生乐趣还没享受过吧!”有人接。
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网友聚会结束,戴剑华直接开车回局。
星期六,局里没多少人,戴剑华停好车,把球袋取出,背着,“噔噔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碰到一个熟人,把随身带的东西拾掇好,又把球袋背起来,送到物证室去。
送完球袋,再次回到办公室,坐到桌后,拿出本巨大的黑皮面本,记录今天收集到的线索。
写下了“康复医院、曲线切割、狗形标记、小儿麻痹症”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把“康复医院、狗形标记、小儿麻痹症”给划掉,只留下了曲线切割,划掉后,又沉思了一会儿,又写上去,来来回回两三次,终于还是划掉了。
离婚两年,戴剑华怕回家,不是玩到深夜,就是在单位工作到深夜,然后直接回去睡觉。
牛耳尖刀在戴剑华的手上幽幽的反着光。
戴剑华执意花300元,从侃哥那强买来的。
拿了叠报纸,用刀来划,几乎完全依靠刀自己的重量,就轻易割透了四层。
戴剑华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邦迪创可贴。
下午四点半光线下的刀,让戴剑华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过于锋利,而且,过于嗜血。
刚从侃哥手上接过来把玩时,就被它老实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当时愣愣的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的白生生的,很深很深的切口,真的有点不相信。
不知是刀太快,还是什么原因,过了大概10秒左右,白生生的切口里,才涌出鲜红的血。
好在苦大师带了创可贴。
“我就猜到有人会受伤。”苦大师说。
戴剑华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杆尺子,把刀量了一下。
长14.5厘米,宽2.6厘米,厚3.5毫米,抓在手上,刚好,在小一点,就要影响使用了。而露出来的刀刃,大概只有小手指那么长。
尽管小,但折叠锻打的纹路却非常的流畅清晰。
“光钢材就不只120了。”侃哥说。
“古法锻打。”苦大师说:“两种或者几种钢材、或者铁,折叠起来锻,这把小刀,折叠锻打的次数超过了十次,锻纹有几万层,可是好东西。”
“不同的钢材有不同的特性,糅合到一起,扬长避短,能达到刀身韧而刀刃硬。而且,这把小刀,研磨上也不得了,中国古刀,一般只重实战,不会像日本刀一样,把钢材的花纹给磨出来。这是用特别方法处理的。”侃哥说。
“120就卖了,我觉得,可能是用做大刀的下脚料做的。”苦大师说。
“靠!我们市有人手锻折叠钢,我们居然不知道!”飞鹰打断了苦大师的话。
“不一定是自己锻的,说不定是预定的钢材,然后直接打磨得。”
“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一点。”苦大师附和侃哥。
戴剑华把小刀收到办公桌的抽屉里,在仔细思考,否定了康复医院、小儿麻痹症后,戴剑华觉得这300块可能要白花。
刀刃下方,那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卷尾巴土狗,让戴剑华始终心理有点不安。太逼真了,以至于看时,都觉得它也在盯着自己。
端起茶杯,出去泡茶,一眼看见张扬的公桌。戴剑华忍不住皱起眉。
这女人,靠运气破了起隐案,越来越趾高气扬,隐隐以领导自居了。
狗牌到底想说明什么?
张晓晓和花伟博在研究了一个半礼拜后,没找出任何答案。
花伟博在用放大镜观察时,在狗牌的侧面,发现了一行小字。
“51.104 爱犬陆毅 南京夫子庙 罗氏微雕”
追查出牌子是香港*瑞麟出厂的,51.104,是牌子编号,代表51款,104号。当初这种牌子做出来,是给小孩佩戴的。
又用大明星陆毅的名字命名,又佩戴*瑞麟生厂的18k金牌,可见当初,狗主人是当真把这条狗当小孩来养,肯定不会想到,最后它成了人盘里美餐。
罗氏微雕好找,就在夫子庙设摊多年,可老板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是什么人到这里来雕刻的这块牌子。
“多少人都拿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刻,我哪记得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啊!”
一句话,就把花伟博和张晓晓给打发了。
花伟博根据编号排列出了一个有效信息,可惜是重复信息。51.104——5.11.04,也就是04年5月11日。是花伟博在医院的床头柜上看到过的,不知什么人——或东西,蘸着水,写出来的。
而这个04年5月11日,最后也被张晓晓追查出来了,就是薛萍萍失踪的日期。一切线索,可笑的划了一个圆。 “今又见网上纪念94年12月8日哪件事的帖子,这天确实应当定为国耻日,一句‘同学们,不要动,让领导先走!’造成323人死亡,132人烧伤致残,其中288人是中小学生。
在场领导,事后量刑,最重不过6年。以前觉得这种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这两年,看事情,没有以前那么偏激……
重新思考,引起学生死亡的是火灾,并不是这些领导,对这些领导量刑,要考虑的应该是他们耽误了多长时间、而这些时间直接引起了怎样的后果……”
花伟博躺在床上,随手翻阅着张保国的采访笔记。
“花伟博,能把磨砂膏递给我么?在洗脸池边上。”张晓晓在卫生间喊。
“哎。”花伟博答应了声,爬起来,给张晓晓拿磨砂膏。
张晓晓和花伟博搬到了一起,花伟博原来住的地方有两间屋,花伟博收拾出来一间,给张晓晓。这样一来花伟博减轻了房租的负担,二来,方便两人研究张保国留下资料。
张晓晓在卫生间洗澡,花伟博拿起洗脸池边上黑色塑料管装着的磨砂膏,别过头,递给了卫生间门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一股喷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花伟博心跳。
门“啪”的一声关上。
“谢谢阿。”
“嗯。”花伟博答应了声,拿着张保国的笔记本,又回到床上去了。
“……黑车撞死执法人员,除了指责黑车司机丧心病狂,其后应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以前的执法不严以及抓到后毁灭性的经济惩罚,应是原因……黑车横行的社会原因。
1、……”
又一页翻过去。
“找到什么线索了。”
张晓晓用毛巾擦着头发,穿着件小碎花睡衣,从卫生间出来。
花伟博嗯了一声。
“没有……”
张晓晓坐到床前凳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书桌上的一份报纸。
《zj山狼真的是狗么?》一行36磅的鲜红大字。
张晓晓看下去,几分钟后,对花伟博说。
“靠,炒了两个多礼拜,居然真是狗!”
花伟博笑笑。
Zj山是nj市市内的一座山,两个星期前传出抓到了一只母狼,又是专家分析,又是登出照片供市民讨论,还有一份报纸甚至派出记者到山上去找传说中的公狼,nj媒体足足沸腾了两个多礼拜,DNA测试结果出来,却是一条狗。
“真的是一个礼拜前,找到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那老头家里的大黑。”
张晓晓说。
“这算什么,前两年,zj山上还传出发现老虎脚印,照样炒作了两个多礼拜,nj日报都登了,最后是狗脚印……”
花伟博说。
“选题会上我提出来过,不要参与这种明显属于恶性炒作的题材,但所有的媒体都在关注,又是大部分市民的注意点,领导也是没办法……”
“市民注意点?”花伟博笑笑,小声说“算了吧,那是市民在看媒体笑话,看媒体能把智力降低到什么地步……”
张晓晓点了点头:“确实,对公信力有影响,但收视率需要……”
“狗……”花伟博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吓了张晓晓一大跳。
“怎么了?”
“我们一直在想,你哥最后给我的启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找日期、找金牌以前的主人、找各种各样的线索,却忽略了最直白的暗示。”
“什么?”
“哪就是狗!你难道不奇怪么?他为什么要让我去体会一条狗的感觉?”
张晓晓没弄懂花伟博的意思。
“指引我们找到金牌的01年10月14日的纪录就只有那么一点阿……”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找找,看这本笔记里还有什么和狗有关系的东西。”
张晓晓用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然后坐到花伟博边上,看花伟博七颠八倒的翻查笔记。
“你哥厉害……”阅读笔记后,花伟博发自内心的对张晓晓说,“不过有些做法,我还是不能赞同。”
张晓晓笑笑,没说话。
黑色真皮封面,浅棕色纸页的笔记被来回翻了六七遍,终于一页被翻开,再也不动了。
这一页和其它的页数一样,小而有力的印刷字写得密密麻麻,最上面写到。
“房价泡沫越涨越高,打压困难,主要原因是地方政府为了卖地,此种方法最早见于大连……”
接着下面没头没脑的写道。
“我终于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现代人冷漠、残忍和道德缺失了……”
这行字下很少见的空了好几行。
换了支笔,另一种颜色,很粗的笔划,写了四个字
“犬儒主义”,然后后面跟了一个名字。
“杜北川。”
“犬儒主义?杜北川?”张晓晓和花伟博一起把这两个词念了出来,然后面面相觑。
张晓晓一屁股挪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上网。
花伟博也跟了过来。
原本以为只能查出个犬儒主义,没想到杜北川也很容易的被google出来了。
“杜北川:nj大学社会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社会变迁、社会分层以及社会学方法……”
张晓晓撕了张便签,把杜北川的院系都记了下来。
“明天我们就去……”
张晓晓对花伟博说,眼睛里闪着亢奋的光 “张保国是你哥?”nj大学社会学系杜北川教授一边问,一边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花伟博和张晓晓跟在后面。
“坐。”
杜北川办公室不小,不过东西太多,两张大沙发,然后就是书橱、书,老板桌上也堆满了杂物。
花伟博和张晓晓坐到了沙发上。
“张保国是你哥!”杜北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手插到上衣口袋里,来回掏。
“那不能马上解决掉了……”
花伟博和张晓晓找到杜北川时,正是中午,杜北川正被一大群研究生围在办公室里,剧烈的讨论什么问题。花伟博从没见过师生这样讨论问题,双方都情绪激动,都说得头头是道,都大幅度的打着手势加强语气。
等花伟博和张晓晓上前说明,来自nj市电视台,想找杜教授咨询问题时,杜教授把手一挥,对学生们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他们解决了,马上来。”
杜北川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个古怪的不锈钢工具,三角形,上面按了两个能滚动的圆棍子。
杜北川掏出这个东西后,俯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按了几个号码。
“喂,喂,鲁俊啊,我杜北川,你把同学们散了吧,我这儿,一会儿结束不了了。”
然后放下电话,对着张晓晓说:“好了,你说说,找我什么事?”
张晓晓便开始一五一十的说为什么要来找他,说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当然一些不可理解的事情都隐掉了。
在这个过程中,杜北川地手不停地在动,往手里的那个三角形不锈钢工具的两根棍子的空隙里塞了些烟丝,碾动两根棍子,碾了会儿后,又从一个小纸盒子里,抽出一小张裁好的长方形的纸,塞到工具里一起碾,又一会儿,把两根棍子掰开来,居然就从里面倒出一根卷好的香烟。然后点燃了开始抽,不知是什么烟草,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张晓晓停顿了下。
“就因为在我哥的笔记里,有您的名字,所以我们才过来打扰您?”
杜北川点了点头。
“你们想了解哪方面的事情呢?”
张晓晓和花伟博都愣住了。张保国和杜北川中间有过什么事,不知道,问题就没法提。
杜北川深深吸了口烟,吐出来。见张晓晓和花伟博都不说话,就自己开口了。
“你哥起先是个激烈的理想主义者,他早期的很多新闻都是非常有争议的,最有名的就是哪个什么见死不救的新闻……”
“那么具有轰动效应的新闻,我们当时为什么听都没听过呢?”
杜北川摇了摇头。
“99年,媒体的大环境还算好,不像现在这样,为了轰动效应不顾一切。其它媒体都觉得,这条新闻突破了记者的道德底线,所以都在迟疑,没敢转播。你哥当年也为了这条新闻,停职反省了一个月。所以影响有限。
你哥当年的理论是,新闻应该真实,记者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应该只是记录者,不能干预新闻事件本身,在记录新闻时,记者不具备人的感情,不应该带个人的价值判断。现实中发生的事,原汁原味的报道出来,远远要好于干预事件,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你哥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杜北川手里的烟吸完了,又开始卷下一根,同时笑着对张晓晓和花伟博解释:“没办法,老婆只许吸这种手卷烟,这种烟的二手烟闻起来香,而且卷起来麻烦,能减少我吸烟次数。”
张晓晓和花伟博陪着笑了笑。
杜北川手脚麻利的卷好了又一支烟,往嘴里一塞,点着,深深吸了口,然后说:“你哥在发了这条新闻后,坚持自己的理想,大约又坚持了一年,然后,他成了个不彻底的犬儒主义者。”
张晓晓和花伟博对看了一眼,心想来了。
“你哥……”
“杜教授,到底什么是犬儒主义呢?我们昨天也查过,但没有查出比较确实的说法。”
张晓晓打断了杜北川的话。
杜北川点了点头:“嗯,犬儒,这个词,确实比较难于解释,因为并没有确切的定义,这个词的外延和内涵也在不断的改变……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还算标准的解释……”
杜北川站起来,在左边第三格的书橱里翻了翻,翻出来一本薄薄的杂志,递给了张晓晓。
“这是我们的系刊,你翻到——47页,对,47页,有简单的解释,看红线划出来的一部分就可以了。”
张晓晓和花伟博翻到47页。
标题是——《何为犬儒》。
下面一行写到:
*********************************************
犬儒主义画像:
◆ 犬儒的口头禅:“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教皇有几个师?”“真理值多少钱?”“自由能当饭吃吗?”
◆ 当强权在欺侮弱小时,犬儒的态度是:“都不是好东西,我谁也不帮。”
◆ 犬儒不分善恶,但他不一定是不知善恶。犬儒是知善而不善善,知恶而不恶恶。
◆ 犬儒不进行积极的抗争,犬儒只是消极的嘲讽,但权势是不在乎嘲讽的,“笑骂由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 多了世故的圆滑,少了正义的冲动,一个人就成了犬儒。
***************************************************
在这段画像后面,紧接着的,是一句加粗,红色的字体:
“人心不会熄灭,但它可能蒙上灰烬而不再燃烧。灰烬本来是燃烧的产物,但它反过来又抑制了燃烧。拨开灰烬,你会看到重新燃烧的人心。
——作者手记”
然后是红线划出来的正文: 申明:下面贴出的犬儒主义的解释,来自于百度的知道,由于很方便的检索到了,所以,我觉得是默认为允许传播的,所以我写到了小说里。目的只是为了让小说更逼真。如不可以,我可以删除。
※※※※※※※※※※※※※※※※※※※※※※※※※※※
当今中国最流行的是什么主义?答:犬儒主义。
⒈犬儒主义的来龙去脉
犬儒主义(Cynicism)是个外来词,中文里本来没有现成的对应词汇,通常将它理解为讥诮嘲讽,愤世嫉俗,玩世不恭。这些理解大致不差,不过,我们若想对犬儒一词有更完整的把握,有必要略略追溯一下它的起源和演变。
犬儒主义是古希腊的哲学流派,其代表人物是西诺普的狄奥根尼。这派哲学主张清心寡欲,鄙弃俗世的荣华富贵,力倡回归自然(这使人想起老庄哲学,想起某些魏晋名士)。据说狄奥根尼本人住在一个桶里(又有一说是住在瓮里),以讨饭为生。有人讥笑他活得象条狗,他却不恼。“犬儒”之称由此得名。关于狄奥根尼,有段故事很著名,一天,亚历山大御驾亲临,前来探望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狄奥根尼,问他想要什么恩赐;狄奥根尼回答说:“只要你别挡住我的太阳。”
和玩世不恭恰恰相反,早期的犬儒是极其严肃的,狄奥根尼是一个激烈的社会批评家。他立志要揭穿世间的一切伪善,热烈地追求真正的德行,追求从物欲之下解放出来的心灵自由。狄奥根尼愤世嫉俗,他曾经提着一个灯笼在城里游走,说:“我在找一个真正诚实的人。”
随着犬儒哲学的流行,其内涵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来的犬儒派们发表宏论,竭力鼓吹清贫生活的无比美好,甚至把人们正常的感情也讥为愚蠢。一位名叫德勒斯的犬儒派,某富翁送给他一笔钱,他收下了,对富翁说:“你慷慨大度地施舍给我,而我痛痛快快地取之于你,既不卑躬曲膝,也不唠叨不满。”这里暗含的逻辑是,金钱本是无所谓的东西,我若拒绝你的馈赠,倒显得我把金钱看得太重,太当回事了。我若收下金钱又表示感谢,那也是把金钱看重了,当回事了。因此,正确的做法就是,只要你肯给,我就若无其事地收下它。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这种态度看上去很洒脱,但好象又有些无耻。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如果在生活中有比金钱更重要的追求,轻视金钱,可以算作高尚,如没有更高的追求却又摆出轻视金钱的姿态,就不是高尚而是做作了。
早期的犬儒派是依据一种道德原则去蔑视世俗的观念,后期的犬儒派依然在蔑视世俗的观念但却失去了依据的道德原则。既没有了依据的道德原则,没有了可供追求的更高尚的东西,其它所有的东西就都像金钱一样,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基于这种无可无不可的立场,一个犬儒派可以很方便地一方面对世俗观念做出满不在乎的姿态,另一方面又毫无顾忌地去获取他想要获取的任何世俗的东西。于是,对世俗的全盘否定就变成了对世俗的照单全收,而且还往往是对世俗中最坏的部分的不知羞耻的照单全收(别充假正经)。于是,愤世嫉俗变成了玩世不恭。
狄奥根尼坚持真善,揭穿伪善,这种批评精神被后来者扭曲得面目全非。一位人称嘲讽者吕西安的犬儒派以揭穿伪善的名义,压根否认世间存在有真善。在吕西安笔下,那些天真地追求德性的人都不过是大傻瓜而已。按照这派人的看法,世间之人只有两种,要么伪君子,要么真小人。犬儒一词后来的含义就是把人们一切行为的动机都归结为纯粹的自私自利。
犬儒一词的演变证明,从愤世嫉俗到玩世不恭,其间只有一步之差。一般来说,愤世嫉俗总是理想主义的,而且是十分激烈的理想主义。玩世不恭则是彻底的非理想主义,彻底的无理想主义。一个理想主义者总是在现实中屡屡碰壁之后才变成犬儒的,但正如哈里斯所言:“犬儒不只是在过去饱尝辛酸,犬儒是对未来过早地失去希望。”
王尔德说:“犬儒主义者对各种事物的价钱一清二楚,但是对它们的价值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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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两页学术性文章,看得张晓晓和花伟博头昏眼花。
“你哥当年成了个犬儒主义者,但遗憾的是,却又并不是一个彻底的犬儒主义者,他仍然常常为自己所看到的、所报道的和所接触的很多事感到痛苦,你哥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
“杜老师,为什么我哥会在笔记上面写,说找到了‘造成现代人冷漠、残忍和道德缺失的原因……’”张晓晓打断杜北川的话。
“因为现在犬儒主义盛行。”杜北川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手指精神质的敲打着卷烟器。
“嗯,在这里。”杜北川把系刊拿过来,翻了两页,翻到49页,又是一行用红线划出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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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okratisch与犬儒
密尔早就指出,autokratisch使人变成犬儒(这使人联想起王夫之的话:“其上申韩者,其下必佛老”)。在autokratisch统治下,统治者与被统治者都容易变成犬儒。统治者变成犬儒,因为他们早就不相信他们口头上宣讲的那套理论和原则,他们只把那些理论和原则当做维护权力的手段以及镇压反抗的借口。在被统治者方面,当他们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冠冕堂皇的旗帜下实际上处于被愚弄被压迫的境地,很容易转而对一切美好的价值失去信心。尤其是在试图反抗又遭到严重的挫折之后。这样,他们就可能放弃理想,放弃追求,甚至反过来嘲笑理想,嘲笑追求——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这样,他们就变成了犬儒。当然,统治者的犬儒主义和被统治者的犬儒主义是有所不同的,但是广义地讲,它们都可以归入犬儒主义。
按照欧文•豪的分析:极权主义有三个阶段,(一)、乌托邦,令人心醉神迷的天堂理想,它诱发了狂热,而狂热则导致了(二)大规模的恐怖和人间地狱,然后,狂热与恐怖被耗尽,于是,(三)、人们变得玩世不恭,“看透一切”,即犬儒主义。
我以为极权主义有四个阶段,在狂热和恐怖之后常常还发生过反抗,在反抗受挫之后才会出现普遍的犬儒主义。极权统治靠人们的狂热而建立,通过大规模的恐怖而得以巩固,但是,狂热和恐怖都不可能持久,最后是靠着人们的消沉与冷漠,极权统治才得以维系。”
※※※※※※※※※※※※※※※※※※※※※※※※※※ 张晓晓和花伟博把这行字看完,心里很多疑问都消失了。
“我哥当年为什么会找到您呢?”
张晓晓替杜北川把话接了下去。
“你哥为什么会来找我?”
杜北川吸了口第三只手卷烟。
“对,当时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本地的这些媒体里,会有人对哪种问题感兴趣,并且来找我……”
“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泛娱乐化?”
“泛娱乐化?”
“对,就是泛娱乐化。你哥当年来找我时,其实泛娱乐化才刚刚露头,远不像现在这么普遍……”
“对不起,杜教授,请问什么是泛娱乐化?”
杜北川笑了笑。
“泛娱乐化,就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娱乐,央视播俄罗斯别斯兰市人质事件时,让大家猜,死了多少人,猜中有奖,就是泛娱乐化;马家爵的照片被做成游戏里的人物照,就是泛娱乐化;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么?娱乐就是王道,这也是泛娱乐化!泛娱乐化怎么产生的?”
杜北川拍了拍桌上的系刊。
“泛娱乐化的产生,就是由于犬儒主义,由于对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切美好的价值失去信心,觉得世间没有什么高尚的、不可亵渎的,觉得一切都是假的,看透一切,所以觉得什么都是可以拿来,变成满足自己的娱乐。国外尽管也有恶搞,但很少,会把人质死亡,这种不辛,拿来娱乐!”
“你哥来找我时,刚刚形成一种不彻底的犬儒主义思想,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解决了他,让他转变过来。”
“后来呢?”
杜北川抽了口烟。
“后来?我不知道你哥后来去做什么了。你哥的思维方式很奇特,是跳跃性的,你永远想不到,他是怎样思考问题和用什么方法去解决问题的,后来……”
杜北川抽着烟,盯着眼前不存在的一个点。
“后来,我和你哥又通过一些话,但没再见过面,你哥想和我分享他的一些想法,但我听不懂,你哥可能走的比我更远,也可能他走偏了,他曾和我提起,他想通过一个仪式来改变这一切,但我这颗被科学的思考方法所训练,同时也被其所禁锢的脑袋完全听不懂了……”
“他有那些古怪想法?”
杜北川沉思了一会儿。
“他有一个古怪的想法,就是他认为,我们所生存的这座城市,是活的……” 翠绿色的红旗出租车在nj市马路上飞驰。花伟博和张晓晓都坐在后排,默不作声,回想着和杜北川见面是的场景。
“你们不相信?我却很想相信……”杜北川苦笑着摇摇头,然后说:“别忘了,你哥是个非常出色的记者,没有证据的事,他只会放在心里,而不会说出来。”
“证据……能证明城市是活的,这样的证据?”
杜北川看了张晓晓一眼,手上开始卷下一支手卷烟。
“杜教授,其实,因为我们也遇见了一些像你所说的这样,无法解释的事,才来找您的……”张晓晓把话挑明。
“是这样的……”花伟博坐直了,开始说他身上发生的,各种不可解释的事。
足足花了大半个小时,花伟博才全说完。
“你哥……”
杜北川嗓子干哑,目光突然变得漂移不定。
“你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我相信你们说的……”杜北川说。
杜北川来回搓揉手里的手卷烟丝,表现出一种不安、警惕的姿态,然后用一种古怪的、窘迫的神情,仿佛好象知道自己将说的是疯话,但仍愚蠢的转述出来的那种神情。
“他有一次情绪激动的打电话给我,说,他知道了,‘恐怖’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就悬在我们头上,只要条件成熟,就会发生,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我们自己不知道……”
杜北川低头皱眉,用力搓着手里的烟丝。
杜北川的话,在花伟博耳边轰鸣。
“恐怖就在我们身边……”
花伟博仿佛又听见哪个带着一点古怪的地方口音,一遍一遍重复着的女声:“恐怖——就在你身边!”
“恐怖就在你身边……”
“恐怖就在我们身边……”
“杜教授,什么恐怖,在我们身边的是什么恐怖……”花伟博问。
“我……不知道……你哥是个很有趣的人,远不是一个中午就能说完的,我们再约时间吧,我下午还有课……”杜北川站起来想送客,但花伟博和张晓晓坐着不动。
“你说我哥是好记者,没证据的话,就不会说,那么,这个,他也拿出过证据?”张晓晓问。
“你哥的事……”杜北川说“你哥的事……他确实给我看过一些证据,但即便如此……我个人,还是不相信你哥说得那些话……”杜北川说。“我能帮你们的,也就到这里了”
“杜教授,您一定知道是什么恐怖,您能告诉我么……”花伟博见杜北川不顾他们就要出门去上课,在背后大喊起来。
杜北川猛地回头,狠狠瞪了花伟博一眼,似乎是因为花伟博明显表现出来的对他的不信任,然后回头自顾走了,留下花伟博和张晓晓面面相觑。
……
“哪个杜教授肯定知道是什么恐怖。”
花伟博在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
张晓晓看着车窗外不断逝去的街景,没有回话。
戴剑华下午一点半才回到单位办公室。
大雨,尽管早晨报纸上说已出梅,但天公一点没给面子,大雨瓢泼般。
戴剑华把车停好,从身后座位上抽出伞,撑好下车,但没用,风夹着雨,斜着把身上打湿了。
路、树、房子、围墙……,所有东西,颜色都变深了。
戴剑华一路小跑,回到办公室。
在门口收好伞,然后一推门,一眼就看见自己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大开,记录、整理线索的黑皮面本也大开,摊在桌上。
“谁他妈乱翻我东西?”
戴剑华几乎是咆哮了起来,把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睡午觉的文员小郭,吓的一翻,一屁股坐到地上。
戴剑华快步走到自己桌前。
桌上乱七八糟。
以前这时候,办公室里会有不少人在睡午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除了小郭,一个人也没有。
“谁翻我东西了?”戴剑华问小郭——刚分配过来的瘦瘦高高的小伙子。
“我不知道,我……昨晚执勤,早晨来了,就一直在这睡觉……我睡之前还是好好的呢……”
戴剑华拨了两下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火气腾——腾——腾——的往上升。
“这他妈的什么人?”
戴剑华返身出门,到隔壁办公室,居然也一个人没有,正准备继续找,一眼看见负责指纹识别的女技术员小田正从厕所出来。
“小田!”戴剑华喊了一声。
小田看见戴剑华,吐了吐舌头,居然转身想躲进女厕所。
“小田,我在外面等你啊,快点。”
小田一听,又出来了,畏畏缩缩的对戴剑华说。
“戴大,什么事啊?”
“哪个翻了我的办公桌?”
小田眨了眨眼,说:“我不知道。”
戴剑华眉头一皱,瞪着小田问:“你不知道?”
小田又眨了眨眼。
“是张姐。”
“张扬?”戴剑华问。
“嗯。”
“操他妈!”戴剑华破口大骂,“她凭什么翻我的东西?”
小田说:“戴大,没事,我先过去了。”
“你等等!跟我过来。”
小田哭丧着脸,跟着戴剑华回了办公室。
“她为什么要翻我抽屉?”
小田嘴里蠕蠕诺诺的,说不出话。
戴剑华一边检查着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气急败坏的骂:“嘴里含着吊了?我问你话呢?”
小田被骂得一下哭了起来,她还没结婚呢。
戴剑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狠狠的吐了口气,说:“小田,我平时对你们怎么样?怎么遇到点事情,就全都瞒着我!”
小田说:“今天早晨又发现了一起凶杀案。”
“5•23?”
小田点了点头。
“怎么没人告诉我?”
“张姐……”可能是发现戴剑华愤怒的脸色,小田改口到:“张扬说,为了保密,所以……”
戴剑华气的脸色铁青。
“我的一把小刀呢?”
戴剑华喊到。
“早晨凶杀现场,发现了一把长刀,是花纹钢的,和你哪把小刀的花纹一模一样,张扬……”
戴剑华气的头脑发热,一抬头,看见翻开的记录线索的黑皮本子,正打开在写满了“康复医院、曲线切割、狗形标记、小儿麻痹症”这一页。
“康复医院?”戴剑华自言自语。
张扬去康复医院了? 倾盆大雨。
穿蓝白条子病号服的住院病人,三三两两的扒在窗口,指指戳戳的往下看。
张扬身上,雨水混着汗水,全湿透了。
还有两组人没回来。
伞象征性的撑在头上,张扬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
为了能第一个逮到凶手,所以张扬把最可能窝藏罪犯的地方全部留给了自己搜查。
如果说太平间凉爽怡人、没什么过于刺激性的画面,而刚刚出来的病理解剖室,则让张扬狠狠刺激了一把。
作为nj市第二大医院——康复医院,它的病理解剖室是在非典时期改造的,占据了一栋四层小楼,地下室是太平间,一楼是解剖室,二到四楼是相关配套设施。
一楼分布普通解剖间、传染病解剖间、取材间、更衣间、卫生间、洗澡间、接待室大厅、门卫室等基本结构。
张扬带着一拨子人,一下就冲进了病理解剖室。门卫在身后连喊带叫得阻止,结果被医院的陪同人员和一张工作证吓回去了。
张扬顺着楼梯下到太平间,在医院的陪同人员带领下,把每间停尸柜都查了一遍。然后上楼,直冲设在楼梯口的取材间,医院工作人员一下没拦住,取材间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取材间大约60个平方,里面一张大大的不锈钢台,抽风机发出呼呼的声音,即使如此,一股甲醛的味道,还是扑鼻而来,几个身穿穿一次性手术衣,带着口罩的医生,困惑的回过头来看。
台上,一具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尸体——剥下来的皮肤,像件衣服样,被随手搭在取材台上。
张扬眨了眨眼睛,强忍住胃部的不适,站在门口,把取材间看了一遍,出来。取材间里的医生相互对望,然后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扬退出来,把门关上。镇定了一下,转身向下一个房间前进。
“张警官,张警官……”
医院的陪同人员跟着阻拦。
张扬赶在他们阻拦之前,一把又推开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个不超过30平方的小房间,有两三个医生在忙,带防护眼镜。身上穿着防水手术隔离衣,一次性防水兜罩。手上也带着橡胶手套。脚穿雨鞋。
听见有人推开门,正在忙得一个,回过头,一看,透过防护眼镜,也看得出,眉毛猛地竖了起来。
张扬被一个男医生,一把拉了出去,门又关上了。
“张警官,请你也配合我们工作!”快步跟上的另一个陪同医生怒气冲冲的说。
“我有搜查证。”张扬说。
“我知道你有搜查证,不然我也不会陪你到这里来。但你刚才进去的,是传染病尸检解剖间,里面正在解剖的是死亡的爱滋病人!”
站在张扬身边的两个同事,一下都各自往外站了一步。
张扬也脸色惨白。
“下次进什么地方,请张警官先告知一下,我们好提前做个准备,不为我们自己,也为保证您张警官的安全。”陪同的医生愤愤地说。
接下来的搜查,就有点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报告,没发现什么?”最后两组人也到了。
张扬挥了挥手,准备收队。
戴剑华哪拿来的小刀,沉甸甸的装在口袋里。
“不对,戴剑华肯定发现了什么,而且,他的追查路线是正确的。”张扬沉思着,跟着队伍出了医院大门。
“专家已说过,不可能有花纹完全相同的两块钢材,只可能是一块钢材上切割下来的。戴剑华从哪弄来的,和凶手的刀取自同一块钢材的刀?”
“等等!”张扬大喊了一声。
“等等,我们把这里也普查一遍。”
张扬指着医院门口,隔着一条街的一片居民小区。
跟着的人个个都面露不快之色。然而却又不得不跟上张扬,快步过街。
小区第一栋楼房上钉了一块蓝色的铁牌,上面写道。
“红花地 七栋”
尽管警笛轰鸣,但车却是一动不动。戴剑华看着停在前面的那辆崭新的奥迪TT,气得的鼻子都歪了。
开车的是个女的,新手。把车开熄火了,目前已过去两个红灯,但还是发动不起来。戴剑华试着想插入其它车道,但因为跟的太紧,身后又跟着其它车子,无法倒车,所以没成功。
警笛轰鸣,身后车喇叭震耳欲聋。TT终于“轰”一声发动起来,咆哮着窜了出去。戴剑华几乎可以看见年轻的女司机惊慌失措的表情。
过了路口,戴剑华立刻拐入其它车道。
城市里马路杀手越来越多,恶性事故也越来越多,也不知这些人哪弄来的驾照。
拐了三四个弯,戴剑华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速度,响着警笛,防止再被车堵住。
“人出没,注意”
左前方一辆奥拓的车屁股上,贴着张贴纸,看得盛怒之下的戴剑华,也忍不住咧了咧嘴。
“张扬!”
然而,很快,心里又充满了愤怒。
车子停在条巷子里。戴剑华跳下车,三步两步往康复医院走。出巷子,一拐,然后过条街就到了。
这时,戴剑华突然看见不远处,停着三四辆白色的警用面包车,一大群人,还有三三两两的警察进进出出。
“抓到了,抓到了……”一个人边叫着,边从戴剑华边上挤了过去。
“抓到了?”
戴剑华一惊,然后慢慢的就有点站不住,巨大的失望、沮丧、不甘和自责。
原来暗示早就够了,不管多么难于解释、不符合常理,但事情就这么简单。
在大约30秒的痛苦后,愤怒更加高涨起来,戴剑华面目狰狞的往哪里走去,同时一只手搭到了腰间的枪上,用力捏着枪把,雕花纹的枪把,咯的手疼,但心仍静不下来。
看到面目狰狞的戴剑华的,正在张扬带领下,忙忙碌碌的手下,都吓呆了,站在哪里,看着。
戴剑华推开围观的人,一直走到张扬的身后。张扬正精神亢奋的指挥着,感觉到情况有异,回头一看。
张扬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愧疚、害怕和难为情,而是把手一指。
“小戴,你来了,你迟到了阿?快去,把你车子开过来,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
戴剑华本来已竖起来的双眉,变得好像倒立了起来,而手里的枪,更是枪把子,也快被捏变形了。但同时,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点冷静的地方,没有感情的想着。
“或许,这就是做领导的料吧?”
巨大的咆哮,刚要从戴剑华的喉咙里喷射出来,枪刚要从腰里拔出。
“戴警官。”
张扬身边,一个被铐着的人,突然出声。戴剑华这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戴剑华一看,咆哮消失了、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 声反馈引起了尖锐的哮叫,张晓晓一把撤下耳机,对着粘在耳机上的话筒说:“声音调小点!”
演播厅里的主持人点点头,然后叫技术人员上去调。
串联单送下来,递到张晓晓手上。
张晓晓试着切换了几下镜头,特写、中景、远景。
“王师傅,特写再拉近一点。”
几个准备进演播厅的记者化好妆,下楼了。也钻到演播厅控制室里来,唧唧咋咋的吵成一团。
张晓晓回过身,跟着点评了两句——一个记者的妆面,一个记者新买的衣服。
让记者进演播厅,是年头开始的,每天选三四条稿子,让做稿子的记者入演播厅,和主持人说说这条稿子背后的故事,谈谈感想。增加大量的无法写在稿子里的信息。
很好的增加收视率的主意,可惜没人才,慢慢的就演变成为了说而说,成了鸡肋。
市级,包括省级电视台,就像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是一张嘴。
每年吃进大量的人才,咀嚼、品尝人才的美味,但却享受不了这些人才的营养,往往培养出来后,这些人才就又去寻找更大的舞台了。而算不上人才的,被砸尽最后一滴美味,就像渣滓一样被丢弃。
值班的,送包子、花卷下来,每个人都分了一个吃。
张晓晓一手捏着花卷,一手把串联单甩开来看。
“这么多广告。”张晓晓说。
节目被分成了三刀,每一刀间都插了不少广告。
“怎么全是突发事件啊?”张晓晓看着,又说。
制片人张玲,抱着膀子,站在控制台后面,说:“怎么办?不播这个播什么?老百姓喜欢看,做起来也不会缺选题。”
“两条车祸、一条火灾、一条斗殴、警方送来的凶杀案、小偷坠楼身亡……”
张晓晓念着,一边慢慢往嘴里送花卷。
“不知道最早是什么人想起来,把这些选题拿出来做。”
“也不是某个人突然提出来的,nj市新闻竞争,原本就趋向白炽化,为了有足够的选题,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往这个方向靠——就是所谓的民生新闻了,不过明确的提出把这种选题作为节目的主要组成部分的,正是你哥哥。”
“啊?”张晓晓大吃一惊,回过头来看张玲。
“我哥?”
“不过现在这种新闻做不了太长时间了,这种新闻已做过头了,有些比三级片还厉害,不管是血腥,还是色情的暴露程度……”
张玲仿佛发现自己说走嘴了,马上改变话题。
“现在大家不是都拿家长里短的家庭纠纷出来做么,因为上面查的越来越严了啊……”
张晓晓见张玲不愿说,也就没问下去。回过头来,对着话筒说。
“注意,马上录片尾。”
记者和主持都已坐到演播厅里去了,在相互交流。
“开始。”
摄像机打开,录上一小段交流的画面,一会儿拿过去,做节目结束后的片尾。
“说话的时候,记者看最左边的那台摄像机……”
张晓晓说。
“不是说哪个机器红灯亮,就看哪个机器么?”有记者问。
“不用,记者只要看最左边的哪台就行了。”
演播厅里开始响起节目开始前的倒数。
“5、4、3、2、1”
镜头由中景推上,一直推到主持人特写,主持人身姿微微一正。
“各位好,您现在正在收看的是生活在线,我是李彤。今天的天气是很热,明天看样子会好一点,因为明天是多云到阴,东南风是四到五级,降水概率依然很低,百分之十五,温度最低是二十七度,最高温度有所下降,三十三度……”
困!
花伟博坐在15楼,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困的快要死掉了。
眼睛又干又涩,用尽全身力气,也快撑不开了。身体感觉也不对,发麻,发虚。
而此时,放在桌面手边的手机上,显示的是十八点半。
六点半,就困成了这样!
花伟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天很早就困,仿佛睡不够,早早上床,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七点半,有的时候,白天还是无精打采。在同居室友,张晓晓的督促下,也去医院看过了,但医生也说不什么所以然。
十五楼的中央空调停了,出风口呼呼的出着热风,吝啬的广电集团。
花伟博擦了下头上冒出来的虚汗,跟困作战,也是这么耗力气。
“花伟博,难得,现在还没走啊。”
值班的拎着外卖,从电梯间进来,对花伟博说。
花伟博虚弱的笑笑。
困!怎么这么困 ?
张晓晓要到8点钟才能做完节目,自己要一直等她到八点钟,一个半小时,怎么熬得过去!
花伟博站起来,拿了茶缸,萎靡不振的到开水间去接水,接好水后,把缸子炖在电锅炉上,进洗手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好好冲了一把,然后甩了两下,滴滴嗒嗒的滴着水,去小了个便,接着又回来洗手。
才冲过冷水,这会儿头又有点不做主了,直打冲。
花伟博在水池边上按了点洗手液在手上,然后来回搓动双手。
不知怎么回事,洗手液,特别粘腻,搓不开,在手里滑来滑去,就是不化,粘到——好像能拉出好长的丝来,好像……好像……手里搓的不是洗手液,而是一大块浓稠的鼻涕。
花伟博疑惑的瞄了一眼挂在洗手池边上的,装洗手液的挂盒。
挂着的,居然是一颗滴着水、黑乎乎的头颅,而按洗手液的部位,居然是这颗头颅的鼻子,这会儿还有粘腻的东西,从鼻腔里慢慢的挂下来……
花伟博打了个激灵,睁大眼再看。
乳白色外壳的挂盒,静静地挂在池子边上。
眨了两下眼,花韦薄又慢慢的萎靡下去。
这种古怪的幻视现在越来越频繁的发生,但花伟博却慢慢的习惯了——或许不能说是习惯,只能说是不在乎。花伟博有时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自己变化这么大,这样的胆大包天、习以为常。
不敢再搓手,用水把手里的洗手液冲干净,放到鼻下面闻闻,确实是一股清淡的洗手液的香气。但总觉得手没有洗干净。又按了点洗手液在手上,确实粘腻,应该是洗手液液基的问题。
再次冲干净后,出卫生间,拿上茶缸,回座位。
值班的正在大口吃外卖——米线,外卖店送了腌萝卜做小菜,整个大办公室,都弥漫着腌萝卜的臭气。
花伟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晚饭还吃了?”
值班的问花伟博。
整个办公室,就这两个人。
“没。”花伟博说。
“怎么还没吃晚饭阿?”
“等人,马上一起吃。”
“哦?等谁阿?”
……
“问你呢,等谁阿?花伟博?花伟博?”
值班的人站起来一看,花伟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值班的人笑了起来。
“睡着了。”
值班的人呼啦啦呼啦啦的吃着米线,一边看着垫在米线下面的报纸。一会儿吃完了,用报纸把吃剩的全部卷起来,拿着,准备送到电梯间旁边的大垃圾桶里去。
经过花伟博身边时,花伟博突然呼的坐了起来,吓了值班的一大跳。
“这哪里?”花伟博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转着头看了一遍,问值班的。
“你睡昏掉了?不是办公室么?”
花伟博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说
“哦……”
然后对值班的笑了一下,笑得值班的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然后花伟博又趴下去睡了。
“这个人!”值班的嘴里嘀咕着,去垃圾桶把垃圾扔了。
张晓晓直到八点半才回到楼上。一个摄像在剪片子时,出了点错,结果浪费了后期很多时间,还分了盘,分了三盘。
和制片人张玲,一群后期一路说说笑笑的上了楼,一眼看见花伟博坐在大办公室的一台电脑后面,精神抖擞的看着什么。
“花伟博。”
“结束了?”
“嗯,我们走吧。”张晓晓说。
“今天怎么精神这么好啊?”张晓晓边开着自己办公室的门,边问花伟博。
“可能,”花伟博眨了眨眼,说:“可能错过困头了吧。”
“值班的呢?”
花伟博又眨了眨眼。
“不知道。”
“你一直呆在楼上,你不知道?”
“是不知道。”
张晓晓点点头,把门打开了。
“不管了。你等一下,我去拿包。我们走吧。”
主持人也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了,三三两两的坐电梯下楼。 “小戴……”王局长低着头,轻轻的来回搓捏着手里的烟。“小戴啊,我知道张扬抢了你的风头,而且有些线索,确实是从你那里……拿的……”
“她那是拿?她那是偷,是偷……是他妈不要脸的偷……”
“叫什么叫?有点修养好不好!”
王局长眼睛一瞪,戴剑华气鼓鼓的不吱声了。
烟捏到够松,王局长又把烟屁股在老板桌上敲敲,然后放到嘴里点燃,吸了一口。
“不是我说你,什么线索都有了,干么不去抓?”
“线索不够……”
“不够?哪怎么别人就能抓到?这么严重的案子,当然是一点线索都不能放弃,你倒好,线索捂在手里,不吱声……”
“提供线索的,说他看见了一个早就死去的人,并且暗示是这个早就死去的人杀的人,这种屁话,怎么信?而且,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哪姓张的能抓到,完全是她妈的狗屎运,而且,她抓到的那个人,和提供线索的说的,也不是一个……”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什么这个人,那个人。我只管看结果。而且,这个事你不要再闹了。张扬老早就在上面说你坏话了,说你经常迟到早退,成天见不到人影,说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还说你个人英雄主义,不利于破案,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你再闹下去,人家肯定都会问,为什么线索都在你手上,你自己不去抓,反而叫张扬抓了去。是你不想抓?还是看了别人抓到了,来抢功?怎么说都对你不好。”
戴剑华气的狠狠一脚踢到面前的茶几上。
王局停住抽烟,目光从眼镜上方越过去,看着戴剑华,噗哧一下笑了。
“你在我这儿发狠有什么用?我早就提醒过你了,那女人不简单!你不信,看不起人家。人家是哪里来的?政治处,人家玩得就是政治,政治是什么?就是人跟人斗,破案人家不如你,人跟人斗,人家玩死你,还叫你给她数钱。而且……”王局狠狠吸了口烟,然后又吐出来“上面又有人。我都不敢惹她,叫你凡事让着她点,你吃骨头,给人家喝点汤,你倒好,准备骨头、汤一起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线索都捂着?你那点小心眼,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好了,人家把骨头和汤都吃掉了!”
戴剑华坐在沙发上。
“我就想不通,他妈的,我靠自己的能力辛苦找出来的线索,为什么要给她沾光。”
王局连连摇头,一幅竖子不可教的表情。
“你啊,破案可以,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一窍不通……你不能光想着为什么要给别人沾光,你有你的长处,给别人沾点光又怎么样呢?别人也有别人的长处,有光可沾的时候,自然也会想到你……算了,算了,不谈了,谈什么都晚了。”
“我倒觉得,还不晚……”戴剑华说。
王局一愣,看着戴剑华。
“我能确定,张扬抓错人了。”
“没证据,不能乱讲。”
戴剑华说:“没证据,我就不会讲!”
王局说:“什么证据?”
“还没到时候呢,到时候我会拿出来的。”
王局抽了口烟。
“不能吧?以前使用过的凶器,全部都在那个人家里找到了?而且,有的凶器上还残留了微型溅血点,血型对比也是对的……”
“王局,调查报告你也看过了,你相信那个人会做这种事么?”
王局缓缓地摇了摇头。
“确实,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相信,没有动机啊……不过做他那种职业的,做什么事,都应该不奇怪吧。”
戴剑华摇摇头,“王局,您应该知道,职业是不能成为作案动机。”
王局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证据不确凿之前,这事谁都不能告诉,否则别人会更以为你是不服气,想抢功想疯了。你先偷偷调查,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给你开后门。”
戴剑华点了点头。
“谢谢王局。”
王局说:“谢什么谢,不让一个公民被冤枉是我们的职责。而且,何况,谁叫你是我的人呢?”
戴剑华笑笑。
“王局,哪我走了?”
“嗯。哦,对了,不要忘了,要经常告诉我调查进展啊,我上面好安排。”
“嗯。”戴剑华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这个好象是丢失之后的更新了~~~~
Nj市老虎桥监狱。长长的走道,左右都是房间,光线照不进来,即使是下午,也得靠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明。连着蛛网和灰尘的日光灯频闪的厉害,戴剑华跟在狱警后面,左一脚右一脚的走,影子忽长忽短,总觉得一阵阵头晕。
“哗——”狱警拉开走道边上的一道铁门,戴剑华一步跨入,但随即就被房间里,高处的小窗户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房间约三十几平方米,正中一张桌子,两把凳子。
狱警在身后又拉上铁门。
房间左手还有铁门,站在铁门后的两名狱警看戴剑华到了,其中一名离开,过了会,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那人戴着脚镣,每走一步便发出“锵啷、锵啷……”的声音。狱警握着杆八一式,跟在那人后面,不时轻轻推一把。
戴剑华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局穿着便衣,站在戴剑华身后。
“戴警官。”来人站在桌对面,和戴剑华打了个招呼,然后看着他就笑了。
戴剑华冷冷的打量着他——杀手。
“为什么给别人顶缸?”
戴剑华开门见山。
杀手笑嘻嘻的看着他。
“戴警官,您抓不到的,就不是罪犯,这种逻辑也太霸道了。”
戴剑华皱了皱眉。
“是不是隔三差五的就见面,却不知道我就是杀手,所以戴警官脸上很难看?”
“好了!”戴剑华大喝一声。心里开始暗暗后悔,同意王局跟来。
同样想抢功,戴剑华知道,但和被张扬莫名其妙的把功抢去,还不如给领导。抢功不怕,怕就怕王局知道,自己和杀手的关系。
戴剑华瞪着杀手。
仍是一双浓眉,嘴角微上翘,尽管着囚服,而且身体更瘦了,但神态安然,一副什么都成竹在胸的表情。
成竹在胸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以前给自己多大的安慰!
戴剑华心里隐约的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即就为自己仍然如此依恋杀手而心惊。
“你别想骗我,你没有杀人动机!”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无动机杀人案么?”
“你别在这里胡扯,我警察做了这么多年,没遇见过人犯罪没有动机的!”
杀手看着戴剑华。
“哦,对了,你是个好警察。”
杀手浓浓的讽刺,却让戴剑华愤怒不起来,杀手知道戴剑华太多的事情。
“好,那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杀人。”
杀手双手放到桌子上,手撩的铁链“哗——”一声全堆到了桌子上。
“为了快感!杀人能让我达到高潮,就好像持续不断的在射……”
戴剑华冷冷的看着杀手,杀手表情微微激动起来,抓着手撩的手,青筋暴起。
身后的王局哼了一声,戴剑华知道,长期不在一线的王局有点吃不消这样的对话。但是戴剑华没有阻止。他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杀手是兴奋起来了,还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痛苦。不过,变态心理,有的时候是越痛苦越兴奋,越开心的,所以他也无法判断,他想再看看这来之不易的,直接反映了杀手内心的这种冲动。
“你知道么,刀插入人体的时候,是一直能体会到肉体在刀尖上的跳动和挣扎的,还有血顺着血槽潺潺流出的时候,热乎乎的;最美妙的,是人死之前的倒气,你做了这么长时间警察,你听过么?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要响,等他倒完气,你就完全的占有了他……”
“住嘴!”戴剑华大喝一声。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王局,再用力抓自己的椅背,这些话确实已经突破了正常人能接受的底线。
“我希望你能清楚,你冤不冤和我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我知道你冤,我就不能让你不清不白的被枪毙!我是念在我们以前认识的份上!除了我,没有人再会想着替你翻案了。”
杀手看着戴剑华。
“好警察!不让一起冤案发生在手上,是吧?”杀手笑嘻嘻的说,戴剑华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吱声。
“只不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我只是你扔向你那个女同事的炸弹呢?”
戴剑华脸一下通红。
“正如你以前来找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用了刑讯,办了冤案才出的毛病,其实根本就是……”
“好了!”戴剑华又大喊了一声,冷汗顺着鬓角慢慢流了下来。眼角不住的抽动着。
“为什么要同意王局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心里清楚着呢!”
戴剑华边说边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份综卷,翻开来。
“第一次凶杀现场,你用的是什么刀?大约发生在几点?为什么要在死者身上切割了两次?”
“用的是一把锋钢刀,刀胚是3×45×530的锋钢锯料,哈尔滨工具厂的,商标是个狮子头,原来用途是切割不锈钢。
刀长38.5CM,刃长26CM,刀柄是黄色电木,11度角开刃。大约发生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左右。
另外,没切割两次,只切割了一次。”
杀手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就这个位置,就一刀,哪个人没受到太大的痛苦,估计连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你说的切割两次的那次,是两个半月后的一次,当时是由于对方在跑动当中,第一刀偏了,尽管一样致命,但却没让他立刻死去,我足足跟了他十分钟——这是对我自己的惩罚,技术不到家,造成了别人这么大的痛苦,我逼着自己一直看下去的,一点都不优雅,哪次像屠夫一样,我什么时候犯过那种错,一般我杀人,只须要46秒。”
“好了!”戴剑华恼怒的制止了杀手的自吹自擂,翻动综卷。
“6月23号的凶杀案,你使用的什么凶器,原案发地在什么地方?……”
两人一问一答,杀手始终面带微笑,仿佛在描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前前后后,问答了半个多小时,戴剑华咽了口吐沫,对身边的狱警说:“有水么,倒点水来。”
“有水,但纸杯用完了,我拿两瓶矿泉水过来。”
狱警说。
两瓶矿泉水拿过来,戴剑华接过,随手开了一瓶,骨碌碌喝了几口,然后随手把剩下的一瓶递给杀手,杀手也讲得口干舌燥了,随手接过,就去拧瓶盖,一拧,居然没拧动,再一拧,还是拧不动,杀手疑惑的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戴剑华狡黠的笑容。
杀手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一瞬间,戴剑华突然觉得杀手脸上浮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笑容。
杀手“叭——”的拧开了矿泉水盖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戴剑华听见身后“哗啦”一声,一回头,身后的王局已拉开铁门,走了。
戴剑华一下站了起来,终没追出去。
一败涂地。
不光作案细节描述的详详细细,而且精心设计的圈套,反而证明了杀手拥有那种挥刀杀人的力量。
戴剑华看着杀手。
杀手真不是杀手!
但拿出什么证据来呢?说自己以精神病人的身份长期跟踪自己的主治医师?
花韦薄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四个钢蹦,一扔,扔到早点摊上的铁盒子里。
坐在车后座的张晓晓接过包好的煎饼和两袋豆浆,然后花韦薄一蹬脚蹬,滑入车库。
在车库停好车,两人一手拿着早点,一手翻出出入证,进了楼梯间。
电梯缓慢上行,里面只有花韦博和张晓晓两个人。
八点二十,仅仅提早了十分钟,电梯就空的成了专用的。
张晓晓一边吸着豆浆,一边看着手上的报纸。
巨大的红字。
“Nj市系列凶杀案告破,变态恶魔绳之于法”
张晓晓眨了眨眼。
“昨天我们节目好像没有这条消息吧?”
“有,但没什么内容,就一条通稿。”
张晓晓点点头,把报纸翻开,果然,在巨大的标题下,只有干巴巴的两百字左右的一块小豆腐块,连系列凶杀案一共死了多少人都没有提及。
“又想表功,又怕泄露真相……”张晓晓自言自语。
花韦博咬着煎饼没有说话。
到了15楼,张晓晓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花韦博呆在大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
开会,开完会后又是三五成群的吹牛,到了十点半,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出门。
十一点半,花韦博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刚要下楼吃饭,张晓晓突然从小办公室里出来了,对着花伟博说。
“快,跟我出去一趟,有采访。”
“哦?”
花伟博一头雾水,站起来,提起挎包,跟着张晓晓进了电梯间。
“什么采访?”
“5•23系列凶杀案的变态杀手!”
“阿?怎么能采访了?官方准备公布所有事实了?”
“不是,据说只联系了我们一家,而且整个过程中不允许带摄像器材。”
“不带摄像怎么做稿子?”
“画面上贴照片,然后直接让配音念写好的稿子。这么重大的事情,就是这样处理,收视率也不会低的。”
电梯到了,两个人跨了进去。
“为什么只联系了我们一家啊?”
张晓晓没回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掉头,对花伟博说:“不是联系了我们一家,是联系了你,杀手点名要见你!” Nj市小黑河监狱,位于市区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张晓晓和花伟博坐单位的采访车,一路颠簸,在下午一点十分的时候到了,路上两个人买了几个面包充饥。
张晓晓带了一个数码录音笔,希望没有影像资料,至少能留下一点语音资料。
到达小黑河监狱后,张晓晓给联系人打电话。
“昨天晚上才转过来的,刚收拾好。”
联系人大约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穿一件短袖制服,制服背后都湿了,贴在背上。跟着张晓晓和花伟博向监狱里面走。
小黑河监狱是一所新监狱,一切设施都很新。大门除了传统的锁,还配备了指纹锁。
“花伟博是你吧?”联系人对着花伟博问。
花伟博说“是我。”
联系人点点头。
“杀手指名要见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都不知道杀手是谁呢?”
联系人又点了点头。
“嗯,马上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联系人进入大门,左拐右拐,到了一扇铁门面前,打开后,里面是一间大屋子,一面墙都是监视器,里面大约有七八个狱警。
“摄像机没有带哎?那就请你们把身上的手机、金属物品、打火机等全部拿出来,出来的时候再还给你们。”
张晓晓和花伟博把口袋都翻了一遍,把东西都扔到了一个小塑料篮里。
联系人看了他们一眼,从监视器下的控制台上拿起一个苍蝇拍样的金属探测器,在两人身前,来回挥动。到了张晓晓身上的时候,探测器嘟嘟的叫了起来。
联系人把手往张晓晓面前一伸,张晓晓笑着从包里掏出了数码录音笔。
“你们这些记者……”联系人用手指了指张晓晓。张晓晓看着他装呆傻笑。
联系人把录音笔也扔到了塑料篮里。
堆满监视器的房间,另一面的铁门“趴——”的打开了。
张晓晓和花伟博一跨出去,就吃了一惊。
在门后面的,是一个巨大的室内广场,广场四周上上下下四层走廊,走廊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紧紧排列的牢房。
联系人带着张晓晓和花伟博穿过巨大的室内广场,来到另一面,又是一扇铁门。
“同意你们和杀手见面,主要原因也是我们想通过你们的见面了解更多的信息,这一点才是重点,真正有助于和谐社会的。至于你们的报道,哪是次要问题,是可发可不发的,对和谐社会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张晓晓“啪”的站住了。
“如果这么讲,那我们也可以不接受你们的邀请,我们没有义务去为你们套话!”
联系人脸一板说,“你怎么能这么讲呢?社会安定,人人有责。”
张晓晓的脸也板起来了。
“证人还有不作证的权利呢?我就是不接受你们的邀请,你们又能怎么样,抓我还是罚我款。花伟博,我们走。”
张晓晓掉头就走。花伟博也跟在后面,心里却觉得隐隐有点不对头,杀手找的可是自己,怎么张晓晓就带自己决定了见还是不见?
“哎,等等等等。”联系人急了,跟在后面喊:“你不要急啊,你不要急啊。这样就是了,报道还是要给你们报道的了,而且保证给你们找一些独家的!”
张晓晓这才停住,对着联系人一笑,“就是啊,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什么社会安定不安定,这种空话,有什么好讲的呢?”
联系人连连点头,打开了铁门,把两个人让了进去。
又是长长的通道,然后来到了又一扇铁门面前。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铁门后面,是一面齐腰的柜台,上半部是铁栅栏。
在铁栅栏后,一个身材消瘦,身穿囚服,戴着手撩的人,神态安然的坐在那里。
花伟博一看,就大吃了一惊!
“王医生?怎么会是你?”
王医生慢慢抬起眼皮,看了看花伟博,笑笑,说:“为什么不会是我?”
花伟博在巨大的震惊里,慢慢坐到王医生对过。
张晓晓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人,也坐到边上的一张椅子上。
王医生搓了搓手——以前给花韦博治疗时一样的习惯动作——然后眨也不眨的盯着花伟博,足足有两分钟,然后扑嗤一声,自嘲似的笑了起来,问花伟博:“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花伟博说:“知道什么?”
王医生看着花伟博,很长时间才喃喃自语的说:“他们真的做到了……”
“他们?什么他们?做到什么了?”
花伟博问。
王医生摇了摇头。
“伟博,自从我们最后一次治疗后,你再也没有发生过幻听、幻视了吧?”
花伟博点了点头。
“嗯。”
“是什么时候?”
“大约在四月份,我记得是槐花刚开的时候……”
花伟博记得,做完最后一次治疗的那天晚上,和同事到饭店吃饭,吃到了槐花糕。
王医生点了点头。
“四月份……好长时间了。”
“王医生……真的是你……”张晓晓在边上小心翼翼的问。
王医生看了张晓晓一眼。
“张晓晓?”
张晓晓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被一个变态杀人狂惦记着,是什么滋味?张晓晓知道了。
“我认识你哥。”
“啊?”张晓晓一下子坐直了,好像抓到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抓着。
“应该算……嗯,应该算是认识你哥!”
王医生突然又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张晓晓更不知道王医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我们不说闲话了。我找你,其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王医生对花伟博说。
“你还记得,我曾经从专业角度给你解释过‘人格’,这个词的意思么?”
花伟博点了点头,说:“我记得。”
“你复述一遍,我听听。”
花伟博点了点头,努力回忆着,复述了起来,这是王医生曾经布置给自己的“家庭作业”,要求一字不漏的背诵过。
“人格,英文personality,源于拉丁语Persona,是指演员在舞台上戴的面具。心理学借用这个词,使之成为一个专门的术语……用来说明每个人……在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及不同于他人的精神面貌……
不同流派有不同定义,至今还没有公认的说法。人格心理学家阿尔波特认为:“人格是个人适应环境的独特的身心体系”;艾森克认为:“人格乃是决定个人适应环境的个人性格、气质、能力和生理特征”;卡特尔认为:“人格乃是可以用来预测个人在一定情况下所作行为反应的特质”……”
王医生点了点头,打断了花伟博。
“难得,你还记着。伟博,有关人格,还有一点你要记住。”王医生低着头,跷着二郎腿,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慢慢的来回碾着,仿佛指间有什么东西。
“人格并不等同于个人,人格不是一成不变的,尽管正由于人格,才造成人和人的区别,造成你是你,他是他,但,一个人所遇到的事情,所经受的……所经受的考验,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人格的,这种考验可能是灾难……”王医生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花伟博:“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会造成你人格的变化,但,这种变化,本身也是你人格的一部份,这种变化,仍然是独特的、唯一的,受你原先人格的影响的,独一无二的,也就是说,无论产生了何种影响,你得人格发生了何种变化,你仍然是你!所以……”
王医生声音突然提高!“所以永远不要产生‘我是谁?’这样的疑问!”
花伟博和张晓晓都愣住了,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王医生,我听不懂……你这是,预测我以后可能发病的方向……”
“你以后就懂了。”王医生打断了花伟博的问话,站了起来,脚镣和手镣发出“哗啦啦”一声。
王医生动了动脚,好像脚被脚镣压麻掉了。
“真想念我的那双棉布鞋啊,还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给我纳的……”
王医生神情有些落寞的,突然又说到了自己的棉布鞋。
狱警过来,带着王医生进去了,留下张晓晓和花伟博面面相觑。
来时经过的,全是监视器的那个房间里,联系人陪着几个领导,也是面面相觑。
“张局?您看?”王局问身边,着一身新制服的张扬。
“我看有问题。”张扬当仁不让的说。
王局脸上有点不好看,只是谦虚一下,没想到张扬就借机发挥起来了。
张扬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大领导说。
“戴剑华说,杀手不是他,小戴这个人我还是很清楚的,尽管个人英雄主义很严重,不过能力还是有一些的,杀手不是他,这肯定不可能,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还有同伙,今天这次会面,也说明了这种可能性,而且,哪个叫花伟博的,好像还是杀手以前的病人,这种人的病人,能有什么好人?所以我建议,立刻把那个姓花的抓起来,进行调查,哪个姓张的,也要配合,好像杀手还认识她哥哥。”
“这样不妥当吧。”王局冷着脸,说到。
“人家是记者,记者和记者可是认识的、相通的,你没凭没据,就抓人?”
“记者,记者怎么样啦?协助调查,人人有责!”
“本地的倒不怕,怕就怕捅上去,到时候可就难过了,又不是没先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再有别有用心的……”
“好了。”大领导发话。
“先跟踪吧。”
“真想念我的那双棉布鞋啊,还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给我纳的……”
红花地、13栋、107。
王医生家门口。
107对过106的家,小孩子的哭声依旧,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过来,同时透过来的,还有一缕缕白炽灯的光线。
花伟博站在昏暗的楼道里,默默地笑。
原来,王医生想念的那双棉布鞋,就挂在王医生家门口。
墙上钉了一支长钉子,两只棉布鞋的鞋带系在了一起,挂在墙上。
花伟博毫不迟疑的把手伸进了棉布鞋的鞋囊里……
据说快结束了
2006年8月12日星期六 21点45分距王瀚医生监狱谈话32小时15分钟 距活祭4天2小时15分钟
红花地、13栋、107。
王瀚医生家门口。
楼道里安安静静,偶尔传来两声对过106家小孩的哭声和马路上汽车声。几缕白炽灯的光线,透过106的门板射过来。
楼道堆着煤基,还有些破烂——落满灰的旧自行车、不知何用途的木头架子、缺一条腿的桌子、还有……王瀚医生妈妈纳的棉布鞋。
“真想念我的那双棉布鞋啊,还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给我纳的……”
王瀚医生家门口的墙上钉了支长钉子,两只王瀚妈妈纳的棉布鞋的鞋带系在了一起,挂在墙上。
花伟博毫不迟疑的把手伸进了棉布鞋的鞋囊里。
左边鞋囊,掏到了花伟博想要的东西——一小块冰凉的金属片——一把钥匙,另外还有一张仔仔细细,折叠成信笺模样的小纸片。
花伟博把钥匙插进王瀚医生家的大门,轻轻一扭就打开了。
灯在大门边的墙壁上。
大门在身后关上,开灯。
狭小的客厅,乱七八糟,饭桌上还有一个罩菜的纱垄。
客厅的一面墙堆满了书,花伟博记得,以前这些书都是放在书房里的。
花伟博先把手上捏着的纸片打开了,上面只写了一个英文单词——“Gangsta Rap”
“Gangsta Rap?”花伟博自言自语,站在大门口,想了好会儿,依稀觉得这英文单词好像在那儿见过。
纸揣到口袋,进书房。
书房吓了花伟博一跳。
书房里竟堆满了钢板、钳工台、砂轮、台钻、角磨、砂带机……还有各种说不上名字的机械,地上到处扔的都是用过的口罩和纱布手套,钳工台上,还夹着块刚刚有了刀形的白钢板。一股铁锈味,还有股淡淡的体臭,像是动物的。
花伟博感到,自己不慎闯入了一个“窝”。
唯一透露出王医生平时表现出的哪种整洁、理性的,是那张改造成神龛的大书柜,仍然和上次来时一样,干干净净,突兀的立在书房里。
花伟博上前一看,书桌上还有几张毛笔字,上面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的写着“悄然狰狞”。
花伟博掀开用帘子挡着的大书柜的第一横排和第二横排,里面并没什么神像——也或者本来有什么神像,但已经被收走了——现在里面放着一张nj市地图,一份当地最畅销的报纸,一厅可乐、一张最流行的、nj市街头巷尾到处能听到的cd唱片、一本时尚杂志。放的整整齐齐。
王瀚医生居然把报纸、可乐、地图、唱片、杂志给供了起来!
花伟博皱了皱眉。
大书柜的最下面,第三横排,崭新的cd机,边上三三两两的放了不少张唱片,两三张是打口的。
“Gangsta Rap”?
花伟博一眼看见,一张打口牒上,巨大的黄色字母。
“Gangsta Rap”原来指这个!
花伟博打开这张还没拆封的唱片,却发现里面已不是原来的CD了,而是一张刻录盘。
花伟博迟疑了一下,把这张刻录盘塞进了CD机。
插上插头,CD机液晶屏上显出悠悠的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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