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v 发表于 2007-3-28 20:53

原帖由 天空的空 于 2007-3-28 20:46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当年在mitbbs上追过连载。。
记得有一段讲实习的,正好自己也在实习,感触颇深

有时间可以来重温一下

我也是几年前看过的.
觉得那个兔宝宝的文笔很不错,写得很细腻的.

Liv 发表于 2007-4-2 14:54

23

在纽约实习的这个夏天,回头想来可能是我和涂伟整个相爱过程中的华彩乐章。我们无忧
无虑,逍遥自在,尽情享受我们初绽的爱情。我们生活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却又仿佛与
世隔绝。我们的爱,让周围的一切,变得遥远而无法亲近。

在安达信的实习,对于已经有过审计经历的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况且,公司本来也对
暑期实习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会做加减乘除,会用EXCEL作出漂亮的表格,一切就万
事大吉。而涂伟的财务公司,也是如此。实习生只是部门经理年初制定的计划年底汇报的
总结中一个小小的Bullet Point,仅此而已。所以,我们两个整天挂在MSN上面有一搭没
一搭的聊天。其实,涂伟对于网上聊天这一活动是“深恶痛绝”的。他总说,在网上聊天
都是那些吃饱饭没事做生活空虚情绪混乱的人种。我給他一下“佛山无影腿“,说他打击
面积太大,因为那些人种包括他心爱的女子,即深情款款的我。他说,有事情打个电话不
就可以了。我争辩,有些话在电话里面不方便说的。他憨笑,天天同桌打嗝,夜夜同床争
被,知己知彼,还有什么不方便不好意思的。我暴怒,以“床禁”威胁之,他遂从。于是
,我们经常的对话就是:

宝宝:今天中午,你吃什么了?
兔子:牛肉、白菜、太阳神。
宝宝: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兔子:猪肉、芹菜、郑熙宝。
宝宝:@_@ FAINT。
兔子:啊,FAINT了,那就不聊了呗。

虽然,对于MSN上面的聊天,涂伟是百般无奈,被迫行事,但是我还是很喜欢那种他时时
刻刻在我身边的感觉。有的时候,即使什么也不说,看看他在MSN上面笑嘻嘻的小绿脸,
一种温馨便慢慢从冷冰冰的网络,由我的指尖渗入我的心底。恋爱中的女孩子是蜜糖,甜
甜的腻腻的,黏人的。

大部分的时间,下了班,我们都会去纽约的China Town觅食。纽约的中餐馆多如牛毛,随
手一拈,都胜过那个北方小城的湘园,龙园,熊猫特快之类。我们大快朵颐,发誓要把前
半年被破坏的味蕾好好修复一下。一开始,涂伟总是习惯性的要付账,这个时候,我经常
会抢着把信用卡塞到服务员手里。我们之间,虽然不是那么清楚明显的AA制,但也差不多
是平分秋色。没有办法,这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前和成宇翔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
,而且彼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涂伟,也就在无可奈何之中,慢慢接受了我的经济“
独立“和”自主“,由得我去,不和我来争。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亲自下厨做饭。在家的时候,父母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的观念,一心要把我和弟弟培养成才女才子,所以家务基本上不在他们的教育大纲之内。
现在,出了国,尤其到了那种几乎没有几家象样中餐馆的地方,一切只能自力更生。这半
年来,我的厨艺倒是有了一丁点儿长进,只是一丁点而已。不过,聪明狡猾如我,当然深
知,味道不太好的东西,如果有好的Presentation一样可以吸引眼球。有一次,上班的时
候,我在MSN里面告诉涂伟:

宝宝:今天晚上我做菜。
兔子:啊,啊,啊!好啊!: P 做什么好东西吃?
宝宝:二十四桥明月夜。
兔子:啊?后面有没有我最喜欢的“玉人何处教吹箫”? 嘻嘻。;)
宝宝:当然有啊。你最喜欢的“吹箫菜”,怎么可以没有。
兔子:还有什么菜?
宝宝:还有长河落日圆。
兔子:还有没有更火爆的菜式?
宝宝:如果你答应今晚你洗碗,我就再做一个“玉臂千人枕”。
兔子:哇!我要“七窍流血”了。我答应,我答应。盼望早点下班。
宝宝:好,下班见。

吃饭的时候,涂伟发现了这一个惨淡的事实。二十四桥明月夜,其实就是十二个扬州狮子
头。玉人何处教吹箫,是豆腐炒芦笋。长河落日圆,咸蛋黄炖肉末饼。至于,他心心念念
的“玉臂千人枕“则是地道的清淡上海菜,百叶包。吃完饭,我悠然自得的看电视,瞟一
眼边洗碗边”抹眼泪“的涂伟,偷着乐。涂伟看我一副小狐狸的样子,更卖力的表现他的
”落寞“。于是,一场喜剧,欢乐上演。

晚上,我们经常挤在一起看电视或者看租来的VCD。涂伟会洗好各种水果,逼迫我吃。不
太爱吃水果的我,每每反抗抵赖,他总是好言利诱道,“总比吃药强”,同时又威逼,“
不吃水果会老的快。你老了,我就要去吃嫩草啦。” 气得我不知道该先吃水果,还是先
拧人。

入夜,关灯睡觉的时候,涂伟总会说,“宝宝,闭上眼睛。” 我问,“为什么?”。他
答,“怕关灯的那一刹那,灯光刺了你的眼睛。” 虽然搞不清楚,他从哪里学来的奇谈
怪论,我还是乖乖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心底因他不经意的关心而涌起的浓浓的感动。突
然之间,我喜欢上了那个成语――相濡以沫。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睡个大大的懒觉,携手去SOHU地区吃个Brunch,然后在午后的阳光里
面,手拉手,踏着石头铺出来的小路,一家一家画廊看过去。我们并不是附庸风雅,或者
喜欢鉴赏艺术,我们只看我们喜欢看的,管他有名气没有名气。我们讨厌过于写实的油画
,尤其是静物写真,不明白干嘛要对着一个水壶一个篮子,大费周章。我们喜欢由纽约街
头涂鸦发展而来的POP ARTS,喜欢它的自由和张扬,喜欢它几笔勾勒出来的勃勃童心。 
而后,逛累了,我们就去路边的意大利咖啡馆喝摩卡或者卡布其诺。我开始慢慢知道,涂
伟喝咖啡一定是不放糖的,而他也开始慢慢记住,我喝咖啡是一定要放很多糖的。

日子过得闲适又惬意。我几乎以为,时光会在那一瞬间凝固成永恒。

Liv 发表于 2007-4-2 14:55

24

星期五的早上,办公室里面洋溢的临近周末的轻松,每个人都乐颠颠的,全无工作的热情
。如往常一样,我在MSN里面,一把揪住刚刚才冒出头来的涂伟:

宝宝:喂,你怎么这么晚才上来?
兔子:小姐,我也是要干活的嘛!老板刚刚才巡视过,我就跑上来了。
宝宝:哦。这样子啊。今天晚上干什么?
兔子:吃饭,打嗝,看电视,骂人,睡觉,打呼。
宝宝:你能不能艺术一点啊?我们去百老汇看歌剧,好不好?
兔子:行!我们就去百老汇睡觉打呼。
宝宝:我吐!
兔子:我接!
宝宝:FAINT。不和你说了,我去网上订票。

我就是喜欢涂伟这一点。无论我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无论我想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以为奇
,都会说好。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你老是顺着我,陪我干这干那的,不会觉得烦人吗
?” 他笑嘻嘻答,“我喜欢体验不同的事情,尤其是你喜欢的事情,就象饲养员需要很
用心了解猪的习性一样。” 我怒视他达五分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甜蜜还是生气。

晚上,我们一起去百老汇看音乐剧《THE RENT》。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百老汇
长什么样子。因为,舍不得花钱去买昂贵的前排座,我们只能坐在距离舞台“八英里”处
,并且斜视演员。看一堆分不清楚眼睛鼻子眉毛的各色人等,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又笑又哭
,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的英文听力,还没有好到,理解他们口齿不清的歌唱演绎
。为了不让涂伟嘲笑我“附庸风雅”、“装腔作势”,“花钱来睡觉打呼”,我只好正襟
危坐,努力撑住快要掉下来的眼皮。真是比上课不睡觉还受罪。偷眼看涂伟,他好象还挺
认真,没有昏睡过去.我颇为怀疑,他是否真的看得有滋有味。。

中场休息,走出门口,在走廊里面,我们不约而同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长的舒了一
口气。涂伟看着我,眼里都是促狭,“走吧,我们到别处睡去吧。床总比椅子舒服吧。”
 我故作镇静,“干嘛,还有半场没有演完呢。唱的多好啊。” “哦,鸟叫的不错,就
不知道都叫些啥了。” 涂伟拉我往外走。我半推半就,“多没修养啊,多没气质啊。人
家还以为我们不懂艺术呢。” 涂伟深知我心意,給我台阶下,“是我,是我!是我没修
养没文化,这哪里比得上咱们京剧啊。” 我顺着杆子往下溜,“那也是。和我们泱泱五
千年文化比起来,这就浅薄了。走吧!”

出了剧场门口。我们把撕碎了的门票,抛向天空。门票一片一片飘下来,象一朵朵的雪花
,洒在我们头上。我们相视大笑,嗨,原来我们都不乐意 “牛长犄角,整这洋事” 。“
哇,会不会有红袖章老大妈来罚款啊?我们乱扔纸屑。” 我警觉的四处张望。涂伟一把
拉起我,作出亡命天涯状。“哈哈,哈哈。” 我们又跑又笑,简直岔了气。 “时间还早
,我们去哪里?” 我看看手表,才九点半。“去喝酒喽。” 涂伟建议。我们两一拍即合
,去时代广场那家名叫“燃料”的酒吧。


周末晚上十点,“燃料”酒吧,正是热气腾腾。“燃料”其实是一个跳舞酒吧,里面一半
是吧台和高脚凳,一半是用栏杆围起来的高出个几英寸的舞池。年轻的美国男孩女孩,随
着节奏强烈的音乐,热力四射的群魔乱舞,不由让我想到那个疯狂的电影《AMERICAN
PIE》里面的那群美国高中生。

“喝酒,喝酒!” 涂伟挤近吧台,要了两瓶HEINEKEN出来。“好,我们不醉不归!” 我
豪情万丈,仰头就是一大口,“我喝醉了,你不能把我卖了啊!” 我“警告”他。“不
会,哪里可能。” 涂伟很夸张的用眼睛“逡巡”四周那些火爆辣妹,“我看,在这儿,
把你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算了,留着自己享用吧。啊~啊~” 他的话结束于一声惨叫之
中,因为我又拧人了,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练习,我的拧人技术更上一层楼。

“喝酒,喝酒!” 涂伟又去买了两瓶酒回来,不怀好意的劝我多喝一点。从小不沾酒的
我,在第一瓶啤酒下肚后,已经开始不停的笑不停的说话了。“我要去跳舞。” 我站起
来,拿着HEINEKEN,摇摇晃晃的往舞池里去。“我也要去跳舞。” 涂伟学着我的样子,
亦步亦趋。

从小学到中学,学习好又乖巧的孩子就经常被选中参加各项学校的活动和表演。我就拉过
队旗团旗国旗,唱过《歌唱祖国》《长江之歌》,跳过《我爱北京天安门》《解放区的天
》等等。记忆是一样很奇诡的东西。有些事情,你在当时忘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却在某些时刻,不经意的全部记起来。就象现在,我把小时候跳过的舞蹈全部记起来了
。我就着完全不搭界的音乐,跳完《我爱北京天安门》,又跳《北京的金山上太阳升》,
然后再跳《渔舟唱晚》,就差上演《红灯记》了。我洋洋自得于自己居然能创造性地把我
们的民族舞蹈融入美国的POP音乐里面,琢磨着该去哪里申请个专利什么的。“Oh! That
’s hot! That’s amazing! ” 我古里古怪的舞蹈居然还引起一些共鸣,有些美国孩子
在边上鼓掌。“Yes!! I know! She is hot.She is my girl!!” 模糊中,我听到涂
伟很大声很自豪的告诉他们。

跳疯了,玩够了,喝醉了。我们走在午夜的纽约街头。我拉着涂伟的手,还在意犹未尽,
“我不知道我还挺能喝的。而且,还能跳舞。哈哈,如果别人在刚才的酒吧看到我,一定
要吃惊死了。一定都没有想到我会那么疯,象个野丫头。” “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自
己开心最重要了。” 涂伟摸摸我仍醉红的脸,“看,多好。你看到自己另外一面了。或
者,这是真实的你,疯疯的野野的。” “你喜欢吗?你喜欢,我文雅的时候,还是现在
这个样子。” 我追问。“只要是真实的你,我都喜欢。” 涂伟的语气充满了纵容,“
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真正是你自己,而且过得很开心的。即使,以后我们分开,我也要
让你对自己说,涂伟不是最好的男人,却是最让你开心的男人。”   瞬间,这个男人让
我想到了“深情”,这个我以为不会在“油腔滑调”的他身上发生的单词。“不要,我们
不会分开的。”我急急捂住他的嘴,心里一阵慌乱。“你这个小迷信。我说分开就分开啊
。“ 他握我的手,紧紧捂在他胸口,仿佛一生都不会分开。

是的,亲爱的你,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就此站成纽约街头铜的雕塑,唯有近千华摄氏
的高温,方可以将我们熔化剥离。只是,亲爱的你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无意的一句,竟
是一语成蹇。


回到QUEENS小小的公寓,洗了个热水澡。我们都了无睡意。涂伟说,“我給我爸妈打个
电话。” “好啊,那我上会儿网。” 我知道,一般来说,涂伟的家电没有半个小时是完
不了的。

边看电视,边开机,上网,电脑自动登录MSN。MSN发生“咕咚” 一声,有人和我打招呼
。我低头一看,成宇翔!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关掉了电脑声音,并且看了看涂伟。他
正在电话上说的起劲。

宇翔:好久不见,熙宝。
宝宝:嗯,好。
宇翔:你改名字成宝宝了?很可爱。
宝宝:哦,是吗。
宇翔:你最近周末很少上网啊。
宝宝:哦,是啊。最近很忙。 (我想,以前孤单时候,整天挂在网上。现在,周末和涂
伟一起,日子过得象飞一样。难怪,人们说,幸福的人是不上网的。)
宇翔:我现在每个周末都上网,希望能碰到你,告诉你一件事情。
宝宝:什么事情,写个EMAIL不就好了。
宇翔:我想亲口告诉你。
宝宝:????什么事情?
宇翔:我终于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而且拿到签证,八月底要来美国了!
宇翔:熙宝,我要来美国了!!!!!

“宝宝,和谁聊天呢。这么晚了,睡觉了。” 也许是太过于专注,我尽然没有发现涂
伟已经讲完了电话,站在我的身边。这时候,整个电脑屏幕上,就开着一个聊天窗口,里
面就是成宇翔这一句 “熙宝,我要来美国了!!!!”他还为了表示他的兴高采烈,
用了粗体红色16号字。我手忙脚乱的关闭聊天窗口,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我们平时放硬币的
小铁盒,硬币洒了一地板,在午夜发出刺耳的滚动声。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我在慌
乱什么。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向涂伟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

涂伟看了一眼满地象跳蚤一样乱蹦的硬币,皱眉,“看你,怎么这么粗心。算了,明天再
说,乖乖睡觉去。” 我心虚的关了电脑,爬上床去。也许,他根本没有看到,也许是我
神经过敏了。再说,根本没有什么啊。成宇翔,已经是过去式了,他来不来美国,和我已
经没有关系了。我长舒一口气。

顷刻,我的手机,发出夜半歌声。涂伟伸手帮我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瞟了一眼,说
“UNKNOWN NUMBER,应该是国内用IP卡打来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蓦然发现,涂伟的声音里面有一点点紧张。

Liv 发表于 2007-4-2 14:59

25

“郑熙宝!你死到哪里去了!”电话那头传来,嘹亮的男声,“爸爸妈妈都急坏了,还以
为你在纽约被人先奸后杀了呢!” 
“熙磊,你怎么说话的。这么说姐姐。不会触霉头啊!” 妈妈训斥弟弟,一把抢过电话
来,“喂?熙宝啊?” 

“哦,妈妈。”我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悄悄松了一口气。我想呢,不应该是成宇翔,他
不会知道我手机号码的。我看一眼涂伟,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他自己的莫名紧张
,还是对我那个大呼小叫没心没肝的弟弟。

“熙宝啊,你在纽约最近怎么样啊?这么长时间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妈妈问。
“我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点忙。” 我心虚,羞愧。是挺忙的,忙着和涂伟在纽约歌舞
升平,花天酒地,所以打电话没有以前那么勤了,难怪人说女生外向。

“哦,忙点好。实习的时候,要虚心向别人学习,不懂就问。一个人在国外,要懂得照顾
自己……” 妈妈一贯的例行教育,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涂伟在边上,恶作剧的挠我痒痒
。我拼命忍住笑,象他打个“嘘” 噤声的手势。要是让妈妈知道,深更半夜,我旁边还
有一个大男生,估计妈妈要驾驶直升机一头撞向我的公寓了。哎,每每念及父母多年的教
育,我叹气问涂伟,如何向父母交待,涂伟就会一本正经得和我执手相看,道,“宝宝,
你就告诉二老,最严酷的家教,也抵不上爱情的力量和人、性的光辉!” 我掩面狂笑。
当然,我还是不敢当面告诉妈妈,我和涂伟已经好到朝夕相处了。

“熙宝,你在笑什么?那么开心。”妈妈好象觉察到我在电话那头喜笑颜开的样子。“没
有,没有。我在听。最近,心情很好而已。” 我忙掩饰,顺势拨开涂伟的魔爪。“哦,
我忘记告诉你了,上个礼拜,小成到家里来过了。” 妈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考
取了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说是马上要来美国了。” 妈妈顿了顿,仿佛在等我的反应,
“他向我和你爸爸承认错误说,以前他年轻气盛,有很多事情处理方式不恰当。结果搞得
两败俱伤的。其实,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以后,他出来后,你们也好彼此有个照
应。” 妈妈一厢情愿的还想把成宇翔和我拉在一起。“妈,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这么夸张?成宇翔居然登门道歉!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哦,他都跟我们解释了。他和那
个女孩子没有什么的。那时候,他只是心情不好。他们很快就不好了。的确,他的这种做
法是不太妥当。但年纪轻的人,都会犯点错误的……”妈妈一个劲得帮成宇翔说好话。
这种事情,居然他也好意思跟我父母说?!我听得有点齿冷。“ 妈妈!我在这里已经有
男朋友了,他是我的同学。成宇翔来不来美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打断妈妈,一字
一句说得很清楚。我说給妈妈听,也是说給自己和涂伟听。“哦!” 妈妈恍然大悟,沉
吟片刻,“ 你个孩子!早不说。反正,随便是谁,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你是我的女儿
,妈妈没原则的,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哈哈。” 自从我来美国,今晚,妈妈笑的最舒心
。我感动,鼻子酸酸的,“妈妈……你自己保重。” 

挂上电话,我坐在床头,不肯入睡,“涂伟,我突然觉得很想家,很想爸爸妈妈。” 我
鼻子嗡嗡的。涂伟紧紧抱了我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安慰,一个长久的承诺。



有时候,我觉得,中国的语言真的很有神韵。譬如说,快乐快乐,就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
得很快的意思。和涂伟一起度过的这个夏天用“白驹过隙”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转眼我
们的实习已近尾声。

自从那个晚上在网上碰到成宇翔之后,他只写过一封EMAIL給我,告诉我他来美国的航班
。我看了看日历,正是我在纽约实习的最后一个星期。我不特别热衷于我们的重逢,所以
也就客客气气的回了个EMAIL祝他一路顺风,说很不巧,他来的那个星期,我们实习生会
被集体空运到佛罗里达晒太阳,所以抱歉不能来接机,有机会在美国再碰面吧。我故意没
有留下我的手机号码,想聪明如他一定会明白我只是客套客套,仅此而已。


实习最后一天。安达信纽约分部。

被佛罗里达的太阳晒的红通通的实习生们在会议室一长溜的排排坐。平时叽叽喳喳的美国
孩子,此刻都紧张的没了声音。如往年一样,公司让我们去佛罗里达HAPPY完之后,会在
实习最后一天宣布,你能不能被正式录取。

实习生们一个一个按姓氏排序,被Senior Manager单独召见。出来的人,光看表情,就知
道几家欢喜几家悲了。我的Last Name是Zheng,所以几乎排到了最后。这一个等待的过程
真是漫长而艰涩。我想起,第一次签证,我排在领事馆外面的那种心情,如此相似。低着
头,玩自己的手机,想籍此分散一些注意力。我发短信給涂伟,“To Two Way: I am so
nervous! From Baobao” 涂伟很快回了一条短信, “To Baobao: Don’t be nervous!
Be brave, girl! I am here with you.From Two Way.“ 我忐忑不安,问涂伟,
“To Two Way: Will I get the offer????? From Baobao. “  涂伟鼓励我,对我信心
满满,”To Baobao: Of course!! You are best of the best.From Two Way. “ 

这一刻,涂伟和我如此贴近,他就在我身边,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后面,安安静静陪我
一起度过这惴惴不安的时光。

“Miss Zheng? Come on in! ” 终于到我了。 我深呼吸,露出完美的微笑。
“Sit down, please. ” 整洁斯文的Senior
Manager迅速浏览我的简历和实习过程中的Performance
Review,然后抬头看着我,“Welcome to Andersen!“
“You mean I got the offer? ” 这一切简单得不真实,看着放在眼前的Offer Letter,
我幸福得要昏眩。
“Yes! Congratulations! ” 经理站起来和我握手,祝贺,同时表明了送客的潜台词。
他瞟一眼墙上的钟,好象在说,已经12点半了,都饿昏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Thank you, Thank you. ” 我赶紧拿起Offer letter, 转身就走,生怕他再要了回去


一出门,手机在我的口袋里面震动。呵,涂伟这家伙,倒是会挑时间。“喂!我拿到OFFE
R了。” 我没看来电是谁,拿起手机,就对着话筒宣布。“Congratulations! That’s
great!” 咦,不是涂伟。这家伙从来不喜欢卖弄E文的。“哪一位?”我忙变回淑女,
夹起尾巴。“是我,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是成宇翔。“ 电话那头传来幽幽的低
沉的男声。

Liv 发表于 2007-4-2 15:00

26

“成宇翔!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呵呵,你以前接电话第一句话都是问我,你在哪里?” 成宇翔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
几分无奈几分落寞,“我打电话到你家,熙磊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今天是你在纽约的
最后一天。”
“哦~~这样子。” 我心里臭骂郑熙磊这个叛徒,决定从回国礼品单上删除他要的PLAY
STATION和MP3。
“熙宝,我现在在纽约,我真的很希望在你离开纽约前,见你一面。” 成宇翔见我迟迟
不问他在哪里,开始陈述,“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见我的。但是,你不是曾经一直说,
最看不惯男女之间爱情没有之后,就反目成仇吗?更何况,我们的分手,是当时无可奈何
的决定。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许,你还一直耿耿于怀,今年春节,你打电话来,
她给你难堪的事情……”

“不是。我已经忘记了。” 我打断成宇翔的话,“我没有介意。即使当时介意,现在也
不会了。更何况,她并没有什么错。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有权利捍卫自己的爱情的,只是不
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 成宇翔,难道你不明白,当时让我伤心的其实是你,而不是她
吗?我想起当晚的伤怀。

“那么,熙宝,我们见一面,好吗,就象老朋友一样。从上海千里迢迢,跑来异国他乡,
就是碰到一个旧日的校友,也值得庆贺一下,更何况……” 成宇翔说的动情,居然有点
点哽咽,“也许,明天,你离开纽约后,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聚。”

“好吧~” 说完后,我深深的叹息。谁说,眼泪是女人的致命武器,男人用来一样,效
果卓然。我心软了,分不清是为了成宇翔,还是为了我已经逝去的初恋。


我坐在自己的CUBE里面,发呆。总觉得,答应和成宇翔见面,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然而
,我又找不出一个冠冕的理由来拒绝。哎,“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
牵挂,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张艾嘉仿佛给了我解释,让我坦然
了一些。

“宝宝,在干嘛呢?” 涂伟在那边一贯的兴高采烈。
“哦,上班啊。“ 我心不在焉地接听手机,上面已经有好几个MISSED CALL FROM TWO
WAY了。
“没事的。不要郁闷了。” 涂伟以为我这么失常是因为没有拿到OFFER。
“哦,不是。我拿到OFFER了!” 我终于找回一些知觉,骂自己不是人,不应该让涂伟
这么担心。
“那你不早说!你这死丫头!害我上网找了半天笑话,准备讲给你听,逗你乐。” 涂伟
在那里笑骂,“今天晚上,去哪里大吃一顿啊?你做东。”

“哦,不行啊。我今天晚上,公司里面要开实习生的欢送会,我要参加的。你知道的,人
际关系还是要搞好的,尤其是我已经正式进入公司了。” 我急急忙忙一口气说完这个理
由,心里却痛成一团。你在干什么啊,郑熙宝。你在欺骗他,那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你
真是荒唐!

“哦,这样子~~” 涂伟,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些什么,“没事的,傻丫头。我们改
天再庆祝好了,反正一定是你请客。老板过来了,我挂了。”

手机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涂伟已经挂了电话好一会儿。我茫然的坐在那里,陷入
一种空前的混乱。我拿起手机,切换到Received Calls页面,把光标反复在涂伟和成宇翔
的电话号码间来回移动,犹豫不决。

终于,深呼吸,我拨通了电话。

Liv 发表于 2007-4-2 15:01

27

“喂~“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直守着电话机似的,才拨通一秒钟,就接了起来,“什么
事?宝宝。” 
“你知道是我啊。”
“当然,有来电显示的嘛,笨笨。” 
“我~我~” 我斟酌着该如何开始坦白,“你知道,成宇翔来美国了,现在在纽约。”
“嗯,知道。那天晚上,他在MSN里这么大的字,我三丈外都看见了。” 涂伟轻松的笑,
开着玩笑。
“ 他~他~” 我象一个还没有准备好,就被迫坐在考场里的可怜孩子,“他约我今天晚
上见一面,我、我、我答应了。”
涂伟在电话那头沉默,我紧张的结巴起来,“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对你实说,我、我
、我怕你会介意。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你要是生气,我、我就不去了,或者,或
者,你陪我一起去?”
终于,坦白了,我反而平静下来。原来,坦白从宽,是指坦白的人,自己心理上会“从宽
”,会“舒坦” 。
“呵呵,宝宝,别傻了。去吧,我那么小气?大老远的咱们从东半球跑到西半球,碰到一
个以前认识的人,也应该好好聚一聚吃一顿饭。更何况,他是你的过去呢?” 男人们的
理论倒是惊人的一致。“去吧。他是你过去经历过的人和事,我不能够也不可以将他从你
的历史里剥离出来,彻底删除掉。甚至可以说,他造就了你现在的一部分性格,就象,青
青改变了我现在对待某些事物的态度一样。我如果回到北京,在街上看到青青,也会拉她
去吃饭的。呵呵。 去吧,我就不去了。他一定不高兴看到我的。就象,那时,你也会不
高兴听到那个女孩突然间从电话里面跳出来一样。” 涂伟的声音平静而温暖,如温柔的
手指抚平我心里的皱褶,“ 去吧,早点回来。如果晚了打电话,我来接你。哦,他也是
刚刚到美国,很多事情会不适应。大家出国都不容易,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让他直说好
了。大家今后都是朋友。”
“嗯,涂伟,你真好,你真的不生气。” 我仍不放心的要确定一下。
“ 呵呵,真的不生气。” 涂伟想了一下,“ 如果,你不打这个电话来,我也许会生气
。但是,是生气你不告诉我。”
我笑,“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嗯,你知道就好,臭宝宝!” 涂伟也笑,接下去,他突然变得很认真,“ 你知道吗?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能感觉到你刚才说了假话,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安。所以,
我一直等你自己来告诉我。” 
“是吗?你这么了解我了吗?甚至能够看出我在说谎?” 
“嗯,了解一个人的程度和时间不一定成正比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了解过他身边的
那个人。了解一个人,需要99分勤奋和1分灵感。” 涂伟盗用爱迪生的句子,“而我恰
巧是那个有一点灵感,又肯花功夫的人。”
“涂伟,我觉得我很幸运。”

呵,是的,我觉得我是如此幸运,被上天眷顾着,有这样一个他,用宽容和了解的心灵来
爱我。我祈祷,我们的爱情,如永远不会蒙尘的水晶,透明而澄澈。

多年以后,我仍不能忘记涂伟这一翻关于勤奋和灵感的对白。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
话,虽然,他一直宣称他是一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




下班后,我在公司的大堂里面,看到了等待我的成宇翔。

半年多不见,成宇翔并什么没有特别的变化。他还是一贯的斯文,整洁,妥当。一副无边
框的眼镜,让他更多几分书卷气,象唱《爱如潮水》的张信哲。当然他没有张信哲那种漂
亮华丽的高音。他有着低低沉沉的嗓声,倒是和他高高瘦瘦的形象有几分脱节。此时,他
正斜斜靠在最边上的玻璃门边,看外面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下班的人潮。从电梯里面不
时涌出来的纽约各大公司的职员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带着点冷漠骄傲,走过他的身边。即
使没有如以前那样西装革履,他在这些人中也一点不显得突兀,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他们中
的一份子。精英主义。这个单词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是的,如果说,我一直在找一个单词
来概括成宇翔,或者成宇翔们,这可能是我找到的比较准确的一个单词了,精英主义。他
身上有着这一群人的特征,好的或不好的 ,优秀坚忍,也冷漠自私。

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我几乎有种错觉,觉得我走出的是上海安达信的办公楼,成宇翔在大
堂里面不耐烦的等待磨蹭的我下楼。当时,上海安达信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同一个TEAM
里面的TEAM LEADER和TEAM MEMBER是不可以谈恋爱的,如果被发现了,就要被换到不同的
TEAM去。我们当然不愿意被分到不同的TEAM,那就等于说是出差到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
时间加班,可能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一次面。所以,每一次,都是他先走。然后,我收
拾收拾,和Manager寒暄几句再下去,以表示我和成宇翔之间的“清白”。那时候,他总
是在大堂里面等得不耐烦,说我寒暄的火候掌握不好,害他等得山茶花儿也要谢了。

现在,他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态,在安达信的楼下等待我。只是,上海和纽约,过去
和现在,时间和空间,都已经改变。

“嗨!没有等太久吧。” 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可以轻松的说出一句嗨。
“哦,没有。山茶花还没有谢。” 成宇翔转过身,用当年我们习惯的句子。(他就是用
一朵山茶花开始我们的爱情的。)
“呵呵,一路上还顺利吗?在这里住的地方都找好了?什么时候开学?” 我努力避开往
事的影子,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寒暄。
“ 都挺好的。” 成宇翔仿佛并不配合我,他仍专注的望着我,企图找回一些过去的感觉
,“ 你好吗?能够再见到你,真象大梦一场。当时在上海,我以为,我们从此要远隔重
洋,不能再聚了。”
“你不是一直说,只要你努力,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到的吗?” 我指的是他出国这件
事情。
但是,他好象误会了,以为我给他暗示,“是吗?只要我努力。是啊。”
我在心中大呼糟糕,慌忙澄清,“哦,是的是的。你看你不是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哥伦比亚
大学吗?TOP 10 MBA啊。很牛的。”
“呵呵,哦,是的。” 成宇翔知道我在躲避,也就不再逼我,“你看,我妈妈让我带给
你的。她一直很喜欢你,当你自己女儿一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上海太平洋百货浅紫色的购物袋。我打开一看,里面
是杭州的小核桃,苏州的白糖杨梅,上海的五香豆,居然还有一整套蜡笔小新的动画片VC
D。我想到,最后一次去成宇翔家,他妈妈拉着我的手,比成宇翔还伤心的样子,说再也
看不到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蜡笔小新笑成一团的样子了。现在,我在纽约再次看到蜡
笔小新的VCD,我的眼泪当场就涌出来了,想想自己真是没有出息。

成宇翔习惯性的伸手给我抹眼泪,“还象以前一样爱哭。”
以前!我一下子惊醒,是的,现在不是以前。我忙侧过头,躲开他的手。

栩如 发表于 2007-4-2 17:32

有很多同感。。。。。。

Liv 发表于 2007-4-3 20:25

28

我以为我做得不露痕迹,成宇翔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手象是电影画面定格一样,停留在半
空几秒钟,然后无力垂下。他把手藏进裤兜里面,“哎,走吧。” 他的背影有点僵硬。

我们来到时代广场附近一家名叫“沙坪坝”的川菜馆。在这寸土必争的曼哈顿市中心,这
一家中餐馆开得相当不容易。整个店面很小,大概只有我一室一厅的公寓那么大。楼下只
摆了两张桌子。走上狭小的楼梯,上面几乎是一层硬生生加出来的阁楼,稍稍高一点的人
就要弯一下腰进出,里面很居家的放着几张红木的桌椅。整个“沙坪坝”看上去更象是住
家,而不是饭店。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在曼哈顿的灯红酒绿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家川菜
馆。我喜欢上“沙坪坝”,不光是因为它的川菜做的很正宗,更因为它让我想起上海的旧
式弄堂和外婆家的阁楼。

“这里很不错啊。” 成宇翔打量四周,“还记得,那年上海流行各种各样的馄饨,什么
吉祥馄饨,大大馄饨之类的。我们公司后面的弄堂里,有一户人家在自己家里开了张妈妈
馄饨,你最喜欢吃了。我们中午老是跑去吃。那家人家,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阁楼上面
,摆几张桌子,只不过装横得没有这里好。” 
“对啊对啊,那馄饨真是好吃。我还说,斯是陋室,唯馄饨飘香呢。” 我很开心的回想
起上海的快乐往事,“只不过,后来,城市改建动迁,要把那些弄堂什么的都拆了,挺可
惜的。”
“没有,弄堂没有拆!你走了后,有人灵机一动,旧物利用,那里变成了弄堂里面的新天
地酒吧。我在那里喝过一瓶啤酒,要60块人民币!”  成宇翔说,“不过,你一定会很
喜欢那里,你那么小资。” 
我刚要对我头上“小资”这一顶帽子进行有力的反驳,我们的菜上来了。成宇翔,向我端
起茶盅,“以茶代酒,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好!” 我爽快得一口喝下微苦的茶水,“为我们的友谊!”
成宇翔放下茶盅,不易察觉的苦笑了一下,突然问,“ 他叫什么名字?”
“嗯? 哦,涂伟。我同学。” 那时候,我正把筷子伸向豆瓣鱼,全神贯注的想从哪一部
分下筷比较好,所以我的回答根本是巴普罗夫的条件反射。等我把那筷子鱼放进嘴里,我
才意识到,成宇翔问我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果然是资深审计师,可以不露痕迹的问
出关键性问题。) 我想,如果我是江姐,一定不用竹签子,只要给我一盘豆瓣鱼,我就
会不经大脑思考的全部招了。
成宇翔一言不发,直直的看着我,好象在判断我刚才的回答。我突然觉得,既然他问了,
我就该进一步陈述一下,“ 嗯,他叫涂伟。是我在美国的同学。他对我很好。” 我发现
我说的全部是屁话。
成宇翔还是直直的看着我,一言不发,许久,他直接了当的的问,“我还有希望吗?熙宝
。”
我也看着他,“时光可以逆转吗?”
他又苦笑,“不能。”

接下去,我们都刻意回避那些敏感的话题,把刚刚冒出来的往事的头颅狠狠压进水里,让
它窒息。我们不痛不痒的评论现行美国教育制度和中国会计准则,八卦以前公司里的某某
和某某结婚了现在谁谁又到了美国。整顿饭吃得小心翼翼又索然无味。我就此发现一个道
理,就是分了手的老情人最好不要再见面,除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彼此真的相忘于江湖,
可以坦坦荡荡作了真朋友,另一种是藕断丝连伺机想要旧情复燃的。除以上两种情况之外
,其它纯属自找尴尬和麻烦。

出了“沙坪坝“,曼哈顿已经是灯火阑珊。
我伸出手去,想就此和成宇翔握别。
他还是把手藏在裤兜里面,“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刚到美国,路还不熟悉。况且纽约的地铁很复杂的。” 我拒绝。
“纽约的地铁再复杂,还能比过上海的弄堂小巷?熙宝,纽约晚上不安全,你一个人回去
我不放心。” 成宇翔坚持。
“真的不用了。现在还不太晚。我住的地方很安全的。”
“熙宝,你就让我最后再送你一次吧。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成宇翔,抬
起头望向天空,语气里面尽是悲伤。
我心软了。

我们并排坐在地铁里面,沉默。地铁一站一站的从曼哈顿到QUEENS。我看对面的窗户上,
印出我们两张没有表情的脸。在上海,我们不止一次的并排坐在地铁里面,我对着窗户上
他的影子作鬼脸,他就笑。

从地铁站出来,我们沿着有路灯有树影的街,回去。我看到树影里,两个刻意疏远分开的
人影。在上海,我们不止一次走在路灯下的树影里,我总是让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重叠,
说我们合为一体了,他就从后面温柔的抱着我,齐步向前走。

那些往事啊……无忧无虑的点点滴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敲打我记忆的门。

到了我的公寓门口,我们面对面站在路灯下,互相凝视。
“我到了,再见。你多保重。” 我想转身。
“熙宝!” 成宇翔一把拉住我,“等一下。让我再看看你。” 他焦急而渴望。
我摇头,“宇翔,再见。” 
突然之间,成宇翔不顾一起的抱住我,低下头来,亲吻我的唇。

因着往事的催眠,我有很短一瞬间的迷惑。然而,我抬头,看见我公寓窗户里那一盏亮着
的灯,猛然从荡漾的往事之中清醒过来。我用力推开成宇翔。而他仿佛用尽全力一般,想
要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

“他妈的!你放手!” 成宇翔的背后遭到重重一击。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怒不可
遏的男人,涂伟,呆住了。
“妈的!小心老子废了你。” 涂伟粗暴野蛮得象电影里面的古惑仔,挥拳又给成宇翔胸
口重重一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有涂伟陌生的粗鲁,把我吓住了。

Liv 发表于 2007-4-3 20:26

29

也许有一类男生从小到大一直循规蹈矩,以彬彬有礼为准绳,字典里面从没有“打架”这
个词汇。成宇翔恰好就是这一类男生。他错愕的看着涂伟,不知该如何应对。

“妈的!你这个孬种。” 眼看涂伟又一拳要打向成宇翔,我慌忙拉住他,“涂伟,够了
!不要打了!” 由于冲力过大,我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摔了出来,
“你们不要打架。” 我哭着求他们,拍开两双同时伸过来要拉我的手。

“我没有跟他打架!”
“这小子欠揍!”
涂伟和成宇翔面对面,怒目而视,象两座一触即发的活火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成宇翔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我,故意忽略涂伟,“ 熙宝,我
很抱歉,是我情不自禁。” 
“哼!情不自禁,禽兽不如。” 涂伟在旁边冷冷的说。
“ 请你尊重我们的过去!” 成宇翔又生气又狼狈,“这社会不是靠拳头来解决问题的。
” 
“我尊重你们的过去,也请你尊重我们的现在。” 涂伟斜眼看着成宇翔,满是不屑,“
你配吗?你配我尊重你吗?这要在国内,看我怎么灭你这丫。妈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涂伟,这个他是如此陌生。涂伟曾经说过,他在大学里面有过荒唐胡闹
的日子,我也只是一笑置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此刻,他在我面前,清清楚楚演
绎着他的另外一面,其效果还是让我吃惊了。小时候,我是乖孩子好学生,长大后,我亦
是中规中矩的生活工作。我向来和打架滋事的人群生活在平行的世界里面,曾经以为,我
的世界永远不会和那一类人有交集。而成宇翔,是我这个世界里面的人。

成宇翔,惊讶的看看涂伟,又看看我。最后,他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熙宝,你那么
优秀,细腻,敏感。他配不上你。”
“ 妈的,你丫罗唆什么呢。是个男人,就有话冲我说, 别在那里叽叽歪歪的挑拨离间。

 涂伟气得几乎又要打人。
成宇翔还是不理涂伟,仿佛他不存在似的,“熙宝,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转身看都
不看涂伟,从背后对我挥挥手,自言自语的念着,“如果你不能爱我,就请原谅我的痛苦
吧。” 

听到这一句最初成宇翔和我定情时念过的诗,我的心如同被重重一击,眼泪掉得更加厉害


“什么乱七八糟的,爱啊,痛苦的……酸气冲天,不讲人话。” 涂伟显然对于成宇翔的
方式,很不以为然。
“这是泰戈尔的诗。” 我听到自己语气冷冰冰的。
“狮子的诗又怎么样?妈的,整天不好好说话。上海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叽叽歪歪的,喜
欢玩阴的。” 我为成宇翔最后那一句诗歌掉的眼泪,惹怒了涂伟,他开始口不择言。
“上海男人怎么了?别忘了,我还是上海男人生的呢!” 我对他的区域偏见非常反感,
这是哪跟哪啊。
“那个上海男人是什么好东西了!打着爱情的旗号,偷偷摸摸亲别人的女人。”
“我知道,今晚上,他是越界了。但是能不能请你多了解一点感情,多理解我一点?” 
“妈的,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他都抱着亲你了,你还要我理解你?是不是有一天说他情不
自禁,要强迫你上床,我还要理解你?”
“你、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我被涂伟说的头痛欲裂。
“怎么不是一回事情!只是程度不一样,其性质根本是一样的。要我理解个屁!”
“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吗? 你不是很宽容的吗?你不是说,不能也不可以剥离我的过
去吗?你不是很能了解感情吗?” 我几乎是哀求着涂伟,希望能够结束这一场伤筋动骨
的争吵。
涂伟看着我不停不停的哭,要拿他的衣服给我抹眼泪。我倔强的扭过头去。
“是,我不能也不可以剥离你的历史,但是这不等于过去可以妨碍现在。情不自禁根本是
一句不负责任的屁话,一块肮脏的遮羞布。” 涂伟意识到自己狂怒时的过激,开始慢慢
找回一些逻辑,“有些原则是不能碰的。如果,我再看到青青,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
我决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即使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她。这是做人的原则。” 
“是,是,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事情。” 我虚弱的承认错误,虽然还是觉得涂伟的理论
似是而非的,我只是不想再争论,觉得心力交瘁,“我们不吵了,好吗?我很怕看到你那
个样子,很陌生。”
“对不起,宝宝。” 涂伟紧紧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好象要揉碎我一样,“ 我看到他亲
你,就好象一把刀插进我的胸口。你知道吗,宝宝。” 
“嗯,我知道了。但是你凶起来真的很吓人。” 我在涂伟怀里哭得象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和你讲道理,一定不会那么凶了。”涂伟轻轻拍我的
后背,“你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被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欺负了。” 
“成宇翔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只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的话一定会再次惹怒涂伟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我初恋的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怎么不卑鄙无耻!你还在帮他说话,还要我理解他?” 如果,涂伟全身的毛又集体
竖了起来,“你看他……” 
“别说了,我累了,不想讨论了。“我打断涂伟,全身虚脱,只想逃避这个争论不清的话
题。
“好,我们都不提了。” 说完,涂伟一把把我象一袋大米一样,抗上他宽阔的肩膀,“
走咯,宝宝!办事去了。” 我使劲拍打他的背,“坏蛋,坏蛋,放我下来,我头晕啊!
” 他不理会我,大踏步的走上公寓的楼梯,进门,把我扔到沙发上,然后,用他的唇极
温柔的覆盖我的。

透过他柔软的头发,我看到,天边的云慢慢淡去,月亮清亮如水地照射进来,一如我和涂
伟最初那夜的月色。我叹息,是啊,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什么都不愿意争了,只想游荡
在这一片月色这一片爱里。

我和涂伟的一场风暴,就此过去。然而,那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如同玻璃窗户上的一道
极细小极细小的缝隙,留在了那里,虽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


暑假结束,我和涂伟,回到那座北方小城。

Liv 发表于 2007-4-3 20:27

30

念书的日子,总是单纯快乐而又简单,一如美国北方这座朴实的小镇。

回到学校,我不想公开和涂伟住在一起,心里总还是觉得“同居”这个单词怪怪的。反正
涂伟和我都签了一年的LEASE,不可能退了房子,我们就过着那种间或相聚,偶尔分离的
生活。我们都认为,给彼此留一点空间,会使我们更加亲密。我们会各自去学校上课,在
教室走廊里面碰到,象普通同学一样说,“Hi, How are you doing today?”。我们眼底
的微笑,会泄露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甜蜜。

有时候,晚上写作业写到一半,我会突然很想他。于是,我会穿上外套,慢慢走到他家门
口,在楼底下学猫咪叫,等他从窗口探出头。从我家到涂伟家,开车就五分钟,走路却起
码要半个小时。那时候,我从不觉得路很长,想念着他,信步而去,好象只是极短的一程
。他每每心疼责怪我说天气冷,路又长,还不安全,想他只要打个电话,他就会开车过来
。我却总会固执的告诉他,是我想你,所以是我要来看你,不是你来看我。他说,有什么
区别呢?我说,有的,有的,我想你,我来看你。他就摸我的脑袋说傻丫头,那么多古里
古怪的名堂。更多的时候,涂伟会在做完功课后,半夜跑来,在楼下用手电筒三长两短照
我的窗户,我就穿着睡衣蹑手蹑脚下楼去给他开门。每次U-Turn就会惊醒,跟着跑到门边
,蹭涂伟的脚,喵喵的讨好他。房东老头睡得迷糊喊,“U-turn, what are you doing
there.You freaking cat!” 我们偷偷摸摸的相视而笑。

拿到了OFFER的我,不再紧张我的GPA,开始胡天黑地的睡懒觉,大模大样的上课迟到,还
偶尔“生病”不能出席。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其实根本不是,学习只是
我到达目的地的手段和途径,这是涂伟对我的评论,我也不否认。

上课的时候,我会经常开小差,在笔记本上面涂鸦一些诗歌。下了课,就用键盘输入电脑
,用EMAIL寄给涂伟看。涂伟总是笑我是汪国真叔叔的衣钵传人,又笑我离这么近,还喜
欢写EMAIL。我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在英文满天飞的教室里,用母语写诗给他,一种
温暖又独特的感觉。

我常常梦想未来。告诉涂伟,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一定要有大大的窗户和宽敞的窗台,
我喜欢坐在充满阳光的窗台上,看散文念诗集。涂伟总是笑着接,嗯,对对,宝宝要一袭
白衣白裙,坐在阳光里面念汪国真诗集。我恼羞成怒,因为我最最讨厌汪国真的媚俗,认
为涂伟破坏我的美好形象,每每气得要拧他。涂伟就会大笑着抱住我说,宝宝,过日子不
光是念诗,我更喜欢回到家,看见你穿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我白他一眼,美的你
哦!心里却涌起淡淡的温馨,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扇门,轻轻推开,里面是我们
的未来,我们的家,飘着花香和饭香。

那座小镇,并没有太多让人兴奋的事情和景物。不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会开着车子
,在那个小镇随意“散散步”。我们都喜欢兴致所至的开车到处乱逛。我经常是到一个路
口,就手一指,“我要往这里”或者“我要去那里”。涂伟总是好脾气的答应,“好!我
们就去这里”,“行!我们就去那里“。 涂伟有着惊人的记路和认路的本领,尽管我如
此瞎指挥一气,我们还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称涂伟是我的骆驼。我
尤其喜欢,那些有很多上坡和下坡的路,每每到下坡,涂伟就会把车子挂到空挡上面,让
车子自己滑下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我就发出开心的惊呼。涂伟笑我是一个傻丫头。
我却还是着迷于这种简单的上坡下坡的游戏。

我们还喜欢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开车去附近的一个网球场。在空无一人的网球场,涂伟会
让车子象旋转木马一样,在原地打转。于是,我就看到周围的景色不停的旋转变化,唯有
他微笑的脸凝固在我的视线里。他问,“象不象电影蒙太奇?” 我点头,不肯把视线从
他脸上移开。他说,“每个不同的镜头里面都有我,我在每一个不同的镜头里面凝视你。
浪不浪漫?” 我笑,“浪漫浪漫。” 于是,他夸张的长长舒一口气,“哎,终于为宝
宝做了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我笑而不语,默默感动。我知道,我每每抱怨他不够浪漫
,他虽然总是满不在乎,说浪漫不能当饭吃,但是,他还是会为我用心去营造一个女孩子
梦想的浪漫。涂伟,你知道吗?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曾经一心追求的浪漫只是一时的
情绪,而那个肯用心为我创造浪漫的人,才是我最该珍惜的。只是,这一种领悟,总是来
得太迟。

秋天的时候,我们开车沿81号公路,去山里看彩色的树叶。阳光下,树叶有一种全力绽放
的美丽。涂伟说,他更加喜欢树叶,因为它们对于生命更加认真更加用心。不象春天的花
,一朵两朵的开得敷衍了事。他说他喜欢作事用心的人。没有地图,我们就在没有坐标的
山里,手拉手,走走停停。累了,我们就躺在铺满落叶的湖边,看蓝天白云。最后,我眼
前的蓝天白云,变成涂伟深情的眼睛温柔的脸庞。我耳边的清风,变成他湿润的呼吸。我
说,别!他说,上帝创造亚当和夏娃,并没有给他们一栋屋子和一张床,只给了他们有很
多很多树木的伊甸园。于是,我微笑,一瞬间看到了上帝的伊甸园,我是他的夏娃,他是
我的亚当。

这样的日子,如同一条潺潺的河流,我们躺在河底让时光我们身上轻柔的流淌,没有什么
波澜壮阔的激情,没有什么生死契阔的冲击,只有流水般的柔情点点滴滴沁入我们的生命
的每一分每一秒,充溢了每一个细胞。纽约的那一场风暴好象从没有发生过,好象我们前
世来生的就该如此度过每一天。

然而,即使在这样美丽的日子,我们还是会吵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激烈的争执,每一次
都让我觉得很痛。

annalee 发表于 2007-4-8 23:18

55555要看要看,MM继续贴阿

香奈儿 发表于 2007-4-9 00:13

继续啊,我也要看

松佳 发表于 2007-4-9 00:26

$送花$ $送花$ $送花$

fensterglas 发表于 2007-4-9 12:43

嗯嗯,继续继续

Liv 发表于 2007-4-9 12:51

31

行文到此处,我有些许的困惑。记忆里面,那些因和涂伟争执而有的痛感依稀还在,但是
我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去详细记载。涂伟,曾经说过,他的记忆是一个沙漏,会过滤所
有不愉快的片断,只留下大段大段的欢乐。现在,我的记忆也成了这样一个沙漏,只是,
我必需残忍得从头温习一遍……

情人之间的吵架,其实就和往菜里面放盐一样正常。只是,我和涂伟的吵架,往往是起因
于一件极小极莫名的事情,最后演变成一场深层的大辩论,搞的我们都心力交瘁。记得,
我看过一个动画片《ICE AGE》,开头是一只松鼠为了往树洞里面使劲塞一只松果,结果
树洞裂开了,大地裂开了,最后地球的五大洲出现了。这倒是很像我和涂伟的吵架方式,
从微小到裂变。

至今我仍觉得,涂伟,是一个性格很复杂的人,就如最初何萍把他隆重推出时的那一句评
语,“让人摸不到头脑”。和他在一起整整三年,我以为我很了解他,却还是不能预测他
什么时候会生气。在每一个人认为该生气的时候,他会宽容的一笑了之,觉得没有什么大
不了,而在每一个人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时候,他却会认认真真的计较。他身上的优点
和缺点一样鲜明,让我爱得心跳后又恨得牙痒。

我们最大的分歧起源于涂伟的一句话,“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的一切”,颇有那种龙生
龙,凤生凤,生个老鼠会打洞的意思。受老爸老妈多年“逆境出人才”教育的我,当然对
他狂妄的理论嗤之以鼻。

从这个总纲,我们的争执演化到生活各个细节,譬如涂伟会挑剔我的整洁程度卫生习惯和
对于时尚的眼光。事到如今,我承认他有些说法不无道理,然而当时听来,心里尚存上海
大都市女孩淡淡自得的我,总觉他的话中充满了讽刺和轻藐。那些指责总让我有一种突然
被大雨淋透的尴尬和难堪。于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往往演化成一场伤筋动骨的争辩
,并且彼此无法说服对方,直到精疲力尽……

我记叙至此,当年的争执,于我来说,还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我仍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么
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却伤了两颗相爱的心灵。冷然剖析当时年少气盛的我,潜意识
里面,一直觉得出身官宦所以可以视金钱为“粪土”的涂伟,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
会不经意的俯瞰人群。而骨子里面流淌着 “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 ” 血液的我,
却是偏偏要和莫名优越的他针锋相对。也许是我的偏激,也许是我的直觉,只是一切时过
境迁,皆已无法考证。或者,是我们过于相爱,才会天真的希望,对方如自己所愿,才变
得如此斤斤计较如此不可理喻。

只是,当我慢慢承认家庭的影响的确会给人烙下不能抹去的印记,而我和涂伟最终也逃不
脱那些潜移默化,同时回想当年我最最痛恨的涂伟的那一句赤裸裸的“一个人的出身决定
了他的一切”,不由感慨万千。其实,如果,我少一点点偏激,他多一点点婉转,也许一
切都会不同。只是,人生没有假设。

只是,当朋友口中有了洁癖的我,每每一丝不苟的擦洗灶台一丝不苟的擦洗浴室,总想到
当年我们最初的争执。其实,如果,我少一点点倔强,他多一点点耐心,也许一切也会不
同。只是,生活尽是擦拭不完的后悔。

那个时候,尽管我们会争执到伤筋动骨,呕心沥血,精疲力尽,我们还是不可救药的相爱
。我们都开始慢慢慢慢的清清楚楚的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但是,我们都嘲笑,那些
以“性格不合“为理由而分手的情人。涂伟,总是说,没有合不来的性格,只有愿不愿意
磨合的心。

是啊,我们相爱,所以可以忽略一切。


转眼,感恩节到了。那座北方小镇,下起了那年冬天第一场大雪。

学校里面设宴招待全体国际学生。几乎全体中国学生都齐齐到场,三三两两按照平时交往
的圈子坐成一桌。平时因为我和涂伟忙着两个人躲起来卿卿我我,走进热闹的会场几乎什
么人也不认识。涂伟拉着我的手,对我裂嘴一笑,“嘿嘿,都是爱情惹的祸。我们怎么自
个儿把自个儿从人民中孤立出来啦。” 我瞟他一眼,“是啊,平时都开车逛去了,倒是
为美国石油工业作了不少贡献。”

“郑~熙~宝~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丫头!” 正在前面和一只硕大的油腻腻的火鸡合影的
何萍,看到我兴奋得直向我招手,“来,来,拍照!”

“好,来了,来了。” 我一边跑还一边习惯的拉着涂伟的手。

何萍注意到我们拉着的手,恍然大悟的指着我,“哦~~~这个学期不见人影,不是因为
修二十个学分了吧。啧啧,重色轻友。”

我不好意思的笑。涂伟则大大咧咧干脆站到我们中间作左拥右抱的样子,“来,来,和美
女们拍照。”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忽然觉得涂伟笑得有点夸张,似乎在掩饰什么…… 我骂自己神
经过敏。

Liv 发表于 2007-4-9 12:55

32

经过一道又一道吃火鸡前的仪式,什么校长慰问,学生答谢,教师勉励,最后说了“阿门
”,终于可以将火鸡美滋滋的放进口里了。

会场上毫不奇怪的碰到了黎乐和魏无牙,他们过来凑成一桌。黎乐还是老样子,身在曹营
心在汉的四处张望别桌的漂亮女生。我一个火鸡腿快要啃完的时候,黎乐才发现新大陆一
样看到,涂伟正专心致志的用刀在我的盘子里面,帮我把另一块火鸡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并仔细的抹上酱汁。
“你、你、你、这只大灰狼终于把小红帽独吞啦!这还有天理吗?” 黎乐一副“伤心欲
绝”的样子。
“我不独吞,难到还要和你分享?” 涂伟慢条斯理的继续切火鸡,“我不欣赏摩梭族的
。”
“那是。乐乐啊乐乐,你就灭了你的浪子野心吧。人家涂伟的功力,哪里是你可以比的。
海水不可瓢来。” 何萍似笑非笑的调侃黎乐。
“哎,也是。兄弟出去转转,撒撒网去。” 黎乐突然夸张的定格,然后端起酒杯作势要
给涂伟敬酒,“伟哥,伟哥,来来,我敬你!您老就教兄弟几招吧。”
“是啊,涂伟,你就把你的泡妞宝典拿出来传给人家乐乐吧。” 何萍对着涂伟眨眼睛,
仿佛知道涂伟有很多的秘密武器似的。
我看看涂伟,看看何萍,又看看黎乐,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不是我武功高强,是这个傻丫头甘心被我泡呢。呵呵。” 涂伟把一盘切好的火鸡推到
我面前。
“哇!无形剑气伤人于无形啊!厉害!” 黎乐一脸无城府的笑。
“是啊,乐乐,我看你泡妞的起手式呢,就是先去买一部新车,而且不能是美国车日本车
,那些车子你都不好意思往人家姑娘楼下停。最起码,也要是一部欧洲车。” 何萍话里
有话。
“啊?我那点TA赚的银子,连个车轱辘都不够。姐姐,你有没有便宜一点的起手式?” 
黎乐虚心求教。
“呵呵……莫有。” 何萍瞟了一眼涂伟。

涂伟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正埋头啃火鸡。我发现,何萍今天说话怪怪的,好象对涂伟夹
枪带棍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节,我心里嘀咕着。应该不会啊!我突然想起一个镜头,
何萍不假思索的在餐巾纸上给我写涂伟的电话号码。不会吧……我背上开始冒凉气,不会
吧。

“宝宝,你怎么回事?想什么呢?看你!在衣服上面写菜单了。” 涂伟推醒正出神的我
。“啊!衣服上都弄到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用水擦洗半天,正心疼我新买的毛衣,抬起头,镜子里,我居然发现何萍正站
在我背后,定定的看着我。

“天!你吓我一跳,何萍。怎么了?有事啊。”
“熙宝,你当我是朋友吗?” 何萍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当然。你也许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我认真回答,心里七上八下。不会吧,不
会吧,不会真有滥情小说里面的情节吧。
“好,那么。我说的话。你可听好了。我是为了你好。” 何萍一字一句的说,“ 你和涂
伟不合适。他不配你。” 
我哑然失笑,已经是第二个人说涂伟不配我了。看来,他做人真是失败。“何萍,我自己
觉得配就好了。他挺好的。” 
“你们压根不合适。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嘛!” 何萍继续劝说我。
我觉得她有点过激,很不可理喻。“我看过书上说,婚姻是一双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
穿鞋子的人才知道。我和我以前的男朋友,每一个人都说是佳偶天成,不是一样要分开?
更何况,你也许不太了解涂伟。他其实是很好的一个人。” 
何萍看我固执己见,沉思一会,作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好,熙宝。我也当你是朋友。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涂伟不是一个好男人。你知道他的历史吗?” 
“什么历史?” 我被何萍吓住了,怎么说到“历史”这么严重的单词。
“啊呀,你都不知道。他在北京的时候,念书念个乱七八糟的也就不说了。打架滋事那是
家常便饭。他们一帮人横行霸道的,整个纨绔子弟。我最看不惯了。“ 何萍又追加了一
句评论。
“男孩子小时候顽皮一点,打架是常有的啊。” 我小声为涂伟辩驳。
“打架?你以为是小孩子打架?” 何萍看着我摇头,一副‘你不可救药‘的惋惜,“他
以前偷了省长的车子,进了公安局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他老爸保他,他就麻烦大了。还有
,他和他的兄弟去找小姐寻欢作乐,你知道吗?还有他一大堆的女朋友,连餐馆里的小姑
娘都包养……” 

我蒙了!何萍滔滔不绝的话,象一架小小的直升飞机突然把我空降到一个陌生的混乱的世
界,里面都是涂伟涂伟涂伟,做着我陌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唯一的
问句。
“我的朋友和涂伟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而且,涂伟自己也承认了。” 何萍斩钉截铁
的回答。
“涂伟为什么要承认?他怎么会承认。” 我抓住一点何萍话里的破绽,希望这一切都只
是她道听途说。
“哦,这个,这个不重要。” 何萍有点搪塞。
“为什么,为什么,涂伟自己会承认?” 我不肯放手。
“嗯,哈哈!你倒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哎呀,反正,也没有什么。好了,好了,我招了
。怕了你了。“何萍有着北方女孩特有的爽快,“ 本来,我把涂伟列为潜力股的。起码
他有个车子,想什么时候SHOPPING就什么时候SHOPPING。后来,我从我朋友那里打听到,
他是这个样子,就怕了。一次我们一起SHOPPING,我还问他,我听某某某某说你是那个样
子啊。他居然一点不否认。那看来都是真的了。没想到,你一脚踏进这个地雷阵,我可是
当你朋友,才提醒你不要和他在一起的。否则,我才不管呢!” 说完,何萍拍拍我的肩
膀,走了。

我一个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我的世界过于单纯,接受不了疯狂的故事。

Liv 发表于 2007-4-11 17:45

33

回到餐桌边,我沉默的啃火鸡,好象吃火鸡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做的事情一样。反而
是何萍没事人一样,和黎乐他们有说有笑。涂伟担心的看着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停在桌
子底下拍拍我的手。

火鸡吃完抹尽,结束。回家的路上,依旧下着大雪。

“你怎么了?” 涂伟开着车,问始终一言不发的我。
一路沉默……只有陈小春在唱 “ 来吧,抱一抱,抱一抱”。
涂伟把车子停在我们常去的网球场。网球场已经被大雪淹没,只有我们车子开过,留下长
长的两道轮胎的印记……看上去倒象是大地的两行眼泪。

涂伟伸过手来,握着住我的手,“宝宝,来!抱一抱!”
“不要!你是坏人。” 我推开他的手,心里充满了委屈。
“宝宝,如果,你听到什么,或者怀疑什么,就直接来问我。不要在心里乱猜乱想。这样
子会更加不好。” 涂伟凝视我,他总是能看透我的心事。
“你、你、不是好人!” 我指着涂伟开始控诉他的罪行,“你以前常打架?”
“是,我以前常打架。不过,现在,不了。你也看到了,我不打架了。除了那次在纽约,
我气坏了……”
“你以前还偷车,进了公安局?” 我继续审问。
涂伟看了我一眼,好象说,这你也知道了。他沉默了半响,“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替我兄
弟顶的。他家里没有什么背景,进去就完了。我好歹家里有点关系,进去蹲一晚不就出来
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就跟只是进去吃顿饭那样简单。我气结。
“那么,你出去找小姐呢?!” 我十分十分在乎这一点。
“那是以前的荒唐事。你不是说,男生喜欢用下半身思考?再说,绝大部分是男生之间乱
吹嘘,也当真!”
“好、好、好。你现在全部否认。那当时何萍问你,你怎么都承认了?你到底哪一次说的
是真话?” 我不信。
“哎~我就知道,何萍会对你仗义直言。” 涂伟皱起眉头,“我就是担心这个。”
“你担心什么?担心何萍把真相告诉我?” 
“不是。担心你听到别人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平白丢掉了自己的判断。” 涂伟
过来抱住我,叹一口气,“我的确不是你熟悉的那种好学生。但是,我有必要对每一个人
解释我的过去吗?我有必要对每一个质问我的人说,是我错了吗?你的世界很单一,但是
好人的标准不是这么单一的。我懒得辩驳而已。”
“我……好吧,是我不好。我该相信你的。” 在他的温暖的怀中,我开始选择忽略,我
开始选择相信他。是的,我是信任他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相信。在这个充
满谎言和欺骗的世界,我将这唯一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交出去,放在他的手心。

涂伟紧紧抱了我一下,仿佛要用密不透风的拥抱弥补我们之间那一点点缝隙。是的,我选
择了相信。只是为什么何萍的话在我心里,却成了一张揉过的纸张,扶平了,痕迹仍在。
这只是他的过去,我刻意忽略。

“宝宝,好了,下车,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淋淋雪。” 涂伟开门下车,站在那年冬天
第一场大雪里面。 “骆驼来了!”涂伟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伸出手,“来,我背你。”
 

于是,那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里,一个男孩子背着他喜欢的女孩,在雪地上跳着走路,横
走,直走,倒着走,在雪地上面画了一颗大大的心。“这是宝宝的心,心里有什么?”
他明知故问。我不语,微笑着,用脚在雪地里面划出一个W。夜晚的雪地,空无一人,如
同一卷铺开的字幅,任由我们泼洒丰盈的要漫溢出来的爱情。我把那个W大写在雪地上他
画的那颗心里,也大写进了我的心里,大写进了我的生命。

现在我居住的城市是不会下雪的,但是,从那个雪夜起,我的心上有一片雪,里面有一个
W,忘记了融化……


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楼下有人按汽车喇叭,很短促的一声。我
惊醒,知道那一定是涂伟。很奇怪,相爱的人就会有这种本能。以前看过一个日本电影《
小雪》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演的,说是病重的小雪,可以分辨出男孩的脚步,即使脚步
在很远的地方。当时,我觉得只是电影。现在,我却练就了同样的本领,我可以从楼下路
过的各种汽车喇叭声中判断出涂伟的来。

我探出头,果然,看见涂伟在楼下对我招手,示意我下楼。
“干嘛?大清早的!” 我咕哝着下楼开门。
“宝宝,不得了!你昨天写字的那片雪地上面长出植物来了!” 涂伟大惊小怪得象阿凡
提里面的地主老爷。
我打个哈欠,转身准备上楼睡个回笼觉,忽略他的疯言疯语。
“走啦,去看看吧。” 涂伟随手拿起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把我裹的严严实实,塞进车里。

真的!雪地上面,那个W早就被大雪覆盖了,可是那个在我写W的位置,却有一棵植物,一
棵小小的仙人掌!我捧起那棵小小的仙人掌,笑涂伟,“哪有男孩子送女孩子仙人掌的。
起码该是玫瑰什么的。你浪漫是浪漫了,不过位置偏了一点。” 涂伟一本正经的答,“
我认真考虑过了。爱情不应该是玫瑰啊。玫瑰多娇贵多脆弱啊。我涂伟的爱情是仙人掌,
不用你花太多心思,一样茁壮成长!所以别人送玫瑰,我送仙人掌。” “哈哈,哈哈…
…” 我开心的大笑,“咦,真是什么?盆底怎么黏着个信封?” 我奇怪。涂伟高深莫
测,望望天空。我狐疑的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普普通通的A4纸,上面打印着一封简短的
EMAIL,“Dear Mr. Tu: Your flight tickets to China have been confirmed. ” 

“你订了两张回中国的机票?!” 我一定在做梦。
“是的,宝宝,我们要回家了!” 涂伟肯定的点头,再点头,“我说过,一个人不能截
断他的过去,一个人的过去也造就了现在的那个他。我知道,你还是会介意别人对我过去
的描述。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回去,让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看看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看看我的父母。然后,用你自己的思想,来判断我这个人值不值得你来信任你来托付。”
 
“啊~~~ 天哪!你真是天才!” 我倒在雪地上面,幸福的孩子气的大笑……


寒假伊始,我把那棵起名叫STOP SIGN的涂伟的“爱情”仙人掌,郑重托付给房东老头,
就和涂伟一起坐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

Liv 发表于 2007-4-12 17:07

34

三万英尺……
飞机上,我不是靠在涂伟的肩上睡得昏昏沉沉,就是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傻傻的笑。是
呵,我是如此快乐。一年前,形单影只的我坐在飞往美国的机舱里,一年后,有一个人一
路陪我回我魂牵梦萦的家……

纽约,东京,上海,来来往往的人群,明亮宽阔的机场。当飞机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我
知道我终于到家了。

在行李提取处,我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妈妈和弟弟熙磊。天哪!一辈子不会给人送花的老爸
手里居然捧着一大束鲜花,我有种要当场昏厥的幸福。“爸,妈!”我挥手,声音大得几
乎整个机场都听到了。“呵!没想到你这么大嗓门!” 涂伟笑我,“快去,快去。我在
这里等行李就好。” 

我一溜小跑,扑进妈妈怀里。“欢迎回家!” 爸爸把鲜花交到我手里。“嗯,气色挺好
的。” 妈妈拍拍我的脸。“是啊,是啊,姐,你胖了。” 熙磊在一边童言无忌。我狠
狠瞪他一眼,“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宝贝PLAY STATION和MP3?” “哦,要要。” 熙磊
很识时务的赶紧改口,“姐,人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美貌和智慧不能并存,只有姐姐
你是例外!” 我白他一眼,作要昏倒的样子,“天哪!熙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
滑调的!你们大学的那些女孩子们可要倒霉了。” “哈哈,已经有一个倒霉了。是吧?
熙磊。” 妈妈揶揄的说。熙磊嘿嘿的不好意思的笑。

“宝宝,行李来了。” 涂伟推着行李车走出闸门。他的出现,他的一句“宝宝”, 顿
时吸引了爸爸妈妈弟弟的六只眼睛和六只耳朵,大家屏息静气,等待我的发言。“嗯,嗯
!这是涂伟。” 面对父母,我还是有点害羞。“我在美国的同学,嗯,好朋友,嗯,很
好的朋友。” “叔叔阿姨好。” 涂伟倒是落落大方,还伸手和爸爸握手。“好,好!
回家就好。” 爸爸用力点点头,“有空来家里坐坐。” “是啊,是啊,我听熙宝说起
你很多次了。多谢你在美国对熙宝的照顾。你们年轻小孩子在国外都挺不容易的,互相有
个照应,我们作父母的也放心多了。” 妈妈热情得对涂伟爱屋及乌,显然对于我口中“
很好的朋友“的准确定义心知肚明。 涂伟点头,微笑不说话。“我听熙宝说,你还要转
飞北京,是吧?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妈妈问。“明天的。” 涂伟答的很简短。“哦
,那么今晚来家里和熙磊挤一晚?住酒店也挺贵的。明天让熙宝送你去搭乘浦东机场大巴
。车站就在我们家斜对面,一部车就到机场,很方便的。” 妈妈对这个“毛脚”女婿自
动自发的关心起来。“是啊,是啊,今天我可以睡地板的,姐夫。嘻嘻。”熙磊对我的男
朋友一贯的慷慨亲热,好象恨不得要把我这个姐姐削价推销给某男。“不用了,阿姨。我
已经订了机场这边的酒店。而且,我是明天一早的飞机,住机场这里方便一些。” 涂伟
婉拒,“让熙宝明明好好睡一个懒觉,倒时差呢。” “那好吧!你一路顺风,下次来家
里玩。” 妈妈也就不再勉强涂伟。

机场门口,涂伟伸手叫了一部出租车。临上车前,他趁我父母不注意,亲了我脸颊一口,
小声说,“我在北京等你啊,宝宝。” 我点点头,甜蜜的笑。

涂伟走了。我回过头,看到弟弟熙磊不怀好意的冲我眨眼,而父母装作没事人一样左顾右
盼。我顿时羞红了脸,原来他们根本是看到了。“走吧,我们去赶机场大巴!” 我掩饰
自己的窘迫。“不用了,我们今天叫个出租车回去。” 爸爸说。“别了,从浦东机场到
家里多远啊。机场大巴就一部车,很方便的。” 我摇头。我家住在上海的西边,从浦东
机场回家,几乎要横穿整个上海。“不用!今天你回家,爸爸高兴。叫出租车!”爸爸兴
致勃勃的伸手拦下一部车子。“就是,你爸爸今年评上了优秀高级教师,拿了不少奖金呢
!”妈妈笑着把我推进出租车,“难得奢侈,难得的。今天高兴啊。” 

回家的感觉真好,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看到上海的本帮出租车司机在高速公路上横
冲直撞,惊心动魄。如果不是耳聪目明,手脚灵活,他们早就挂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上
海司机中老年痴呆症的发病率比较低的原因吧。我笑。

车子驶入上海西区。司机问哪里拐弯?不等爸爸妈妈回答,我就说,师傅,是这里,过了
这里后又是那里…… 出租车司机说,小姑娘真是好记性,出国那么久了,还记得那么清
楚。

是的,有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也许转身就忘记了,而有些小事确是任凭年月的冲刷都不会淡
漠的。如同一针一针精心刺绣的工笔画,即使布料的颜色褪了,那密密麻麻的针脚依然均
匀整洁。这条路上的每一处都有我的笑和泪,都有我的痴和狂,都有我的岁月如歌,又怎
么能够忘记。

那条熟悉的路上。有路灯的地方,树叶一如既往的在地上倒影出印象派的图画;没有路灯
的地方,一样有远方朦朦胧胧的房屋立在淡淡的月色里。好像是多了一些房子,好像是多
了一些路边的花草,其他一切如我走的时候。妈妈握着我的手,我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
上。我的视线停在窗外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我的思绪在一年前的同样的冬夜。那是我离开
上海的前一个晚上,我和我的三个好朋友,席燕喃、方冬萤和叶北灵,在这条街上难舍难
分。很想再牵她们的手,在我们走了无数遍的路上徜徉……我知道我会哭泣,会微笑,因
为生命中这最美丽的镜头终于重现……

Liv 发表于 2007-4-13 20:15

35

涂伟说,一个人不能截断他的历史。虽说在美国的留学生活,于我们的历史而言,是相对
独立和单纯的,但是,“历史”仍然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如同阳光里的树木,一定会
有摇曳的树影。所以,我来说说她们,我的朋友。

席燕喃、方冬萤和叶北灵是我一个弄堂长大的好朋友,从初中到高中,我们一起经历所谓
人生观世界观形成期的种种困惑,一起做一些些疯狂但不出格的恶作剧。然后,一起变成
婷婷少女,一起考入复旦大学。再是,每个周末一起从上海西面我们的弄堂,一路转个N
道公共汽车,说说笑笑闹到大学宿舍。女孩子们总是愿意去寻求一些无迹可寻,又似乎证
据确凿的前生来世的因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我们的名字中间,居然隐含着,东南
西北。这个发现,让我们更加相信,我们命中注定就该是一生一世的朋友。我们开玩笑说
,以后长大一定要成立一个公司,名叫“四方“。当然,我们已经长大,上海似乎也有了
一个”四方集团“,但是和我们一点也没有关系。

南南,席燕喃,浪漫多情,自然是念了复旦中文系。她总说,要经历人生就要多爱几次。
所以,经常有不明真相的男生,被她细腻婉约的诗歌和酷似“赤名莉香”的笑容,射中落
马,却不知道,“莉香”还喜欢鲁迅的杂文“痛打落水狗”。她喜欢那些言辞犀利的杂文
和喜欢舒婷的“致橡树”一样多。不幸出局的男生,每每带着受伤的表情,在女生楼下,
掩面而走。心软的我,在楼上摇头,为之扼腕痛惜。她却一撇嘴,“损尽天下恶男,匹女
有责。” 

北北,叶北灵,和南南一样伶牙俐齿,然而独立、果断、冷静。她是复旦法律系的高材生
,辩论队的主力队员。侃侃而谈的她,颇有当年姜丰舌战狮城的风采。我觉得,她生来就
是作律师的。只是,这样果断冷静的北北,居然爱上了优柔寡断的“大路”,让我们都大
跌眼镜。大路,全名是路程,一个斯文秀气,说话慢条斯理的眼睛王子。他的父母,从承
包各种建筑工程发家,成了那个南方小镇的首富。路父在签订合同的过程中栽了几个跟头
后,决定逼迫儿子成为家族专用律师,不管大路自己喜欢不喜欢适合不适合念法律。大学
毕业,北北放弃了上海知名律师事务所的OFFER,毅然和大路回到他那个南方小镇。在家
宴上,北北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路父路母,果然是珠光宝气穿金戴银,颇有“首富”的风
范。路父上下打量秀气却并不明艳的北北,对大路说,“程程啊,象我们这种家庭,媳妇
是一定要带得出去大场面的,其它都不重要。呵呵,现在不是说郎财女貌,那个财是财富
的嘛……” 言下之意就是,任你智商再高学问再好,没有一副漂亮皮囊,还是免谈。北
北安静从容的微笑,”哦,是吗?的确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以为郎才女貌指的的还是才
华的才。想着,那样的话,我倒还是匹配你们家。“ 说完,北北连夜坐火车回到上海,
重投那家律师事务所,从此专注于各种经济纠纷,心无旁鹭。

东东,方冬萤,是我们四个女孩子里面,话最少的,但是句句洞察人生,一针见血。也难
怪她是复旦心理系的才女。总是冷然剖析人生和自我的东东,却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大
学三年级的时候,她爱上了“小道”。小道,是我们给她男朋友李道均起的绰号。小道,
在复旦大学周围的居民区里面小有名气。他整天不务正业,呼朋唤友,打架滋事。东东,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小道,然后就一声不响的搬出宿舍和小道同居。我们三个百思不
得其解,问东东,她却只是笑笑。不明白她和小道之间究竟有怎么样不可割舍的感情,我
们只看到那时候,东东兼职几分家教,还零星发表一些心理学方面的文章赚稿费,所有的
钱不是赔了被小道打伤的人的医药费就是付了小道被打受伤的医药费。大学快要毕业的那
个夏天,东东一声不响的搬回了宿舍。我们三个在宿舍看到东东,一脸的憔悴,并发现东
东手臂上面有被烟头烫伤的疤痕。南南气得跳脚,嚷着“这个混蛋,看我怎么修理他”,
就要冲去去打电话找人铲平小道。北北则琢磨着怎么进入正常的诉讼程序。没用的我一个
劲的掉眼泪。东东却又只是笑笑,反过来还给我抹眼泪,“你们别了。看你这个爱哭的包
子。是我自己弄的,不关小道的事。” 最后,东东以一句话总结并且分析了她自己的那
段感情,“这是无知少女在性问题上的迷失。清醒了就过去了。” 

那个时候,看起来,只有我和成宇翔无风无雨,顺利成章,最后却还是波澜不惊的分手。
原来,爱情的道路,不在于崎岖或者平坦,不在于暴雨或者晴空,只要顺利到达彼岸,就
算是是被上天祝福的了。

想着我的朋友们,会心的笑……

出租车终于停在家门口。看看手表,才九点多钟。上海这个普普通通的弄堂里面,家家户
户的灯都还亮着。不时从某个窗户里面传出,正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主题曲,或者母亲催
促孩子早点睡觉不要打电脑游戏的嚷嚷,或者还有一两声夫妻拌嘴的争吵。呵,这每一字
每一句,哪怕再模糊,我都能够听懂,这是我的语言,这是我的家。我走下出租车,在这
上海的冬夜,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开来,要拥抱空气里面的熟悉。

家门口,有几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袄,在那里跺着脚,好让自己暖和一点。车灯照在她们脸
上,燕喃,北灵,冬萤!我的朋友们……

我跑过去和她们抱成一团,又哭又笑。“呵,看你,这个爱哭的包子!” 东东依然叫着
我中学时代的绰号,却惹出我更多的眼泪。

“阿姨,包子今天要倒时差,我们过来陪她倒时差。明天保证还给你,不霸占她,好不好
?” 南南嬉皮笑脸的向妈妈请求。

“行!行!怎么不行。看你们几个小姑娘好的死去活来的。” 妈妈笑着答应,一边指挥
弟弟往楼上搬我的行李,“就是别搞的太晚了,明天你们还要上班的。”

“放心,阿姨。我老板回美国过圣诞去了。我是没有老虎的猴子。” 南南现在是一家美
国大公司总裁的秘书。
“是。阿姨,你放心。到年底,只有携款潜逃,没有经济纠纷。我空的很。” 北北还是
习惯性的去推她的眼镜,却忘记了她的眼镜早就变成了“博士伦”。
“阿姨,明天我休假。” 还是东东最实在。
妈妈又好笑又好气,“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我们几个嘻嘻哈哈的上楼,一如当年,仿佛这一年的光阴从未流逝。

Liv 发表于 2007-4-15 14:33

36

我的房间还是一年前我走时候的样子,哪怕再细心的人也不能觉察出有什么不同。就好象
我只是白天去上班,到了晚上就回家那样。甚至床头,我看了一半的那本张晓风的散文集
,还是摊开在我离开时的那一页。我那些乱七八糟的CD还是凌乱的放在CD架上面。“我没
有给你整理,想着你什么时候就要回家,又要大呼小叫说我越给你整理越乱,害你什么都
找不到了。” 妈妈轻轻的解释。“妈……我以前那么不讲道理啊?” 我对妈妈撒娇,
眼睛里面湿湿的。“哈,那是!蛮横的很!” 妈妈宠爱的揉揉我的头,“你们好好聊天
,就是别吵着邻居了。” 她走出去,帮我们仔细的掩上房门。

“你妈妈真是好。” 北北羡慕的说。她的父母不知什么原因最近吵架到要离婚的地步。
“那是。我妈妈全世界最~好~了。” 我得意的仰卧在床上。被褥好象刚刚才晒过,一
股阳光的味道。
“哎!西西,你现在可以交待了吧!” 南南双手叉腰,作咖啡壶状。
“交待什么啊……人家才踏入国门一步。” 我支支吾吾,采取迂回战术。
北北把我翻过来,往屁股上就是一掌,“说!那件每次你在EMAIL里面写‘务必见面详谈
’的事情。我们现在见面了,你还不赶快详谈?” 
“好,好,人家本来是想,不能马上告诉你们,否则你们印象不深嘛!看你,还律师呢!
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应付敌人啊?” 我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拉开随身的背包,里面是
一叠我和涂伟的照片,“看吧,这是TWO WAY。我亲爱的……” 听着我肉麻,她们三人
往门边“抱头鼠窜”。

“这部车子不错啊。FREE LANDER。是这个家伙的?” 南南问。照片上面,涂伟搂着我
的肩膀,站在他的车子前面,笑得阳光灿烂,这是我们从纽约回来路上拍的。“哦,是啊
。这是他的宝贝。” 我答。“嚯,好家伙。是不是又一条直奔小康的大路啊?” 南南
的嘴巴还是那么刻薄。她曾经说北北的男朋友,路程,唯一的好处就是一条能够直奔小康
的“大路”。“呵呵,不知道啊。我只晓得他老爸是个京官,其它就没有问了。好象他家
是有点钱的样子,否则怎么全自费留学呢!” 我如实回答。北北上上下下打量我,“嗯
,西西,你好象也不是当代美少女。小心人家说你不够郎财女貌。哈哈。” 这家伙也是
一副损人不利己的德性。“你们别吓西西,小心这个包子又要哭了。” 还是东东宅心仁
厚,“再说了,如果当初不是大路自己优柔寡断,怕被家里掐住经济命脉什么的。北北你
也不至于红拂夜奔。” 北北点头赞同,“是!是我遇人不淑啊。西西,关键不是在于他
的父母,而是在于他自己……”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怎么跟我姆妈一样说话?还没
有老呢。以后你们女儿肯定耳朵生老茧。” 南南不耐烦得打断北北即将而来的长篇大论
,指着一张照片问我,“哎,西西,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你举着根手指头,笑成一朵
花干嘛?” 我伸头看一眼,“哦,那是我们在纽约第五大道拍的。呵呵,那时候,我们
吵架。他就编了一个花戒指给我。我手指上面带的就是那个花戒指。” “哇!这么浪漫
!” 她们三个异口同声,并且开始争夺我写字台上唯一一个放大镜,准备作进一步研究
。“哦,我听说,成宇翔也去了纽约。你在纽约有没有碰到他?” 东东突然想起这件事
。“有啊,怎么没有!还短兵相接呢!” 我说。

我是一个喜欢对朋友倾诉的人,无论欢喜或者悲伤,都会是我倾诉的话题。我自己也不知
道这是不是缺乏成熟的标志。反正,就心理学考证,不容易得心理忧郁就是了。在这个上
海的冬夜,我对我最好的朋友们,娓娓道来,我的爱情,我的涂伟。他的热情,他的直率
,他的浪漫,他的固执,他的细腻,他的莽撞,他的坏脾气,他的一切一切,包括他在纽
约和成宇翔的冲突,以及我道听途说而来的他的过去。

听完,她们都沉默……

“希望,他只是象小道,而不是小道。” 东东伸手不经意间抚摸她手臂上面的烟疤,仿
佛那些伤痕还会痛,“否则,你会很辛苦的。他们的世界太疯狂了。” 
北北和南南互相看一眼,然后北北说,“应该不会。那些事情对于小道是现在进行式,对
于TWO WAY来说是过去完成式。” 
南南接下去,“不过,你的涂哥哥,性格倒是风云难测啊。好!这样的男人有挑战性!好
个无间道!” 
“挑战你个头啊!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爱情黑带?” 我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有
的时候,其实我真挺不知所措的。他的优点和缺点一样多,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会喜欢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 我叹气。
“你喜欢梵高?” 东东突然问我。
“是啊,尤其是那幅星空。” 我回答。
“为什么?” 东东追问。
“不清楚。也许因为很有感觉。第一眼就喜欢了。” 
“对,这就是你对涂伟的感觉,印象派的。”东东果然是心理系毕业的。
“爱情有两种,理智型的爱情和感情型的爱情。” 东东开始进行心理分析,“你和成宇
翔的爱情是理智型的。你们彼此知道自己是对方想要的那一类人。就象是看了MENU后点菜
,不会惊喜不会意外却不会出错,也一样ENJOY。但是,你们或许根本喜欢的是那整个一
类人,其实是不是他也不要紧。就象你点了牛排,并不一定非要某个厨师做,只要是牛排
就可以。而你和涂伟,以前北北和大路,都属于感情型的爱情,彼此根本没有准备好就已
经相爱。你们喜欢的就是这个人本身,哪怕这个人和你多么不同。这种感情极度美丽得象
彩虹,却也脆弱短暂得象彩虹,一定要花很多的心情和精力来维护。看来后一种爱情更具
有爱情的本质,更加符合女孩子追求浪漫的特性,可是最后成就天长地久的却往往是前者
。” 
“这也不失是人生的一种悲哀吧。” 北北沉吟,“如果拥有后一种感情,就一定要好好
把握,否则一定后悔。” 不知道她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她自己的往事听。

夜已深,人未静……
爱情的谜题,让年轻的我们,都陷入沉思……其实,到后来,一切发生的还是悄然发生,
没有发生的仍然安安静静。这说和不说,对于这生命的来来往往,这爱情的起起落落,又
有什么区别。只是,年轻的我们,还是如过河前的小马,要去问一问,爱情的河流又多深

Liv 发表于 2007-4-16 13:24

37

在家的日子很平淡,却最幸福。

白天睡到太阳照在屁股上面才起床。桌上已经放着,妈妈买来的各种上海早点,什么小馄
饨,烧卖,蟹壳黄,小笼包,豆浆油条……哦,人间的美味啊。

吃完饭,陪着妈妈去菜场,去超市,碰到熟人,听他们一声惊呼,“啊呀,你女儿从美国
回来啦!你好福气哦!”, 妈妈就骄傲满足的点头说,“是啊,是啊,回来了。” 我
在一旁搂紧了妈妈,让她更加感觉女儿在身边实实在在的幸福。

逛超市,我开始有逆向思维,习惯把所有的价格除以8。(刚出国那会,我习惯把所有东
西的美金标价全部乘以8。据说,这是海龟综合症状之一。)嚯!我才发现上海的物价指
数这么高。妈妈白我一眼,“终于知道柴米油盐贵啦。看来就是要把你赶出国去。” 我
嘿嘿的笑。

白天,我乖乖在家,帮妈妈作家务,甚至连我最最讨厌的剥毛豆的活,我也开开心心的做
。妈妈直说,“出国还是好啊。看你变勤快了。” 我笑,“是是是!” 尔后妈妈又会
轻声说,“还是在父母身边好。缺点多点就多点吧。” 这些话往往弄得我鼻子酸酸的。

晚上,我帮当高中语文老师的爸爸批改考卷,看学生的作文。我们两个一如从前那样,还
是要争论这篇作文是“标新立异”呢?还是“离题太远”。反正到最后,总是爸爸以人民
教师的尊严和父亲至高的权威来“镇压”我。

晚上,父母睡得早。等他们睡下后,就是我和弟弟熙磊的天下。他自然溜出去和他的“野
蛮女友”卿卿我我。我就和南南,北北,东东她们三个,在夜晚的上海四处游荡。我们去
新天地泡酒吧,去香樟花园喝珍珠奶茶,去衡山路上的保兰娜跳舞,去钱柜KTV唱歌,还
哼着老狼的《冬季的校园》在复旦的校园走走……

在上海的这一个星期,我好象是用尽每一分每一秒,要把我从前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把
我从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仿佛唯有那样,我的记忆才会又鲜活起来,然后我才可以带
着这些记忆安心离去,并且可以在异国他乡的夜晚,拿出来反复温习……

每天晚上回到家,我习惯性地打电话给涂伟。每一次,他都和他的那一帮哥们在一起,牌
局,歌局,饭局……

一次,他在牌局上。
我说,“喂,TWO WAY,很晚了,还在外面野。“
他在哄闹里面扯着嗓子,“过一会儿就完。难得回来嘛,要尽兴。”
我说,“哦,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回去。还有,不许赌钱啊!”
电话那头有人大声嚷嚷,“媳妇查岗啊!你小子,快点。”
他大笑着答应,“来了,来了。” 对着手机,“宝宝,宝宝,不说了,都等我出牌呢。
今儿还要翻本!” 然后就挂了……
我摇摇头,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那边烟雾缭绕,群情激愤的场面。随他去吧。我捂捂被
子,却是睡不着,这时差怎么还没有倒好,我奇怪。

一次, 他在歌局上。
电话里面,有人在声情并茂唱Don’t break my heart。
我晚上喝了一点点酒,困困的,“TWO WAY,我先睡了。你别太晚了。”
涂伟大声答,“知道,知道,宝宝。就这几首歌,马上完了。哟,接下去是我的《三万英
尺》,要不要我献歌给你?”
我笑,“别了。我怕我邻居说是夜半歌声。”
“啊呀,你们真是不规矩……” 依稀有女孩子娇媚入骨又充满风尘的嗔骂。
“TWO WAY! 这怎么回事!” 我心跳突然加快一拍。
“哦,没事,宝宝。这几个老色鬼,叫了几个小姐。” 涂伟满不在乎,“不过,我可是
很安份的。我坐在离她们八丈开外呢!我向党组织保证!” 
说话间,好象是涂伟的背上被人捶了一拳,有人喊,“你丫,说谁老色鬼呢!” 
“没哪!跟媳妇儿汇报思想呢!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涂伟嬉皮笑脸的。
“你那个KTV包房有八丈宽嘛!” 我故作不信,心里却为了涂伟“有家室”的那番表白
,涌上丝丝甜蜜,“哎,看我下个星期来北京怎么逮你。” 
“行!等着你呢,宝宝!我乖着呢。啊呀,该我了。宝宝,挂了啊!” 电话那头传来盲
音……

心里算算,回国这一个星期,我和涂伟说的话,还没有我们在美国一个小时里说的那么多
。我翻出那一叠我们在美国的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我几乎生出一种怀疑,这个微
笑着站在我身边的涂伟是否真真实实的存在我的生命里。我开始怀念起,在美国安静简单
到甚至有点无聊的生活来……幸好,下个星期,我就要去北京了。

Liv 发表于 2007-4-17 14:37

38

寒假很短。掐头去尾,我们在中国其实只有三个星期。我和涂伟商量好,第一个星期,我
在上海,他在北京。第二个星期,我去北京。第三个星期,我回上海。最后几天,他会来
上海,看望我的父母朋友,然后和我一起从上海浦东机场回美国。

当爸爸妈妈得知我在中国的短暂停留期间,居然要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不在上海,颇有点舍
不得。可爸爸还是一声不响的帮我买好了去北京的机票。我想,天下的父母就是如此无私
和宽容。

妈妈坚持要送我去机场。在路上,妈妈语重心长的说,“去看看也好。凡事要多用脑子。
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感情用事。要记住,婚姻非儿戏。” 
我用心点点头,“嗯,我会的,妈妈。” 
过了半响,妈妈才说,“本来我不想提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上次,宇翔的妈妈打
电话来,她告诉我,涂伟在纽约打了宇翔?” 
尽管知道我和成宇翔分手后,我的父母和成宇翔的父母依然是朋友,还经常来往,我还是
有点吃惊,妈妈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情。
“妈妈,你放心啦!涂伟只是一时冲动。他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 我急切地要为涂伟
辩护。
“我~知~道。年轻小伙子,脾气急一点,也没什么。不要养成习惯就好。” 妈妈拍拍
我,意味深长的说,“凡事慢慢来,日久见人心。我们家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一向清清白
白做人处世。我和你爸爸,什么都不图,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他对你好不好最重要
,其他都是假的空的。” 

带着妈妈的叮咛,我飞往了北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沉。

冬天的北京,呵气成冰。

我在首都机场的大厅里面,看到了一个星期没有见的涂伟。他好远看到我,一路跑过来,
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宝宝,宝宝!” 他胡乱的嚷着,把冰凉的嘴唇印在了我额头上面
。这一刻,我终于觉得,这才是我的涂伟,真实存在的,我的涂伟。

我们手拉手走出候机厅大门。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那里。“上车!外面冷。“ 涂伟一边
打开车门让我上车,一边搬着我的行李箱,”嚯,就一个星期,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准
备驻扎北京啊!” 我笑笑,心想,我可是把我的全部行头都搬来了,要见你父母,怎么
都要装点得“山清水秀,风光无限”啊。

车子驶入北京市区。

打开收音机,正在播放无印良品的《想见你》,
“想见你
没有你城市再炫也没意义
热闹的全都是你幻影
想见你
心太急狂奔拥挤的人群里
多希望下一秒就见到你……”

听到这首歌,我和涂伟对视一眼,默契而笑。红灯的时候,涂伟凑过来,亲吻我,直到转
成绿灯还不肯罢休。后面的司机,骂骂咧咧,跳下来用拳头敲打我们的车窗。涂伟大笑着
发动车子,一只手还紧握着我的手不放。我说,“别啊,危险!这是北京啊!你开的还是
手动车!” 涂伟毫不在乎,“男人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要会一只手开车,并且是手动车
!” 呵!这就是我的涂伟,狂妄肆意的他。

涂伟把我领入一间三居室的公寓,“这是我从小学到高中住的房子。后来,房子越分越多
,这里也就不常来了。这次,我陪你住这里好嘛?看,到处都是我的历史,你可以尽情发
掘!” 
我环顾四周,房间整洁干净,显然涂伟刚刚来打扫过,“好啊,本来觉得和你父母住一起
,我也挺不自在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丫头的心思?” 涂伟捏捏我的鼻子,而后拥抱我,越抱越紧,直
到把我融化……

激情过后,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凌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哎,我有一种挺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屋子里,我度过小学,初中,高中。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从美国带回一个上海女
孩儿,和我一起躺在这张床上!” 我把头轻轻枕在涂伟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我看到
周围墙上有他少年时代贴的海报,书架上有他曾经看过的书籍,甚至一件他早已经不穿的
外套还挂在门背后。我在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里,却是极为真实的走入了涂伟的历史中
……很温暖。

晚上,在太子饭店,我终于看到了涂伟的朋友们。一大桌子人,闹哄哄的,还没有上菜,
倒是已经有不少空酒瓶。看我们手拉手进去,大家纷纷站起来,打招呼。我留心到,涂伟
介绍他们给我认识的时候,有的是称朋友,有的是称兄弟,也许他是不经意,我却暗暗的
认真记下了他所谓兄弟的名字。我猜想,这可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吧。

涂伟口中的兄弟有三个人。

杨帆,中等个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秀气得倒有几分像女孩子。当然那是他没有说
话之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一些酒,正把西装外套和领带往椅背上扔完,一手
抄起一瓶啤酒,大着嗓门嚷,“靠!你小样儿,喝点酒还磨磨几几!” 涂伟一本正经地
向我介绍,“这是杨帆,你的同行,中国审计署的部门经理。” 我目瞪口呆。涂伟就得
意的笑,“呵,我兄弟,也是才华横溢的主儿!” 杨帆看到我,把一瓶啤酒塞进我手里
,“喝!喝高了,让司机开车送我们上八达岭吹风凉快去。” 他一仰脖子就是半瓶。

李书,是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很随意的穿一件灰色的毛衣。他的话很少,却一开口必是
要以“你个小婊子养的”开场,以“你婊”结尾。涂伟说,李书是在武汉长大的,那里
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甚至连妈妈骂儿子,也必以“小婊子养的“作为句首。我从没有过
武汉的朋友,于是瞠目。这个不起眼不吱声的李书,现在自己开一家公司,卖各种可以卖
或者不可以卖的东西,据说很是发财。他话不多,口气却极大,“你个小婊子养的,有
老爷子铺垫着,有兄弟捧着场,老子什么不敢倒腾?你婊!” 

吴恺,瘦瘦小小的,有一股子狠劲的模样。电影里面什么外冷内热什么报仇雪恨的角色,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他看到我们,站起来和涂伟拥抱,然后使劲拉了一下手,又一言不
发的坐下。
涂伟问,“这次回来几天了,才看到你。最近忙?一切挺好?” 
吴恺取出一支烟扔给涂伟。涂伟笑笑,指指我,摆摆手。
“靠!老虎吃素了啦!装精!” 吴恺自己点上烟,随手把手里的打火机扔给涂伟,“这
个打火机不错,名牌儿,你喜欢,拿去!”
“你自个儿留着用!” 涂伟拿起来看一眼,又扔回给吴恺。
“跟我客气个屁!当年如果不是你帮我挡那档子事,老子现在能那么逍遥?”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老提那件事,干嘛!吃饱了撑的。” 涂伟打他一拳。
“哎……你个小子。现在倒是人五人六的。眼光不错,搞个精致的瓷娃娃回来,小心别砸
了。” 吴恺瞟我一眼。我忙微笑。
“哈哈……被我砸了,也比被人骗了好。” 涂伟大笑着搂住我。

从他们的对话里面,我隐约猜出,估计当年涂伟就是为吴恺顶的罪。事后,我向涂伟求证
。涂伟却失口否认,“没这回事儿!当时想哄你开心呢。车子根本是我偷的。不关别人的
事情。” 他让我猜,吴恺现在是干什么的。我说不知道,想着至少不会是中国审计署
吧。结果,涂伟告诉我,吴恺现在干公安,今年还评了个什么优秀。我几乎连隐形眼镜都
要当场掉出来了。

涂伟的朋友们直率、义气,也带着和他一样的狂妄放肆,和那么一点点粗鲁。只是,我没
有想到,和涂伟朋友们吃的第一顿饭,让我充满了挫败感……

Liv 发表于 2007-4-18 11:15

39

我想,我一直是很喜欢自己的,一直也觉得自己是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和涂伟的朋
友们在一起,我突然开始深深怀疑起这一点来。

他们好象是一栋建筑结构完整优良的房子,多一根房梁,多一节楼梯,都会破坏原来的平
衡和完美。而此时,我正拿着一根钉子一把榔头,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往墙上挂一副
多余的油画,其结果一定是画蛇添足,无功而返。

他们说,最讨厌成绩优秀假模假式爱念书的好学生。很惭愧,我就是那个好学生。
他们说,最讨厌整天叽叽歪歪写个诗念个歌赏个画什么的小资。很不幸,我就是那种小资

他们说,最讨厌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喜欢两个人成天抱作一团的女孩。很糟糕,我就是天性
黏人。
我企图找个话题和杨帆聊聊审计,这好象是我们唯一共通的地方,他手一伸,又塞过来一
瓶啤酒,“这种屁事,有什么好说的。喝酒!” 我无话。
他们交流着装潢房子和购买车子,这些话题,我都不懂。我的朋友们还是租房阶级和地铁
阶级。
他们谈着今天又看到谁谁谁出来遛弯儿呢。我刚想说,他原来是上海出来的,另一个人马
上批评,“最讨厌这些上海帮了。” 我哑然。

整一顿饭,我只是微笑,点头,点头,微笑……我曾经骄傲的品质,他们都觉得可笑可厌
,我曾经熟悉的话题,他们都觉得不值一提。

冬天的北京,真冷。寒气从窗户的缝隙里面,一点一点渗进来,我就坐在这渐渐冰凉的空
气里面,安安静静。眼前的涂伟慢慢变得遥远而陌生,他只是这栋建筑物里面天衣无缝的
一个结构。

夜深人散……我坐在车里,很久不出声。
涂伟终于开口,“你一个晚上都很安静?不开心?”
“没有,没有。只是听听你们说话,很有意思。” 我慌忙掩饰,不想让他为难。
“没有不开心就好。” 涂伟拍拍我的手,“我的朋友和你的很不同。你既然来到了我的
世界,就努力为我适应一下,好嘛?“
我点头,再点头。我想,我很爱他。

北京的日子,一半白天一半黑夜。我在北京的日子,一半欢喜一半无奈。

白天,涂伟的朋友们各自奔忙。我们就两个人去爬香山,爬长城,逛故宫和王府井大街。
冬天的长城,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涂伟兴致一起,背着我在长城上作负重跑步练习,并
说,“就冲着我背你上长城,你也得嫁给我!“ 这些时候,我觉得北京就是纽约,就是
那个北方小城,所有的甜蜜和美好都安然无恙。我真希望,如那首歌里面唱的“北京的太
阳永不落“, 可是北京的冬天,夜晚总是来得太快。

晚上,涂伟总是会和朋友们厮混在一起。于是,我就在这栋建筑物里面,一寸一寸寻找可
以落脚的地方。我开始注意分清平舌音和翘舌音,前鼻音和后鼻音,并刻意卷起舌头在说
话的结尾带个“儿”,仿佛这样子自己就成了北京的一部分,成了涂伟他们的一部分。他
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我故意豪爽,拍着桌子,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因为喝得太猛每次都呛
得自己面红耳赤的。他们打牌的时候,我温柔的坐在涂伟身边,看那些我看不懂的牌局或
麻将,不时的给每个人倒茶水倒烟灰缸。深夜,我努力打起精神,恨不得找一根火柴棍支
起要黏起来的眼皮。我扔开我的手表,背对着墙上的钟,怕万一不经意看了,让涂伟的朋
友们以为我暗示他们走人。去厕所的时候,我往脸上泼冷水,让自己清醒,并且对着镜子
重新练习已经僵硬的笑容。

涂伟说,“宝宝,你真好。我真的好喜欢你。”
涂伟的朋友们说,“不错,懂事的女孩儿。” 
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吗?这是真实的我吗?” 

为了进入涂伟的建筑,我把自己刻意变成一个适合贴切他的结构,却是辛苦的时时有哭的
冲动。我开始看着日历,计算着回美国的日子,思念在美国就我们两个人的澄澈的世界。

整个星期,涂伟的父母因临时有一个重要会议去了武汉,不在北京。涂伟说,真不巧没有
见到他们。我却暗自庆幸,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居然对他的父母有一点点恐慌。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下起了绵绵的冬雪。我们又去了一次香山。雪中的香山,有一种特别
的韵味。回来的时候,涂伟说,“去我家停一下,我支点银子。这个星期,玩疯了。” 

来到这个自成一体雅致的四合院,跨入装潢考究精致的客厅,我第一次看到了涂伟的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提早回来了。” 涂伟蹬掉脚上沾满雪和泥的鞋子。
“你不是说有朋友要从上海来玩?我们特地早点回来招待一下你的贵客嘛。” 涂伟的妈
妈斯斯文文,她身上随便一件家居衣服,也能穿出大家闺秀的体面,“我们正想打电话给
你,让你回家吃晚饭呢!” 
“哦,是吗!爸,妈,这是郑熙宝,我女朋友。” 涂伟大大方方把我推到他们面前。

这一天,是我在北京最邋遢的一天。因为爬山,我套一件绒衫穿一条牛仔裤,还因为冷,
外面胡乱裹着涂伟的军大衣。我脚上的运动鞋全是泥巴,正要死不活的在客厅地板上画野
兽派图案。我那些精致的套裙毛衣,一定在我的行李箱里为了没有登上场面而哭泣吧。

“来,来,小郑,去客厅坐坐。” 涂伟的妈妈客客气气的,但是她的热情好象并没有真
实的温度。“你们先聊聊。我今天亲自下厨。” 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宝宝,你先坐一下。我去洗个澡,刚才爬山,搞的一身汗。” 涂伟也扔下我不管。

我亦步亦趋的走到客厅中央,在那套“北欧风情”的布艺沙发上找个角落坐下。我小心翼
翼的生怕牛仔裤弄脏了优雅的米色。

自始至终,涂伟的爸爸除了我们进门时,点个头之外,没有说过一句话。涂伟的爸爸是那
一种放在王府井大街上,一里地外就可以嗅到官味,放在天安门的城楼上不会太突兀的人
。他戴着老花眼镜,正低头在看白话文的《官场现形记》。我正襟危坐。他却根本没有和
我说话的意思,自管自继续看书。我想随手找一本书看,沙发周围却连一张报纸也没有。
我想佯装看电视,电视却没有开。我试图和他聊聊涂伟在美国的趣事,他只是“嗯”或者
“哦”的敷衍一下,仿佛没有什么比看书更加重要的事情。我尴尬的坐在那里,看墙上的
钟一秒一秒往前挪。

和涂伟交往以来,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关于他爸爸的具体头衔,因为我觉得这根本不重要。
作为现代的知识女性,我即不想攀高枝,也最鄙视台湾电视剧里面“门当户对“的哭哭啼
啼。而此时,我坐在那里,一种无形的压力,妈妈的那一句,”我们普普通通的人家……
”,突然撞击在胸口,并且在我脑海盘旋不去。

围在一起吃饭。涂伟的父亲,边吃边看电视里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仍然不怎么说
话。涂伟的母亲温柔而专注地听涂伟不着边际的谈天说地,时不时回过头来,对我客客气
气的说,“你吃,别客气。” 她没有对我提出任何问题,仿佛我是谁,是怎么样一个人
,和她儿子在过去现在将来有怎样的纠缠,她全然无所谓。这才是真正的气质和优雅吧,
我猜想。

我想起,第一次去成宇翔家里。他的母亲正围着油腻腻的围裙,在狭小的厨房里转寰她中
年发胖的身躯。如典型的上海姆妈们,她热情的招呼我坐,急切而小心地打听我的年龄爱
好和父母家庭。当时,我觉得颇不以为然。现在,我却格外想念起那些小市民的热乎乎真
切切起来。

出神间,涂伟的父亲突然问,“小郑,你毕业以后什么打算呐?”
“哦,我已经拿到了安达信的OFFER,哦,我是说录取信。安达信是美国的五大会计师事
务所之一。毕业我会到纽约工作。” 我忙认真作答,希望可以体现出一点点聪明能干优
秀来。
“哦,其实回北京,也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涂伟的父亲若有所思。
“嗯,是,也是。” 我言不由衷,顺着涂伟的父亲。

我不喜欢北京。它让我在生命中第一次变成了灰姑娘。

Liv 发表于 2007-4-18 21:54

40

空气在静默里面凝固成一团黏糊糊的液体。这一顿饭,终于在这团黏稠里面缓慢的结束。

临出门的时候,涂伟的父亲唤住他,“伟伟,你等一下,有点事情说。” 
我看了看涂伟,又看了看他的父亲,后者的脸上立着“闲人莫入“的牌子。于是,我很知
趣的微笑向他们道别,轻声说,“涂伟,我到外面去等你。” 

转身出门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涂伟的父母,这
会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这道门里面跨出去,在这个下着小雪的北京的夜晚。

过了很久,涂伟出来,发动了车子。
他闷声闷气的说,“走,咱们回去。杨帆,李书,吴恺他们今晚要来和你道别呢!”
“我想和你一个人呆一会,可以吗?明天一早,我就回上海了。” 我开始烦躁起那些人
来人往。
“别任性!我兄弟特地赶过来的,别不给人面子啊!” 涂伟有点点不耐烦。
我注视着涂伟的侧面,看他皱着的眉头和抿着的嘴唇,突然问,“涂伟,你很不开心吗?
是不是你爸爸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不喜欢我?” 
“没有!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断然否认。
“肯定有!你从来不会连着说两个‘没有’!你爸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们到底为什么
不喜欢我?” 
“你那么敏感干嘛!你能不能不去数,我说了一个‘没有’还是两个‘没有’?你累不累
啊!”
“是啊,你也知道我累。那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告诉我,你爸爸对你说了什么,他一定是不
喜欢我。” 我变得十分固执。
“我、再、告、诉、你、一、次, 我爸爸对我说的事情,和你无、关!” 涂伟一字一
顿的说。我知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但是,我被一种奋不顾身的情绪控制,“你不要骗我了。否则,你爸爸妈妈为什么对我爱
理不理的!” 
“他们就是那个脾气。官场之上,言多必失。他们喜欢用眼睛看不喜欢用嘴巴说。” 涂
伟耐住性子,试图给我解释,“宝宝,这是我的世界。你能不能适应一下。” 
他最后一句话,让我辛苦维持的“善解人意” 如同雪崩一般,轰然倒塌。胸口一个星期
以来所有的郁闷冲泄而出,“适应!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两个字。我讨厌这两个字!在你
的世界里面,我要累死了!” 
“宝宝!你嚷什么!不许任性!你懂事一点儿好吗?” 涂伟喝斥我。
“我偏不!我不要什么善解人意了。你不是喜欢REAL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REAL!” 
我有点崩溃的歇斯底里,“我再也不要去见你那些朋友,我喜欢一个人呆着,你让我下车
!” 
涂伟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的把车子猛然停在路边,“老子最讨厌女人这么胡闹。” 他
盯着我,冷冰冰的语调,“你要下车,随便!”

我下车,摔上车门,对着涂伟骂,“混蛋!王八蛋!” 他理都不理我,绝尘而去。

北京的冬天,下着雪,慢慢的小雪变成大雪。我站在路边,放声大哭,哭得五脏六腑都要
变成泪水,迸流出来。我无助的望着涂伟离去的方向,心里希冀着爱情剧里面的一幕终于
会上演:男主角飞奔着折回来,心疼把女主角抱进怀里,为她抹去眼泪,然后他们在无人
的街头拥吻,一切不愉快都灰飞烟灭。可是,我的男主角在哪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站在原地,然后变成蹲在路边,最后变成坐在雪地里面。对面的男
孩拿着玫瑰花,他等待的女孩来了,扑入他的怀里,他们相拥走了。旁边卖茶叶蛋的老奶
奶,看看下雪的天空,收摊推着车走了。前面的商店熄灯了,铁门拉上了,只有橱窗里面
的光头模特,摆着同样的姿势,和我一样留在了那里。

我开始慢慢的慢慢的沦陷在绝望里。我明白,这也是涂伟。他曾经说,他的世界是一个又
一个圈圈。有些人在外面的圈圈,有些人在里面的圈圈。外面的圈圈绝对不可以也不能够
影响里面的圈圈,而他自己站在圆心。那些我曾经懵懵懂懂的涂伟“理论”,如今在这冰
冷的雪地里醍醐灌顶。是的,他是圆心,我是圈圈。圆心生气了,圈圈只能伤心。

我伸手拦了一部出租车。司机问,“姑娘,去哪?” 我告诉他,我真的不清楚,我和朋
友走散了,他家的具体地址我从没有用心记过,我对北京很陌生,我只记得大概在什么地
方,只记得那房子大概长什么样子,麻烦您帮忙找一找。司机奇怪的看我,“姑娘你没事
儿吧!” 我摇摇头,把眼泪摇了下来。司机叹一口气,“哎,闹失恋吧?行,我给你找
找,你自己注意看着。” 

出租车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无望得穿梭……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面,冰凉冰凉的。可笑的
我,因着涂伟的存在,一直以为雪花是温暖的。

终于,看到一栋楼下,停着一部黑色的奥迪。站在楼下的涂伟,全身是雪花,嘴唇冻得发
紫。
他沉沉的问,“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我面无表情,“我白痴,不记得你家的地址。” 
“为什么不打手机!” 分不清他的语调是生气还是心疼。
“帮我付出租车费,我没有带那么多钱。” 说完这句,我心力交瘁……


离开北京的那天,依然下着大雪。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北京,用一件大衣捂着脸,哭泣……

“ 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
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
呼吸提醒我活著的证明
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 



回到上海。南南,北北和东东她们追问我的北京之行,我居然连复述的勇气都没有,只是
淡淡的说,“他不是大路,也不是小道。他就是Two Way。一条去幸福的巅峰,一条去忧
伤的谷底。” 她们彼此看看,不再追问。想起北北夜归上海和东东搬回宿舍的时候,也
都是一副往事不愿再提的困顿,我使然了解她们当年的心情。

夜晚,我放弃了打电话给涂伟的习惯。倒是他开始时时打电话来,问我上海的天气当天的
饮食以及枕边念的诗集。骄傲的他从没有对那晚的事情说过一句抱歉的话,但是敏感如我
,却还是能触摸到他的后悔。

本来说好,涂伟会提前几天来上海见我的父母和朋友。后来他打电话来说,实在无法拒绝
父母和朋友的百般挽留,只能最后一天来上海。我仍然温柔的说,“没有关系,难得回国
,应该的。” 挂上电话,我痛恨自己的言不由衷。妈妈显然并不开心涂伟的临时改期,
但是和我一样天生不会强人所难的她,也只是说,“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南南她们却不放过我,坚决要请涂伟在“上海人家”吃一顿饭,检验这个把西西骗去的幸
运的家伙。这最后的晚餐,气氛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轻松愉快。涂伟时不时出去接听朋友
从北京打来的告别电话。他不接电话的时候,很少吃菜,也很少说话。这时候,我突然觉
得他们父子两个是如此相像。事后,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他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的话题他不感兴趣。他坦白的说,他不喜欢南南的矫情,东东的小资,北北的造作。
我愤怒的为我的朋友们辩解。涂伟只是淡淡的说,你也不喜欢我的朋友,你也选择沉默。
我顿时无言以对。


浦东机场,离别的人群。沉甸甸的行李箱,载满了祝福和眼泪。

南南,北北和东东特地请假来机场去送我。她们递给我一个有着流苏的蓝色背包。南南有
一个同样的背包,我说好看,她们就跑去买了同样的一个送给我。我打开背包,里面居然
是,围巾,帽子,发夹,小首饰……我们一起逛街时候,凡是我说过好看或者喜欢的东西
,她们都在事后悄悄买下收藏在那个背包里。东东吸着鼻子说,“这个波希米亚风格的头
巾,我那次戴着,你说漂亮。我想给你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结果买不到了,只能把我用
过的送给你,你不要介意啊……” 
“不会,不会!我会想你们的。” 我哭着和她们抱成一团。
“我们也是……” 她们也哭。
妈妈也哭。爸爸和弟弟在一边,默不出声。

出关,登机。

我离开了我的上海……双手捧满祝福,心里却是空空的。涂伟轻轻把哭泣的我拥入怀里,
“我们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是在承诺什么吗?

Liv 发表于 2007-4-19 15:48

41

我的Two Way:

从来不知道对你的感情会从最初的抵触,到接受,到亲密,到习惯,到留恋,到难以割舍
,到现在不得不割舍。
离开北京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首《三万英尺》。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唱这首歌给我听。
那一次,我们在那座小小的山坡上,你带我看星星,用你的衣服为我抵挡迎面而来的寒风
时,就是轻轻哼这首歌。现在仿佛一切正在慢慢应验。
曾经,当我为我们的不同而困惑,你总是说,为什么要想?有什么可以想的。然而,我们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不是我们可以任意而为的。
那一天,我坐在你家沙发上,觉得象一条沙滩上的鱼。你父亲那洞察一切的冷淡,将我灼
伤。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那样不开心,其实我也有些明瞭,虽然你一直说你的不开心与
我无关。
我无法预测我们将要面对怎么样的迷途,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条辛苦的路。有的时候,
我问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真的要去接受迎面而来的一切风雨吗?我得不到自己的回答

我一直怀疑,黄河的浪涛是否可以容纳江南的雨。我们如此不同,性格、为人处世的态度
,以及对待很多事情的看法。我总是喜欢写诗给你看,却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我总是
喜欢细细告诉你我那些无形的欢喜和忧伤,我却知道你真的是不喜欢的。有的时候,你也
会很主观的排斥我的世界。你会批评我的朋友,我的看法。因为你会说你觉得真的不对,
或者真的很可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没有勇气去想将来。我们都是固执骄傲又敏感的人
。我在你面前放弃了我的固执和骄傲,但这只是感情作祟。我又如何让我自己坚信,现在
的激情和浪漫可以维系一生的宽容和谅解。
也许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当我决定放手一切。我觉得真的很累。
就如,你以前说的,这个世界没有人是会因为没有另外一个人而活不下去的。
爱自己,好好善待自己。你常常对我这么说。所以,你也一定会好好爱自己,照顾自己,
善待自己的。

你的宝宝
2002年冬天
于下雪的城市


写完这封EMAIL,我虚脱一般。床头的闹钟,刚刚好响起。

我把鼠标移向“SEND”,却忽然迟疑。“真的要放弃他吗?真的可以放弃他吗?” 我问
自己。书桌上面,涂伟的爱情仙人掌,依然茂盛…… 五分钟后,我把鼠标移到“SAVE
TO DRAFT”,关机。

开学了。我们又回到那种忙碌而简单的生活中,涂伟又成为我们最初相爱时候的那个涂伟


但是,我们的感情,却象是一部高速运行的车子,突然之间一颗小石子,撞击到车窗上面
,撞出一个小小的洞,小心翼翼的修补之后,还是可以看出破损过的痕迹。

每一天,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把我DRAFT里面的那封EMAIL发送出去。每一天,我都在担心自
己SEND以后,是否会后悔。我仿佛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理由,一个事件,可以让自己
轻轻松松将“分手”说出口。可是,说这两个字,却是如此艰难。


一天下课后,窗外仍然是没完没了的大雪。
我坐在商学院的计算机房里面,等待涂伟下课,一起回家。我把那封EMAIL从DRAFT信箱里
面,翻出来,第一千次的阅读,第一千零一次的陷入沉思……
“宝宝,宝宝,提前下课了。我们回去吃火锅去!” 涂伟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嚷嚷着
走进计算机房,向全体学生宣布我们晚上的菜谱。
我心急慌忙的关闭那封EMAIL。电脑弹出一个对话框,我看都没有看,就按下了“YES”。
突然之间,我意识到,电脑问我的是,“Do you want to send this email?”,而我选
择了“Yes!” 

我死死的盯着电脑,恨不得把那封EMAIL从里面掏出来,咽下去。“怎么了?宝宝。你和
电脑有仇啊?” 涂伟推推大脑暂时休克的我。“哦,没有,想事儿呢。” 我沮丧的关
机。也许,这是天意,我宿命的想。

回去的路上,涂伟兴致勃勃的讨论晚上涮锅里面的材料。我却是心不在焉,只想着涂伟看
到那封EMAIL以后,会有什么反应。生气?伤心?无所谓?

车子停在涂伟公寓楼下。

“宝宝,我上楼去拿一张我刚买的CD,我们可以吃火锅时候听。” 涂伟熄了火,拔出那
一大串丁丁铛铛的钥匙,他喜欢把所有的钥匙都放在一起。

他冒着大雪,跑去开门。开了门,他用书包抵着门,又跑回车里,重新打着了车子。音乐
再次弥漫在车里。
“干什么?又不去拿了?” 我奇怪他的举动。
“没有!我不想我的宝宝,坐在没有暖气的车子里面,又没有音乐听。” 他笑笑,又冒
着大雪跑去出。

顿时,我鼻子一酸,掉下泪来。我真的要放弃他吗?我真的要放弃他了吗?……

当岁月的书,翻过一页又一页。涂伟和我之间发生过的很多事情,无论快乐或者忧伤,都
开始慢慢泛黄,慢慢变得模糊。只有,这一个雪夜,他这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清晰的留在
我记忆里面。我想,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确定自己可以用一生一世来爱他,爱到忘记时
间和空间,如同一片忘记融化的雪……凝固在四季轮回里。


第二天早上,我惴惴不安的去上课,想着涂伟可能已经看了我的EMAIL。我深呼吸,准备
迎接暴风雪。

可是,涂伟却不见了人影!

那以后三天,我都没有在学校见到他。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失踪。我们这学期修
的课程基本不同,平时在学校见不到他,也是很正常的。至于,他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
一封EMAIL给我,我也不觉得意外。我叹息,也许,这是涂伟的风格吧。分手的时候,就
是这么不声不响的,转身就走。当初,他对青青不也是一样。我倒宁愿,他对我吼,对我
跳脚,好过这一场平静的窒息。


这个想法持续到我在计算机房碰到涂伟同一个TEAM的台湾男生JACK。
那天,我正在赶一个马上要DUE的作业。
JACK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嗨,熙宝,你知道不知道,涂伟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 我一脸迷茫。
“他几次都没有在我们TEAM DISCUSSION的时候SHOW UP了。” JACK 很生气的样子,“
再这样子,我们的GROUP PAPER上,就不写他的名字了。他这门课要被当掉了。”
“他可能有些什么急事要处理吧。” 我忙向JACK解释,“这样子,他的那部分,你EMAI
L给我,我来帮他做。千万帮忙了,别让教授把他当掉。” 
JACK看看我,摇摇头,“算了,算了。下次让他多做一点了。”
“谢谢,谢谢。” 我千恩万谢的。
“不会啊。” JACK走了。

我拿出手机,打涂伟家里电话,同时想象力丰富,是不是男主角失恋成病?
家里没有人接听,只有涂伟的留言操着北京腔,“This is Two Way. Please leave your
message. ”。 
我又打涂伟的手机。手机关闭,直接进了留言箱。
我开始有点点慌神了,因为涂伟的手机,一般是24小时开机的。我扔下做了一半的作业,
拿起外套,跑出教室。

涂伟的车没有停在楼下。雪地平整光洁,象一条白色织锦。看来,涂伟至少有一整天没有
回家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恍恍惚惚的上课,恍恍惚惚的回家。整个晚上,我不停不停的拨打涂伟的家里电话和手
机,听了至少几百遍他的留言。我守在电脑旁边,不停按刷新键,希望有一封涂伟的EMAI
L。

最后,我拿起电话,打给当心理医师的东东。我觉得,我已经是病态了。

“东东!涂伟不见了。” 我哭丧着脸,“他会不会殉情啊。”
“啊?不可能!你殉情,我还觉得可信度高一些。” 东东劝解我,“你冷静一点。按涂
伟的性格,根本不会的。更何况,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而已。” 
……

东东的专业分析,并没有让我心安一点点。我仍然守着电话,望着电脑,还病态的对楼下
每一部开过的车子,反应激烈的跑下楼去。

涂伟依旧无踪无影……

Liv 发表于 2007-4-21 12:56

42

涂伟不见踪影几乎有一个星期。我开始关心新闻、天气和雪情,一旦有车祸的报道,我就
心惊肉跳,尽管,我还是不相信,言情小说里面惯用的套路,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我忍
住不愿去报警,唯心的认为,这会是一种不吉祥的征兆。我告诉自己,再多等一天,再多
等一天,他就会出现。

转眼,情人节就在眼前,电视里网络上,充满煽情的广告。

情人节的前一天,我搭乘BUS,去附近的SHOPPING MALL里面,给涂伟买情人节的礼物。我
想,当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给他的礼物,一定会开心。

我去了那家名叫Build-A-Bear的玩具店,为涂伟亲手做一只小熊。我挑中的小熊,有着和
我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还有着和涂伟一样黑黑的皮肤阳光的表情。我边做边微笑的
想,我们的孩子大概也会长得这样子吧。

最后一道工序是,给小熊的胸膛里面,放“心”。我在盒子里面,翻看那许多的“心”。
我拿起一颗写着“LOVE”的心,又拿起另一颗写着“FOREVER”的,准备往小熊里面放。
蓦然,我又停下,我还可以对他说“永远的爱”吗?我已经把“分手”说出了口,而他也
许也已经默默认可。我黯然…… 最后,我选择了两颗心,一颗写着“TURE”,另一颗写
着“HUG”,轻轻放进了小熊的怀里。是的,我此时最为渴望的是他给我一个真实的拥抱
,让我能够实实在在感觉他的体温,其他的,都不再重要。我给小熊起了一个名字,兔白
菜,填进了他的“出生证明”,在爸爸姓名那一栏,我填上了TWO WAY。


晚上,我抱着兔白菜,坐在床头看书。夜深了,墙上的指针,慢慢转过12点钟。呵,情人
节来了。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楼下,很轻的一声汽车喇叭声。涂伟!我惊跳起来,抱着兔白菜,跑下楼去。
那一部绿色的FREE LANDER静静停在那里,涂伟正站在车旁,微笑着向我张开双臂,“宝
宝,我回来了!”
“你这个傻瓜,混蛋,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哭着扑入涂伟的怀里,并且使劲的咬他的
胳膊,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发泄我这连日来的担忧。
“哎哟,宝宝,你咬仇人啊!” 涂伟一把把我抱起来,抗上楼去,“不穿外套,会感冒
的。” 
进屋,我指着他,“你说,你去哪里了!” 说着,眼泪象外面的大雪一样纷纷落下。
“我去加拿大了。” 涂伟放下背上的旅行包,“我去加拿大LANDING。”
我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涂伟蹲在我面前,捧起我流泪的脸,专注的看着我,“宝宝,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知
道,我们的世界很不同。在这里,我们相对是单纯的,我们只是我们。但是,回到北京或
者上海,我们就不只是我们了。”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你想知道,那天我爸爸出门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点点头。
“他说,他觉得我们是不同的人。如果我们在一起,会有很漫长很辛苦的磨合过程。最关
键的是,你在美国会比较顺利,而我要回国才有发展。你也知道,在国内我可以事半功倍
。从一开始,我爸爸就希望我毕业后马上回国。但是,你的出现,显然是他的一个意外。
” 涂伟向我揭开谜底。
我不由一阵寒意,涂伟的父亲,果然是阅人无数,洞察世事。
“我本来也打算,问你要不要毕业后,和我一起回北京。但是,这次回国,我清清楚楚的
知道,这不太可能。你不喜欢我的北京,我也不喜欢你的上海。到最后,只有两败俱伤这
一个结局。但是,我真的不想……” 涂伟将他冰凉的额头抵在我温暖的额上,“我真的
不想和你分开,真的不想。从这个学期第一天,我就开始找在纽约的工作。我才发现,这
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于是,我必需要给自己留一点退路。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很多
哥儿们都办了加拿大移民,我也凑热闹办了一个。原来觉得不会用到的。现在,倒是用上
了。我这几天,去多伦多LANDING,办好了一切的手续。实在,找工作找不到,我就去多
伦多。反正,我是死守在这个北美大陆,陪着你。” 
“那你爸爸那边怎么办?他不是会很生气?” 我有点担心。
“呵呵,傻宝宝,你担心什么!” 涂伟捏一下我的鼻子,“他是我爸爸,生气一阵子,
也就过去了。我告诉他,有些事情,我自己不亲自试过,是不会甘心的。爸爸知道我和他
一样倔脾气。” 
“涂伟……” 我哽咽的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你真好……” 
“哭什么啊!傻丫头。别弄得美国好象西伯利亚一样。” 他笑我,“看你前一阵子,搞
的世界末日一样,跟个三流爱情连续剧里的女主角似的。生活其实简单的很。就看你有没
有好好过日子的心。去他妈的,门当户对,他妈的,性格不合。那些都是狗屁写小说的人
,编出来赚人眼泪的。老子偏偏不信他的邪!” 
“是、是、是!我们涂伟是个不信鬼神的革命家呢!” 我破涕为笑,转而又小声问,“
你看了我的EMAIL没? 我是不小心发的。”
“没有~~我一看你那个酸溜溜的标题《黄河的浪涛和江南的雨》,就知道你这丫头要说
什么了。我看都没看,直接DELETE掉了。”
“你!你这个坏蛋,不尊重我的劳动,我可是写了一个晚上的!” 我嘟起嘴,心里窃喜
,却仍然不肯轻易放过他,“那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我?害我担心。”
“担心你个头啊!我,涂伟是什么人?会自杀?笑话!会出车祸?我可是北京的司机!”
 涂伟要死不活的还在“诅咒”自己,我忙按住他的嘴。
“呵呵,傻瓜,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就是喜欢这些道道儿?”
“谢谢您咧!大爷!我可是承受不起。我没惊喜成,倒已经吓死了。” 我一撇嘴,学涂
伟的京腔。然后,故作神秘,“你知道,我要送你什么情人节礼物吗?”
“什么?快说!” 涂伟挠我的痒痒,“不然,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我说了,我说了,我要送你一个儿子。”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啊!!!! 你怀孕了!” 涂伟瞪大了眼睛。
“不是~~是这个,他的名字是兔白菜。” 我笑着把小熊塞进涂伟的怀里,“喏,还有
出生证明。看你的名字在上头呢!” 
“哦~这个啊!害我白白欢喜一场。” 涂伟无比“失望”的样子,“算了,这次就这个
充数了,下个情人节,你要给我一个真的兔白菜。啧啧,这啥名字啊。你还吹嘘你是文学
女青年呢!给儿子就起这么个名字。”
“啊呀,不是说,赖名好养活吗?笨!” 我笑翻。
“好吧,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个冰天雪地,兔子不拉屎的北美大陆横行吧!” 涂
伟抱着我,我抱着兔白菜,就象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直到天长地久……是的,那一刻,
我相信,永远。哪怕无数的人说,没有永远。


最后一个学期,转眼逝去。我记得,我们唯一作的两件事情就是,我帮涂伟找工作,涂伟
教我学开车。

911以后,美国经济跌入谷底,一直持续到2002年夏天,我们唱起骊歌。
毕业典礼的气氛很沉重,不仅仅因为离别,更是因为商学院有三分之二的学生都没有找到
工作,其中当然也包括涂伟。



离开菁菁校园,搬去纽约的前一晚,我靠在床上,给涂伟念散文。我习惯在睡前,念一点
唯美的文章,涂伟则说听我念这玩意儿,特催眠,睡得特踏实,于是这就变成了我们很久
以来的一种睡前习惯。

那是张晓风的《从俗》,我念,“ …… 当我们相爱时……我们开始相信自己的不凡
。 人未必要朝朝暮暮相守在一起----在小说里都是这样说的,…… 但我们是活生
生的人,我们不是小说。我们要朝朝暮暮,我们要活在同一个时间,我们要活在同一个空
间,我们要相厮相守,相牵相挂。于是我们放弃飞腾,回到人间,和一切庸俗的人同其庸
俗。
如果爱情的结果是使我们平凡,让我们平凡。
如果爱情的历程是让我们由纵横天空的天马,变而为忍辱负重行向一路崎岖的承载驽
马,让我们接受。 ……
我们只有这一样,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我们要同台演出。……”


涂伟问我,“宝宝,如果有一天,我口袋里面只剩下10块钱,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我看着他,很肯定,“我不知道你的Beginning Balance 所以也无所谓你的Ending
Balance……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那一分钟,单纯的我,以为我的爱情可以胜过现实的磨砺,骄傲的他,也以为他的勇气可
以胜过生活的残酷……

Liv 发表于 2007-4-22 12:53

43

时隔一年,重又行驶在开往纽约的81号公路。81号公路,依然阳光明媚,山清水秀。

望着车窗外移动的风景,我默不作声。对于即将开始的生活,我有点懵懂的憧憬,也有点
茫然的担心。涂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紧我的手,“宝宝,别担心。只不过是一个工
作而已,迟早的事情。” 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我们把我们的一切合在一起下
注,未来必定一路阳光。我对自己说。

我们把我们的家安在了和纽约隔河而望的Jersey City。把小小的一室一厅变成我们可爱
的家,对于我们来说是一项无比重要的工程。那段日子,我们每天一睁眼,便手拉手去附
近的IKEA,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逛一遍。在那些家具陈列室,涂伟会突然紧紧抱住我,在
我耳边说,“宝宝,我真特开心。这是在办家家,还是真的?” 挑选家具,地毯,饰品
和画的过程中,我们不厌其烦的假想各种视觉效果,然后不厌其烦的买了退,退了又买,
一心想要做到那不可能实现的完美。这一辈子,我们第一次亲手营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心里充满了一种混沌初开的幸福和感动。当我们看着,这小小的空间慢慢被填满,终于从
一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家。我不由想起曾经念过一句诗歌:“我是一个持家者吗?哦,是的
,但不止,我还得持护着一颗心。”

当一切安顿停当,趁着还没有开始上班,我们开始了ROAD TRIP。我们沿着长长的海岸线
,从纽约一直开车到佛罗里达,一路的欢笑。在阿拉巴马的乡村小酒吧里,我们和着乡村
歌手的《Sweet Home Alabama》,大声和周围的人打招呼,“Hey, Ya!!”  亚特兰大
的庄园,让我们沉浸在《飘》所营造的属于南方的氛围里面。涂伟说,他喜欢那种带着长
长门廊的房子,以后我们的女儿,就如郝思嘉那样穿着白色的纱裙,快乐的从房里奔跑出
来。在新奥尔良的Bourbon Street,我们喝醉在遍地的JAZZ间,然后挤在狂欢的人群里跳
舞,伸出手去抢那些从楼下扔下来的闪亮的珠子项链。呵,如此无忧疯狂的生活,却未曾
预料成了记忆里面最后的一醉。

暑假结束。2002年6月15日,我正式开始上班。

清晨起来,我站在镜子前面,仔细穿上浅灰色的ANN TAYLOR西服套裙。看着镜子里面,慢
慢褪去青涩的自己,那趋于圆润细腻的线条,蓦然发现时间和爱情是如此优秀的雕塑家。

涂伟从背后抱住我,亲吻我的耳垂,“宝宝,真好看。今天我送你去上班吧?” 
“为什么?你不多睡一下?才七点半而已?”
“不睡了。我送你去。舍不得宝宝这么热的天气去挤地铁。” 出门前,涂伟又顺手拿了
一串葡萄,仔细的洗干净,“带着在车上面吃,吃水果总比吃药强。” 
我跟在涂伟后面,看他一手拿着我的手提电脑,一手拿着葡萄。我喜欢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到了公司楼下,涂伟把电脑递给我,说,“宝宝,中午我等你一起吃饭。”
“你不回家去吗?我上班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问。
“进出纽约堵车堵的厉害,挺麻烦。还不如,等你下班一起回去。放心!第五大道还不够
我逛?再说,我带了手提电脑,哪个咖啡馆一坐,上网找工作,不也挺好?” 涂伟满不
在乎的摆摆手。
“哦,这样啊。那你自己好好玩。” 我往涂伟脸上印了一吻,下车,向他挥挥手。
“宝宝!等一下。” 涂伟在背后嚷着,向我扬了扬手机,“到了公司,有空打个电话到
我的手机上面。记得要用公司的电话打。”
“为什么?” 我瞪大眼睛。
“呵呵,我要你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从公司打出的第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涂伟
笑得很孩子气。有时候,他实在是一个十分可爱的男人。


夏天,是会计师事务所特别清闲的日子,一般只是一些Pension Plan报告的审计,没有什
么紧迫的Deadline。再加上最近安达信上下,被安然公司的丑闻搞的人心惶惶,大家都没
有放太多的心思在工作上。

我的第一个Engagement就是一家投资银行的Pension Plan Audit,这家银行正好在我们事
务所的楼上。Senior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孩Andrew,土生土长的New Yorker。他说话
简短利落,十分礼貌又带着几分优越。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三年前在上海,大学刚毕业进
入安达信工作时那一群年少气盛,自认是天之骄子的我们。当时,成宇翔是我的Senior,
也是这样子得体的微笑、自信的神态。算算,自从上次在纽约见面,已经一年多没有他的
消息了。

整个上午,我一点都不忙。只是看看客户往年的报表,熟悉客户的资料。期间,我按照涂
伟的“吩咐”,用办公室的直线给他打了个简短的电话,然后又用公司的EMAIL账户给他
发了个EMAIL。他回复的EMAIL里面写着,“Coffee,Tea, or Me?”,接下去 是一长串
微笑的符号。

中午,Andrew过来询问,“Bonnie, do you want to have lunch with the engagement
team?” 旁边等着几个金发的男孩和女孩,我认出其中一个去年和我一起做过INTERN,
看来也是才开始上班。
“I’d like to, but I have already had an appointment with my boyfriend. I am
sorry. ”  “Never mind. Next time. ” Andrew笑笑,和大家一起离开。
虽然觉得上班第一天就拒绝同事们的邀请,颇有点不妥,但想着马上可以见到涂伟,我心
里那一点点不安,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中午吃饭时候的Rush Hour,电梯好象是几百年才来一次,而每一次都是站满了人。好不
容易,挤进一部电梯,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电梯里,清一色二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五岁以下的男人,每个人都一丝不苟的穿着西装打着
领带,意气风发的谈论当前的安然事件和安达信的命运。那语气和神态,仿佛整个金融世
界只是他们掌中的玩具。我瞟了一眼他们挂着的胸卡,正是楼上那家赫赫有名的投资银行
。嚯,Investment Banking,难怪一个个神气活现,目空一切的样子,我背对着他们,吐
了吐舌头。

擦得锃亮的电梯门,就象一面镜子。我面对着电梯门,抬头数上面那一排亮着的指示灯。
突然,我看到一张熟悉的中国人的面孔。成宇翔!是的,他是他们中间的一分子,除了他
的胸卡上面印着“INTERN”。此时,他正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Jury will find
Arthur Andersen guilty!”,接下去是一大套理论分析。他的同事们纷纷点头,表示赞
赏,“Right! Exactly!”。电梯门光可鉴人,我清晰看到成宇翔脸上的神采飞扬,一如
当年在上海。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对我笑了一下。我赶紧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他


底楼大厅,涂伟正昂着头,在那里逡巡着。他大大咧咧的踢着一双拖鞋,在大理石地上,
发出啪啪的响声。他套着一件白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条正在喷水的蓝色鲸鱼。涂伟认为
,鲸鱼是一种能他安静下来的动物,所以他有无数件印有鲸鱼的T恤。蓝色鲸鱼旁边,歪
歪扭扭的BB两个字母,是昨天晚上他用我的蓝色指甲油写上去的。

“宝宝!这里。” 涂伟看到我,向我挥舞手里的报纸,“看,给你买了US TODAY。今天
美国发生的一件大事,是我们家宝宝第一天上班!”
“哇!孺子可教。你学的越来越浪漫了。” 我被涂伟的孩子气逗乐了,不管办公楼里面
人来人往,“赏”了涂伟一记香吻。

那一分钟,成宇翔和他的同事,正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他谈兴正浓,好象完全没有看到
我们,而涂伟正“陶醉”在我那一吻里,也仿佛没有看到成宇翔。

Liv 发表于 2007-4-23 13:09

44

爱情让人盲目和短视,尤其是女人。我每天每天都和涂伟腻在一起,对国际时事和财经新
闻都变得漠不关心,我只看得见我们的世界,我也只关心我们的爱情。法庭对安达信的最
终判决,我居然是时隔一个星期,才知道的。

第二天,涂伟照旧开车送我到公司。一到公司,我看到电话留言的指示灯忽闪忽闪的。An
drew一大早,就给了我一通长达8分钟的留言,告诉我他这几天有事不能来,我可以自己
到楼上那家投资银行开始Pension Plan的审计,并详详细细给出了Instruction。过于“
凑巧”的是,以后接连几天,那些Team Member也开始“生病”或者“休假”,最后整个
审计变成了我的独幕剧。不明就里的我,一点儿不在乎,依然开开心心上班干活,开开心
心和涂伟一起吃个长长的中饭,开开心心的到点下班走人。在那家投资银行,我的活动范
围只在审计室和会计部门之间,也就没有再碰到成宇翔。


那天早上,我习惯性地在九点过十分,准时出现在COFFEE ROOM。破天荒的看到不太爱喝
咖啡的成宇翔,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那里。
“嗨,早上好。很久不见。” 他看到我,冲我礼貌的寒暄。
我也微笑点头,然后低头冲咖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Bonnie,something I have to say. ” 成宇翔用英文说。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旦
开始叫我的英文名字,就说明他的确有一些正经的事情要说。
我抬起头注视他。
“你知道,最近安达信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知道为什么整个Engagement Team就剩下你
一个人吗?” 成宇翔问我。
我茫然的摇摇头,“不是安然公司的丑闻吗?怎么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糊里糊涂的?” 成宇翔皱起眉头,“你的脑子里面就只有风花雪月吗
!真是乱七八糟!” 
“什么!” 成宇翔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我莫名其妙,手一抖,冲了一半的咖啡,洒了
一些在我的裙子上面。
“小心,没烫着吧?” 成宇翔递过来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男用手帕,上面淡淡的Ralph
Lauren的香水味道。他还是习惯用手帕,而不是纸巾。我不理会他的好意,夸张的扯了一
大堆纸巾,忽略他的手帕。
“哎~~算我多事好了。” 成宇翔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美国公司并
不比中国公司更加单纯。你自己多用一点脑子多花一点心思。每个人都在给自己找退路,
你也不要大意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COFFEE ROOM,剩下我一个人,还在那里,全神贯注的擦拭弄脏了的裙
子。

回到审计室,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查Timeline of Enron Scandal。原来,2002
年6月15日,美国的确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然,绝对不是我第一天在安达信上班,而是那
一天,法庭宣布,安达信因为安然事件有罪。难怪,同事们纷纷遁走,唯有我这个傻瓜,
还在这里木知木觉,没有一点点危机意识。

自从安达信被判Guilty之后,其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开始瓜分安达信的客户。一些有资历
的经理和主管,会跟随那些重要客户,一起转入其他事务所旗下,并同时带走一些没有经
验但讨他们喜欢的STAFF。

不能免俗的我自然希望自己成为那些幸运儿之一,可以随某个经理一起,轻轻松松转入其
他四大。我不再要涂伟送我上班,不再和涂伟一起吃午饭。我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办公室,
和Senior,Manager们寒暄,并且不错过任何一个午餐的邀请。即将失去工作的恐慌,让
我变成了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

然而,涂伟并没有意识到,或者准确的说,并不了解我的恐慌。从那个夏天到秋天,他除
了上网投简历找工作之外,生活过得极为丰富多彩。他经常去打网球,认识了很多一起Ha
ng Out的球友。他买了钓鱼竿去新泽西的湖边钓鱼,于是我们偶尔也有新鲜的鱼汤喝。他
报名去上高尔夫球课,然后经常在家里摆POSE比划来比划去的。他兴致上来,还会一个人
跑去纽约的Woodbury Premium Outlet逛上一天,淘来很多打折名牌。

等我下班后,他总是拿着一张“活动安排表”问我,“宝宝,我们今天逛街,看电影,租
影碟,打游戏,还是游车河?”  周末的时候,他更是安排去海边看日落看潮起或者上
山摘苹果看枫叶。一开始,我还问问他,“工作找的怎么样啊?” 他一挥手说,“还可
以,正找呢?不就是一个工作,迟早的事情!” 当我继续追问几句具体进展情况,他就
不耐烦了,“找工作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于是,后来我也就不问了。

东东她们曾经写来EMAIL,问我们日子过得怎样。她们都有点担忧,怕涂伟会象无数小说
里面描写的男主角那样,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变得易怒、沮丧、或者善嫉。我让她们尽管
放心说,涂伟的自信和乐观,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其实,回过头去,我才发现,涂伟表
现出来的坚强豁达让我心安,我也就任意挥霍着这种心安,而忽略了去关心他真正的情绪
……

夏天到了尾声,安达信办公室里面的人越来越零落。尽管我还没有拿到最后的解散通知,
但是我明白那是迟早的事情。经理和主管们也都差不多在其他大公司或者四大会计师事务
所,各就各位,跟着他们一起跳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我不得不开始修改自己的简历,把
自己的眼光放到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外,任何一个和会计有一点关系的职位。在INTERN以
后就顺利拿到OFFER,从没有认真找过工作的我,这时候才发现,找工作真是一项艰苦而
卓绝的斗争。

在此同时,我报名参加的CPA考试培训课程也开始了。算算离开11月份的CPA考试,也就剩
下整整两个月。CPA培训课程,教材,和考试费用,我前后付了几千美元,本来想着通过
考试以后,安达信会悉数报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为了对得起付出去的那些美金,我
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功复习,指望一次四门全部通过。

2002年秋天,我每天奔波于纽约的公司,教室和新泽西的家之间,每晚埋头于CPA复习和
找工作之中,恨不得长出四条腿,八双手,两个脑袋。我对涂伟的“活动表”开始兴趣索
然。我变得情绪低落,心烦意乱,动不动就生气。涂伟,只是一味让着我。在我烦躁的时
候,他总是抱着我说,“不烦,宝宝不烦,考完CPA,就好了。” 那一分钟,我为自己
恶劣的态度对涂伟充满了歉意,但是下一分钟,我又开始烦躁不安。

日子周而复始。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慢慢的,涂伟不再不厌其烦地劝我,也不再拉我一
起出去干这或者干那的。晚上,他多半就是坐在客厅里面看DVD,一看就是一个晚上,似
乎他能做的全部就是了解美国的电影史。

一天晚上,我如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面,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鼠标,点击MONSTER上
面的工作列表。CPA的课本摊开,放在书桌上面。我看看一大半没有动过的书,又看看屏
幕上面一大堆还没有申请的工作,感到自己如此力不从心。

涂伟给我端来一杯咖啡,“宝宝,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严重
。你放轻松一点。” 他很担忧我的状态。
“我如何放轻松。我想象不出来,如果真的没了工作,我该怎么办?” 我闷闷的,提不
起精神,“以前INTERN赚的钱,早就到处旅行随心所欲的花光了。信用卡上面,夏天买那
些家具的BALANCE没有付清。还有考CPA又是几千美金。过年,我还想给家里寄钱。最近,
外婆生病住院,听熙磊说,爸爸妈妈花了很多钱。” 我双手抱着脑袋,生命中第一次为
了钱而发愁。有一夜做梦,我居然夸张的梦到中Lottery!此时,我阳春白雪不起来,也
潇洒不起来。
“担心什么。还有我呢!不就是一个工作嘛……” 
“你当然不担心!你以为每个人都象你,家里放着一堆银子就愁花不完?” 我不耐烦的
打断涂伟的话,开始口无遮拦,“你尽可以随心所欲花你老爸的钱,但是我不行。他那么
讨厌我,我就是饿死,也不会花他一分钱的。”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涂伟象看陌生人一样死死盯着我,足有两分钟,然后压着脾
气说,“你马上要考试,我出去一下。我们都静一静。” 
他拍门出去,走廊里面,响起空空的足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重重的痛痛的。

过了很久,涂伟还是没有回来。秋天的夜晚,寒意加浓。我拿着涂伟的外套下楼,出去找
他。

楼下,停车场的一个角落,涂伟的FREE LANDER停在那里。车窗开着,涂伟胳膊搁在窗框
上面,用手托着额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车里播放的是他最喜欢的陈小春的歌。我悄悄走
过去,静静得看着他。

这时,他的手机在黑夜里面,发出很响的铃声。他接起电话,说了一句HELLO,然后沈默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闷声闷气的说,“爸,您甭操心。美国经济已经开始好转了。我马
上就能找到工作了。我暂时不想回北京……” 

挂了电话,涂伟调大了音乐的音量,把头埋在了方向盘上面,一动不动。车里,陈小春正
在唱着这样一首歌,
“……我不是一百分
却相信总有奇迹发生
就算没有天份
我有满满的诚恳
你该被抱紧有风我来顶
你不是一直想找到安定
我没有一百分
真心是我唯一的竞争
谁说爱一个人
付出完整有些笨
我们有天会老
你会感觉得到
我并不想讨好谁的肯定
多爱你时间会证明
相信时间会证明……”

Liv 发表于 2007-4-24 11:54

45

自从那夜以后,我们都变得小心翼翼,用心讨好着对方,生怕一不小摔破了手中爱情的水
晶瓶。每天晚上,我坐在书桌旁边看书复习,涂伟也陪我,乖乖坐在书桌旁边,为我和他
自己投简历。

睡觉前,他会开开心心的在日历上划掉一天,说:“离宝宝脱离苦海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了
!” 我躺在他温暖的怀里,充满了歉意,“对不起,最近都不能好好陪你玩。你一定觉
得我很无趣吧。” 
“傻丫头,瞎想什么呢!考CPA是当今头等大事。” 涂伟安慰我,脸上是温柔的表情,
“闭上眼睛,要关灯了。”
我乖乖的闭上眼睛。黑暗中,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有力的心跳。是的,我们是如此相爱
,这点点风雨算得了什么,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挂历上面,涂伟在CPA考试的日子,画了两个小小的太阳。我们的生活在十一月的CPA考试
后,也果然开始晴空万里起来。

涂伟顺利通过了花旗银行的第一轮电话面试,被通知参加月底的On Site 面试。当他收到
面试通知的那天,我们象是中了大奖一样,抱在一起又跳又笑。
我故意绷起脸说,“镇静,镇静,涂同志,不要得意忘形!”
涂伟自管自在地上象个狗熊似的打滚,呵呵大笑,“哈哈,哈哈,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
我用力拉他起来,把他按到电脑前面,一本正经的命令他,“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好好准
备面试,不准钓鱼,不准打网球,不准打高尔夫,不准……”
“Yes, Ma’am!” 涂伟顽皮的向我行个法西斯式军礼。

于是,每天吃完晚饭,我们两个就头靠头,一起凑在电脑前面,把花旗银行的网页仔仔细
细的浏览,研究他们的企业战略,企业文化和最新企业动态。我还勒令涂伟认真阅读花旗
银行的年度报告,熟记各种经济指标和财务走向。我在网上GOOGLE出各种各样的Case
Interview和Behavior Interview的问题,和涂伟一遍又一遍的进行Mock Interview。我
们不知道,这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用,我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全力以赴。

涂伟去面试的前一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大清早起来,拉着涂伟去教堂。他揉着惺松的眼
睛,莫名其妙的被我套上衬衫打上领带,嚷着:“干嘛?干嘛?我是无神论者!我不能被
资本主义的糟粕所腐蚀。” 我往他嘴里塞进一块面包说,凶巴巴的说,“拿车钥匙去!
不能迟到的!” 他只好悻悻然的作我的“车夫”。

教堂里面,庄严肃穆,世间的纷乱和烦恼是一阵风,在这里都可以静止。我虔诚的跪在十
字架前,懵懂的做我人生之中的第一次祷告。我相信,上帝会在某处倾听我的祷告,而去
给我和涂伟一份幸运。在一霎那,我也突然有点明瞭,为何这么多学子在北美大陆会相信
了上帝的存在,也许是那种“身在他乡为异客”,那种无根的感觉,而生出一种想要去免
除灵魂漂泊的急切吧。

不知道是因为我们事先的充分准备,还是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祷告,涂伟又顺利通过了面
试,进入了最后一轮,所剩下的竞争者只有五个人。

在此同时,我也因祸得福。在安达信的STAFF做鸟兽散的时候,我一个人做完那家投资银
行的Pension Audit的“壮举”,打动了这个项目的Senior
Manager。他向他即将加盟的PWC,以“Great Sense of Responsibility ” 为卖点大力
推荐我。 我终于在“无心插柳”
之间,成功转入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PriceWaterhouseCooprs。

去PWC做例行的Office Visit的那天,结束后,我在办公楼大厅里面,又碰到了成宇翔。
他正好也从PWC面试出来。

想起他在安达信对我的好心提醒,我对他微笑打招呼,“好久不见。真巧,又见面了。”
他得体的点点头,“是啊,这世界真小。不过纽约也就这么几家知名大公司。”
“哗!到底是哥伦比亚的MBA,口气好大!” 我开玩笑,尽量表现的象一个老朋友那样随
意,“你现在拿到不少OFFER了吧。怎么还来PWC抢我的饭碗啊。”
“呵呵。OFFER是有几个。不过911以后,华尔街不景气,那些OFFER都不是特别有名的投
资公司。” 成宇翔说起工作来,依然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PWC怎么也算是四大,拿
来垫底不错。实在不行,我就做回审计的老本行吧。”
“哈!PWC,你拿来垫底?不是要活活气死人民群众嘛!” 我故意皱起眉头,大摇着头,
“哎,真是朱门酒肉臭啊。”
“哈哈,哈哈……” 成宇翔忍不住大笑,忽然止住,不好意思看看周围,幸好上班的时
候,大厅里面的人并不很多。
“我请你去STARBUCK喝杯摩卡,怎么样?” 他提出邀请。
我犹豫着,“谢谢,不用了……”
成宇翔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俯下身看着我,一脸的诚恳,“ 熙宝,聪明的人,不会
在同一条河流里面,跌倒两次。我想,我还算是聪明的人。”
我躲避他的眼睛,空气里面流转着一点点尴尬。
“我喜欢作股票分析,知道股票价格居高的时候,是最不适合买进的时机。现在,你和他
爱得死去活来的,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支价格过高的股票。我是一个冷静的投资者,当然
不会去购买。” 成宇翔把双手插进裤兜,用一种淡定自若的口气,分析股票一样分析爱
情,“ 对于爱情,我是一个理智的投资者。说来也许冷酷,却很现实。我的确很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屡次碰壁,付出过高的价格。所以,你大可放心好了。你的警报可以解除了
。”
“呵呵,谢谢你,放过我这支股票。” 我心里开始真正释然。
“纽约这个城市,其实并不大。说不定,今后我不是成为你的同事,就是成为你的客户,
我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握个手,以后前嫌尽弃,合作愉快吧。” 成宇翔向我伸出手

我紧紧握了一下成宇翔的手,感受到他的掌心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温暖和坚定。
“熙宝,我可不可以再多说一句话。” 成宇翔放开我的手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啊,你我故知之间,尽可以畅所欲言嘛!” 我男孩般大大咧咧的答。
“给你身边的他多一点耐心和等待,学着容忍和你不同的观点。你看起来温顺,其实十分
自我,有时候甚至会固执于自己的某种想法。” 成宇翔的思绪游走在过去和现实之间,
“回想起来,我们在别人眼里这么完美匹配,却走到分手的境地,也许是我们都过于自我
的缘故。你不是常常用那个什么精英主义来描述我吗?你其实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成宇翔的话,如岩洞里面的钟乳,一滴一滴渗入我的思想之中。我知道他一向擅长于分析
,却没有料到,他可以如此精准的分析我和我们之间失败的感情。
我很用心的听着,然后笑着对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些。你说的,聪明人不会在同
一条河流里面跌倒两次。我想,我也是一个聪明人。”

可是,可是,在爱情的河流里面,我却真的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跌倒的如此惨痛。
当我静静看着,伤口的血迹,在记忆的河水里化成模糊的一团,常常设想,如果当初,我
可以多一点点妥切,可以多一点点领悟,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只是,人生,是一张只能刻
录一次的CD,刻坏了,就不能重来。

niemand 发表于 2007-4-24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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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一个爱情故事:忘记融化的雪 (几年前看过,现在再看还是觉得很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