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童话系列《智齿》 来源:腾讯读书频道 (更新至14章)
第一章先披露一个真理自从梁功辰换了那把硬度偏高的牙刷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有夸张的嫌疑,毕竟梁功辰一天只刷两次牙。但他每次刷牙时,我都极力躲闪,那牙刷分明是砂纸,每当那再硬一点儿就完全有资格被称之为"针"的刷毛接触我时,我都比较痛苦,像受刑。
我是一颗智齿,梁功辰的智齿。
从你的牙齿中缝往两边数,第8颗是智齿。
也许你会说,智齿和盲肠一样,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对于你的这种看法,我只能表示遗憾,这是人类走到现阶段必然的观念。再过1千年,你还这么说就露怯了,如果你能仗着基因技术活到的话。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渐进的,每年都有新真理出现,每年都有老真理被扔进谬误的垃圾箱。人类盘点自己的脚印时会发现,装真理的箱子越来越小,装谬误的箱子越来越大。终极真理极度夸张说充其量也只有针眼那么小,终极谬误盲人摸象般保守说也比太平洋大。
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就是一个真理。但你肯定不信,原因很简单:如果你信了,你就不是21世纪的人了。21世纪的人类的智力水平绝对不可能将我下面的话信以为真,就像14世纪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信因特网一样。倘若当年有大臣向明太祖朱元璋进言废除驿站创建因特网用以联络各方诸侯,明太祖以欺君之罪将该大臣推出斩首是最慈善的举动,弄不好会满门抄斩灭九族。据我估计,我告诉你的这个真理,最早也得在27世纪中叶才会有人发现,最先发现的前100人肯定会鱼贯而入被送进疯人院。从第一个发现这个真理的人被送进疯人院到人类将此真理从谬误彻底平反为真理,最少得占用人类200年时间,这还是以700年后的人类智商指数为依据进行评估的。700年后的人类智商平均指数比现在要高1倍左右。
下边是我要告诉你的真理。
很长时间以来,人类在思索这样的问题:人类中的天才的数量和人类的总数相比为什么如此凤毛麟角?20世纪末,喜欢秋后算账的人类遴选千年人物,扒拉来扒拉去只有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两人入选。咱们且不说1000年结束时人类的数量,咱们打个九折,从1900年起算,1900年终结时活着的人类是10亿人,到了2000年末,健在的人类数目是60亿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按九折方式计算,1000年到2000年之间也有50亿人在这个星球上活过,前900年的一概不算,后100年间死了的也不算。50亿比2,悬殊巨大。都是人,为什么有的人是天才有的人是非天才?天才和非天才的根本区别在哪儿?不计其数的科学家把天才的大脑和非天才的大脑掰碎了研究,力图找出其中的差异,从而实现人类的梦想:人工培育众多天才,造福人类。
无功而返和止步不前是我对这些科学家的客观评价。他们找错了方向。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不在大脑。人和人的大脑几乎没有差异,将爱因斯坦的大脑和某智障者的大脑不做记号打乱了放在一起,任凭拥有如山的文凭的科学家也不可能将爱因斯坦的大脑准确挑选出来。
既然天才和非天才的大脑是完全一样的,那么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在哪里呢?换句话说,究竟是什么使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从至少50亿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垂千古甚至流芳万古的天才呢?是勤奋吗?NO。在生活中,我见过许多比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勤奋1万倍的人,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成为天才。事实上,上述两位"千年人物"以人类的标准衡量,并不勤奋,前者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沾花惹草,后者读书时曾有过不及格的不良记录。
既然不是大脑也不是勤奋,那么到底是什么使人类中的极极少数人成为天才呢?你就要提前至少700年知道谜底了,但你百分之百不信。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如果信以为真,你就不是21世纪的人了,你就成为你自己的重孙子的重孙子的2次方了。
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们嘴里的智齿。
不出我所料,你不信,你也不可能相信。
智齿分为数学智齿、哲学智齿、文学智齿、物理智齿、化学智齿、音乐智齿、美术智齿、政治智齿、商业智齿、体育智齿等等。很少出现全能智齿,据我所知,人类成员中只有一个叫达·芬奇的人有幸长了全能智齿。是上帝安排人类管我们叫智齿的,一个"智"字,其作用昭然若揭。除了我们智齿外,人身上还有第二个被上帝命名为"智"的器官吗?智脑?智心?智肺?智嘴?智眼?智耳?笑死你。除智齿外,人身上唯一和智挨边的,是痣,遗憾的是在人类第一大语言汉语里这两个字同音不同义,天壤之别。在人类第二语言英语里不但不同义甚至连音也不同。
你照完镜子回来了。你说:我有智齿,我怎么不是天才?
有智齿的人不一定是天才,但天才都有智齿。比如孔子,比如莎士比亚,比如牛顿,比如爱因斯坦。概率是百分之百。不信你考察。这是这个星球上最经得起考察的真理。为什么有的天才天才到一半时突然陨落还俗了?他的智齿脱落或被拔除了。
现在,你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同样长有智齿,只有极少数人成为天才而绝大多数人却平平庸庸碌碌无为?
答案如下:智齿本身无法发挥作用,它必须通过人的大脑发挥作用。人身上,只有大脑具有驾驭人的全身的指挥系统,智齿没有这样的指挥系统。智齿只能通过指挥大脑达到间接指挥人的目的,这有点儿像垂帘听政。事情的关键在于,智齿和大脑之间是否有一条通道,得以确保智齿通过这条黄金之路向大脑传达它的指令。天才人物的智齿和大脑之间都有黄金通道。遗憾的是,拥有这条黄金通道的人太少了,其比例基本上是1亿比1。
我觉得我把问题都说清楚了:没有智齿的人不可能成为天才。有智齿没有黄金通道的人也不可能成为天才。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是由于他们在拥有智齿的同时,还拥有连接智齿和大脑的黄金通道。
梁功辰有智齿,就是我。他同时拥有黄金通道。顺便提一句,我是一颗文学智齿。
人类世界中最残酷的事,不是战争,不是天灾,而是在有生之年人为拔除拥有黄金通道的智齿。
梁功辰的故事要开始了。不管你是为他捏一把汗还是幸灾乐祸,我都不多嘴了。
第二章天才都是个体户
用天之骄子和一帆风顺来形容38岁的男子梁功辰,恰如其分。
20岁前,梁功辰靠单枪匹马的大脑足以对付愚昧弱智的应试教育,他从小学所向披靡过关斩将一路考进名牌大学,从无闪失。20岁时,梁功辰长了一颗拥有黄金通道的智齿,梁功辰不明白自己的智力为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过去,梁功辰虽然身为名牌大学学生,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徒有虚名,他的大脑除了会死记硬背、重复和崇拜前人的知识,不会干别的。那时候,梁功辰举目看世界,遍地是真理。长智齿后,梁功辰看世界的眼光骤然变了,同样是举目看世界,梁功辰看到的是遍地谬误,包括权威的论述。
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之一:天才眼中看到的都是谬误,然后纠正它。非天才眼中看到的都是真理,然后盲从它。
否定前人是天才人物的职业病。肯定前人是非天才人物的本职工作。
成为天才后的梁功辰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通过学校学到的知识。他发现,原先他认为学习、培训和经验是人获得成功所必需的条件,其实,这些东西恰恰是阻碍人获得成功的桎梏。在信息时代,获得成功最强大的动力是无经验。一无所知意味着没有任何条条框框。美国经济史上最成功的人士、现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中学毕业后读的是音乐学院而不是金融学院,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梁功辰彼时并不知道拥有配备黄金通道的智齿才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关键。他在20岁后猛然发现上学的过程其实就是老师用宽胶带捆绑学生的过程:小学捆脚和腿。中学捆身子和手。大学捆头。从头到脚捆得你不能动了,再发给你一张证书。例如,都按一样的教材学习企业管理,如何能在日后的经商活动中出奇制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才是做一切事获得巨大成功的秘诀。学校如何教学生前无古人的事?学校的本质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尽管顿悟,梁功辰还是读完了大学。离开学校后,梁功辰开始寻找谋生的职业。自从长了智齿后,梁功辰在人际交往方面就遇到了障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和别人相处越来越喜欢独处。
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之二:天才对人际关系无所适从。由于天才的思维与行为都与众不同,由此他们和普通人不可能融洽相处只会格格不入。人类历史上的天才几乎都是孤家寡人的个体户,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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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才都是个体户
父母认为梁功辰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二老甚至一度怀疑儿子患了自闭症。每当父亲从媒体上看到有关大学生因精神崩溃而自杀的报道时,就会心急火燎地劝梁功辰去看心理医生。梁功辰说我没病。父亲说你没病怎么怕和别人交往?你20岁前很喜欢和别人交往呀,往家一群一群的领。20岁以后是怎么了?梁功辰说我不是怕和别人交往,而是每次交往都给我造成痛苦,别人说的话我听着觉得特没劲,我说的话别人听着也别扭。人和人交往不说话怎么行?就干坐着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干脆照张合影摆在那儿交往得了。
父母面面相觑,愈发认定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
梁功辰要为自己选择一个无需人际关系就能挣钱糊口的工作,他开列了一个候选项目单,其中有:写作。投资股票。哲学研究。画画。无需人际关系能挣钱糊口的工作很少,连开个弹丸之地的小饭馆都离不开人际关系。
智齿指挥梁功辰的大脑选择了写作。
梁功辰在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可以说和文学创作相去甚远。
父母获悉学建筑的儿子要当作家时的场面,值得记载。
"你怎么不急着找工作?"父亲见大学毕业已经两个月的儿子悠闲地呆在家中,问他。
"我已经有工作了。"梁功辰说。
"有工作了?"父亲眉开眼笑,"怎么不告诉我们?建筑设计院?还是建筑公司?"
"我要当作家。"梁功辰说。
"你说什么?"母亲一愣。
"我决定当作家。"梁功辰说。
"当作家?你从小的理想就是当建筑师,大学学的也是建筑设计,怎么会去当作家?"父亲茫然,"隔行如隔山。"
梁功辰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学什么干什么是人类最大的误区,等于先套上枷锁再去干。学的是什么?肯定是前人做这件事积累的经验。踩着前人的脚印走,能走出新路来?不开辟新路,能干出大名堂?不管做什么事,不干出大名堂,做它干什么?"
"岂有此理!"父亲说,"是哪位伟人说过来着?他成功就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就是前人的经验。"
"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话就是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谈。"梁功辰说,"比如成功者爱标榜自己的成功缘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们的成功绝对是由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灵感加百分之一的汗水。"
"胡说八道!"母亲说,"学有所长是真理。怎么能说干什么不用学什么呢?"
梁功辰说:"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这个道理。"
"怎么会是这样?"身为工人的父亲看妻子,"咱们的孩子怎么会说这种话?"
二老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梁功辰已经是天才而不是普通人了,天才说的话肯定和普通人大相径庭。梁功辰和他的父母一样不知道是智齿起的作用。当初梁功辰长智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以为牙龈发炎了,还跑去看牙医。牙医说,是长智齿,不是病,不过智齿没用,以后可以拔了。母亲告诉儿子,老百姓管智齿叫立世牙,长了智齿,就意味着立世了。
长智齿后,梁功辰确实有明显的立世的感觉,但他没有将这归功于智齿。相反,他还抱怨智齿破土而出时给他带来的痛苦。
不管父母如何反对,梁功辰我行我素,就是不出去找工作,而是呆在家里开始写作。
在一天吃晚饭时,父亲突然当着儿子对妻子说:"马丽媛的父母眼光没错。"
母亲瞪了丈夫一眼。
梁功辰说:"马丽媛的父母以后会后悔得死去活来。他们的眼光大错特错。"
马丽媛是梁功辰读大二时在校际舞会上结识的医科大学女生,梁功辰的初恋情人。当两人沉溺爱海半年后,双方都认为到了带对方面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公公婆婆的时候了。梁功辰的父母对马丽媛很是满意,当场给未来的儿媳办了签证。而当马丽媛首次将梁功辰带到她的父母面前时,马丽媛的父母却死活看不上梁功辰。但马丽媛的父母深谙此道,清楚由父母出面反对子女的婚事的结果往往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于是二老想出了委托儿子也就是马丽媛的哥哥马抗唱白脸的锦囊妙计。一般来说,妹妹对来自哥哥的逆言比较容易接受,而对于来自父母的忠告却极易逆反。马抗问父母为什么要反对女儿和梁功辰交往,父母坦言梁功辰出身卑微,其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双方门户不对称。马抗说如今都什么时代了连外国皇太子都能娶平民为妻。父亲说,正因为人家是龙子龙女,不缺出身,才有资格下娶下嫁。像咱家这样上不上下不下只是个破教授的家庭,一定要靠子女的婚事打翻身仗。母亲游说儿子,说如果你妹妹嫁给工人的儿子,工人的孙子就要管你叫舅舅了。可如果是市长的孙子管你叫舅舅,你的感觉肯定不一样。马抗想了想,认为父母的话有道理,他觉得市长甚至省长甚至国务委员甚至……的孙子管他叫舅舅肯定比工人的孙子管他叫舅舅给他带来的感觉好。马丽媛天生丽质,加上学业优良,父母认为女儿有资本上嫁。于是,在父母的幕后操纵下,马抗"邂逅"了一回梁功辰,当晚他大惊失色地奉劝妹妹和梁功辰一刀两断,理由是凭他男人看男人的直觉,梁功辰不是好人而且此生极为平庸。开始马丽媛反驳哥哥对梁功辰的亵渎,随着马抗声带震荡频率的增加,马丽媛最终告降。得知女儿死心塌地回头是岸后,父母披露了棒打鸳鸯的始作俑者是他俩。马丽媛没有因此怨恨父母,务实的她反而由此体察到父母对她的爱有多深。当马丽媛通知梁功辰两人必须分道扬镳时,梁功辰问为什么,马丽媛说她的父母和哥哥不同意。梁功辰说都什么年代了《婚姻法》都在众说纷纭中修改好几次了怎么还有父母甚至兄长干涉家人的婚姻。马丽媛说她是孝女,不忍心看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的父母伤心,她认为在婚事上顺从父母是子女最大的孝顺。马丽媛还说,《婚姻法》的不断修改正说明它的不完善,比如众说纷纭呼吁制裁包二奶,怎么没人提出制裁包二爷?如今百万富婆包二爷俗称养鸭子的还少吗?这正说明修改数次后的《婚姻法》还有回旋余地。梁功辰无言以对。梁的父母获悉噩耗后,父亲沉吟说他知道马丽媛的父母为什么不同意,他们是嫌我的身份低。梁功辰恍然大悟,说既然如此,和这样的家庭离得越远越好,这对咱家来说是万幸的事。对于梁功辰的理智分手,马丽媛家反而有几分失落,本来他们为防范梁功辰不甘罢休对马丽媛穷追猛打还预定了几套战术。
第三章 畅销书大都是短命鬼
如今面对儿子大学毕业后不找工作呆在家里,梁功辰的父亲竟然为马丽媛父母的眼光唱赞歌,其意图自然是鞭策梁功辰不要忘记当年的"国耻"。没想到梁功辰对于父亲的刺话毫不介意,他依然我行我素,终日闷在家中写作。
父母对于儿子大学毕业后不出去挣钱整天呆在家里写作心急如焚。
一天上午,父亲打断梁功辰写作。
"我们供养了你22年,你不能再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父亲说。
"我这不是在挣钱吗?"梁功辰抬起头说。
"挣钱?你连家门都没出,怎么挣钱?"父亲皱着眉头责问儿子。
梁功辰指着电脑屏幕上他写的字说:"文学作品也是一种产品,完成后出售时就成了商品,是商品就能创造利润。怎么不是挣钱?"
父亲说:"会有人出版你的书?就算出版了,会有人买?你读过几本小说?我给你算算,你从小到大,完整读过的小说超不过10本。我虽然是工人,但我也懂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看小说,怎么能写小说?"
梁功辰说:"那是对三流作家而言。说穿了,是读书破万卷,抄袭如有神,或者是读书破万卷,模仿如有神。再说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未必指的是读同类体裁的书。依我说,写小说的人基本上不能看别人写的小说,其他类别的书少看一些还无大碍。看生活就行了。"
父亲说:"你连生活也不看,天天闷在家里。"
"闷在家里也是看生活。谁规定只有在房子外边才有生活?地球上所有地方都充满生活。我这叫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梁功辰说。
父亲摇头。
"爸,您放心,我这小说写完了,您就等着收钱吧。"梁功辰说。
"你写畅销书?"父亲无奈地问。
"我写的是长销书,长时间的长。畅销书大都是短命鬼。长销书才是常青摇钱树。《红楼梦》就是长销书。当作家就要当长销书作家。"
"你很狂妄。"父亲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电脑屏幕,"你的小说是什么内容?"
梁功辰察觉到父亲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就是,当儿子尝试使用法律允许的方式谋生时,身为父亲如果竭力反对,还配被称之为父亲吗?
梁功辰对父亲说:"我写的是长篇小说。《三国演义》就是长篇小说。"
父亲说:"你不用给我扫盲,我难道连长篇小说都不知道?不就是瞎编的特别长的故事吗?瞎编的短故事叫短篇小说,瞎编的长故事叫长篇小说,瞎编的中故事叫中篇小说。"
"那不叫瞎编,叫虚构。"
"虚构不就是瞎编吗?"
"您能说《红楼梦》是瞎编?"
"《红楼梦》怎么不是瞎编?而且是顶级瞎编。差小说是三级瞎编,好小说是超级瞎编,名著是顶级瞎编。"父亲一边笑一边说。
"就算小说是瞎编吧。"梁功辰也笑,"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篇名是《圣女贞德》。"
"圣女贞德?"父亲没听说过。
"圣女贞德是世界级的伟大女性,法国人,一个为了信仰而被活活烧死的美丽姑娘。"梁功辰说。
"你写外国的事?你连国都没出过!全靠瞎编?"父亲觉得儿子写小说是异想天开,写"外国小说"更是顶级异想天开。
"书名是《圣女贞德》不等于内容是圣女贞德,圣女贞德都被外国人写滥了,光是电影就拍了不下10部,我是广义的圣女贞德。"
"挂羊头卖狗肉?"
"爸,我发现您的语言很生动,还一针见血。"梁功辰抬头看父亲。
"我喜欢说实话。别看我是工人,但我知道世界上每件事都有两种以上的说法。"
"没错。"梁功辰赞同父亲的话,"上学说穿了是去学对事物的另一种说法。在学校学的那些说法大都比较伪善和故弄玄虚。"
"也不能这么说。"父亲还想动员儿子日后考研究生,万一作家当不成又不找工作的话。
"前天我在报上看到这样一件真事,一位没上过什么学的亿万富翁至今不会准确写'贰'字,每次写'贰'时,他不是在左上角多加一横就是在右下角多写一撇,但这并没妨碍他成为亿万富翁。不会写贰的人挣了贰亿,而很多会熟练写贰的人连贰拾万都挣不到。"梁功辰说。
"上学多总是有益。"父亲不想和儿子探讨这个话题,"说说你的小说写的是什么?"
梁功辰见父亲对他的小说感兴趣了,很是高兴。他说:"人活在世上,需要约束,约束的体现方式是法律。我觉得人需要两种法律的约束:硬法律和软法律。"
"硬法律?软法律?"父亲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你发明的词儿?"
"是的。"梁功辰说,"硬法律是法规,软法律是信仰。硬法律是外在强制的法律,软法律是内在自觉的法律。有这两种法律的约束,社会才能兴旺发达。最危险的社会是既没有软法律,硬法律又不硬。说白了,就是没有信仰的人治社会。"
"你的小说的主题是呼吁人类社会建立完善的软硬法律?"
"我描写人在没有软硬法律约束的社会中的生存状态。我不喜欢'主题'和'呼吁'这样的词汇,我觉得它们不属于文学。"
"你写吧,祝你成功。"父亲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这本书打不响,你就不要再写了,找工作或考研。"
第四章 人生终极目的是快乐
"我答应。"梁功辰说。从这天起,父母全力保障梁功辰写作,他们为儿子准备可口的饭菜。儿子写作时,他们确保家中鸦雀无声。遇有邻居装修,他们就去央求邻里推迟装修时间。
父母发现,梁功辰在写作时,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泪流满面。
母亲不无忧虑地问丈夫:"真像精神病患者。作家都是这样?"
父亲说:"咱没接触过作家,不知道。"
梁功辰听见了父母的对话,他为父母释疑:"一般人在两个世界生活:现实世界和睡眠时的梦世界。我在三个世界生活:现实世界、梦世界和文学虚构世界。你们看见我坐在现实世界中写作,其实我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身在现实世界,心已经到了虚拟世界。哭和笑都是有感而发。"
母亲对儿子说:"我从电视上看到,作家经常聚在一起开笔会什么的,还要成群结伙四处采什么风,像你这样孤军奋战,行吗?"
梁功辰说:"写作的真正乐趣是独处。喜欢扎堆儿的不是作家,是群居的蚂蚱。作家只和作家交往本质上是同性恋。异性作家之间的交往也是同性恋。"
"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作家的组织就是同性恋婚姻介绍所了?"父亲说。
"作家应该多和非作家交往,就像企业家应该多和消费者交往而不是光和企业家交往一样。写作本身没有任何值得探讨的地方。同行之间的借鉴和启发是写作的头号敌人。难道对生命和生活的感受还需要互相启发和借鉴吗?对生活和生命的独到感受才是文学的真谛。再说了,写作没有技巧,无需切磋。就算有技巧,最高级的写作技巧也是使用前人没使用过的技巧写作。"梁功辰振振有词。
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他们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10个月后,《圣女贞德》的出版一举奠定了梁功辰在文坛的地位。《圣女贞德》受到了读者和专家的同步肯定。《圣女贞德》给疲软的图书市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给萎靡不振的文学吃了一剂壮阳药。有一位素以稳重苛刻著称的资深文学评论家甚至不用"新星"而是用"泰斗"形容梁功辰。梁功辰名利双收。
媒体趋之若鹜欲采访文坛新星梁功辰,而梁功辰一概谢绝。他说作家应该只用笔说话,不用嘴说话。还说声带是作家身上真正的痔疮。
以记者为职业的堂弟通过梁功辰的父亲走后门要求采访堂兄,堂弟还说好不容易谋到记者的职业,正值试用期,恰逢堂兄一夜成名,对他来说,好似天上掉下金娃娃,如能完成独家采访,堂弟将由此奠定在电视台的稳固地位。
对于来自父亲的说服,梁功辰只能服从,但表示下不为例。采访开始时,面对摄像机和堂弟记者,梁功辰先对堂弟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发我的灵感导致我名利双收,而你却一无所获。"
堂弟先是一愣,继而拍案叫绝。
"作为作家,这是你的职业道德?"堂弟记者问。采访开始。
"任何人和作家接触,都可能触发作家的灵感,从而导致作家创作出相应的文学作品。而文学作品进入流通领域后,即成为商品,就能创造利润,而这利润在法律上同诱发作家灵感的人毫无关系。这是一种不公平,本质上是作家倚仗自己的文学才能和同类进行的不公平竞争。作为有职业道德的作家,有义务在同人交往前先告知对方这种可能性。"梁功辰说。
堂弟说:"我不敢说话了。怕帮你挣钱却无法从中提成。"
梁功辰:"我的目的达到了。"
"在你眼中,什么样的作家最牛?"
"完全靠稿费生活的作家最牛。作家应该是全职纳税人。靠纳税人养活的不是作家,是作假。"
"请用一句话概括人生。"
"人这一辈子,说穿了只干一件事:想方设法从别人手里拿钱。方法五花八门,从诺贝尔奖金到拦路抢劫,应有尽有。"
……
这次采访在电视台反复播了20次还有观众不依不饶要求重播。
梁功辰的父母面对儿子"无心插柳柳成荫"式的意外成功,难以置信,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是弱智的体现。他们心甘情愿各自使用了近60年的名字被"梁功辰的父亲"和"梁功辰的母亲"取而代之。如此花甲之年还改名并不是每个身为父母的人都能享受到的殊荣。来自亲友邻里的恭维和羡慕使得他们心花怒放。除去精神上的享受外,滚滚而来的金钱也令他们瞠目结舌。父亲死活不明白一本书怎么会给儿子带来40万元的版税,他经过计算,得出40万元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收入,还包括退休金和医疗费,还得活到90岁,还必须在工作和退休期间动至少3次以上手术。
"功辰3个月就能挣到普通人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钱。"这是梁功辰的父母在夜深人静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梁功辰的父母由此感悟出人生的终极目的是快乐。娱乐和获得不是快乐。快乐是一种持续长久的渗透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满足感。
"万一功辰是偶尔写出一部成功之作呢?"母亲担心丧失长久的满足感。
"但愿不是。"父亲也害怕。
半年之后,梁功辰出版了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比第一部更成功更赢得满堂喝彩更创收。
父母悬着的心掷地有声地踏实了。
"我发现,只要功辰写,就是传世之作。"父亲私下对妻子说。
"依我说,他想写差的都写不出来,就像有的作家想写好的却写不出来一样。"母亲喜形于色。
"也怪了,功辰没读过什么小说,大学学的又是建筑,怎么就成了名作家呢?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干什么最好不懂什么?"父亲说。
"就是,你家和我家祖上根本就没有识文断字的人,估计不是遗传。"母亲分析。
他们压根儿没往智齿上想。
对于自己的从天而降的写作才能最吃惊的,还是梁功辰。他事后看自己的作品时,根本不相信那是他写的。那些描述,那些叙述,那些对生活入木三分的观察,那些令人击掌称绝的情节,怎么会是他写的呢?他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呀!梁功辰在写作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彩都是在写作时突然鬼使神差般降临的。梁功辰写作时,像被一匹野马拖着身不由己地在雪地上滑行,身体压迫厚雪留下的印痕成为他的作品。
百思不解并未影响梁功辰心安理得地接受作品带给他的荣誉和金钱,毕竟那作品真是他写出来的。
"马丽媛的父母确实是有眼无珠。"家人共进晚餐时,父亲爱反复说这句话。
[ 本帖最后由 染遍香群 于 2006-8-11 20:29 编辑 ]
第五章 多瑙河书恋
转眼梁功辰已经38岁了。他写的15部长篇小说本本是长销书,年年重印,经久不衰。成名后的梁功辰深居简出独善其身,同其他作家老死不相往来;回避媒体;谢绝任何导演将其作品搬上银幕荧屏,他还说将文学作品改编影视的实质是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群狼噬咬,再将噬咬后残缺不全血淋淋的孩子拿给观众欣赏。他人同梁功辰交往只有"自古华山一条路":读他的作品。梁功辰在27岁那年成家,妻子叫朱婉嘉。梁功辰28岁得一女儿,芳名梁新,今年10岁。
梁功辰的家位于城市北郊一座豪华住宅小区,号称连体别墅的建筑由三户复式结构住房组成,每户三层。梁功辰家位于连体别墅的最东侧。
梁功辰一年365天天天在家,家对于他来说,既是家又是工作场所。一般来说,工作场所和家的距离同人的成就成反比关系,距离越大,成就越小。天才的家和工作场所之间的距离大都为零。梁功辰的家有300平方米,一层是车库、保姆房、厨房和餐厅,二层是梁功辰和朱婉嘉的卧室以及梁功辰的写作室和健身房,三层是梁新的世界和家庭影院。梁功辰家没有客厅和书房。没有电视机。梁功辰认定电视机是智力退化机外加垃圾箱。
朱婉嘉比梁功辰小3岁,她在一家唱片公司任艺术总监。朱婉嘉毕业于音乐学院作曲系,由于没有智齿,她在音乐领域只能当拥有文凭的职业混饭吃者,好在像她这样的人在各个领域都占绝大多数,再加上嫁了个腰缠万贯的一流作家,因此朱婉嘉并无失败感。其实朱婉嘉上班的真谛不是混饭吃,她不缺钱,她上班是为了不24小时和天才在一起。和梁功辰生活了这么多年,朱婉嘉体会到,断断续续和天才在一起是享受,时时刻刻和天才在一起是受罪。
朱婉嘉的父亲朱冬是一位三流作曲家,其在35岁时偶尔蒙上的一支歌在那个时代的人中竟然也算是脍炙人口等级,从那以后,他再没邂逅好歌。仗着那支红花歌,再加上数百首绿叶歌陪绑,朱冬一直在乐坛赖着,谱曲不行,他就换个角度出任音乐协会的行政领导。有了女儿后,朱冬立誓要将女儿培养成大作曲家,他从她1岁开始就让她弹钢琴。父亲悉心浇灌朱婉嘉,一直将她培养进全国最高音乐学府,然而朱婉嘉谱出的57首歌曲一首比一首难听。直到一位祖上10代没有识谱的人本人也没考上音乐学院的名叫王必然的小子谱出了一系列好歌在乐坛大红大紫后,朱冬才死心塌地认输在心里承认自己和女儿都没有音乐天才。
朱婉嘉和梁功辰是在一家书店相识的。由于梁功辰几乎不在媒体露面,他也从不在自己的书上刊登作者照片,他认为读者应该通过作品而不是通过相貌认识作家。尽管梁功辰拥有千百万读者,但从未有人在大街上认出他来,这事颇令梁功辰得意。那天梁功辰到书店瞎转,他看见朱婉嘉捧着他的一本书倚在书架旁看得如醉如痴。
朱婉嘉属于亭亭玉立级的女性,五官长得也不俗。看到如此美貌的妙龄女子旁若无人地读他写的书,梁功辰呆若木鸡,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读者群的丰富多彩:既有百岁老人,也有小童。既有壮汉,也有美女。
"这页的倒数第3行有个错字。"梁功辰对朱婉嘉说,"数辆汽车印成了数量汽车。"
朱婉嘉抬头看梁功辰。
"你是书店的工作人员?"朱婉嘉惊讶书店工作人员的素质之高服务之好。
"不是。"梁功辰说。
"你喜欢看梁功辰的书?"朱婉嘉问。
梁功辰不知怎么回答好,他踌躇了片刻,红着脸说:"我写的。"
"什么你写的?"朱婉嘉没反应过来。
梁功辰指着朱婉嘉手里的书说:"……这书是我写的……"
"你是梁功辰?"朱婉嘉显然不信。
梁功辰点头。
朱婉嘉翻看书的前后勒口,没找到作者照片。梁功辰第一次后悔不在书上登照片。
"我想起来了,梁功辰是不印照片的。"朱婉嘉抬眼看梁功辰,"怎么能证明你是梁功辰?"
第六章 蹊跷经历
"只有作者最清楚自己的书里有几处错字。"梁功辰想出了证实身份的办法。"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改?"朱婉嘉问。
"下次重印就改了。"
"每次印之前作者不把关?"
"当然要把关,我们管这叫校对。但很奇怪,有些错字,校对时死活发现不了,可只要书一印出来,随意翻阅的头几页准能发现错字。"梁功辰说。
"我不信。"朱婉嘉说。
"确实如此。我不知道别的作家是不是这样,反正我的每本书都有这种蹊跷经历。"
"你带身份证了吗?"朱婉嘉问。
"干什么?"
"证明你确实是梁功辰呀。"
梁功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好笑的场面。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我是梁功辰?"梁功辰说。
"是你主动向我毛遂自荐你是梁功辰的,不是我先认出你再盘问你的。"朱婉嘉提醒梁功辰,"对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梁功辰?"
梁功辰窘迫。
朱婉嘉说:"看到我这样的女孩子这么喜欢你写的书,得意忘形了吧?"
"有点儿……"梁功辰只得承认,"我该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别走。"朱婉嘉说。
已经转身的梁功辰回头看朱婉嘉。
"我看书看得好好的,你给我打断了,现在你说走就走,这不公平吧?"朱婉嘉头略歪地看梁功辰,有几分调皮。
"你都是这么在书店站着看书,不买书回家看?"梁功辰感到奇怪。
"不懂先睹为快?你不是梁功辰。"朱婉嘉说,"别人的书我可以耐着性子买回家再看,唯独梁功辰的书不行。我每次在书店看见他的新书,都是一翻开就一口气读完,然后再买回家再看几遍。能把书写成这样,绝对是天才。原来我特爱看电视,自从梁功辰写作后,我觉得电视特没意思。电影和他的书比也没意思。"
梁功辰从头舒服到脚。
"这样吧,为了弥补你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朱婉嘉说。
梁功辰打断朱婉嘉的话:"等等,我给你造成什么精神损失了?"
"没能一口气看完梁功辰的小说呀!"朱婉嘉说。
梁功辰又舒服了一回。
"这不算精神损失?你不应该给我精神赔偿?"
"我赔。你开价吧。"
"到隔壁的咖啡店请我喝一杯咖啡,在我鉴定你确实是梁功辰后,你给我在这本书上签名。"朱婉嘉说。
"成交。"梁功辰说。
"不是成交,是侵权方同意判决不上诉。"朱婉嘉拿着书准备去交款。
"我送给你这本书。"梁功辰要去付款。
"在我没弄清你的身份前,你还没资格送我书。"朱婉嘉冲梁功辰一笑。
梁功辰注视着朱婉嘉在交款台前的青春靓丽背影,浮想联翩。
5分钟后,梁功辰和朱婉嘉坐在书店隔壁一家名为"多瑙河"的咖啡店里。
面对桌子上两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咖啡,梁功辰对朱婉嘉说:"鉴定该开始了吧?"
朱婉嘉翻开梁功辰的新作,她随意看了一眼,问梁功辰:"金影和李少明离婚后,金影再见到李少明时,说了句什么话?"
"没有不准的秤,只有不准的心。"梁功辰立即回答。
朱婉嘉立刻换用另一种眼光看梁功辰。
"鉴定会结束?"梁功辰问。
"起码要考3道题。"朱婉嘉喜欢这种意想不到的交往,她要延长享受的时间。
朱婉嘉翻书觅题。
"最好出偏题。"梁功辰说。
"历史系教授曹华在带研究生焦文杰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曹教授对学生说了一段什么话?"朱婉嘉提问。
"最终选择政治制度的,是人民,不是政治家。政治制度疲软,说到底是人民疲软。"梁功辰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说的话倒背如流。
朱婉嘉说:"最后一道题:阎传望临终前,给儿子留了什么遗言?"
"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方法是处于事业颠峰时急流勇退。"梁功辰说,"怎么样,考试可以结束了吧?"
朱婉嘉翻开书的扉页,放到梁功辰面前,说:"请您给签个名。"
梁功辰摸自己身上:"我从来不带笔。"
朱婉嘉从自己包里拿出笔,递给梁功辰:"人家都说笔是作家的武器,就像枪是士兵的武器一样。"
"作家的武器是大脑。"梁功辰当时还说不出作家的武器是智齿这种终极真理的话。
梁功辰拿着笔问朱婉嘉:"用把你的名字写上吗?"
"朱婉嘉,朱元璋的朱,婉转的婉,嘉奖的嘉。用这样的方式打探女孩子的名字,是作家的专利吧。我估计你一会儿还会转弯抹角问我的电话号码,干脆我一起说了?"朱婉嘉征求梁功辰的意见。
"随便。你在进咖啡店之前就确定我是梁功辰了。"梁功辰签完字后说。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跟你喝咖啡?"朱婉嘉一边欣赏梁功辰的签名一边说。
"你依据什么做出正确判断的?"
"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的人,肯定有眼光。你能主动找我说话,说明你眼光犀利。"
"我估计是男人都会想和你说话。"
"你忽视了我的眼光,我可不是跟谁都说话。"
"你的逻辑有点儿混乱。"
"我妈就这么说我。"
"令堂做什么?"
第七章 公司的总工程师
"她是一家洗衣机公司的总工程师。""什么牌子的洗衣机?"
朱婉嘉告诉梁功辰。
"我家用的就是令堂公司生产的洗衣机。"
"我妈也爱看你的书。我回去告诉她梁功辰用她的洗衣机,她准兴奋。"
"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很多,竞争激烈吧?"
"你死我活,最近我妈老愁眉苦脸。"
"拿不出新产品?"
"正是。"
"我送令堂一个创意,保准她的公司异军突起。"
"别老令堂令堂的,我妈才49岁。"
"39岁该叫令堂也得叫。"
"你改叫伯母吧。"
"我怕你说我居心不良。"
"你才逻辑混乱呢。快说你的创意。"
梁功辰喝了口咖啡,说:"你回家告诉令堂或伯母,在他们公司生产的洗衣机上增加两块表。"
"时钟?一块显示中国时间,一块显示美国时间,这种洗衣机卖给美国驻华人士?"朱婉嘉笑,她觉得梁功辰在写作之外的领域比较幼稚。
"一块是水表,显示该洗衣机的用水量。另一块是电表,记录该洗衣机的耗电量。就像汽车上的里程表一样,能显示该车从出厂后一共行驶了多少公里。这两块表都是微型数字显示表,像电子手表那样。"梁功辰说。
朱婉嘉不笑了,她清楚梁功辰的这个创意足以使她妈的公司异军突起,将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何止是洗衣机,"梁功辰说,"电视机、电冰箱、微波炉、电脑和音响上都应该安装数字显示微型电表,使用户对该电器的日耗电量和总耗电量一目了然。"
"你有经商潜能。"朱婉嘉心悦诚服地说。
"你错了,正因为我是局外人,才能产生这样的创意。如果我在企业,绝对想不出这种主意。"梁功辰说,"原先是隔行如隔山的时代,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隔行最容易登上别人的颠峰。"
"为什么?"朱婉嘉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过去她从未有幸和"君"交谈过。
"过去各行业依据自己的规律做事,你不了解这个规律,自然做不好,隔行如隔山。如今是信息时代,各行业开始遵循共同的规律做事,创新、出奇和变革是任何行业制胜的通用法宝。而创新的天敌是经验。经验是内行的专利。没有经验容易创新,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说,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梁功辰看着朱婉嘉漂亮的眼睛说。
"如果你是洗衣机厂的老总,你怎么用人?"朱婉嘉问。
"聘3名副总经理,一个是学医的,一个是学哲学的,另一个最好是什么也没学过的。我绝对不要学企业管理的。企业管理是一门艺术,不是学问。学问能学,艺术学不了。再说了,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管理企业前,先学一通别人的经验,把脑子束缚住,只会影响创新。如今经商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谁独辟蹊径谁是赢家,谁拾人牙慧步人后尘谁只能吃残羹剩饭。"梁功辰说。
朱婉嘉点头。
"你很想帮伯母?"梁功辰问。
"我心疼我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朱婉嘉说,"我妈年轻时特漂亮,我现在看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妈。如果有能让人永远保持年轻的办法就好了。"
"永远保持年轻的唯一方法是在年轻时辞世。比如雷锋。比如黛安娜。"梁功辰说。
"都是说话,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朱婉嘉感慨,"能天天听你说话就好了。"
朱婉嘉说完脸就红了。
"其实看你的书就是听你说话。"朱婉嘉纠偏。
"光说伯母了,说说你吧。你不会也在洗衣机公司吧?"梁功辰居心叵测地问。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朱婉嘉反问,"你可以猜3次。"
"不是猜,是判断。"梁功辰说。
"判断对了我请你吃晚饭,判断错了你请我吃晚饭。"朱婉嘉说。
"看来共进晚餐已成定局。"梁功辰心里说的却是一见钟情已成定局。
刚才朱婉嘉从包里拿笔时,梁功辰无意瞥见包里的乐谱,由此他判断朱婉嘉的职业和音乐有关,但他不想让朱婉嘉请他吃饭,他想请朱婉嘉吃饭。他只能故意猜错。
"你是大学毕业生。"梁功辰说。
"这不能算,太广义。这和说'你是人'没什么区别。"朱婉嘉说。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梁功辰主动放弃第一次机会。
"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如果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会和你呆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拉你入险?"朱婉嘉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梁功辰作思索状:"你在医院工作?"
梁功辰恨不得说音乐以外的所有职业。
"我像医生?"朱婉嘉感兴趣地问,"我身上有药味儿?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遗憾的是我爸不让我考医学院。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翻译?"梁功辰对于自己大获全胜获得请朱婉嘉吃饭的资格感到得意。
"你得破费了,我为你惋惜。"朱婉嘉笑着说,"上学时,我的外语最差。"
"咱们直接去餐厅?"梁功辰看表,"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朱婉嘉也看表,"现在吃晚饭还早点儿,再坐会儿?"
梁功辰点头,他招呼服务员再来两杯咖啡。
"你不想知道我的职业?"朱婉嘉一边用小勺搅拌第二代咖啡一边问。
第八章 企业的开业庆典上
"想知道。"梁功辰说。"喜欢音乐吗?"
"喜欢。"
"我搞音乐。"
"声乐?器乐?作曲?"梁功辰问。
"作曲。"朱婉嘉说。
"很荣幸能和作曲家相识。"梁功辰说。
"我不是作曲家,我没有天赋,只能算识谱的人。"朱婉嘉说。
"音乐学院毕业?"
"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
"用另一种语言感受人生,了不起。音乐才是真正的外语。"梁功辰说。
"真精辟。"朱婉嘉由衷地说,"可惜我什么外语都不行。"
"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梁功辰鼓励她。
"按你的逻辑,我学的是作曲,内行作曲很难成功吧?"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
"我应该去经商,隔行能登山。"
"你很可能成功。能调动音符的人,调动市场说不定事半功倍。"
"给我个经商的创意吧。"朱婉嘉开玩笑。
梁功辰煞有介事地思索。
"你办一家租赁公司。"梁功辰说。
"租赁什么?"朱婉嘉饶有兴致地问。
"租赁外国人。"
"你让我当人贩子?蛇头?"
"你参加过企业的开业庆典吗?"
"门口摆好多花篮停好多汽车那种事?"
"对。"
"路过过。没参加过。"
"企业搞开业庆典,除了以能请到官员出席为荣外,还以能请到外国人出席为荣。"
"请外国人干吗?"
"你想呀,外国人出现在企业的开业庆典上,能给旁人何种信息?往大了说,意味着该企业是跨国公司。往小了说,公司刚成立,就受到了国外企业家的注意,日后生意能不红火?银行争先恐后放贷吧,错不了。"
朱婉嘉听傻了。
梁功辰说:"你去美国街头找些纯种美国流浪汉。"
"我没听说过有纯种美国人。"朱婉嘉打断梁功辰。
"别抬杠,我的意思是纯种欧美人,大鼻子蓝眼睛那种。"梁功辰说,"你设法将你选中的流浪汉和流浪女弄到国内来,把他们洗涮干净再包装上西服革履。哪家企业搞开业庆典,就到你的公司来租赁外国人。"
朱婉嘉笑得特开心:"企业老总怎么向来宾介绍租赁来的外国人?说是美国流浪汉?"
"当然不能如实说,要这么说。"梁功辰模仿企业老总的神态,"这位嘉宾是美国贸易代表罗斯福先生。这位是美国JKJG公司副总裁史密斯先生。这位是欧盟商务参赞罗伯思小姐。"
"有这个头衔吗?"朱婉嘉止不住笑。
"你的租赁公司生意准火,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提成。"梁功辰说。
"我有个正经问题要问你。"朱婉嘉用纸巾擦干笑出的眼泪,"你的书里有那么多人物,你是怎么给他们起名字的?我觉得给人起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的一生充其量也就只有给孩子起一两次名字的机会,就这还煞费苦心举棋不定。而你要给那么多人起名。你是怎么给你的作品中的人物起名的?翻字典?"
"我表弟是一家监狱的副监狱长,我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监狱的花名册。我写作时,从花名册中挑选人名,用一个勾掉一个。"梁功辰说。
"闹了半天你的作品中再正经的人也盗用的是犯人的名字!"朱婉嘉笑。
"还从没人对我使用过'盗用'这个词。"梁功辰也笑,"和犯人同名没关系,别和犯人同德就行了。"
"不是所有监狱外边的人都比监狱里边的人德行好。"朱婉嘉一不留神也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梁功辰瞪大了眼睛看朱婉嘉:"很精彩的话,能转让给我吗?写进我的下一部作品。"
朱婉嘉说:"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你的功劳,近朱者赤。不是转让,是引渡。你写进作品吧,这属于你自产自销。"
"我是抛砖引玉。"梁功辰说。
"但愿这话是双关语。"朱婉嘉小声说。
"你说什么?"梁功辰假装没听清。
梁功辰清楚朱婉嘉希望"抛砖引玉"是双关语的意思:梁功辰的书是"砖",朱婉嘉是"玉"。和梁功辰相处不到1小时,朱婉嘉的智商明显提升。
"没听见就算了。"朱婉嘉说,"据说你很少看别人的小说?"
"几乎不看。"梁功辰点头。
"没有你喜欢的作家?"朱婉嘉问。
"海明威还凑合。"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既然你不看别人的小说,怎么会喜欢海明威?"
"我不喜欢海明威的小说,看不下去。我喜欢他写的信。海明威的精华都在他的信里。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海明威把好东西都放进小说之外的文字里。"梁功辰摇头。
"你很逗,不看名家的小说,倒爱偷看人家的信件。海明威也算是名家了吧?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名家。"朱婉嘉说,"告诉我海明威写的信里最精彩的地方。"
朱婉嘉不知不觉中已经换用亲昵的口吻和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倒背如流:"1935年8月19日,海明威在写给伊凡·卡希金的信中说:'作家像吉普赛人,他同任何政府没有关系。他要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就永远不会喜欢统治他的政府。不会从政府那里拿一分钱。'"
朱婉嘉说:"海明威是美国作家,他不喜欢统治他的美国政府?"
"大概是。"梁功辰看表,"我该请你吃饭了。"
那是梁功辰和朱婉嘉此生首次共同进餐。此后,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共同进餐了十多年。但吃得最香的,还是头一顿饭。尽管那顿饭菜是什么味儿至今他们不知道。过来人都清楚,就着情吃的饭香在心里,嘴里却索然无味。
[ 本帖最后由 染遍香群 于 2006-8-11 20:34 编辑 ]
第九章 危险的牙龈炎
梁功辰的书大都在富阳出版社出版,富阳出版社的社长高建生毕业于名牌大学法律系,办事严谨,有强烈的合约意识,丁是丁,卯是卯,一切按合同办。高建生决不做向作者隐瞒印数的下流事。到了合同约定的向作者付版税的时间,他1秒钟都不耽搁。作者去世后,高建生还要众里寻他千百度将版税送到法定继承人手中。高建生是有超前意识的出版家,他除了具有判断稿件优劣的直觉外,还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地对书籍进行成功的市场运作。梁功辰和富阳出版社已经合作出版了10本书,本本都是长销加畅销双料书,无一失败。梁功辰和富阳出版社的合作很愉快,属于名副其实的双赢:双方同步名利双收。每当梁功辰有了下一本书的构思,他先同高建生和责任编辑谈,高建生听完构思说"就是它了"后,双方签订出版合同,约定作品字数、交稿时间、出书时间、首次印数和版税率。高建生将梁功辰称之为出版社的支柱作家:能为出版社带来品牌效应和大额利润的作家。对于像梁功辰这样的支柱作家,富阳出版社在签订出版合同时会主动向作者预付50万元版税。
梁功辰的下一本长篇小说的题目是《影匪》。按合同约定,梁功辰必须在两个月后交稿。富阳出版社已经在3个月前签订《影匪》合同时向梁功辰预付了80万元版税。高建生这次之所以突破预付版税纪录,是由于他对《影匪》太感兴趣了。《影匪》故事梗概如下:一著名导演拍一部警匪电影,其中一段重头戏是几个匪徒抢劫银行。为了演得逼真,导演启用的主要演员全是没演过戏的新人。导演率领饰演匪徒的演员到监狱同因抢劫银行入狱的犯人打成一片,向他们取经。演员经过和顶级抢劫银行犯人同吃同住1个月后,个个成了抢银行的专家。导演对于演员在拍摄现场拍摄抢银行时炉火纯青的表演大加赞赏。电影封镜进入后期制作时,尚未成名的演员们无所事事,"抢银行"抢上瘾的他们突然感到失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再加上手头拮据,终于在一天晚上,饰演男一号的小子对同伙说,听说过屠龙之技吗?心领神会的同伙装傻说你不会是指咱们掌握的抢银行的本领吧?男一号说如果咱们操作一回,保准警方破不了案,名师出高徒嘛。众演员摩拳擦掌。经过缜密踩道和计划,3天后,头套长筒丝袜手持仿真重武器怀揣摄像机干扰器耳戴对讲机脖子上缠着喉头送话器的演员们天衣无缝地抢劫了一家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储蓄所,整个过程只有2分37秒,以至于银行职员都错以为是在身临其境观看一部360度环幕电影大片。警方面对如此精湛的抢劫银行案,束手无策。半个月后,《影匪》举行首映式,货真价实的歹徒演员们站在电影院的前台上怀抱鲜花向观众致意,台下坐着应邀来出席首映式的警方嘉宾,其中还包括担任侦破该次银行劫案的警探,该警探还请歹徒演员签名留念……
这是小说的开头,后边悬念迭生,故事曲折。表面看,《影匪》是畅销书的路数,其实不然。用引人入胜的故事包装严肃的内涵是梁功辰写小说的绝招。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是历代小说家梦寐以求的境界,梁功辰已经接近。
富阳出版社社长高建生投入20万元为《影匪》作前期宣传。期待梁功辰新作的读者早已进入望眼欲穿的持币待购状态。由于梁功辰概不授权将他的作品改编影视,此举导致他的读者与日俱增。不少导演发毒誓一定要咬牙坚持活到梁功辰辞世后的第51年,著作权法规定的作者死后50年著作权保护期一过,老态龙钟的他们再撒开了噬咬疯拍梁功辰的已进入公有领域的著作权丧失殆尽的作品。
在智齿的幕后操纵下,梁功辰每天上午写2000字一流小说。他不知道什么叫思源枯竭,只要他坐在桌子前,灵感就像从天而降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梁功辰写作不需要安静的环境,相反他还会人为制造喧嚣,播放分贝较高的音乐,以获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气势磅礴豪放感。
梁新的同学对于她的爸爸不出家门就能挣钱感到羡慕,同学的父母如果不离开家大都只能饿肚子,有的连周末都出去忙着挣钱,没时间和孩子在一起。未成年人视和父母在一起为最大的享受,遗憾的是不少父母给孩子钱不吝啬,但给孩子一起相处的时间却一毛不拔。"你在家时,随时能见到你爸?"是同学对梁新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惊讶和羡慕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梁功辰坐在自己的写作室里写《影匪》,音响播放着摇滚乐。
《影匪》写作进程已过半。按照合同,梁功辰必须在两个月后将《影匪》的磁盘交给富阳出版社,从未有过爽约"前科"的梁功辰对于按时交稿稳操胜券。《影匪》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是光头,梁功辰此刻正在描写他,梁功辰写到:有3种人剃光头,犯人、专职佛教徒和名人。前两者是必须剃光头,只有后者是自愿剃光头。在自愿剃光头的人群里,百分之八十是名人。没有任何装饰的头颅最体现个性。而彰显个性是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的不二法门。
第十章 陌生领域为淘金
有人敲门。"请进。"梁功辰停止写作,他抬头看门。
朱婉嘉在门外探头问:"还没写完?"
家人都知道梁功辰每天的定额。
"差不多了,还差200字。有事?"梁功辰问妻子。
"梁新刷牙时牙流血。"朱婉嘉说。
"梁新的牙不应该有毛病,咱俩的牙都很好呀!"梁功辰一边说一边为今天写的文字存盘备份。
3年前梁功辰用电脑写作丢失过一次作品,他为此捶胸顿足。从那以后,他就牢记离开电脑前必须存盘备份的"血"的教训。
"我去看看。"梁功辰站起来。
梁功辰和朱婉嘉上楼,梁新正在她的卫生间刷牙。
"我看看。"梁功辰问女儿,"牙出血?"
梁新张开嘴让爸爸看。梁新的一道牙缝里往外渗血。
"头一次?"梁功辰问女儿。
"前几天我吃苹果时,看见苹果上有点儿血,我照镜子,是我的牙上的血沾在了苹果上。当时你和妈妈不在家,等你们回来,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梁新一边漱口一边说。
朱婉嘉从梁新懂事起就告诫她,发现身上有异常现象,必须马上告诉父母。
"下午咱们带她去医院看看。"梁功辰对朱婉嘉说。
"去哪家医院?"朱婉嘉问。
"当然是看牙最好的医院。"
"市口腔医院?"
"对。"梁功辰说。
"下午我约了同学来玩。"梁新说。
朱婉嘉说:"你给他们打电话,改明天来。"
梁新点头。
梁功辰回到写作室,朱婉嘉跟在他身后。
"如果你没写完,下午我带她去医院,你就不用去了。"朱婉嘉在丈夫身后说,她知道梁功辰今天还差200字没完成工作量。而梁功辰在写作时被打断,一般无法立刻继续写。
"我去。我现在接着写。"梁功辰坐在电脑前。
梁功辰视接触生活中的陌生领域为淘金,他不知道自己的写作天才是智齿的结果,还以为是自己观察生活独到,因此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体验的机会。
朱婉嘉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午餐后,梁功辰、朱婉嘉和梁新驱车赴市口腔医院,朱婉嘉驾车,梁功辰坐在朱婉嘉身边,梁新坐在后座。
周末不堵车,半小时后,梁功辰一家抵达市口腔医院。
"我去挂号。"朱婉嘉锁上车门,说。
梁功辰和梁新在门诊大楼的入口大厅等朱婉嘉。梁功辰看到在大厅的一角有个售货摊位,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坐在摊位后边守株待兔。
梁功辰对女儿说:"咱们过去看看。"
梁功辰和梁新走到摊位前。摊位上摆着各种牙刷、牙线、牙签、牙膏和口腔科普书籍。
梁功辰拿起一本口腔科普书翻看。
"牙很重要,作为家长,应该了解怎样保护孩子的牙齿。"中年妇女对梁功辰说,"这本书是我们院长写的,很不错。"
"我买一本。"梁功辰翻转书,在书的臀部找定价。
梁功辰戏称书的封底为书的"臀部"。
"10元。"中年妇女说。
梁功辰付款。
中年妇女接过10元面值的钞票,她很职业地使劲儿用双手蹂躏那纸币,以判断其是否假钞。每当这种时刻,梁功辰都会有受辱的感觉。
"现在假钞太多,收了假钞。我得自己赔。"中年妇女觉察出梁功辰的心思,"我给您拿一本新书。"
梁功辰对于中年妇女竟然拥有高善解人意度感到惊讶。
中年妇女将验明正身的钞票收起来,她从摊位下边拿出一本未经顾客翻阅的处女书递给梁功辰。
朱婉嘉走过来,她对梁功辰和梁新说:"挂好了,牙周科,在2层。挂的是专家号。"
口腔医院刚刚装修过,就诊环境高雅,扩音器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美中不足的是空气中还弥漫着装修时残留的气息。
梁功辰想起当年他因长智齿到医院看牙的经历,那家医院的牙科比较脏乱。
梁功辰一家坐在候诊室的彩色座椅上等候护士叫号。
"爸,不疼吧?"梁新问。
"应该不会疼,又不是拔牙。"梁功辰说。
除了那次长智齿,梁功辰从未进过医院牙科,在他的想象中,看牙病只有拔牙最疼。
朱婉嘉也没看过牙医。
"19号,梁新。"护士通过扩音器叫。
朱婉嘉和梁功辰同时站起来带女儿到护士办公台前。
"只能进去一名家长。"护士说。
"你去吧。"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同梁新跟着护士走进诊室,诊室里有10部周身节外生枝的牙科专用治疗椅,几乎每部椅子上都坐着张着血盆大口的患者,椅子旁的医生手持器械近距离地在患者口中不停地探索。
护士将梁新和梁功辰带到一位戴大口罩的40岁左右的男医生身边。医生指着座椅对梁新说:"坐上去。"
梁新半躺在座椅上,一位护士将淡蓝色的一次性纸围巾系在梁新脖子上。
"怎么了?"医生先看梁新,再看梁功辰。
"她刷牙时牙出血。"梁功辰说。
"张开嘴,我看看。"医生对梁新说。
梁新张开嘴。
医生右手拉过灯光,左手使用器械将梁新的嘴唇从各种角度掀起。医生观察梁新的牙龈。
"牙龈炎,已经引起牙龈增生。"医生指给梁功辰看。
第十一章 吐出的牙石越来越多
"严重吗?"梁功辰看到女儿的牙龈确实红肿。"百分之八十的青少年患有不同程度的牙龈炎,一般的是慢性单纯性牙龈炎。她的稍微严重点儿,有可能需要手术治疗。"医生对梁功辰说。
一听说手术,梁功辰吓了一跳。
"手术?牙出点儿血就动手术?"梁功辰问医生。
"你不要一听手术就害怕。是很小的手术,把增生的牙龈切除就行了。"医生说。
"进手术室?"梁功辰脑子里浮现家属签字后将亲人送进手术室然后在长椅上焦急不安地等待的场面。
"不用去手术室,就在这儿。"医生说。
"疼吗?"梁新问。
"打点儿麻药,不疼。"医生说。
"现在就动手术?"梁功辰觉得草率了点儿。
"今天我先给她洗牙。一周后的今天你们再来,如果有好转,咱们尽量不手术。如果需要,就手术切除增生的部分。"医生说。
梁功辰问:"洗牙多长时间?"
"半小时左右。您可以出去等了。"医生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对女儿说:"我在外边等你。"
梁功辰回到朱婉嘉身边,坐下。
"医生怎么说?"朱婉嘉问,"我问护士了,给梁新看病的是这个科的主任。"
"牙龈炎,比普通的牙龈炎重点儿,可能需要手术治疗,你不用怕,是小手术。"梁功辰向妻子通报。
"手术?"尽管梁功辰强调是小手术,朱婉嘉还是吃惊,"他们不会是为了赚钱吧?昨天报上说,东北一家医院为了创收,涂改来医院体检的健康人的验血化验单,然后收人家住院治疗'肝炎'。"
"医生让我看了梁新的牙龈,确实红肿。"梁功辰说。
"你会看牙龈?"朱婉嘉表示怀疑。
"我看看你的,比较一下。"
朱婉嘉张开嘴让梁功辰看。
"张嘴没用,你把嘴唇抬起来,咬住牙。"梁功辰说。
"我的手不干净。"有洁癖的朱婉嘉说,"刚才挂号拿钱了。"
"我来。我的手干净。"梁功辰伸手。
"你刚才买书时没摸钱?"朱婉嘉提醒丈夫。
梁功辰缩回自己的手。
朱婉嘉从包里拿出纸巾,垫在自己的嘴唇上,再用手间接翻转嘴唇。
梁功辰看着妻子的牙龈说:"和梁新的绝对不一样。"
朱婉嘉松了口气。
"再说人家也不是今天就给梁新动手术,医生说今天洗牙,一周后再来。如果有好转,就不手术了。"梁功辰说。
朱婉嘉伸脖子往诊室那边看。
梁功辰掏出刚才买的口腔科普书,翻阅。
"这书上说,每半年到一年,人至少应该洗牙一次,发达国家就是这样的。"梁功辰边看书边对妻子说。
"咱们从来没洗过牙,不也挺好的?"朱婉嘉说。
梁功辰给朱婉嘉念书:"书上是这么说的,牙菌黏在牙齿不易清洁的部位,形成牙菌斑,再钙化成牙石。牙石导致牙龈发炎。洗牙能洗掉牙石和牙菌斑,预防牙龈炎和牙周炎。牙周炎和牙龈炎最终导致牙齿松动脱落。"
"我没听说谁半年洗一次牙的。"朱婉嘉说。
"那是因为你生存在发展中国家。"梁功辰说,"等着也是等着,咱们趁这机会洗洗牙吧?"
"你要洗牙,我去给你挂号交费。我不洗。"朱婉嘉说。
"你去挂号吧。"梁功辰说。
朱婉嘉下楼。
5分钟后,朱婉嘉回来递给梁功辰挂号单。
"洗牙不用等。120元。"朱婉嘉说。
梁功辰将挂号单交给护士,说:"洗牙。"
护士将梁功辰带到与梁新相隔两个座位的椅子上,一位20多岁的女医生给梁功辰洗牙。
梁功辰这才知道洗牙和洗澡不是一个概念。一根说不上是什么质地的类似钻头的物质由医生操纵在梁功辰的牙齿上打磨,说是超声波,感觉却分明是锉。梁功辰感到牙齿酸痛。
"漱口。"女医生吩咐梁功辰。
梁功辰拿起左侧一个托盘上的一次性口杯,漱口,再将嘴里的水吐到磁盆里。当他看到自己吐出的液体里有不少黑色的斑块时,梁功辰心里才平衡了。
"这就是牙石?"梁功辰问女医生。
女医生说:"对。你的牙早该清洗了,内侧很脏。"
医生继续给梁功辰洗牙。
随着漱口次数的增加,梁功辰吐出的牙石越来越多。
洗牙结束时,梁功辰问医生:"我的牙齿没什么问题吧?"
医生说:"有一颗智齿必须拔除。"
"为什么?"梁功辰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智齿。
女医生说:"你的这颗智齿下边没有对称的智齿,而且长歪了,已经对你的口腔黏膜造成了磨损,久而久之,易引发黏膜恶变。"
梁功辰吓了一跳:"癌?口腔癌?"
医生说:"有这种可能。此外,这颗智齿还能导致邻牙龋坏,已经有征兆了。"
"您是说,我的这颗没有咀嚼功能的智齿还能把挨着它的牙齿带坏?"梁功辰不信智齿一无是处。
"是这样。"医生说,"你的这颗智齿必须拔。"
"现在就拔?"梁功辰害怕智齿带给他癌症和龋齿。
"拔牙去外科。"医生看表,"今天来不及了,快下班了。"
梁功辰到候诊室时,梁新已经和朱婉嘉坐在一起等他了。
"洗牙特难受吧?"梁功辰以过来人的口气问女儿。
"反正不舒服。"梁新说,"爸爸真逗,自找苦吃。有这样的家长吗?等孩子看病治疗时,他没事也治疗治疗。"
梁功辰笑着说:"我洗牙洗对了。医生说,我的智齿必须拔除。"
"好好的拔什么牙?"朱婉嘉说。
3个人一边下楼一边说话。
"医生说,我的这颗智齿已经把我的口腔黏膜磨坏了,还能导致癌。"梁功辰说。
"拔牙很疼。"朱婉嘉说。
"该拔就得拔。爸爸是咱家的核心。"梁新说。她怕爸爸得癌。
"我下周和梁新一起来,梁新看牙龈,我拔智齿。"梁功辰说。
一家人上车。
朱婉嘉发动汽车。
"医生没让你好好刷牙?"梁功辰问女儿。他一直认为梁新刷牙太草率。
"能不说吗?"梁新看着车窗外说,"我就奇怪了,动物比如老虎从不刷牙,牙齿吃肉管用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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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智齿殊死阻拦
回家后,梁功辰首先张嘴照镜子,他确实看见自己嘴里位于右侧上排牙最末端的那颗智齿将它附近的口腔黏膜磨白了,它的下边没有与其遥相呼应的牙齿。梁功辰在他的记事日历上写道:下周六,同梁新去口腔医院,我拔智齿。
梁功辰的智齿没想到事情变化得如此突然,梁新刷牙时的一次出血竟然诱发梁功辰决定拔除使他成为超级作家的智齿。失去智齿,梁功辰将从天才沦落为普通人。离了梁功辰,智齿也将英雄无用武之地,成为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连牙齿都称不上的废弃物。
智齿明白自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梁功辰拔除它。它有7天时间。
智齿的优势是它能通过黄金通道左右梁功辰的大脑。劣势是它无法和梁功辰直接沟通,只能转弯抹角对梁实行"启发式教育"。
梁功辰和家人用晚餐时,电话铃响了。
朱婉嘉接电话。
"功辰,高建生的电话。"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接电话。
"你好。"梁功辰说。
"梁先生,《影匪》的封面已经设计好了,拿给你看看?"高建生说。
"可以。"
"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现在就行。"
"有件事,我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算了,不说了。"高建生欲言又止。
"你说吧。"梁功辰说完心里很惊讶,一般如果对方说这样的话,梁功辰肯定说"那就别说了。"梁功辰不清楚今天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有家报社的记者找了我很长时间,他想采访你。我知道你几乎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就谢绝了他好多次。他今天上午又找我,说对《影匪》很感兴趣,他是从传媒上看到我们社为《影匪》做的前期宣传。这人我认识很多年了,有头脑。"高建生说。
"让那记者和你一起来吧。"说完这话,梁功辰一愣。
"我没听错吧?"高建生更是大吃一惊,他和梁功辰交往这些年,除了他,梁功辰几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家门。
"没听错,你和他一起来。我理应亲自出马为《影匪》做宣传。"梁功辰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马上通知他,谢谢你!"高建生的声音里全是兴奋和狂喜。
梁功辰放下电话听筒,发呆。
他慢慢转过身看餐桌旁的家人。朱婉嘉和梁新大眼瞪小眼,连一旁的保姆王莹都瞠目结舌。
梁新问:"爸,你接受记者采访了?还是在家里!"
朱婉嘉用看西边出太阳的眼光看梁功辰:"咱家连客厅这个编制都没有。"
"就是,我怎么会接受记者采访呢?我怎么会在家里接受记者采访呢??"梁功辰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是智齿设的圈套。智齿计划在梁功辰接受采访时,让他妙语连珠,诱使记者不得不向梁功辰提这样的问题:您为什么这么聪明这么成功?
智齿希望梁功辰因此大彻大悟。
"爸爸很反常呀。"梁新看妈妈。
"你爸有他的考虑。"朱婉嘉说。
梁功辰回到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思索。
"你们有过自己心里不想这么说,可嘴却偏这么说的时候吗?"梁功辰问妻子和女儿。
朱婉嘉和梁新对视。她俩再同时将目光投向梁功辰。母女再同步摇头。
"你不想让那记者来?"朱婉嘉问丈夫。
"身不由己?"梁新问爸爸。
"当然不会身不由己……"梁功辰说,"我想接受采访,我都能拔好牙,怎么不能接受记者采访?"
"哪儿跟哪儿呀?"朱婉嘉放下筷子看丈夫。
梁功辰发愣。
"爸爸不会在医院传上什么病了吧?"梁新说。
"乱讲,又不是传染病医院。口腔医院能传什么病?龋齿?"朱婉嘉笑。
"口腔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梁功辰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同意。"梁新一边往杯子里倒果汁一边说。
"你在哪儿见记者?"朱婉嘉问梁功辰。
"就在这儿。"梁功辰指指餐厅。
"都吃完了?"朱婉嘉问完对王莹说:"快点儿收拾,一会儿有客人。"
梁功辰上楼到写作室,他要单独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同意记者来家里采访?
为什么不可以? 继续,好高兴;)早就看过这篇不过没看到结尾。 原帖由 草莓妹妹 于 2006-8-15 18:12 发表
继续,好高兴;)早就看过这篇不过没看到结尾。
谢谢MM喜欢。。。。
今天就把它贴完吧~~~
第13节 用作品说话
作家应该只用作品说话。作家为什么不能用嘴说话?
梁功辰觉得大脑成了辩论场,只要他一有想法,反方马上针锋相对。
梁功辰听见楼下门铃响。
他下楼。高建生和一位男记者已经坐在餐厅。
高建生介绍双方。
记者说:"我知道梁先生不见记者,特别是不在家里见。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梁功辰说:"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和家境联系最密切的,是国境。"
"精辟!"记者叫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完后,梁功辰回味自己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记者问:"据我所知,您大概是咱们国家最富有的作家了。如今很多人为挣不到钱着急。作为一个成功挣到钱的人,您对他人有什么忠告?"
梁功辰连想都没想就说:"每个人都是亿万富翁,每个人都拥有一千亿脑细胞,每个脑细胞至少值一元钱。奇怪的是,不少人主动将自己的脑细胞冻结封存,却终日为缺钱苦恼。抱着金碗要饭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
"确实不一样!确实不一样!!"记者感慨。
记者就这么不停地发问,梁功辰不停地狂吐金科玉律。
记者最后说:"下边这个问题我很想找到答案。咱们虽然只接触了半个小时,但从您的言谈中,我只能得出您是天才的结论。您几乎不看小说,您上大学学的又不是文学,究竟是什么使您能写出如此受欢迎的文学作品?"
梁功辰说:"反正不是遗传,我祖上没有舞文弄墨的。"
记者问:"那是什么?是什么使您拥有了文学天赋?为什么别人没有?"
梁功辰沉思。
高建生看表,他对记者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梁先生明天上午还要写作。"
记者点头。
"这是《影匪》的封面设计稿,你看怎么样?"高建生从包里拿出封面给梁功辰看。
梁功辰提修改意见。
梁功辰送高建生和记者出门时,记者又问了梁功辰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您失去了文学天赋,您会怎么生活?"
梁功辰愣了一下。
高建生笑着说:"梁先生绝对不会失去天赋。他是一部比一部写得好。"
不知为什么,记者的最后一句话让梁功辰足足琢磨了两个小时。
就寝前,梁功辰靠在床上发呆。
朱婉嘉洗完澡穿着浴衣从卫生间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梁功辰:"怎么了?后悔让记者来了?"
"你说我靠什么写作?"梁功辰问妻子。
朱婉嘉坐在梁功辰身边,一边换睡衣一边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梁功辰说。
"除了你自己,这世界上,我觉得我最了解你。"朱婉嘉说,"你写作,全靠天赋。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几乎就没看你正经看过一本书。买了书,你都是随便翻翻就扔了。你看人家哪个作家家里没有书房?"
"你去过多少作家家?"梁功辰笑了,"你这是想象。"
"我是没去过别的作家家,但我从画报上见过记者写作家专访时配的照片,作家大都爱在书房让记者拍照。"
"狐假虎威。"梁功辰说。
"那也不一定,自己有书,需要时,查起来方便。"朱婉嘉从床的另一侧上床,和梁功辰并排靠着。
"写作时查阅别人的书,本质上是一种抄袭,起码算变相抄袭。"梁功辰说。
"所以我说你写作完全靠天赋。你不看书,不和任何作家来往交流创作体会,和非作家人士接触也不多,大学学的还是建筑,可你坐在桌子前就能哗哗地写,而且一本比一本写得好。不是天赋是什么?"朱婉嘉说。
"我每次写作时,都有身不由己的感觉。大部分词汇和描述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有时我写着写着就会有偷东西的感觉,不知这些词汇和描述是从哪儿弄来的。"梁功辰说,"事后我看自己写的东西,除了陌生就是惊讶。我总觉得,有个人在我背后指挥我写作,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朱婉嘉说:"这更说明你是靠天赋写作。不早了,你明天上午还要写,睡吧?"
梁功辰关键的话还没说,他伸手示意妻子不要关灯。
"既然我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天赋写作,一旦失去天赋,我怎么办?咱们怎么办?"梁功辰说。
"天赋会失去?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会伴随你终生。"朱婉嘉安慰丈夫。
"天赋是身体的一部分,它在身体的什么部位?人和人之间连基因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相同的,别的器官就更是没什么差别了。你说天赋藏在我身体的什么地方?如果藏在小腿里,假如我遇到车祸,把小腿截肢了,我的天赋就没了。"
"你说点儿吉利话怎么样?"
"天赋能来,没准也能走。真要是走了,咱们可就惨了。"
"你的读者最惨。咱们的钱已经够活了。"
"人可不是光靠钱就能活好,没事干活不好。"梁功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朱婉嘉扭头看身边的梁功辰,"从口腔医院回来后,你比较反常。"
"你说我的天赋到底栖息在我身上的什么部位?"梁功辰也扭头和妻子对视。
"当然是在大脑里!"朱婉嘉拍拍梁功辰的头,说。
第14节 保护大脑
"必须重点保护我的大脑。"梁功辰说。"我明天给你买个头盔,你在家时也戴着。"朱婉嘉开玩笑。
"在家不用戴,出门戴。"梁功辰笑。
"在家万一碰上地震呢?"朱婉嘉提醒梁功辰。
"你说我的写作天赋会不会藏在我的智齿里?"梁功辰突然说。他觉得这句话不是他想说的,属于脱口而出。
"你可以改行写童话了。你都38岁了,早过了胡思乱想的年龄了。别杞人忧天了。都是那记者闹的。你不接受记者采访的方针特英明。"朱婉嘉说。
"关灯吧。"梁功辰说。
这个晚上,从不失眠的梁功辰有5个小时没睡着。在他经过反复确认自己的写作天赋栖身于大脑后,他决定今后对自己的头部实行特别保护。
智齿哭笑不得。
次日上午,梁功辰写作进行得很顺利,全是令他叹为观止的神来之笔。
智齿必须表现自己,以使梁功辰确信他的写作才能是外力所致,从而导致梁功辰寻根求源保住智齿。
见梁功辰执迷不悟,甚至南辕北辙错集三千宠爱于大脑,智齿决定托梦。
这天入睡不久,梁功辰被朱婉嘉叫醒了。
"你怎么睡到10点还没醒?你今天要带梁新去口腔医院,你不是也要拔智齿吗?"朱婉嘉对睡眼惺忪的梁功辰说。
梁功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赶紧坐起来。
"我睡过了?你干吗不早叫我?"梁功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我接了个电话,公司老总打来的,说了一个小时。公司有急事,我不能和你们去医院了。"朱婉嘉说。
"你们公司失火了?"梁功辰问。
"和失火差不多。一个歌星和我们签约出新碟,我们做了很多宣传,她突然反悔不和我们合作了。"朱婉嘉一边收拾出门的东西一边说。
"对这种不遵守合同的人,要让她身败名裂。"梁功辰在去卫生间的路上说。
梁功辰洗漱完毕,到楼下用早餐。王莹已将梁功辰早餐必喝的综合治理粥摆放在餐桌上。梁功辰早餐喜喝粥,粥由玉米面、大米、小米、牛肉末、青菜、鸡蛋青和黄豆组成,被梁功辰称之为"综合治理粥"。
用餐后,梁功辰驾车同梁新去口腔医院。
到口腔医院后,梁功辰在给梁新挂号的同时,也给自己挂了外科号。
梁功辰将梁新送到牙周科就诊后,自己到外科拔牙。
一个长得酷像林肯的医生接待梁功辰。他让梁功辰坐在椅子上。
"我拔智齿。"梁功辰说,"您是外国专家?"
"本国人。"医生一边看梁功辰的口腔一边说,"您是不是看我像美国前总统林肯?我戴上口罩像林肯,摘了口罩就不像了。"
梁功辰张着嘴无法进行到位的笑。
"您的这颗智齿不能拔。"林肯说。
"为什么?"梁功辰问,"我上星期来你们医院,医生让我拔的。"
"您的这颗智齿非同寻常。您从事什么工作?"林肯问梁功辰。
"这和我拔牙有关系?"
"当然。这么说吧,如果您从事体力工作,尽管拔智齿。可是倘若您从事脑力工作,智齿绝对不能拔除。"
"为什么?"梁功辰觉得新鲜。
林肯看看四周,表情像贼,他对梁功辰耳语:"我们牙科医生都知道一个秘密,智齿和人的智力有直接关系。但为了给医院创收,这个秘密我们不能说,说了谁还来医院拔智齿?拔智齿是口腔医院的支柱产业。"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梁功辰问。
"我觉得您长得像华盛顿,我不能不告诉您。"林肯神秘兮兮地说。
梁功辰觉得荒唐。
"谢谢您对我的关照。"梁功辰说,"我要拔掉它。它会导致我得癌。"
"您是不识好歹的人。生在福中不知福。"林肯说。
"我会投诉你。"梁功辰坐起来。
林肯突然将梁功辰按倒在椅子上,他强行扒开梁功辰的嘴,用一把电工用的生了锈的钳子夹住梁功辰的智齿,将智齿拔除,梁功辰疼得死去活来。
林肯将一块早就沾有血迹的纱布塞进梁功辰嘴里,说:"咬住,半个小时候后再吐掉。护士,叫下一个!"
梁功辰站不起来。
林肯拿电棍电击梁功辰,梁功辰立刻站起来了。
梁功辰捂着嘴到牙周科找女儿。牙周科里是堆积如山的牙齿,有几具活骷髅在牙齿山上寻找什么。
"梁新!梁新!"梁功辰心惊胆战地大喊。
"做噩梦了?"朱婉嘉推醒梁功辰。
醒来的梁功辰心有余悸,一身汗。
梁功辰赶紧摸牙。
"梦见什么了?"朱婉嘉给丈夫倒了杯水。
"一个长得像林肯的医生告诉我,我的智齿不能拔,它和我的智力有关系。"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真逗,那你就别拔了。别人拔颗牙,没你这么嘀咕的。"
梁功辰惊魂未定地回忆刚才的梦。
"才3点,接着睡吧。"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没想到睡着后继续做刚才的梦。
他咬着纱布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梁功辰看表,距离拔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吐出纱布。梁功辰张嘴照镜子,智齿不见了,伤口已停止出血。
梁功辰想喝水,他到饮水机旁接水,发现水桶是空的。梁功辰叫王莹换水,没人答应。梁功辰只好自己换水,当他弯腰抱起满满一桶纯净水时,他感到嘴里的伤口一热。
第15节 前功尽弃
梁功辰再照镜子,智齿的伤口出血了,血流了一嘴。梁功辰跑到楼上自己的卫生间漱口,一连漱了10杯水,吐出来的还是鲜红的血浓于水。
梁功辰叫家人,没人答应。他给口腔医院打电话,问值班医生拔牙后出血怎么办。医生说,现在这么晚了,你可以自己咬一块纱布,如果还出血,不要吐,可以咽下去。
梁功辰咬着纱布上床睡觉,嘴里的血满了他就咽下去。咽得稍慢一点儿,血就凝固了,像吃血豆腐。
第二天早晨,梁功辰发现自己的大便是黑色的。
梁功辰再次从梦中惊醒,他开灯张嘴照镜子,看嘴里有没有血。
"又怎么了?"朱婉嘉问丈夫。
"我梦见拔了智齿后止不住血。"梁功辰说。
"你绝对不能拔牙,还没拔就这么紧张。"朱婉嘉说。
"确实不能拔。"梁功辰说。
"4点半了,你还睡吗?"朱婉嘉问。
"睡!"梁功辰如释重负地说。
梁功辰倒头便睡,鼾声如雷,接踵而来的全是妙不可言的美梦。他一边睡一边笑。
一旁的朱婉嘉在黑暗中发呆。
梁功辰决定不拔牙后,日子过得很平静,每天上午他按部就班写作。富阳出版社为名作家梁功辰的新作《影匪》制造的宣传攻势铺天盖地。
周五吃晚饭时,朱婉嘉对梁功辰说:"明天我要去公司加班,你带梁新去口腔医院吧。"
梁功辰点头。
"牙还出血吗?"梁功辰问女儿。
"还出。"梁新说。
"不管怎么说,多小的手术也是手术,也不能全听医生的,一会儿我研究研究那本口腔医学科普书。"梁功辰说。
晚餐后,梁功辰找出在口腔医院买的那本书,翻看。
他随意翻开的那页碰巧是说智齿的。
这样的忠告映入梁功辰的眼帘:
智齿可导致智齿冠周炎,然后诱发下列并发症:骨膜下脓肿、牙龈瘘道、边缘性骨髓炎、咽旁间隙蜂窝织炎、口底蜂窝织炎、败血症和脓毒血症等。是否应该拔除智齿?答案是明确的。
梁功辰不寒而栗。败血症?!脓毒血症?!牙龈瘘道?这些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名称令梁功辰毛骨悚然。
"必须拔除智齿!"梁功辰自言自语。
智齿傻眼了。
睡觉前,梁功辰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将自己历年出版的书摆在床上。
"这是干什么?"朱婉嘉问丈夫,"检阅成就?"
梁功辰看着床上的书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放在一起看看。"
"真不少。"朱婉嘉说,"什么天赋,我看你靠的是勤奋。你快著作等身了。"
"我确实很勤奋。"梁功辰说。
朱婉嘉看着书说:"一个作家能写出其中的一本,这辈子就够了,你却写了这么多本,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写。"
梁功辰陶醉。
智齿本想通过检阅作品达到让梁功辰珍惜写作才能的目的,它始料未及的是梁功辰竟然贪天之功窃为己有。
"明天我拔智齿。"梁功辰对妻子说。
"怎么又变了?"朱婉嘉问。
"我看了看口腔保健书,还是拔了好。"
"那就拔吧。"朱婉嘉说,"打麻药,不会疼。"
入睡后,噩梦又光临梁功辰。全和牙齿有关。梁功辰索性起床到写作室写作,将明天上午该写的份额预写。
智齿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坐在那儿什么也写不出来,他以为是疲倦导致的。智齿只得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就这么断断续续一直写到天亮。
朱婉嘉很早就走了。梁功辰和女儿用完早餐,到车库开车。王莹将车库门打开。
梁功辰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梁新坐在爸爸身边。
"系上安全带。"梁功辰对女儿说。
梁新系安全带。
梁功辰不知为什么在发动汽车之前来回踩油门。
梁功辰转动汽车钥匙点火。发动机拒绝启动。梁功辰再打,发动机还是不转。
梁功辰继续打火,每次打时,他都狠踩油门。
发动机无动于衷。
"车坏了?"梁新问爸爸。
"昨天你妈开出去还是好的呀。"梁功辰纳闷。
"再试试。"梁新说。
还是打不着。
梁功辰掏出手机给朱婉嘉打电话。
"车子怎么打不着?"梁功辰问妻子。
"怎么会?昨天我开很好呀!"朱婉嘉说。
"打了几十次了。"梁功辰说。
"打火之前你没踩油门吧?"朱婉嘉问。
"踩啦。"梁功辰说完就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
他们的车打火前不用踩油门,踩油门反而导致油大打不着火。这个道理,梁功辰很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的猛踩油门。
智齿的杰作。
"你踩了多少下?"朱婉嘉问。
"少说有30次。"梁功辰说。
"至少一个小时后,车才能打着。"朱婉嘉说。
"我们坐出租车去。"梁功辰说完挂断电话。
梁新解开安全带。下车。
梁功辰下车对站在车库门口的王莹说:"关上车库门,我们改坐出租车去医院。"
梁功辰和梁新从车库和厨房相连的门进入餐厅,他们朝家门走去。
智齿急了,它清楚,只要梁功辰和女儿出门上了出租车,它就回天无力了。
第16节 依然执迷不悟
智齿只有直接将道理告诉梁功辰一条路了。智齿不会说话,它只能通过梁功辰的大脑向他传输信息。智齿用最快的速度向梁功辰的大脑传送如下信息:你之所以具有别人没有的写作天赋,是因为你有一颗文学智齿。可你却鬼迷心窍想拔掉它!你的智齿不得不想方设法提醒你不要拔它,它托梦,它指挥你的腿在给汽车点火前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你就去不了医院,可你依然执迷不悟……
已经拉开家门的梁功辰站住了。
"忘东西了?"见爸爸停住脚步,梁新问。
"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构思,我得记下来。"梁功辰说。
梁新已经习惯爸爸的这种举动,她跑到电话机旁边拿纸和笔。
梁功辰接过女儿递给他的纸笔,坐在门旁的小茶几边记录新构思。
"大构思?"梁新问。
梁功辰将构思分级:构思、大构思和超级构思。
"超级构思。"梁功辰一边写一边说。
"我的功劳?"梁新问。
以往梁功辰有了构思时,在他身边触发他产生这个构思的家人就会自豪。其实梁功辰的所有构思都是智齿给他的。程序是这样:智齿先给梁功辰构思,再指挥他写。
"当然是你的功劳,如果你的牙齿不出血,不会有这部作品。"梁功辰说。
"女儿牙出血都能导致作家产生超级构思。"梁新说。
"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财富。"梁功辰已经将一张便笺写得密密麻麻。
"和牙齿有关的构思?"梁新站在一旁问。
梁功辰说:"这本书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第8颗是智齿》。"
"《第8颗是智齿》,有意思。"梁新点头,"梗概?"
梁功辰说:"一个天才作家,写了很多天才的小说。其实是一颗智齿使得他获得写作天赋的。可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一天,他的儿子刷牙时牙齿出血,咱们把女儿改成儿子。作家带儿子去口腔医院看牙,作家在等候时闲得没事干,他买了一本口腔保健书,他看到书上说人应该每年洗一次牙。于是作家就利用等儿子治疗的时间洗牙。给作家洗牙的医生告诉他,他嘴里有颗智齿必须拔除。回家后,智齿想法设法阻止作家拔它,直到作家和儿子准备开车去医院前,智齿还通过作家的大脑给作家的腿下达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的指令,以此阻拦作家去医院拔除智齿。但那作家死不开窍,改乘出租车去医院,最终把智齿拔了,从此作家失去了写作才能……"
"不会是真的吧?"梁新问爸爸。
"什么是真的?"梁功辰没听明白。
梁新说:"我的意思是,您写作真的是靠您的智齿,您的智齿真的在阻拦您拔它,要不然,您从来没在给汽车打火前乱踩过油门呀!"
梁功辰哈哈大笑:"真是超级构思,连身为作家女儿见怪不怪的你都信以为真了,这书出版后肯定叫座!"
"其实您不必拔智齿。"梁新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的觉得爸爸写作是靠智齿?"梁功辰笑,"就算我的写作才能和耳朵有关系,也不会和牙齿有关系。"
"您总是告诉我,说人类对自然和自身的认识是永无止境的。"梁新说。
"我觉得,人类对智齿的认识已经封顶了。"梁功辰说,"我把构思放到写作室去,然后咱们走。"
梁功辰上楼将写有《第8颗是智齿》构思的便笺放进写作室的抽屉。
不知为什么,梁功辰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写字台前,像永别那样看写字台。
"会是真的吗?我的写作真的全靠智齿?"这样的念头出现在梁功辰的大脑里。
梁功辰笑着摇摇头,否定了。
梁功辰和梁新乘坐出租车来到市口腔医院,梁功辰给女儿挂了牙周科专家号,给自己挂了外科号。
梁功辰先送梁新到牙周科,主任给梁新检查后对梁功辰说:"我对她的牙龈进行一些处理,打点儿麻药,不会疼。"
"手术?"梁功辰问。
"说手术你们害怕,就算处理一下吧。"主任说。
梁功辰同意。
"您到外边等吧。"主任对梁功辰说。
"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梁功辰对主任说,"我上次在这儿洗牙,医生说我的智齿应该拔掉,您看应该拔吗?"
梁功辰张嘴让主任看。
"必须拔。"主任看完说。
"拔牙很快吧?"梁功辰问。
"很快。您现在去拔牙,拔完了再来等她。"主任说。
梁功辰去外科拔牙。
一位40多岁的女医生给梁功辰拔牙,梁功辰直到坐在椅子上,还有些犹豫。
护士给他系上浅蓝色的纸围巾。
梁功辰想起了日前他做过的拔牙噩梦,他看身边的女医生,长得不像林肯。
"我的智齿必须拔吗?"梁功辰问医生。
医生看后说:"应该拔除。"
梁功辰最终拍板。
医生拿起一根针管往梁功辰智齿附近的牙龈上打麻药。
"稍等一会儿。"医生对梁功辰说,"等麻药生效了再拔。"
"拔掉的智齿可以给我吗?"梁功辰想留纪念。
"当然。"医生说,"幸亏你早说。刚才有个老太太,拔牙后要牙,她的牙已经扔进桶里了,她在几百颗牙里找她的牙,很费事。"
梁功辰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冲动,他想站起来就走。梁功辰克制自己。
第17节 祸从天降
"行了,张开嘴。"医生对梁功辰说。梁功辰张开嘴。医生拿器械撑住梁功辰的嘴,梁功辰感觉医生用一根小棍子别了一下他的智齿,牙掉了。整个过程不到3秒钟,一点儿不疼。
医生将一块纱布塞进梁功辰嘴里,说:"咬住,半小时后吐掉。今天不要吃热东西,吃些软的食物。"
梁功辰坐起来。
医生给梁功辰看他的被拔除的智齿。
"就用纸围巾包上吧。"医生给梁功辰摘下围巾,她用围巾包住智齿,递给梁功辰。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衣兜。
"您去交费。"医生递给梁功辰交费单,"收费处在一层。"
梁功辰看了一眼金额,120元。
梁功辰在去交费处的路上得意地想:你挣我120元,我挣你120万元。
120万元是梁功辰对《第8颗是智齿》的匡算版税。
梁功辰回到牙周科时,梁新还坐在椅子上接受治疗。梁功辰在门口看见主任使用一把剪子在剪除梁新的部分牙龈。
梁功辰坐在候诊室等梁新。他掏出智齿看。智齿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龋洞。智齿上有血迹。
梁新出来了。
"怎么样?"梁功辰只动嘴唇不动牙地跟女儿说话。"疼吗?"
"还行,打麻药时疼。"梁新一张嘴,露出牙龈上黏着的厚厚的像口香糖那样的东西。
"牙龈上是什么?"梁功辰问。
"糊的药。"梁新说。
"就这么一直糊着?"梁功辰问。
"自然脱落为止。"梁新说,"您去交费。"
梁功辰对于市口腔医院先看病后交费感觉不错。
"您的智齿拔了?"梁新看出爸爸说话不利索。
"拔了,不疼。"梁功辰说。
"不会从此写不出来了吧?"梁新逗爸爸。
"当然不会。"梁功辰说,"不但不会写不出来,还会写得更好,比如《第8颗是智齿》。"
在回家的路上,梁新说:"今后我要认真刷牙,我再不会来看牙医了。"
梁功辰和梁新到家时,朱婉嘉已经在家等他们了。
"到底还是拔了?"朱婉嘉先问丈夫。
梁功辰拿出智齿给妻子看。
朱婉嘉问女儿:"手术了?"
梁新说:"医生一边用剪子剪我的牙龈,一边对护士说:'明天给我换一把快点儿的剪子。'"
"真可怕。"朱婉嘉说,"牙床子上糊的是药?"
梁新点头。
"我们只能吃软的食物。"梁功辰说。
朱婉嘉吩咐王莹。
梁功辰看表,他吐了嘴里的纱布。伤口没有出血。
"你怎么会在打火之前来回踩油门?"朱婉嘉问梁功辰,"你忘了我刚学开车时老爱在打火前先踩油门,还是你纠正我的。"
"爸爸因此有了超级构思,值得。"梁新对妈妈说。
"《第8颗是智齿》。"梁功辰说,"写完《影匪》就写它。很棒。"
"加塞儿?推迟写《寒夏》?"朱婉嘉知道丈夫的下一部小说名为《寒夏》。
梁功辰点头。
"给我找个透明的小瓶子,我把智齿装起来。"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从她的梳妆台上拿了一个装珍珠胶囊的小瓶,给梁功辰装智齿用。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小瓶,看了看,放进抽屉。
次日早晨,梁功辰喝完综合治理粥后,进入写作室准备写作。
王莹已将茶水放在电脑旁。
梁功辰打开音响,写作室充满他喜欢的旋律。
电脑开启后,梁功辰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往常,梁功辰的手指会不由自主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由此出现一行行精彩绝伦的文字。
今天,梁功辰的双手在键盘上按兵不动。
梁功辰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还是不动。
梁功辰强行打字,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驴唇不对马嘴的文字。
梁功辰移动鼠标,看昨天写的内容。
昨天写得很精彩,而且是在知道往下怎么写的地方停止的。今天没有任何理由写不出来。
梁功辰再尝试写,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会基本的遣词造句。
梁功辰认为是音乐的缘故,他换了一张光盘。
还是写不出来。
自从梁功辰动了从事写作的念头以来,他从来没有坐在写字台前写不出来的经历。
梁功辰站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开门下楼。
梁功辰对王莹说:"你给我弄一杯咖啡。"
梁功辰说完上楼,他在楼梯上碰到朱婉嘉。朱婉嘉对于在这个时间在写作室之外的地方见到梁功辰感到吃惊。
"这么快就写完了?"朱婉嘉问。
"还没写。我让王莹给我冲一杯咖啡。"梁功辰说。
朱婉嘉清楚梁功辰很少喝咖啡。
"昨晚没睡好?"朱婉嘉问。
"睡得挺好。"梁功辰说。
"那干吗喝咖啡?"朱婉嘉奇怪。
"提提神,脑子有点儿乱。"梁功辰说,"我去写了。"
朱婉嘉回头看丈夫在楼梯上的背影。
喝了咖啡后,梁功辰还是写不出来。
梁功辰看表,从他进写作室到现在,已经过去1个小时了。往常,1个小时他板上钉钉能写出数百字。
梁功辰从桌子下边拿出一本自己写的书,从中间开始翻看。他几乎一口气读完了。确实精彩。
"这会是我写的?"梁功辰怀疑。
当梁功辰经过反复论证,确认这本书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后,他回到电脑前。
梁功辰强迫自己打字,他不看出现在屏幕上的文字,只管不停地敲击键盘。
打满屏幕后,梁功辰审视这段文字。
正宗的八流作家写的文字。直看得梁功辰面红耳赤,忙不迭地删除了。
时钟告诉梁功辰,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梁功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见梁功辰没按时下楼吃饭,朱婉嘉来敲门。
梁功辰关闭电脑,站起来。
朱婉嘉推开门,她从梁功辰脸上看出异常。
"功辰,怎么了?"朱婉嘉问。
"没写出来。"梁功辰阴沉着脸说。
"没完成定额?"朱婉嘉问。
"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朱婉嘉一愣。
"没关系,也不能老写呀,"朱婉嘉安慰梁功辰,"前几天我看一张报纸上说,托尔斯泰还有写不出来的时候呢。"
梁功辰心里好受了点儿。
"吃完午饭,你睡一会儿,下午写。"朱婉嘉说。
梁功辰点点头。
下午梁功辰在电脑前整整坐了3个小时,一无所获。
晚餐前,朱婉嘉轻轻推开写作室的门。
梁功辰扭头看她。
朱婉嘉从梁功辰眼中看到了噩耗。
"我从前写的东西,确实不是我写的。"梁功辰叹了口气,对朱婉嘉说。
"当然是你写的!"朱婉嘉坐到梁功辰旁边的沙发上,"你可能写得太多了,这些年,你几乎天天在写,是不是该充充电了?"
"充电?"梁功辰思维略显迟钝。
"看看别人的书?文学名著什么的。或者读读文学泰斗的传记?"朱婉嘉说。
梁功辰想了想,说:"明天上午我如果还写不出来,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和富阳出版社的合同约定的交稿时间,是按我的正常写作进度计算的,不能耽搁。"
朱婉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梁功辰必须按时交稿。富阳出版社已经为《影匪》箭在弦上,前期宣传妇孺皆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梁功辰的稿子。
"你一定能写出来!你不可能写不出来!"朱婉嘉说。
"你不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感觉和原先大不一样。"梁功辰需要倾诉,"原先我往这儿一坐,思如泉涌,身不由己地写,就像被马拖着走。今天我坐在这儿,就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动不了呀!拖我的马去哪儿了?"
梁功辰眼睛里有泪水。
这是朱婉嘉和梁功辰结婚以来,头一次见丈夫伤心落泪。朱婉嘉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她心疼梁功辰。
朱婉嘉头一次意识到,梁功辰写这么多书,确实很不容易。过去她只看见梁功辰易如反掌地写作,从没想过他的艰辛和毅力,从没想过作家根本不是用笔和电脑写作,而是用心血写作。朱婉嘉还不知道智齿的作用,她只能将梁功辰等身的著作归功于丈夫的勤奋。
"你写的已经很多了,不写也行了。"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知止是人的最高境界。"
"已经和富阳出版社签约的《影匪》怎么办?读者已经在等着买书了。"梁功辰提醒朱婉嘉。
朱婉嘉一愣,说:"《影匪》已经写了一半了吧?你无论如何能写完它!"
梁功辰说:"咱们去吃饭吧,梁新等着呢。"
餐桌旁的梁新看见父母眼圈有些红。
"你们吵架了?"梁新几乎没见过父母吵架。
"没有。"朱婉嘉勉强给了女儿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出什么事了?"梁新问爸爸,"有亲友辞世了?"
"别瞎说。"朱婉嘉说女儿。
次日上午,梁功辰一坐到电脑前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干坐了半个小时后,梁功辰决定去书店买别人的书"充电"。
等候在写作室外边的朱婉嘉见丈夫从屋里出来了,她看出今天上午又是滑铁卢。
"我去书店。"梁功辰说。
"我陪你去。"朱婉嘉说。
朱婉嘉驾车和梁功辰去书店,梁功辰坐在妻子身边,他注视着汽车前方,表面平静,心里发慌。
朱婉嘉选择了她和梁功辰相识的那家书店,她认为该书店能唤起梁功辰的自信。
书店门口没有停车场,朱婉嘉将汽车开进书店对面一家商场的停车场。朱婉嘉还没熄火,一个戴红袖章的人隔着车窗玻璃向朱婉嘉伸出两根手指头。
朱婉嘉从包里拿出两元钱。
"停车费不是一元吗?"梁功辰说。
朱婉嘉扭头像不认识似的看丈夫。按政府物价部门的规定,本市小轿车白天的停车费确实是一元,但有不少看车的人自行将这个价格提升到两元。往常遇到这种人,梁功辰从来没提出过质疑,相反,有一次朱婉嘉因只有一元零钱没有两元零钱而同看车人交涉时,梁功辰竟然还站在看车人一边大义灭亲。梁功辰今天是怎么了?
"不能给他两元,他这是违法。"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换了张一元的。
梁功辰解开安全带,开车门。
朱婉嘉从另一侧下车,她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
"大姐,是两元。"看车人提醒朱婉嘉。
梁功辰从车头绕过来,他问看车人:"物价局规定是一元,你怎么收两元?"
第18节 战争与和平
"我们这儿是两元。"看车人看了梁功辰一眼,说。"你这是违法的。"梁功辰说。
"我只有两元的收据。"看车人给梁功辰看他手里的收据。
"我会向物价局举报你。"梁功辰说。
"物价局就在商场后边,您去吧。"看车人转头对朱婉嘉说:"两元。"
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算了,给他两元吧。"
"不行!只能给一元!"梁功辰勃然大怒。
朱婉嘉发呆,她终于明白了从不发脾气的梁功辰是建筑在写作顺利上的,有成就感的人一般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朱婉嘉意识到梁功辰一旦写不出来,后果不光是《影匪》爽约,家庭从此失去祥和才是真正的恶果。
"我不要你们的钱了,你们走吧。"看车人的脸上浮现出狞笑。
朱婉嘉清楚看车人的话属于威胁:你们不交钱,车被划了别找我。而车身八成会被划伤。
"给他一元,咱们走!"梁功辰转身走。
朱婉嘉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她回头看梁功辰没注意她,赶紧又拿出两元塞给看车人。
看车人接过3元钱,说:"还是大姐善良。"
朱婉嘉瞪了他一眼,去追梁功辰。
梁功辰虎着脸和朱婉嘉走进书店。
朱婉嘉小声提醒梁功辰:"这儿没准儿有人能认出你,别发火。"
梁功辰没说话。
朱婉嘉有意将梁功辰带到摆有他的书的书架旁,有几位读者在翻阅梁功辰的书。
一对明显是情侣的读者在看梁功辰的书。
"这几本我都要买。"女方指着梁功辰的书对男友说。
"先买一本看吧。"男方说。
"我都要。"女方坚持。
"好,我给你买。"男方累计书价。
朱婉嘉看梁功辰。梁功辰面无表情。
"你应该高兴呀?"朱婉嘉一边小声说一边推丈夫。
"越看越伤心,如果再也写不出来了的话。"梁功辰神色黯然。
朱婉嘉没辙了。
梁功辰走到标有"外国文学名著"的书架前。
他茫然地看着那些听说过书名但从没看过的名著。
"这本怎么样?"朱婉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红与黑》,递给丈夫。
梁功辰翻看。
朱婉嘉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战争与和平》,塞到梁功辰手里。
世界名著轮番被梁功辰触摸。
原先梁功辰遥视世界名著的目光是居高临下俯视,今天他却是仰视。
"小姐!"梁功辰冲服务员招手。
"你要哪本?我跟她们说。"朱婉嘉担心梁功辰和服务员冲突。
服务员过来了。
"这个书架上的书我每样买一本,你们能给我送到车上去吗?"梁功辰说。
"先生的车停在哪儿?"服务员问。
"如果是我,买这么多书,车停在外国我也会送。"梁功辰说。
朱婉嘉赶紧告诉服务员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所有的作家传记也要。"梁功辰说。
服务员显然很高兴,她一边告诉同事拿书一边问朱婉嘉:"你们是图书馆的?"
梁功辰诧异地问那服务员:"你们有规定,只有图书馆才能买这么多书?"
"没有没有。"那服务员再不敢张嘴了。
朱婉嘉轻轻叹了口气。往常梁功辰外出,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有时朱婉嘉因商家服务态度差同人家发生争执时,都是梁功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每此时,梁功辰还教育妻子要按孔子说的做:出门如见大宾。
得意导致和气,失意造就冲突。街上吵架的人多,说明失意的人多。朱婉嘉想。
"还记得咱们在这儿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朱婉嘉指着她心中的"圣地"说。
梁功辰点头。
"把书放到车上后,咱们去多瑙河坐坐?"朱婉嘉问梁功辰。
"没时间了。"梁功辰说,"以后吧。"
朱婉嘉明白梁功辰说的没时间是指《影匪》的交稿时间,梁功辰要回家突击拿名著充电。
历次和出版社签订合同后,梁功辰和家人还从没体会过"交稿时间"这种压力。朱婉嘉现在才明白,眼看交稿时间一天天逼近,如果写不出来,那种压力足以将作家窒息死。
朱婉嘉暗自庆幸:幸亏梁功辰一年就交一两次稿,如果一个月交一次稿,碰上写不出来,全家人就都甭活了。
服务员捆好书,朱婉嘉交款。
服务员们将书搬到汽车上。
朱婉嘉驾车拉着梁功辰和世界名著回家。
王莹在梁功辰家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书,她在朱婉嘉的指挥下将书搬进梁功辰的写作室。
梁功辰在写作室看着堆在地上的书对妻子说:"把午饭端来,我在这儿吃。"
朱婉嘉点头。
梁功辰拿起一本《巴尔扎克传》,看巴尔扎克有没有写不出来的经历。
随着书页的翻转,微笑浮现在梁功辰的嘴角。巴尔扎克写不出来的时候挺多,有一次烦得他撕了一件衬衣。巴尔扎克写作主要是为了还债,写不出来自然急。
梁功辰又翻《托尔斯泰夫人日记》。托尔斯泰写不出来的时候更多。托尔斯泰甚至对妻子说,他写不出来时觉得对不起家人。托尔斯泰写不出来就玩纸牌,玩着玩着就写出来了。托尔斯泰写出来就精神愉快,什么也不计较,那天就是全家的节日。写不出来他就找茬发火。
梁功辰一边翻阅名作家传记从中像探宝那样找寻人家写不出来的光辉足迹一边吃饭。
第19节 给梁功辰找扑克
吃完了看够了,梁功辰吩咐朱婉嘉给他拿一副扑克。"扑克?"朱婉嘉以为自己听错了。
"扑克。"梁功辰确认。
朱婉嘉迟疑了一下,去给梁功辰找扑克。
梁功辰打开电脑,他看已经写出的《影匪》。他一边看一边拍案叫绝。
朱婉嘉进来,她将一盒扑克放在电脑边,轻轻出去了。关门时,朱婉嘉看梁功辰的眼光里全是超级期待。
朱婉嘉嫁给梁功辰后,从没觉得梁功辰的写作很珍贵,她觉得梁功辰每天哗哗地写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他每天能吃饭一样。如今,朱婉嘉才意识到丈夫写作的难能可贵,那是全家人光荣、自由和财富的根基。从刚才梁功辰和朱婉嘉外出买书的经历,朱婉嘉明白了一旦梁功辰写不出来,就是这个家的末日。她怕得要命。朱婉嘉曾经听说海明威开枪自杀的真实原因是他写不出来了,当时她还不理解,您海先生已经拿了诺贝尔奖了,写不出来有什么关系?作家的价值是已经写出的作品,不是没写出的作品。现在朱婉嘉明白了,对于读者来说,作家的价值是已经写出的作品。而对于作家来说,他们的价值绝对是还没写出的作品。
关上写作室的门后,没有任何信仰的朱婉嘉在胸前划十字,她祈祷梁功辰能恢复写作功能。
梁功辰通过看自己写的《影匪》前半部分热身,当他被自己的作品刺激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后,他开始写作。
梁功辰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知道往键盘的什么地方运作,梁功辰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全都不翼而飞集体叛逃。
梁功辰拿起电脑旁的扑克牌,他从盒里抽出扑克,一张一张往写字台上摆。这是一副汽车图案的扑克,每张扑克牌上都有一辆豪华汽车。梁功辰有个心愿,他想在梁新过18岁生日时送给她一辆跑车,庆祝女儿成人。过了18岁,就该孩子给父母操办过生日送父母礼物了。梁功辰认为,18岁必须是孩子的经济独立日。他为自己18岁时还靠父母供养上大学感到羞耻、惭愧和内疚。
扑克上的汽车一辆一辆向梁功辰开过来,梁功辰感到压力。他清楚,如果自己从此写不出来,到梁新过18岁生日时,他很可能不具备送女儿跑车的经济实力了。
梁功辰发誓要送梁新跑车,他以此激励自己写作。
然而他发现自己已经对写作一窍不通。
两行热泪在洗涤梁功辰的脸庞后,滴落在键盘上。
梁功辰在心里呐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写过那么多本书,本本都是一流的杰作,怎么说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了呢?过去那些书是怎么写出来的?天赋跑哪儿去了?
梁功辰从地上拿起一本《巴黎圣母院》,只看了两眼,他就将书撕得粉碎。他又拿起一本《浮士德》,继续虐待。地上的世界名著轮番被梁功辰施暴。
距离用晚餐只有半个小时了,梁功辰在写作室呆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
梁功辰心慌意乱,他不知道将自己的双手往哪儿放。往常只要他坐在这儿,他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有双手,那时,他的双手和键盘是融合在一起的。如今,他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双手,一双不知所措的多余的手。
梁功辰的手似乎察觉到主人对它们的埋怨,它们漫无目的地没事找事做。一只手拉开写字台的抽屉。
梁功辰的目光停留在抽屉里的一张纸上,他的血液立即罢工,停止流动。
那张纸是《第8颗是智齿》构思便笺。
梁功辰在全身血液凝固的状态下屏住呼吸将《第8颗是智齿》构思连看了3遍。他呆若木鸡。
这是真事?智齿用给我构思的方式最后一次提醒我不要拔除它?我过去的天才写作靠的是智齿?
梁功辰呆坐着,他的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装智齿的小瓶,梁功辰看着瓶里的智齿,他再看便笺上的构思。
就是,我怎么会在发动汽车前踩油门?是智齿在阻止我去口腔医院拔除它!它还托梦给我!临出门前,它只能直接告诉我,我却把它的忠告当作灵感变成了长篇小说的构思!梁功辰恍然大悟。
可这怎么可能?智齿和写作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人靠智齿思维?太荒诞了,绝对不可能。梁功辰用理智强行将自己从真理边缘拉回到执迷不悟。
理智是真理的天敌。
朱婉嘉战战兢兢地敲门,比没敲还轻。
"进来吧。"梁功辰叹气。
朱婉嘉推开门,她看见地上被五马分尸的世界名著,朱婉嘉眼泪喷涌而出。
她心疼梁功辰。
梁功辰将智齿和构思便笺放进抽屉,站起来。
"去吃饭吧。"梁功辰用力拍拍妻子的肩头。
梁功辰走后,朱婉嘉一边哭一边为世界名著收尸。
梁新在餐桌旁对父母说:"你们应该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婉嘉红着眼睛看梁功辰。
梁功辰点点头。
朱婉嘉对梁新说:"你爸爸……写不出来了·····"
梁新不明白:"写不出来了?什么写不出来了?"
梁功辰说:"爸爸不会写作了。"
梁新说:"这不可能。爸爸是写得太累了,应该休息休息。听我们班老师说,运动员停止训练一段时间,成绩反而会提高。爸爸是提高前的小憩。"
第20节 愿望难以实现
梁功辰摇头。苦笑。梁新说:"写不出来就不用写了。我早就觉得爸爸整天这么写太苦了,早该享受生活了!这是好事,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呀!喝酒庆祝!"
"谢谢你。"梁功辰感激地看女儿。
"《影匪》合同怎么办?"朱婉嘉对女儿说,"再说,你爸如果写不出东西,脾气可能会变坏。"
朱婉嘉将梁功辰今天上午外出的异常表现向梁新转述。
"收两元存车费的人就是该教育。爸爸过去那叫姑息养奸。都这样别人要多少就给多少,社会成什么了?不给他两元属于见义勇为。"梁新说,"那书店服务员问车停在哪儿纯属多余,顾客会把车停在家里吗?我觉得爸爸教育她的话特幽默。我们老师说,她有一天去一家书店买了350元的书,那书店给她办了一张卡,说是在那书店消费满500元后,再买书可享受打折。从此我们老师只去那家书店买书,还宝贝似的珍藏着那卡。等到满500元后,老师问怎么不给我打折?书店说,我们的意思您理解错了,是办卡后累计满500元才打折。从此我们老师再不去那家书店买书了。"
梁功辰破天荒给女儿夹菜。梁功辰和家人在家里共同进餐时,从不互相夹菜。
"我有个心愿,过去没说过。"梁功辰对梁新说,"我想在你过18岁生日时,送给你一辆跑车。如果我从此写不出来了,我的这个愿望就难以实现了。"
梁新眼睛湿润了:"爸,您有这样的心愿,我很感动。您毕竟不是亿万身价的企业家,也不是鱼肉人民的贪官,您送给我的跑车,全得靠您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我现在已经在心里开上您送给我的跑车了。是什么牌子的?什么牌子最好?法拉利?保时捷?我已经开上您送给我的法拉利了,红色的敞蓬跑车!爸,您信不信,您过50岁生日时,我要送您一辆奔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梁功辰强忍着不掉眼泪。
第八章论证
晚餐快结束时,梁新突然说:"爸,过去会是智齿帮您写作吗?"
梁功辰摇摇头:"我刚才也想到了智齿,稍有常识的人都会得出否定的结论。不会。"
朱婉嘉看丈夫和女儿:"写作怎么会和智齿有关系?"
"当然没关系。"梁功辰说。
梁新看着妈妈说:"那天爸爸带我去医院,汽车打不着火,爸爸由此产生了《第8颗是智齿》的构思。您还不知道那构思吧?我给您讲讲。"
梁新叙述一遍。
朱婉嘉看梁功辰:"你确实做了拔牙的噩梦!"
"真的?"梁新吃惊地看爸爸,"爸爸你没说。"
"纯属巧合。"梁功辰说。
梁新说:"我过去老听你们说,爸爸写作挺怪的,不看名著,不出去生活,坐在那儿就能写,还写得特好。怎么拔了智齿就写不出来了?拔智齿前您写出来了吗?"
梁功辰点头。
梁新又问:"拔了后再没写出来?"
梁功辰点头。
"爸爸的写作天才肯定和智齿有关系!"梁新激动地说。
"人是靠大脑思维,和牙齿有什么关系?"朱婉嘉说。
"昨天我们老师还说,最难认识的,就是人类自身。照你们说,人对自身的认识已经全部完成了?"梁新说。
"当然没完成,也不可能完成。但是人类对自身的牙齿和大脑之间的关系的认识肯定完成了。"梁功辰说。
"未必。"梁新说,"智齿,智!干吗管它叫智齿?一颗牙,能和智挨边吗?"
"人长智齿一般都在20岁左右,之所以叫它智齿,是说人到了比较智慧的时候才长它。"梁功辰解释。
"是人到了智慧的时候长智齿,还是人因为长了智齿才智慧?"梁新说。
梁功辰和朱婉嘉感受到童言无忌的威力。
"智齿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朱婉嘉说。
"我觉得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器官,只有多余的认识。"梁新说。
梁功辰沉思。
朱婉嘉和梁新都不说话。
"你有智齿吗?"梁功辰突然问朱婉嘉。
"干什么?"朱婉嘉问。
梁功辰认为朱婉嘉不是天才,她如果有智齿,就说明智齿和智慧无关。
"让我看看。"梁功辰迫不及待。
朱婉嘉张开嘴。
梁功辰从妻子上下牙的中缝往两边数。
"你没有智齿!"梁功辰激动。
"我总算明白我为什么不行了。"朱婉嘉一边关上嘴一边自嘲。
"再看看王姐有没有。"梁新建议爸爸再看王莹有没有智齿。
王莹被朱婉嘉叫过来。
"张嘴。"朱婉嘉对王莹说。
"做什么?"王莹警惕。
"看看你的牙。"朱婉嘉说。
"我的牙没病。"王莹紧张。她怕由于龋齿被炒鱿鱼。
"不是检查你有没有牙病。"梁新说。
"那做什么?"王莹还是不想张嘴让雇主检查,她想起了家乡买卖牲口时的看牙口程序。
"我爸写不出来了,我们要证实一件事。"梁新说,"王姐,你就张嘴让我妈看看吧。"
"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偷吃东西了?"王莹红着脸问。
"你可真逗,我们什么时候禁止你吃任何东西了?"朱婉嘉说,"张开让阿姨看看,就一下。"
"不说清为啥,我不让看。"王莹维权意识极强。
梁功辰说:"我拔了智齿后,就写不出东西来了。你肯定已经觉察到咱们家这几天出了问题。我们怀疑是智齿在起作用。如果你没智齿,就说明很可能是我拔了智齿导致我写不出东西来了。"
第21节 对梁新刮目相看
王莹张嘴让朱婉嘉寻觅。"她有两颗智齿。"朱婉嘉说。
"我说和智齿没关系吧!"梁功辰弄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得意。
"智齿会不会分类?"梁新假设。
"分类?"朱婉嘉看女儿。
"比如说有的智齿擅长文学,有的智齿擅长数学,王姐的智齿擅长做家务。"梁新逼近真理。
"天方夜谭。"梁功辰说。
距离真理最近的,是无知。距离真理最远的,是有知。无知者无畏,无畏才能创新。
"说不定真和智齿有关系。"朱婉嘉沉思,"否则不会这么巧。"
"咱们怎么证实是不是和智齿有关?"梁功辰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家人。
看到父母开始转变了,梁新兴奋:"很好办,找个本国最天才的作家,看看他有没有智齿,不就真相大白了?"
梁功辰眼睛一亮。
"本国最天才的作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朱婉嘉指着梁功辰说。
"这倒是。"梁新说,"不过咱们国家这么大,天才作家肯定不只爸爸一个。"
"那当然。"梁功辰说。
"可你和任何作家不来往,也不看人家的作品,怎么知道谁是天才作家?"朱婉嘉说。
"找本权威文学评论书看看。"梁新有很多主意。
"文学评论大都是胡说八道,靠不住。"梁功辰说。
"去书店把国内当代作家的书都买来,咱们分头突击看,能找出天才作家。"朱婉嘉说。
"就算找出来,我和人家素不相识,突然提出要见面,唐突吧?再说了,天才作家肯定和我一样,不爱和同行交往。"梁功辰为难。
"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这些。以你的名气和实力,我估计你主动提出交往,人家不会轻易拒绝。"朱婉嘉说。
"就算人家同意见面,我怎么提出看人家的牙?假如还是位女性呢?"梁功辰问。
"天才作家应该会有同情心,他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如果文学天才真的和智齿有关系,你也算是通知他好生保护智齿,利人利己利国利民,他没理由反对。"朱婉嘉说。
"越说越没边了,利人利己还说得过去,怎么会利国利民呢?"梁功辰摇头苦笑。
朱婉嘉说:"怎么不是利国利民?作家写出了畅销长销的好书,能给多少人创造就业就会?出版社员工、印刷厂职工、书店服务员和铁路运输工人。还有造纸厂、排版公司、图书装帧设计人员……怎么不是利国?利民就更不用说了,读者就是民。"
"我们老师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梁新在一旁添油加醋。
"人类的灵魂根本就不需要工程师。每个人的灵魂的工程师是他的父母。能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外边的工程师去改造的人,本身就没有灵魂。"梁功辰说。
"你这么说也不对,我小时候看的几本书至今对我影响很大,优秀作家当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朱婉嘉反驳丈夫。
"好了好了,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按期交稿,等过了这关,咱们再讨论人类灵魂需要不需要工程师的事。"梁功辰说。
"我去给你买书。"朱婉嘉说。
"这么晚了,书店都关门了吧?"梁功辰说。
"还来得及,有晚上10点关门的书店。"朱婉嘉招呼王莹和她一起去。
"书店所有的本国当代作家的书我都要。"梁功辰说,"要不我也去?"
朱婉嘉忙摆手:"写不出东西,你就别再出门了,我怕你。"
"爸爸看看DVD?换换脑子,我那儿有特棒的。"梁新对梁功辰说。
"也好。"梁功辰同意了。
一顿晚饭的功夫,梁功辰对梁新刮目相看。
家庭影院挨着梁新的卧室,梁功辰很少看影碟。梁功辰和女儿上三楼,进入家庭影院,梁功辰环顾四周感觉陌生:真皮沙发像电影院那样排列,登峰造极的大型背投电视机令人望而生畏,无所不在的音箱上天入地。
梁新拿出一堆光盘让梁功辰选择。
"你给我推荐一部,看了能忘记一切那种。"梁功辰对梁新说。
梁新将一张光盘放进影碟机,八面埋伏的音箱里释放出武装到牙齿的片头环绕音响效果,轰鸣的飞机围着梁功辰转着圈飞,一座陡峭的山崖上镌刻着环绕立体声标志。
大屏幕上出现了警车追匪车的场面,梁功辰眼中全是他的电脑屏幕,一会儿是文字,一会儿是智齿。
梁功辰清楚,如果他从此写不出来,他只能以活僵尸的身份度过余生。
梁功辰硬着头皮陪女儿看电影。梁新心甘情愿陪爸爸看她已经看过3遍的电影。
朱婉嘉和王莹满载而归。
"分工审读。"梁功辰看着餐厅地上堆积如山的书说。
"怎么有这么多人写小说?"梁新说。
梁功辰拿了一把椅子放在餐厅中间,他对家人说:"看完的书扔到椅子那边,遇到好的,给我。"
"我也审读?"梁新问。
"何止你,小王也要审读。咱们得争分夺秒。"梁功辰对王莹说。
"俺?俺可不会。"王莹说。
"你这种读者最权威,无知者无畏。"梁功辰说,"再说你不是爱看言情小说吗?你有阅读水平。"
"我们怎么审?"梁新问爸爸。她很兴奋。自己竟然掌握了对作家的生杀予夺大权。作品是作家的生命。
第22节 寻找谭青
梁功辰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本书作示范:"随便翻开一页,看5分钟。5分钟后,如果你还没被吸引,就扔到椅子那边去。好书首先要好看。不好看的书绝对不是好书。""好看的书都是好书?"朱婉嘉担心漏掉天才作家。
"好看的书不一定是好书,但好书肯定好看。"梁功辰说,"咱们包产到户,一人一堆。"
王莹用脚将书分成四堆。
梁新先拿起一本,她惊呼:"这是大作家,我们的课本里有他的文章。爸爸你看看他行不行。"
梁功辰接过"大作家"的书,翻开看。
梁功辰皱眉头,他问女儿:"你们的课本里有他的东西?"
梁新点头。
"误人子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梁功辰将书扔到椅子那边。
"他不是天才,但应该算是大作家吧?课本上说,人家是哪个省的作家什么会的副主席呢。"梁新说。
"一流职务,九流作品。"梁功辰嗤之以鼻。
"抓紧看吧!"朱婉嘉提醒家人不要耽误时间。
四个人埋头翻书,书们争先恐后飞越椅子。无数张名家精心挑选的印在书上的玉照互相亲吻,像在开笔会。
临近午夜时分,审读结束。从300本书里挑选出的5本书被放在桌子上,等待梁功辰的终审。
梁功辰坐在餐桌旁,每本看5分钟。
家人侍立在两旁,大气都不敢出。她们生怕一个挑不出来。
随着梁功辰不断摇头,已经有两本书被扔去参加笔会了。
家人的心揪紧了。
第三本书在梁功辰手里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家人看见了曙光。
"这是个天才。"梁功辰终于说出了大家期待已久的话。
朱婉嘉和梁新争先恐后看作者姓名。
"谭青,女,25岁。"朱婉嘉边看边念。
"没名?"梁新问爸爸。
"我头一次听说这名字。"梁功辰说,"不是天才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怎么找她?"梁新问。
"通过你姥爷找她。你姥爷在音乐协会,他肯定在作家协会有熟人。"朱婉嘉说。
"但愿谭青在本市。"梁功辰说。
第九章寻找谭青
朱婉嘉说:"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
梁功辰看了一眼表,说:"太晚了吧?"
"一分钟都耽误不得。"朱婉嘉拨电话。
"把地上的这些书收拾一下。"梁功辰拿着谭青的书,对王莹说。
"拿到您的写作室去?"王莹请示。
"卖废品。"梁功辰说。
"占线。"朱婉嘉放下电话,她对梁新说:"你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不知道结果,我肯定睡不着。"梁新说。
"再打。"梁功辰对妻子说,"你对爸只说打听谭青,不要说智齿。"
朱婉嘉嗔瞪梁功辰一眼:"我傻呀?我如果跟我爸说你拔了智齿写不出来了,我爸马上会打120叫急救车送我去精神病医院。"
朱婉嘉拨电话。
"通了。"朱婉嘉拿着话筒对家人说。
"妈,爸在吗?"朱婉嘉问。
"在,这么晚了,什么事?"朱婉嘉的母亲问女儿。
"功辰的事。托爸帮忙找个人。"朱婉嘉说。
"功辰挺好吧?我去叫你爸接电话。"母亲对女婿梁功辰从头到脚都是好感。当年梁功辰孝敬她的往洗衣机上安装水表和电表的创意使得该公司的产品由此称霸洗衣机市场,她也因此从公司总工擢升为公司副总经理。
"爸,求您给办件事。"朱婉嘉说。
"傻丫头,跟爸还求什么?说。"朱冬说。
"您在作家协会有熟人吗?"
"当然有。经常在一起开会。"
"功辰要打听一个人,叫谭青,是个作家。"
朱冬觉得奇怪:"功辰不是不和作家来往吗?"
"这事挺重要,谭青是个女青年作家,我们需要知道她住在哪座城市,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朱婉嘉说,"她肯定是作家协会会员,作家协会的电脑里会有她的资讯。"
"我明天一上班,就帮你们打听。"朱冬说。
"那就来不及了,现在就打听!"朱婉嘉说。
"什么事这么急?"朱冬警觉,"功辰和这个谭青有婚外恋了?你背着功辰打听她的地址?你要去找她闹?对付这种事,这是最傻的方法,使不得。"
"爸您想哪儿去了!功辰就在我身边呢。让他跟您说。"
朱婉嘉把话筒移交给梁功辰。
"爸,是我要找谭青。"梁功辰对岳父说。
"很急?明天都等不了?"朱冬问。
"很急。"梁功辰说,"我在作家协会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能麻烦您了。"
"怎么能说是麻烦?我现在就给作家协会的马书记打电话,一会儿我把结果告诉你们。谭青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她写过什么?"
"长篇小说《控飘》。控制的控,飘扬的飘。"梁功辰看了自己手中的书名一眼,说。
"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怎么给书起的名字。你挂了电话吧,我一会儿给你们打过去。梁新这么晚了还没睡?我听见她说话了。都说未成年人过了晚上11点再睡长不高。"
"我让她去睡。"梁功辰挂上电话。
"爸说马上给打听?"朱婉嘉问梁功辰。
"他让咱们等他的电话。梁新,你姥爷让你去睡觉。"梁功辰说。
第23节 成名后自杀身亡
"好吧,我去睡了。你们不会连夜奔袭去找谭青吧?"梁新问父母。"应该不会。"朱婉嘉看了梁功辰一眼。她拿不准如果谭青不在本市,丈夫会不会立即驾车走高速公路去找她。
"动作大了要告诉我,我有知情权。"梁新走到楼梯跟前时回头说。
"你知道的词儿还不少。"朱婉嘉对女儿说。
"政治课老师说的。他说老百姓有多少财富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对国家大事有多少知情权。知情权越多,财富越多。反之亦然。"梁新一边上楼梯一边说。
朱婉嘉对梁功辰说:"咱们上楼等电话吧。"
梁功辰点头。
朱婉嘉对王莹说:"小王,你把这些书捆好放到车库后,再用消毒水擦餐桌和地。明天有收废品的,你把书卖了。"
朱婉嘉和梁功辰上楼进入他们的卧室。
"你洗个澡?我等着电话。"朱婉嘉对丈夫说。
"你洗吧,我等电话。"梁功辰坐在沙发上,看谭青的《控飘》。
朱婉嘉洗澡。
梁功辰被谭青的才华吸引了,他贪婪地读她的书。确实才华横溢。连标点符号都透着灵气。
朱婉嘉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问:"还没来电话?"
梁功辰抬头说:"没有。"
朱婉嘉拿起电话给父亲打。
"占线。"朱婉嘉放下话筒,"这么复杂?"
"我担心她连作家协会会员都不是。"梁功辰说。
"写得这么好,怎么会不是作协会员?"朱婉嘉说。
"真的写好了,就不需要任何装门面的东西了。"梁功辰抬抬手里的《控飘》,说。
"你怎么是会员?"朱婉嘉反驳。
"所以说我还不是真行。"梁功辰说,"海明威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过,最下流的事就是加入什么什么协会当会员或院士。"
"海明威胡说八道。"朱婉嘉反感梁功辰过分抬举谭青,"海明威连大学都没上过,只是个初中生。我看他连信都写不好。依我说,自杀才是最下流的事。"
海明威在功成名就后自杀身亡。
梁功辰看着朱婉嘉说:"屈原是自杀。"
"屈原也下流。"朱婉嘉强词夺理。
"普希金是决斗致死,和自杀差不多。"梁功辰逼视妻子。
"普希金也下流。"朱婉嘉提高声调。
"依我说,自杀是阻止下流的最后手段。"梁功辰站起来。
朱婉嘉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和梁功辰是因为梁功辰写不出东西而开始烦躁导致争吵,她不能让火药出现在家中。
"我错了。"朱婉嘉让步,"屈原、普希金和海明威都是伟人,自杀使他们更伟大。"
"你在挖苦他们?"梁功辰继续进攻。
"我真的承认自己刚才说错了。"朱婉嘉说,"功辰,在这种时候,咱俩可不能内讧。我知道你烦,我也烦。"
"谢谢你。"梁功辰说。
当丈夫不顺心时,雪上加霜和丈夫争吵的不是妻子,是刀子。朱婉嘉明白这个道理。
电话铃响了。
梁功辰和朱婉嘉都抢着接,又都站住让对方接。
梁功辰苦笑着摇头,说:"你接吧。"
朱婉嘉拿起话筒。
"爸,怎么样?"朱婉嘉迫不及待地问。
"人家马书记在电脑里给查了,作家协会会员里没这个人。"朱冬说。
"怎么会?她怎么会不是作协会员?"朱婉嘉看丈夫,还真让梁功辰说中了,谭青没有加入作家协会。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还不够格呗。我们音协发展会员审批手续严格着呢,我估计作协也一样。"朱冬说。
梁功辰对妻子说:"作协的工作人员里肯定会有人知道谭青,你让爸再想办法!"
"爸,功辰说谭青是天才级的作家,作协的工作人员不可能不知道她,您再给打听打听,这对我们很重要。"朱婉嘉央求父亲。
"我只认识人家协会的几个领导,普通工作人员我一个也不认识。现在已经是深夜一点了,我怎么可能让人家的领导这么晚给下属打电话查一个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朱冬问。
"反正是……很重要的事……"朱婉嘉看着梁功辰吞吞吐吐。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功辰有麻烦?"朱冬问。
"功辰能有什么麻烦?他就是看了谭青的一本书,想找她·····"
"不是爸说你,傻丫头,这种事我见多了,前天我还处理了一起,一个著名作曲家的妻子到我这儿来告状,说是丈夫同一个年轻的女歌星有婚外恋。婉嘉,是不是功辰通过看谭青的书,喜欢上她了?天才都愿意和天才交往。当然,谭青肯定不是天才,否则她不可能不是作家协会会员。婉嘉呀,你不要太傻,怎么能这么急着帮丈夫找女作家呢?她才25岁?如今这帮才女,意识别提多前卫多开化了,见一面就能·····"
"爸!您想哪儿去了!功辰怎么会是这种人?我了解他,照着他说的办,没错。"朱婉嘉使劲儿攥着话筒,她感到全身急得发热。
"我见过的成功人士多了。知道我有什么感受吗?成功人士成功后最爱干的事是胡说八道。"朱冬深有体会地说,"人不成功是不能胡说八道的,只有成功后才获得了胡说八道的权利。"
梁新穿着睡衣推门进来:"爸,妈,我有办法了!不用姥爷找谭青了。"
第24节 简单的思路
"你怎么还没睡?"梁功辰皱着眉头看女儿。"是我的牙龈出血导致您拔智齿的,我睡不着。"梁新说,"妈,您挂了电话吧,我有办法找谭青。"
朱婉嘉对父亲说:"那好,今天晚上就算了。如果白天还需要您帮忙,我再给您打电话。"
朱婉嘉把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被她焐热了的话筒将电话机烫伤了,气得电话机大骂话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梁功辰和朱婉嘉异口同声问梁新:"什么办法?"
梁新从爸爸手里拿过谭青的书,说:"出版这本书的出版社肯定知道谭青住在哪儿。"
梁功辰拍自己的头:"这么简单的思路,我竟然想不到!"
"您是急的。"梁新说。
朱婉嘉搂着女儿说:"我今天发现梁新智商很高。"
梁功辰点头说:"遗传真厉害。"
梁新看手里的《控飘》,说:"构日出版社出版。"
"狗日?怎么像骂人?"朱婉嘉吃惊。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知道这家出版社,构日,构建阳光的意思。名字取得很别致。"梁功辰解释。
"构日出版社在哪儿?"朱婉嘉问。
梁功辰从女儿手里拿过书,翻看版权页。
出版社地址、邮编、电话和本书责任编辑的姓名一应俱全。
"构日出版社在本市。"梁功辰报喜。
"明天一早,我和你去构日出版社。"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你不上班了?"梁功辰问妻子。
"还上什么班!你的问题不解决,我上班肯定干的全是对我们公司不利的事。"朱婉嘉说。
梁功辰拍拍女儿的肩膀:"这回可以去睡觉了吧?今天你立了大功。你过18岁生日时,老爸就是卖血也要送你跑车。有这样的孩子,真是三生有幸。"
"我是将功赎罪。"梁新说。
"不要再这么说了。就算真是智齿帮我写作,我拔它也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你没任何关系。何况智齿帮我写作的可能性太小了。"梁功辰说完送女儿上楼睡觉。
梁功辰和朱婉嘉干躺着睡不着,他们听着挂钟的嘀嗒声心情矛盾:既希望时间走快些,早点儿见谭青,又希望时间走慢些,《影匪》交稿期限迟到。时间被梁功辰夫妇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忽快忽慢,没了章法。
第十章高建生大惑不解
早餐时,王莹发现她在喂3只兔子和熊猫的串种动物,梁功辰、梁新和朱婉嘉的眼珠一个比一个红,眼圈一个赛一个黑。
"你通宵没睡?"梁功辰一边喝粥一边审女儿。
"睡不着。"梁新说。
"上课困了怎么办?"朱婉嘉说。
梁新抓住机会:"与其上课时睡觉,还不如不去。我跟你们去找谭青吧?我可以在车上补觉。"
"你应该去上学。"梁功辰不同意。
"爸,你都写不出来了,我上学还有什么意思?"梁新说。
"你正好说反了。"梁功辰纠正女儿,"我写得出来,你上不上学无所谓。我写不出来了,你就一定得好好上学,考名牌大学。如今上大学,不上名牌大学等于没上,照样找不到工作。不好好上学怎么考名牌大学?"
"梁新,你爸要是真的从此写不出来了,你要有危机感。"朱婉嘉加入说教女儿的行列,"除了名牌大学博士文凭,其它的任何文凭今后都不会算数,没人要,找不到好工作。现在的老板都精着呢,与其招聘二把刀的本科生,还不如索性用工资低能力未必低的高中生。如今的企业,有多少工作是非得本科生才能干的?企业招聘博士生也大都是为了装饰门面。所以你一定得拿博士文凭,还得是名牌大学的,普通大学的博士同样没人要。"
"大敌当前,你们怎么冲着我来了?"梁新说,"我才10岁,考大学还有8年。8年后,会不会连博士文凭也不吃香了?"
"很可能。你要做拿博士后文凭的准备。"朱婉嘉说。
"我估计,8年后,会有新的文凭诞生。比如博士王博士帅博士皇什么的。"梁新说。
"这是肯定的。不管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就得推出新的更少的品种。"梁功辰说,"所以你要好好上学。"
梁新看了看表,加快用餐的速度:"我发誓一定要拿博士皇文凭。"
"名牌大学的博士皇文凭。"朱婉嘉修正女儿的誓言。
"除了北大清华,我哪所大学都不上。"梁新喝牛奶时说。
"好!有志气。"朱婉嘉赞扬女儿。
"再博士皇,也是老师培养出来的,老师了不起。"梁新冒出这么一句。梁新的理想是当老师,她没向父母说过。
"那当然,老师是蜡烛。依我说,最高贵的品质就是点燃自己,照亮别人。"梁功辰说。
"你该走了,要迟到了。"朱婉嘉催促女儿。
梁新从纸巾盒里拽出一张纸巾,擦嘴。她上楼拿书包,带着红眼球和黑眼圈去上学。
"咱们几点出发?"朱婉嘉问丈夫。
"出版社一般都是8点半上班。咱们7点50分走。"梁功辰说。
"打电话问不到?"朱婉嘉说。
"估计够呛。反正我的责任编辑不会轻易将我的住址和电话告诉打探者。"梁功辰说。
"这倒是。"朱婉嘉点头,"咱们去了就能问出来?"
"得你出面。"梁功辰说。
第25节:高建生大惑不解
"那当然,人家构日出版社如果认出你,还不高兴疯了,有名家这么送货上门的吗?"朱婉嘉说。"还有半个小时,我去写作室待会儿。"梁功辰从餐桌旁站起来。
他想再试试能不能写出来,万一写出来了,就不用耗费时间和精力去构日出版社了。如果不是为了智齿,梁功辰对见谭青毫无兴趣。
梁功辰几乎是战战兢兢打开电脑,他祈祷能出现奇迹。
《影匪》还停留在老地方,它半身不遂地注视着梁功辰。梁功辰尝试让《影匪》站起来,他失败了。
"现在就结尾呢?"梁功辰生出给《影匪》截肢的念头,"曹雪芹就是这么对待《红楼梦》的。"
梁功辰浏览《影匪》,他泄气了。如果现在结束《影匪》,他估计高建生和读者会联手报警:有人盗用梁功辰的名字欺诈出版社和读者。
梁功辰叹了口气,关闭电脑。
7点50分,朱婉嘉和梁功辰驾车前往构日出版社。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梁功辰一路翻看《控飘》。
梁功辰和朱婉嘉遭遇了堵车。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以比人类步行还慢的速度缓缓向前蹭着,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铁甲巨龙在苟延残喘作垂死挣扎。梁功辰不停地看表,他显得极其烦躁。身体在座位上不停地扭动。
"你只在周末出来,很少体验堵车。平常我上班出来都这么堵。"朱婉嘉宽慰丈夫。
"在城里,汽车比人腿慢,未必是坏事。"梁功辰出了口长气。"车多是经济状况好的标志。"
"不是车多,是路少。"朱婉嘉一边频繁地操作一边说。
"每辆车都必须交养路税费,车越多,修路的钱应该越多。只见车多不见路多,说明养路税费挂羊头卖狗肉了。"梁功辰看着前边那辆汽车的屁股说。
朱婉嘉打开车载收音机,她想转移梁功辰对堵车的注意力。
收音机里传出一个女声:"下面请听专业气象台为本台提供的交通天气预报。"
"还有非专业气象台?"梁功辰惊讶,"别的气象台都是业余的?"
"人家的意思是专门提供交通天气预报的气象台。"朱婉嘉为广播电台辩护,"这是交通台广播。"
"那叫行业气象台!"梁功辰嗤之以鼻,"广播电台的编辑应该有大学文凭吧?老师怎么教的?就你是专业气象台,人家都是业余气象台。再说了,什么叫交通天气预报?航空天气预报还说得过去,航海天气预报也凑合,在地上行走而且比人腿走得还慢的汽车需要什么专门的天气预报?5级风多踩油门,3级风少踩油门?刮南风就开车去城北办事省油?故弄玄虚!"梁功辰借题发挥排解无名火。
朱婉嘉看了丈夫一眼,她赶紧换台。过去梁功辰从不会这样说话,不管别人做什么,他都善解人意宽容大度。
朱婉嘉今天运气太差,另一个台的男播音员亦在播报天气预报,好像这个时间是宪法规定的天气预报时间。
男播音员报得更邪乎:"百叶箱外15度,百叶箱内18度,水泥路面19度,土路面16度,舒适度3。登山指数·····下水指数……·走平路指数……空气中的悬浮颗粒数量……"
梁功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朱婉嘉赶紧关闭收音机。
梁功辰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直到汽车开出去足足半米之远他才说出来:"外出走到水泥路面时脱衣服,以防出汗感冒。走到土路面时再赶紧加衣服?百叶箱内的温度和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如今又不是穴居的裸体野人,气温和舒适度有直接关系吗?你整天用悬浮颗粒误导老百姓,给人以咱们的空气里都是大如砖头的渣子的错觉,即便空气质量再好,人们也会心惊胆战地呼吸,生怕把悬浮颗粒吸进肺里。再说了,咱们的空气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差?就算真的差,你再报多少空气质量和登山指数走平地指数对改进空气质量也没用。你改报每天的行贿指数、受贿指数、贪污指数、徇私枉法指数还有受贿舒适度、当官舒适度、老百姓舒适度等等,保准空气质量立刻好转,也不会堵车了。"
朱婉嘉虽然觉得梁功辰是在胡搅蛮缠,但她明白自己必须顺着他说。
"照你这么说,电台每天播报当官舒适度和老百姓舒适度就能减少堵车?还能改变空气质量?"朱婉嘉笑。
"当官舒适度越低,老百姓舒适度肯定越高。如果一个国家的官员都觉得很舒服,老百姓肯定难受死。"梁功辰说。
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朱婉嘉和梁功辰走了3个小时。他们到达构日出版社时,已经11点了。
朱婉嘉将车停在出版社门口,她问梁功辰:"我去?你在车上等?"
梁功辰一边点头一边翻开《控飘》的版权页给妻子看责任编辑的名字:"责编叫姜新征,你直接找他。"
"我怎么说?"朱婉嘉请示。
梁功辰被专业气象台占用了脑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利用堵车的时间策划正事。梁功辰沉思着说:"谎称你是律师,找谭青继承国外的大额遗产?咱们得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有陌生人找到高建生打听我的地址,陌生人怎么说,高建生才会痛快地告诉他我的电话?"
"不管他怎么说,高建生都会先给你打电话,他绝对不会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联系方法告诉别人。"朱婉嘉说。
第26节:圣女贞德
"这倒是。"梁功辰说,"如此看来,不能谎称,只能说实话。""我就说梁功辰要找谭青?"朱婉嘉问。
"似乎只能这么说了。"梁功辰有受辱的感觉。他不能想象自己竟然会通过出版社找另一个作家。
"责编如果问我,你找谭青有什么事呢?"朱婉嘉问。
"他有这种权利吗?他是警察?"梁功辰已接近崩溃。
朱婉嘉拍拍梁功辰的腿,说:"你别急,我是想周全些。万一人家担心你帮着富阳出版社策反谭青呢?"
梁功辰想了想,咬咬牙,说:"你就说我看了《控飘》,想和谭青见面。"
连朱婉嘉都觉得无地自容。
"好在她确实是天才,也没什么丢人的。"梁功辰安慰自己和妻子。
"我去了。"朱婉嘉开车门。
"咱们没时间再耽误了。"梁功辰鞭策妻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朱婉嘉下车关车门,她做了个深呼吸,烈士就义般朝构日出版社走去。
传达室的老头看朱婉嘉。
"大爷,我找姜新征。"朱婉嘉说。
"二层,207房间。"老头给朱婉嘉指路后欣赏她的背影。
朱婉嘉上楼,楼道两侧的房间门上挂着门牌,有美编室、总编室、一编室、二编室、财务室……
207房间的门上贴着一张《控飘》的广告画,门牌上写着三编室。
朱婉嘉敲门。
"请进。"男声。
朱婉嘉推开门,屋里有4张办公桌,只有一张办公桌旁坐着一位男士。
"请问姜新征先生在吗?"朱婉嘉担心扑空。
"我是。"那男士看朱婉嘉。
朱婉嘉松了口气,她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四分之一的机会都让她抓住了。
姜新征没站起来,他看着朱婉嘉等她说来由。
"您是《控飘》的责编?你和谭青熟悉?"朱婉嘉像小学生到班主任办公室那样恭敬。
姜新征点头。
"谭青住在本市吗?"朱婉嘉问。
姜新征先点头,又赶紧摇头。朱婉嘉已经得出了谭青住在本市的结论。
"我想和谭青联系,您能给我联系方法吗?"朱婉嘉问。
"你是?你找谭青什么事?"姜新征问。
"不是我找,是梁功辰找她。我是梁功辰的妻子。"朱婉嘉说。
姜新征一愣,他站起来:"您说您是梁功辰先生的妻子?写小说的梁功辰?《圣女贞德》的作者?"
朱婉嘉点头。
"这怎么可能?"姜新征说完赶紧改口,"欢迎您,您请坐。我给您沏茶?"
"不用了。"朱婉嘉由小学生瞬间变成了校长甚至教育局长,她的自尊得到了些许滋补。
姜新征问:"您是说,梁功辰先生要找谭青?梁先生从来都是深居简出的呀!"
"梁功辰看了谭青的《控飘》,他很欣赏谭青的才华,想见见她。请您帮忙向我们提供联系方法,电话和住址都行。"朱婉嘉说。
梁功辰在出版界是天皇巨星级的作家,虽然他深居简出,但出版界谈起作家的话题,十有八九是说他。相反,喜抛头露面的作家反而没人提及。姜新征知道梁功辰不同任何作家来往,他对于梁功辰屈尊一反常态派妻子到出版社来打听谭青的联络方法感到蹊跷。
"您稍等,我同谭青联系一下。"姜新征站起来,去隔壁打电话。
朱婉嘉指着姜新征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说:"您能给我谭青的电话,由我直接和她联系吗?"
姜新征抱歉地说:"对不起,您肯定理解,只有她同意了,我才能给您电话。"
朱婉嘉苦笑着点头。
姜新征开门后又回来将他放在桌子上的通讯录锁进抽屉。这个举动刺伤了朱婉嘉。
姜新征没有去隔壁给谭青打电话,他跑步去了社长办公室。构日出版社社长孙晨正在和一编室主任谈事。
"孙社长,我有急事。"姜新征打断他们。
"什么事?"孙社长看姜编辑。
"关于谭青的。"姜新征说。
当初姜新征送审《控飘》时,孙晨并不看好这部书稿,只是勉强同意出版。近几个月来,《控飘》的印数直线上升,为构日出版社创造了可观的利润。在利益驱动下,孙晨竟然同意向谭青隐瞒《控飘》的实际印数,只将蝇头小利给了谭青。近来孙社长多次叮嘱姜新征要"看"住谭青,不能让别的出版社挖走她。
"她要增加版税?"孙社长问。
姜新征和孙社长耳语。
孙社长吃惊:"有这种事?梁功辰的老婆在你的办公室?"
一编室主任站起来:"我一会儿再来,你们先谈。"
"抱歉。"姜新征对一编室主任说。
孙晨问姜新征:"你认为梁功辰派老婆来向咱们打听谭青是什么目的?"
姜新征说:"我想不出来,反正太反常了。其中肯定有问题。"
"会不会是梁功辰想帮富阳出版社把谭青从咱们出版社挖走?"孙晨分析。
"梁功辰会做这种事吗?当然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作家什么都想体验。"姜新征说。
"绝对不能让他们把谭青拉走。"孙晨清楚,只要谭青的书一换到富阳出版社,构日出版社的损失不说,天壤之别的版税马上就能让谭青醒悟自己被构日出版社抢劫了。
"社长,怎么办?梁功辰的太太还在等着,我说我去给谭青打电话。"姜新征看表。
第27节 剑拔弩张
孙晨想了想,说:"这种事,就得挑明了。我认识富阳的高建生,我直接给他打电话,警告他。都是同行,话摆到桌面上,他就不好意思把事做绝了。至于谭青,你就对梁功辰的老婆说,电话联系不上,你不能未经谭青同意就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别人。你让梁功辰的老婆留下电话,你说有了信儿后你再同梁功辰家联系。"姜新征点头出去了。
孙晨拿出通讯录,他边给高建生打电话边无意识地往窗外看。孙晨看见了站在汽车旁的梁功辰。孙晨看过梁功辰那次绝无仅有的电视专访,他认得出梁功辰。
梁功辰亲自出马!孙晨倒吸一口凉气。
电话通了。
"请找高社长。"孙晨说。
"我是。"电话那头说。
"你好,我是构日出版社的孙晨。"
"孙社长?你好!自从去年那次社长培训班后,咱们还没联系过。什么时候咱们再喝一次?我不服你的酒量。"
"你不服我的酒量,我服你的发行量。"孙晨开始务实。
"骂我?"
"谁不知道你靠梁功辰发了大财!你也得给我们留条活路呀!傻子也知道好作家是出版社的上帝,你把好作家都揽到你的麾下去了,别人怎么活?"
"这话怎么讲?"
"你派梁功辰来挖我的墙脚?"
"老孙,你喝多了?"
"有这个时间喝酒的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梁功辰来我们社打听一个叫谭青的作家。"
"梁功辰到你们社去了?还打听别的作家?"高建生哈哈大笑。
"你装什么?是你派他来的吧?梁功辰现在就在我的楼下。"
高建生看表:"老孙,你出洋相了。现在是梁功辰每天雷打不动的写作时间。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写作室之外的地方。"
"出洋相的是你。我现在就看着他呢,怎么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信你往他家打电话,咱们打个赌,如果他在家,我输给你10万元。赌吗?"
"梁功辰真的在你们社?"
"你能演戏。梁功辰让他老婆到我们社打听谭青的联系方法,他在外边等着。是你派他来挖谭青?"
"谁是谭青?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先挂上,等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高建生挂断电话。
高建生往梁功辰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王莹。
"我是高建生高社长,梁先生在吗?"
"他出去了。"王莹说。
"什么时候出去的?"高建生如五雷击顶。
"早饭后。"
"他自己出去的?"
"和阿姨一起出去的。"
"……"
"您打他的手机。"王莹说。
高建生颤抖着手指打梁功辰的手机。
"功辰吗?我是高建生。你在外边?"高建生问。
"是……我是在……外边·····"梁功辰明显的吞吞吐吐。
"在哪儿?"
"……在……医院,朱婉嘉有点儿不舒服……"梁功辰撒谎,他无法向高建生解释他找谭青的举动。
"你现在在医院?需要我们帮忙吗?"高建生说。
"是在医院。小病。有事我找你。"梁功辰说。
高建生拿着电话听筒呆若木鸡。从来不和其他作家来往的梁功辰在写作时间去构日出版社打听一个无名作家的联系方法?打听就打听吧,可梁功辰为什么对他高建生不说实话?梁功辰的反常和《影匪》有关系吗?高建生对《影匪》倾注了大量精力和财力,一旦《影匪》有变,高建生这个社长肯定当不成了,他还会沦为出版界的笑柄。
高建生立即打电话叫《影匪》的责任编辑田畅到他的办公室来。
第十一章剑拔弩张
"最近你和梁功辰联系过吗?"高建生劈头就问田畅。
梁功辰在富阳出版社出的所有书,都由田畅担任责任编辑。梁功辰对和田畅的合作很满意。
田畅看出高社长口气有异,她说:"这几天我没有和梁功辰联系。出什么事了?前几天你去给他看过封面。"
高建生回忆:"看封面时他很正常呀!"
"梁功辰出事了?"田畅心惊胆战。她也怕《影匪》有变。
"刚才我接到构日出版社孙社长的电话,他说梁功辰和朱婉嘉到他们社去打听一个叫谭青的作家。"
"梁功辰去构日出版社打听别的作家?这不可能!"田畅特肯定地摇头。
"开始我也这么想。"高建生说。
"他真的去了?"田畅愣了,"什么时候?"
"就现在。现在他还在那儿。"
田畅看表,她说:"现在是他写作的时间呀!社长是怎么证实的?"
"我往他家打电话,保姆说梁功辰和朱婉嘉一早就出去了。我打他的手机,他说他送妻子去医院看病。而孙社长说从他办公室的窗户就能看见梁功辰。"高建生说。
"他为什么要向你隐瞒?这不通情理呀?"田畅百思不得其解,"构日的孙社长干吗给你打电话说梁功辰去他们社?"
"他怀疑是我派梁功辰去他们社把谭青挖过来。他警告我别这么做。"
"贼喊捉贼?"田畅分析。
高建生顿悟:"你的意思是说,孙晨已经下手策反梁功辰了?"
田畅说:"很有可能。社长你想,如今图书市场的竞争可以说是你死我活,像梁功辰这样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料作家,谁不眼红?有的作家只有经济效益,没有社会效益,出版社出这样的作家的作品,只是一次性买卖,弄不好还会停业整顿。孙社长如果能将梁功辰拉到他们社去,不等于栽了一棵年年重印的摇钱树吗?有了梁功辰的作品,出版社的印刷厂就变成了印钞厂,这一点咱们比谁都清楚。"
第28节:栽摇钱树
"他孙晨不是栽摇钱树,是抢摇钱树!梁功辰这棵摇钱树是咱们社栽的。"高建生说,"可孙晨干吗要打草惊蛇呢?难道真像你说的那样,他采用恶人先告状的战术?很可能。不过咱们已经和梁功辰签了《影匪》的合同,梁功辰不能毁约,他会承担法律责任。""如果构日出足了钱,梁功辰毁约对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由构日赔偿咱们。《影匪》如果有变,对咱们社的损失是毁灭性的,更大的损失是咱们失去了梁功辰后面的书。梁功辰的作品是一座真正的金矿,谁不看谁吃亏。"田畅痛心疾首地说。
"以我对梁功辰人品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被构日的天价吸引,他也会先同咱们打招呼,看看咱们是否能出同样的价码。"高建生说。
"的确很奇怪。太反常了。"
"你听说过谭青吗?"
"没有。我表妹在一环路书店,我可以打听到。"
"你现在就打听。"
田畅给在书店当服务员的表妹打电话咨询谭青。
放下电话后,田畅向社长汇报:"谭青,女作家,25岁。有一本名叫《控飘》的长篇小说在书店卖,确实是构日出版社出版。"
"印数多少?"高建生问。
"版权页显示只有1万本。但我表妹说卖得挺不错的。怎么会只有1万本呢?"
"梁功辰怎么会对她感兴趣?"
"我分析基本上是孙社长虚构的梁功辰去找谭青。他也可能采用离间咱们和梁功辰的方法。"田畅说。
"前些天我看了一本美国某大学传媒出版学硕士教材,那书上说,作为出版公司,头等大事是看住自己的好作家,其次是想方设法挖别人的好作家。"高建生一脸的苦大仇深,"咱们麻痹了,像梁功辰这样的作家,肯定每天都有出版社的同行打他的主意!"
田畅又想起了什么,她说:"对了,社长,刚才我表妹还说,昨天晚上,她看见朱婉嘉到他们书店买了很多国内当代作家的文学作品。"
"你表妹认识朱婉嘉?"高健生觉得奇怪。
"我家挂着一张我和梁功辰夫妇的合影,她见过。"田畅解释说。
"朱婉嘉去书店买本国当代作家的书?"没有安全气囊装置的高建生的脑细胞在急刹车时纷纷受挫。
"我表妹说,朱婉嘉进了书店就说凡是本国当代作家的文学作品全都要。她买了两千多块钱的书。"田畅说。
"梁功辰几乎从来不看别人的文学作品!咱们可以断定不是朱婉嘉对本国作家的创作突然发生了兴趣,肯定是梁功辰委派朱婉嘉去买书的。"高建生在办公室里来回狂走。
"梁功辰昨晚派妻子去书店买书,今天又在写作时间和妻子去构日出版社打听谭青,不管是孙社长有意打草惊蛇也好,或是梁功辰出了什么问题,反正这是一个足以令咱们全力应对的大事。"田畅说。
高建生思索。
"这样,我先给孙晨打电话,向他挑明了说。他还在等我的电话。"高建生说,"晚上,你和我以看望生病的朱婉嘉为名去梁功辰家,你买些高档水果。咱们摸摸他的底。如果是构日出了天价,咱们就出宇宙价,哪怕我向银行贷款预付梁功辰版税,我也要把《影匪》拿下来。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老婆希拉里写回忆录,不也就拿600万美元预付版税吗?他梁功辰还能高过希拉里?"
田畅不同意:"说实话,社长,以书的价值相比,希拉里不能和梁功辰同日而语。希拉里写的是短命的畅销书,明年就没人买了。而梁功辰的书起码可以卖80年。梁功辰是天才。"
"这倒是。"高建生同意下属对梁功辰的定位。
"咱们去梁功辰家,事先打招呼吗?"田畅问。
"我估计,先打招呼他不会让咱们去。咱们当一回不速之客。咱们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谈。"高建生说。
田畅走后,公关部于主任进来问高建生:"社长,电视台《每周一书》节目摄制组来了,他们在会客室等您,拍摄《影匪》宣传片。"
正给孙晨拨电话的高建生不耐烦地冲于主任挥挥手:"让他们等会儿,你没看我正忙着呢!"
于主任发呆。
"还愣着干什么?"高建生看于主任。
于主任忙关上门出去了,他在熟悉了10年的走廊里愣是找不着北。
"孙社长吗?我是高建生。"高建生拿着话筒说,他的表情严峻,像是给大战役下进攻令的指挥官。
孙晨说:"梁功辰不在家吧?他和他老婆刚开车从我们社走了,你给他打了手机,通话时间1分23秒。你得多向电信局交37秒的钱,什么时候实行手机以秒计费呀?算了,电信资费千万别再变了,每次我一听说电信要降价我就腿肚子抽筋,明降暗升,世界首创呀,哈哈。"
孙晨的得意和他对高建生和梁功辰通话时间的了如指掌使高建生更加确信构日已经策反了梁功辰。
高建生怒不可遏:"孙社长,你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明是你挖我们的墙脚,你却反诬我们!你说,你给梁功辰开了什么价?"
"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从你那儿挖梁功辰?"孙晨气疯了,"分明是你派梁功辰来挖我们的谭青!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你那个梁功辰和我们的谭青能比吗?实话告诉你,你拿10个梁功辰跟我换谭青我都不干!"
第29节:社长和田畅
"我警告你,如果你违反游戏规则拉走了梁功辰,后果由你负!"高建生拍桌子。"我也警告你,如果你挖走谭青,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孙晨失态,他摔了电话。
高建生发呆,他的手颤抖得无法将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在出版界从业这么多年,高建生还是头一次和同行如此剑拔弩张声色俱厉。
高建生回忆他刚才和孙晨的通话,孙晨那句"你拿10个梁功辰跟我换谭青我都不干"引起了高建生对谭青的注意。
高建生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把正在推门提醒社长去拍电视的于主任吓跑了。
"孙晨,你不仁,我也不义!"高建生小声地咬牙切齿。
高建生给田畅打电话:"限你10分钟,给我弄两本谭青的《控飘》。"
9分钟后,摔得鼻青脸肿的田畅拿着两本《控飘》闯进社长办公室。
"咱俩分头看20分钟,你就在这儿看。咱们看看这个谭青到底是什么货色。"高建生说,"我刚才和孙晨通了电话,梁功辰八成叛变了。"
田畅脸色变了,她坐在沙发上拼命判断《控飘》。
于主任战战兢兢推门:"社长,电视台的人要走。"
"让他们滚!"高建生说完埋头看书。
于主任看着狼吞虎咽看书的社长和田畅,傻了。他进屋关门,才发现走反了,连忙出去。
20分钟后,高建生和田畅同时合上书,他俩相视异口同声:"她是天才!"
"不亚于梁功辰。"田畅补充感觉。
"挖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建生说。
"不容易吧?构日肯定已经对谭青层层设防了。"田畅说。
高建生沉思,他翻开《控飘》的版权页,说:"这么好的书,怎么可能只印1万册?如果咱们打听到实际印数,告诉谭青,她能不弃暗投明?"
"够损的。"田畅笑。
"向作者隐瞒印数不损?咱们是见义勇为,维护《著作权法》。"高建生一边说一边看版权页上的印刷厂名称。
"没错。"田畅说。
"我认识这家印刷厂的邵厂长。"高建生说,"你在构日有没有认识的编辑?"
"有个大学同学,不过好多年没联系了。"田畅说。
"咱们也过一把间谍瘾,被构日逼的。"高建生对田畅说,"下午,你去找你在构日的大学同学,一定要打听到谭青的住址。我去找那家印刷厂的邵厂长,了解《控飘》的实际印数。"
"如果构日没有向谭青隐瞒印数呢?"田畅问。
"那咱们就对谭青说,这么好的书,只印1万册,让构日给糟踏了,给我们富阳,保你每年印10万册。"高建生已经胸有成竹。
田畅点头。
高建生给财务科科长打电话:"小阎,我去年的奖金没领,有多少?"
"4万元。"
"我马上要现金,有吗?"
"有。我现在给你送去?"
"送来。"
阎科长将高建生去年未领的4万元奖金放在社长的办公桌上,她让社长签字。
阎科长出去后,高建生递给田畅1万元,说:"这是你的间谍经费,1万元打听一位作家的住址,应该足够了。我用3万元去攻印刷厂的邵厂长。"
田畅收起钱,说:"我估计你用3万拿不下来。"
"3万当然不行,我还外加把《影匪》拿到他的印刷厂印。"高建生冷笑。
"邵厂长笃定起义。"田畅说。
"行动吧,下午5点在我的办公室会合。随时用手机联系。"高建生站起来。
"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社长还没吃饭。"田畅说。
"还吃什么饭!你出去可以顺路买个汉堡包。"高建生说完打电话叫办公室主任给他和田畅分别派车。
高建生和田畅到出版社门口,分别上了出版社的两辆汽车。汽车一前一后驶离出版社,分道扬镳。
邵厂长对于出版界的首富出版社社长高建生的光临很受宠若惊。
"什么风把高社长吹来了?"邵厂长热情相迎。
"我不能来?"高建生和邵厂长握手。
"哪儿的话,您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邵厂长吩咐下属给高建生上茶。
"咱们不兜圈子。都是生意人,咱俩谈一笔买卖。谈成了,咱们合作。谈不成,还是朋友,但此事不外传,怎么样?"高建生开门见山。
"高社长是痛快人,您主动来找我,是看得起我。您说吧。"邵厂长说。
高建生停顿了几秒钟,他像是在听隔壁车间印刷机的运转声。
高建生从包里拿出3万元钱,放在茶几上。
邵厂长愣了,他还从没见过出版社社长给印刷厂厂长送钱的,倒过来还差不多。
"我想知道《控飘》的实际印数。"高建生看着邵厂长的眼睛说。
"这不可能。"邵厂长断然拒绝,"高社长,您知道干咱们这行的规矩。您是在砸我的饭碗。"
"我出的条件还没说完。《影匪》拿给你印。"高建生注意邵厂长的反应。
邵厂长眼睛一亮:"真的?"
邵厂长连想都不敢想承揽印制《影匪》。印《影匪》能让他的印刷厂一夜暴富。
"你知道,在出版界,我是说话最算数的人。"
"能问您为什么想知道《控飘》的印数吗?"邵厂长问。
高建生摇头。
"成交。"邵厂长拍板,"我只要《影匪》的印制权。这3万元,您拿回去。"
第30节:令尊令堂的寿礼
"这钱就算我给令尊令堂的寿礼。"高建生知道如今生意界流行以给对方父母寿礼的方式联络感情的风气。"我的父母都不在了。"邵厂长说。
"对不起对不起,"高建生忙改口,"那就算给你的孩子的压岁钱。"
现在是一年中离春节最远的时间段。
"真不好意思,我没孩子,正让医院诊断是谁的毛病呢。"邵厂长不忌讳。
高建生尴尬。
"这钱您拿回去,要不算是我孝敬令尊令堂的,二老都健在?"邵厂长说。
高建生赶紧说都活着。
邵厂长将钱装进高建生的公文包。
"只要您将《影匪》交给我印,这3万算什么?"邵厂长对高建生说。
"那是那是。"
"再说了,哪有出版社社长给印刷厂厂长送钱的道理?咱不能破了规矩。"邵厂长说。
"《控飘》一共印了多少?"高建生问。
邵厂长伸出3个手指头。
"30万?"高建生说。
邵厂长点头。
高建生在心里说:谭青是我的人了。
"我要《控飘》印制单的复印件。"高建生说。
邵厂长叫来一个女下属,和她耳语。女下属一愣。
"去办吧。"邵厂长挥手。
很快,高建生拿到了《控飘》历次印制单的复印件。印数一目了然。
"希望咱们合作愉快。"邵厂长给高建生开车门。
在车上,高建生给田畅打电话。
"我已经办完了,《控飘》的实际印数是30万。你那儿进展如何?"高建生问田畅。
"我正和同学聊天呢,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田畅说。
正在咖啡厅和在构日出版社当编辑的同学兜圈子的田畅受到高社长成功的鼓舞,决定切入正题。
"有件事,我想求你帮忙。"田畅说。
"我猜你就有事,没事你不会找我。"同学笑了,"你看,你的脸红了。"
田畅编造谎言:"有位评论家,很想给谭青写评论,他想见见她。谭青在你们社出书,你们应该知道她的住址。"
同学赶紧摇头:"别人好说,这个谭青被他的责编实施特级保护,我们都不知道她的联系方法。"
"那责编的通讯录上肯定有谭青的电话和住址。"田畅边说边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同学面前。
同学歪头往信封里一看,说:"我可以试试。过几天我告诉你。"
"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在这儿等你。"田畅按住信封没让同学拿。
"怎么跟间谍接头似的?"同学笑着说。
"这是1万元。"田畅估计同学对信封里的钱数估计得比较保守,"你快去快回。"
同学显然被1万元这个数字刺激兴奋了,他离开咖啡厅去赴汤蹈火。
田畅不停地看表。
半个小时后,同学回来了。
"搞到了?"田畅迫不及待地问。
"好险,我刚从通讯录上抄完,姜新征就从厕所回来了。"同学卖功。
"给我。"田畅要谭青的地址。
同学张开手掌,谭青的地址写在他的手掌里。
田畅抄录后,将信封交给同学。
"如今的评论家很有钱?"同学一边将信封装进衣兜一边问。
"大概是吧,听说作家不向评论家行贿是得不到好评的。"田畅说,"我该走了。"
"连再见都不说?"同学问。
"再见。"田畅本不想说再见,她的感觉是在咖啡厅吃了两个小时的苍蝇。
第十二章不速之客
梁功辰好不容易把妻子从构日出版社盼出来了。
"怎么样?"梁功辰问朱婉嘉。
朱婉嘉一边将钥匙插进方向盘右侧的钥匙孔一边说:"他们警惕性特高,不告诉。那责编还涮我。"
梁功辰咬嘴唇。
"你别急。"朱婉嘉安慰丈夫,"我有个办法。你的责编田畅隔一段时间就会见你一次,谭青的责编不可能不见谭青。我已经认识他了,咱们就在构日出版社门口等他,只要他一外出,咱们就跟着他,总会碰上他去找谭青的。"
"你是说跟踪他?"梁功辰觉得妻子在说天方夜谭。
"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先这么干。"朱婉嘉说,"从现在就开始。我先去买点儿吃的。"
"今天下午就算了,我累了。"梁功辰说,"从明天上午开始吧。"
"也好。"朱婉嘉发动汽车,"明天你不用来,我来。"
"我不来怎么行?那编辑是男的吧,你跟踪不方便。"梁功辰在小说里描写过女侦探跟踪男目标时被厕所阻拦的情节。
"咱俩一起跟踪他成功率更高。"朱婉嘉驾驶汽车离开构日出版社。
孙晨和姜新征在出版社楼上的窗户里注视着梁功辰的汽车。
回家后,朱婉嘉吩咐王莹弄点儿饭。
梁功辰看着餐桌上的饭菜吃不下去。
"你得吃饭,身体再垮了,就更麻烦了。"朱婉嘉劝丈夫吃饭。
梁功辰站起来,说:"和晚饭一起吃吧。我去写作室。"
看着梁功辰上楼的背影,朱婉嘉的眼泪加盟她手中的鸡蛋汤。
王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她清楚这家人出事了。
梁功辰觉得写作室很陌生,他没有打开电脑。往常生机勃勃能制造出无数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的电脑如今死气沉沉地瘫在写字台上。
梁功辰拿出装智齿的小瓶子,智齿在瓶子里无可奈何地看着梁功辰。
第31节:不速之客
梁功辰就这么和智齿对视了两个小时。梁新放学回家见到朱婉嘉就问找谭青的结果。朱婉嘉告诉女儿经过。
"明天你和爸爸要去跟踪谭青的责任编辑?"梁新兴奋,"太刺激了!妈,求您了,一定要带上我!千载难逢呀!"
"不行!你不考清华北大了?"朱婉嘉不同意。
"还早着呢!我才上小学四年级呀!"梁新说。
"先吃饭,你在饭桌上跟你爸说,他要是同意了,你就去。"朱婉嘉说。
一家人刚围坐在餐桌旁,门铃响了。
"我去看看。"朱婉嘉离开餐桌。
朱婉嘉从门镜里看到是高建生和田畅。朱婉嘉开门。田畅手里拎着硕大的果篮。
"你们这是?"朱婉嘉看着田畅手中的果篮问。
"嫂子病了,我们来看望你。"高建生说。
"我病了?你听谁说的?"朱婉嘉纳闷。
梁功辰没想到高建生会不打招呼就来,他没和妻子串供。
高建生和田畅对视。
"上午功辰不是陪你去医院看病了吗?"高建生明知故问。
朱婉嘉察觉到出了岔子,她不敢说话了。
"功辰在吧?"高建生不等朱婉嘉回答,就往里走。他看见了坐在餐厅的梁功辰。
梁功辰看见高建生不打电话就登门,一愣。
高建生看出梁功辰表情不自然。这更使他确信梁功辰被孙晨策反了。
"我上午给您打电话,您说您陪同嫂子去医院看病。我和田畅来看望嫂子,刚才嫂子没听说她病了。"高建生对梁功辰打开天窗说亮话。
朱婉嘉抱歉地看着梁功辰。
梁功辰苦笑。
高建生看了梁新和王莹一眼,对梁功辰说:"我们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梁功辰没说话,转身上楼。高建生和田畅尾随。朱婉嘉吩咐梁新自己吃饭。
"绑架呀?"梁新不满高建生对梁功辰的态度。
朱婉嘉回头瞪了梁新一眼。
"不就是写不出来了吗?有什么了不起!人家就该一辈子给你们打工?写死算?"梁新小声愤愤然,"瞧他那德行,从前见我爸跟孙子似的,一写不出来就变脸!成鼻祖了!"
"别说了。"王莹劝梁新。
"高社长是狗呀?我这么小声说他也能听见?"梁新白了王莹一眼。
4个人进入梁功辰的写作室,都站着。
高建生看着梁功辰说:"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一直很愉快,依我说,字典里的双赢词条的定义应该改成'特指富阳出版社和作家梁功辰的合作'。"
梁功辰点头。
高建生做了个别人不易察觉的深呼吸,运气,他死盯着梁功辰的眼睛说:"《影匪》您能按时交稿吗?"
梁功辰一惊,他想不出高建生是怎么知道他写不出来的。
"……·当然·····能交稿……"梁功辰显得慌乱和不知所措。
高建生看田畅,田畅也看高建生,他俩从梁功辰的举止上已得出相同的结论:确实出问题了!
朱婉嘉更是目瞪口呆,她甚至怀疑富阳出版社在她家安装了远程监视设备,否则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获悉梁功辰到期交不了稿?
"功辰写了这么多年……也很累……"朱婉嘉想为丈夫辩解。
朱婉嘉的话更使高建生确信《影匪》生变。
高建生没有退路,他只能单刀直入。
高建生说:"梁先生,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一直很愉快。《影匪》已经签了合同。您如果有什么新的想法,比如您对版税率不满意,您应该先和我们谈。只要您不毁约,咱们什么都可以谈。倘若您背着我们将《影匪》许给别人,比如构日什么的,而且到了交稿日期才告诉我们,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社为《影匪》的前期宣传投入了几十万元,现在就开始有图书发行商向我们预付购书款了。到时如果我们真的拿不出书来,只能用名利双失形容我们的处境。至于构日出版社如何对待作者,不用我说,这儿有证据。《控飘》他们印了30万,却在版权页上只标明印了1万,您怎么能和这样的出版社合作?"
高建生从包里拿出《控飘》印制单复印件,扔在梁功辰的写字台上。
朱婉嘉如获至宝地拿起印制单看。
梁功辰激动,他说:"高社长,你这是侮辱我!你我合作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违过约?这些年,确实有不少出版社想尽办法找到我,但我都没有同意。有的出版社比你们给我的版税率高,我依然不同意把书给他们。为什么?因为我坚信你会主动给我增加版税,比他们的还高,而且超不过一个月。这是经过多次证实的。每次我都和婉嘉说,高社长料事如神,他是天才出版家。我还和婉嘉开玩笑说,高社长是不是在咱们身上安了窃听器?要不怎么别人一来出高价,他马上就出更高的价?建生,你怎么会说出我会把《影匪》拿到构日出版社去这种胡话?我不能原谅你,要罚你。"
高建生和田畅面面相觑。
"是你的意思?"梁功辰问田畅。
"不是不是……"田畅忙说,当她发觉这么说会给社长造成被动时,又改口:"是我的·····"
高建生示意田畅别说了,他问梁功辰:"今天中午,构日出版社的孙社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和嫂子去他们出版社了。我不信。我往您家打电话,保姆果然说你们出去了。我打您的手机,您却说您陪嫂子看病。我能不生疑吗?"
第33节:印制单当见面礼
梁功辰说:"我没进构日出版社,她去了。那社长竟然会为这事给你打电话?""孙社长怀疑是我派你去挖谭青。"高建生说。
梁功辰摇头:"孙社长误会了。"
田畅说:"能告诉我们您为什么要找谭青吗?"
梁功辰看了写字台上的智齿一眼,他将装有智齿的小瓶子塞进抽屉。这个举动令高建生和田畅大惑不解。
梁功辰说:"我暂时还不能说。请你们谅解。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写作确实出现了一点儿小问题,但绝不是要将《影匪》拿给构日或别的任何出版社,这一点,请你们放一万个心。"
"写不出来了?"高建生问。
梁功辰迟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谭青。找到她,问题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影匪》按期交稿有问题吗?"田畅问。
"……就看什么时间能找到谭青了。"梁功辰说。
"谭青和您的《影匪》有什么关系?"高建生迷惑。
"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行。"梁功辰说。
"您在构日没打听到谭青的住址?"田畅问朱婉嘉。
朱婉嘉说:"他们不告诉我。"
高建生说:"既然谭青直接关系到我们的《影匪》能否如期出版,我们向你提供谭青的地址。"
田畅从兜里拿出一张写有谭青住址和电话的纸交给梁功辰。
梁功辰惊讶:"你们怎么会有谭青的地址?"
高建生说:"我们误会了孙社长,我们以为是他挖你,我们就实施了回挖谭青的报复行动。"
"连人家的印制单都搞到手了。真是商场如战场。"朱婉嘉举着手里的《控飘》印制单复印件说。
"这个没用了,给我吧。"高建生从朱婉嘉手里拿过《控飘》印制单复印件,要撕。
"别撕!我们有用。"朱婉嘉制止。
"有什么用?"高建生不解。
"万一谭青不见功辰,功辰可以拿这个当敲门砖。"朱婉嘉说,"功辰说谭青是天才,天才大都不合群。"
"绝对不行!"高建生断然否决,"既然孙社长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能拆人家的台。"
"没有这个,谭青很可能不见我。她不见我,《影匪》还真悬。"梁功辰说。
事实上,梁功辰并非完全是拿印制单当见面礼,他对谭青动了恻隐之心:出版社向作者隐瞒印数,梁功辰理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别是像谭青这样的天才作家。
高建生拿着印制单犹豫。
朱婉嘉对高建生说:"高社长,这不算见不得人的事。您是学法律的,比如张三杀了李四,你能说因为张三杀的不是您家的人,您就视而不见不报警吗?侵吞作者钱财,最轻也应该算是盗窃罪吧?"
田畅小声对高建生说:"社长,我觉得可以给他们。您已经答应《影匪》给邵厂长印了。"
高建生使劲儿摇了摇头,再叹了口气,将《控飘》印制单复印件交给梁功辰。
"能不用就别用。"高建生说。
梁功辰一边点头一边头是心非地想:能不用也要用。
高建生问:"功辰,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们《影匪》能否按时交稿?万一有问题,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梁功辰说:"我马上就去找谭青。最迟两个星期后告诉你结果。"
梁功辰想好了,如果谭青有智齿,他就要想法设法把自己的智齿安回去,这需要时间。
"这么长时间?您不是一会儿就去找谭青吗?"田畅觉得两个星期太长。
"也可能明天就告诉你们,我是说最长两个星期。"梁功辰说。
如果谭青没有智齿,梁功辰就排除了自己写不出来和智齿有关系,他就可以告诉高建生自己的写作遇到了障碍。
高建生说:"我们告辞了。我们回去等你们的信儿。不管怎么说,太蹊跷了。"
田畅说:"没准梁先生因此能产生超级构思。他说过,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财富。"
"但愿如此。"高建生说。
高建生路过餐厅时,和梁新告别,梁新不理他。
在梁功辰家门口,高建生在上车前对梁功辰说:"刚才你说由于我误会了你,要罚我。我认罚。《影匪》版税因此增加一个百分点。"
"我接受。但愿我能拿到《影匪》的版税。"梁功辰说。
高建生和田畅走后,朱婉嘉对梁新说:"高社长误会了,他以为你爸把《影匪》给了别的出版社。"
"我说他怎么绷着个脸,跟要债似的。"梁新说。
"高社长有谭青的地址和电话,给咱们了。"朱婉嘉告诉女儿。
"真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梁新兴奋地说。
"咱们现在就走。"梁功辰对朱婉嘉说,"带一本我的书,我给她签上字。印制单别忘了拿上。"
"我也去。"梁新说。
"在家好好写作业,你忘了不上清华北大等于没上大学?"梁功辰教育女儿。
梁新撇嘴,她问:"爸,您准备怎么查谭青有没有智齿?她会让您看?"
"车到山前必有路。"梁功辰说。
"不知道谭青长得漂亮不漂亮。"梁新说,"妈,你要提高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你爸是曾为沧海难为水,你妈有这个自信。放心吧,女儿,你想体验继母,只能是下辈子的事了。"朱婉嘉笑着对梁新说。
"咱们出发。"梁功辰对朱婉嘉说。 :(还没完呢。 原帖由 草莓妹妹 于 2006-8-18 22:35 发表
:(还没完呢。
好巧,在这里碰上你$汗$ 我也是政渊洁的Fans呢,他的童话大王我从创刊版看到出国,没想到在这里还有的看。我也想看完呢,等呀等。。。$NO$ 不好意思哈~~~能找到网上文字版的就到这里,接下来的只能发图片了。。。。。 更新~~~;););) $汗$$汗$$汗$。。。。。。。 。。。。。。。。。。。。。。 。。。。。。。。。。。。。。。。 。。。。。。。。。。。 又是坑啊?不跳,等填完了再跳 原帖由 athena_hu 于 2006-8-26 23:27 发表
又是坑啊?不跳,等填完了再跳
已经跳了:( 图片也行啊,先顶了再看 ^_^ 顶啊,以前最爱皮皮鲁和鲁西西了 还没有更新啊? 谢谢大家厚爱。。。偶最近比较忙,更新的比较慢,如果大家想看的话,把EmailPM我,我发给你们PDF文档:) ............................. ........................... 。。。。。。。。。。。。。。。 .......................... .................... ............................ .............. ............... 顶顶顶继续等更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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