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41
平生第一次,我跟一个男生聊了很久,而且是一个陌生男生。
其实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讲,我在一旁微笑着静静地听。
不经意地,他问到了我的父母。
“不在了”,沉默半晌之后,我轻轻地回答。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些慌乱。
我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了。”
……
江风渐冷,如纱的雾气四处弥漫,将云江轻轻拢在怀里,瑟瑟的芦苇躲进了昏黄的混沌之中。一个个灯塔上的光亮顽强地刺破灰暗的天穹,与渐显的星辰遥相辉映,指引着晚归的渔船。远处的教学楼已经一片灯火通明,云江村的民居里也次第亮起灯光,星星点点弥散开来。
每一盏昏黄的灯光下,都该有着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平凡但美丽的故事。
爸爸在叫写作业的女儿先过来吃饭;母亲在喊看动画片的儿子赶紧洗澡;一对老年夫妇正戴着老花眼镜,在翻看一本发黄的相册,不时小声感慨着过往的从前;一对年青的情侣含情脉脉看着对方,诉说着不离不弃,相约着来世今生……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当我们不得不离开云江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在经过一条田垄的时候,因为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我脚下一滑,差点掉到畦沟里。
一双有力的手适时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慌乱地将手抽了出来,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幸亏天暗,看不到我烧红的脸庞。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送凉的晚风却捎来了彼此的心跳。尴尬下有着一丝隐隐的甜蜜。
无言地继续走到有灯光的地方。
在白洁但却不甚明亮的路灯光下停下,低着头,相对而立,欲说还休。
几只娇小的蝇虫在光晕下无序地飞舞。
过了很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用轻若蚊蚁的声音问:“可以做个朋友吗?”
虽然用了“朋友”这样一个通用的遁词。我还是能感觉到血液“汩汩”地涌上脸庞,将耳根烧得辣辣地疼。
因了童年的遭遇,我对所有人都怀着本能的戒心,所以虽然已经上了快一年的大学了,跟其他同学基本上还是没有什么接触。可是不知为什么,虽然才是刚刚认识,我对他却有着莫可名状的信赖。也许是受他那充满阳光的气息的感染,也许是其他的原因。
在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最终归结为一个“缘”字。不论是福缘,还是孽缘,总之是前世的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
“嗯……”我的声音也许只有我自己能够听到,头垂得更低了。
他却听得一清二楚,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太开心了!”,说着,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
可是这一次,他却固执地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我又羞又急,有些哀求地道:“你放手好吗?我,我不习惯。”
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却有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有权利牵你的手。”
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轻浮,我有些生气了,抬起了头,脸色紧锁地看着他,声音也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放、手。”
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他还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巨大变化,无奈地松开了我的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一边讪讪地道歉:“实在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没想到你这么严肃。”说到这里,他悄悄吐了下舌头。
看到他这么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脸的严肃顿时守也守不住了。
他看着我的笑容,渐渐地,目光有些呆滞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42
我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变傻啦?”
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笑起来真美。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这么开心地笑着。我更希望自己能这么看着你开心地笑着,一辈子。”
我不再笑了,心里暖暖的。十多年来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几乎让我对这冷漠的世界完全绝望。而今天这个清瘦的男孩子的话,却让我感受到了难得的感动。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过全身,涌上心头,我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言词,便只是感激地看着他。
“真的。一辈子。我会努力的。”他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眸,轻声但却坚定地说。
他再一次握起了我的手。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一任他紧紧地将我的双手握在他的手心。
一弯娥眉新月悄悄探出了头,偷窥了一眼人世间的幸福,便又溜回了轻薄如纱的云层后面,散发着淡淡的清光,将这夏夜的天空衬染得洁净而温馨。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水房洗衣服,一个舍友跑过来叫我,说是有电话找我。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几乎从来没有人打电话给我过。
会是谁呢?难道是表姑打来的吗?应该不会啊,自从我来到云海大学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也从没有想过以后会回去。
我冲洗了一下手上的肥皂泡沫,来到宿舍,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电话,疑惑地问道:“喂,你是那位?”
“是我啊。”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
“是你?”我一愣,昨天我是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和班级,可是并没有告诉他宿舍电话啊,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的电话?有事吗?”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呗,嘿嘿,我在你们宿舍楼旁边的电话亭里打的电话,你现在能不能下来一下?”
“哦,”我应道,然后放下了电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舍友,看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禁脸上一红,冲她解释道:“昨天遇到的一个普通同学。”
“噢……”舍友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可是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却甚于千言万语。
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只好无奈地出了宿舍。
等我来到楼下,看到他正在大门外等待,不时焦急地往门里看。
女生宿舍楼前这一小块空地历来是校园一景,经常有不少男生在这里等他的女朋友。而女生的动作总是比较慢的,尤其是要见男朋友的时候,所以这里总是有一批男生在那里焦急地张望。
以前的时候,我是十分反感这样的场景的,觉得他们简直在浪费生命。其实也许在内心深处,自己也是希望能有一个人这样等待自己的吧。平时的鄙夷其实正是内心失衡的一种表现吧。可是今天却有个才认识一天的男生在这里等我。
他发现了我,高兴地冲我挥手。
我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他的面前。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已经把一个小塑料袋拎到了我的面前,往我手里一塞。
入手冰凉,我有些奇怪地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根已经有些融化的奶油巧克力雪糕。
“我打电话前刚买的,可是天太热,融化得太快了。”他挠挠了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着。
只是一支雪糕而已,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否则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或者过分矫情了。
我提着塑料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地站着,看着对方,有些尴尬地傻笑。
半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你赶紧回宿舍吧,免得把你晒坏了。还有,赶紧把它吃了,免得都化没了。”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我还站在原地,便又说道:“对了,你宿舍的电话我是从学工办那里问来的,嘿嘿。”
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不远的拐弯处,我将手中的雪糕取出来,放入口中,一股甜腻而清凉的味道顺着舌头滑入喉中。
雪糕的味道,真的很美。
此后,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约我一起去云江散步。
我跟他的关系发展得很快。
那些日子,真的过得很快乐,时间飞驰而过,转眼便冬天了。
那年的圣诞,他约我出来,我们俩在云江边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静默的云江绵延无际,我希望就这样依偎着他,走到永远。
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
后来,他拿出一把小烟火,用打火机点燃,分给我一半,然后在夜色中挥舞,星星点点的火的精灵在黑暗中跳跃涌动。
我用它画了一个美丽的心形,在他的面前。
当烟花燃尽的时候,在这空寂无人的云江边,他牵着我的手,冲着云江大声喊:“我爱你。”江风将他的声音送出好远好远。云江的水拍打着堤岸轻声应和着。
这三个用得最滥的字,却有着永恒的魔力,它的生命力经久不绝,一代又一代,无数年来,多少人曾这么或轻轻地,或大声地,或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三个字啊。
我们终于在云江边紧紧相拥。
他的火热的唇重重地压了过来。
我无力地扭头想避开,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就不愿躲闪,还是因为他的手劲太大,我没能避开。
在窒息般的慌乱中,我的初吻在这个圣诞夜的云江边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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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2
远处市区的灯光将半边星空映照得彤红,不时有美丽的烟花在空中次第燃放,交相辉映,生命燃尽的同时,将最美的童话绽放在天空中,印刻在人心里。
黑沉沉的云江边,我在他的怀里幸福地沉睡。
我愿意,也以为会这样永远地在他的怀里沉睡,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沧海桑田。
那时候,我真的相信永恒。
此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每个双休日的晚上,他都会来市区的肯德基店等我下班。
我站在柜台上,他总是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支着个画夹画我。
一开始,我觉得不好意思,让他不要在这里画,就算是画也不要画我。可是他很固执,就是不听,仍是用他的画笔画个不停,还不时冲我做鬼脸。我只好无奈地顺着他了。
等我下了班,他就带我去别的餐馆里吃夜宵。
其实吃夜宵的钱差不多就够得上我站一晚上柜台的报酬了。
我曾让他不要花那么多钱。可是他却狡黠地说,如果不吃夜宵的话,我也不要去肯德基站柜台,干脆由他把本来用来吃夜宵的钱给我,我就不用辛苦地去站柜台了。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愿这样,我希望跟他的关系间没有任何金钱的影子。
所以最终,他没有说服我不去站柜台,我也没有说服他不去吃夜宵。
平时没有课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在教室里自习。他总是扭过头来看我的侧影。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我一起自习,他总是看不进书,没过一会就用书轻轻敲敲我的桌面,让我和他一起出去,我故作生气,却总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离开教室。
我喜欢和他一起坐在校园的草坪上,静静地伏在他的膝盖上,看着身前教学楼上的灯火通明。在黑暗中,我们幸福地相拥。
我没有自行车,以前都是自己走路的,现在每个晚自习结束后,他都会送我回宿舍。
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双手轻环着他的腰,脸庞贴着他的背脊,倾听他的心跳。自行车的轱辘“吱呀、吱呀”地呻吟着,穿梭在菁菁校园,年轻的心感受青春的哨音随着夜风的吹拂翩翩起舞。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我们总是舍不得分手,总是在楼长阿姨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一步一回头。
那般恋恋不舍,将男女生宿舍楼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演绎成了天涯海角,将晨昏之间不到十个小时的短暂分别演绎成了生离死别。
由于他的出现,曾经因为童年的变故而变得沉默寡言的我重新恢复了开朗的天性。
他说我的笑声比百灵还动听,他愿意用一辈子的努力来换取我片刻的欢愉。
快乐的日子,总是逃去如飞,我们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幸福,因为我们以为我们的幸福是永远的。
终于有一天,在他将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之后,他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把话说了出来:“我们……住到……住到外面可以吗?”说完,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住到校外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现在很多学生情侣都住到了校外。
虽然我也很想能够每天每时每刻跟他在一起。可是,本能的羞涩还是让我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耷拉着脑袋,神色黯然。
我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可是我该答应他吗?应该吗?我无助地问自己。
“你是不是不爱我。”他忽然问道。
“爱,当然爱,”我有些慌乱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他道。
“我……”我哑言了,说不出话来。
在楼主阿姨的催促下,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进了已经熄灯的宿舍楼,回过头来,看到他双手扶着自行车,呆立在夜色中,一动不动,显得那般的落寞。心猛地一痛。“我愿意!”我忽然情不自禁地冲着他大声喊道,把楼主阿婆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瞪着我。
他听到了我的话,顿时活跃起来,吹着欢快的口哨,冲我用力挥了挥手,骑上车子往男生宿舍楼飞快地驶去。
看到他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对自己说,他将来就是自己的丈夫,我们已经约好了毕业后就结婚,既然我们相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他喜欢。
几天之后,我们就找到了一个住处,就是这里。
当我们一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里。
喜欢这堵略带沧桑的围墙,喜欢这个院落清幽淡雅的布局。它给人一种简单朴素却又醇厚弥远的味道。
而让我们喜欢上这里的最主要原因是房子的主人。
阿公阿婆不但人好,而且很有学问,分析问题总是透彻明了,有着通透世事的睿智,相较而言,课堂上的之乎者也,则不免过于教条或故作深沉。我们俩和他们很有共同语言,总是聊得很开心。
那段日子很是舒心惬意,我们俩总是在一起规划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我小时候弹过电子琴,很喜欢乐器,尤其喜欢古筝,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弹上一回,可是我喜欢古筝的那股幽远古朴的旋律,总憧憬着有一天能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古筝。
他说他希望能在一个竹叶青青的地方,为我们俩修葺一座小屋,门前溪水湍湍,屋后白菜数畦。在一片青绿的草地上,摆放一架斑驳的古筝,我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罗袖微拢,轻拨起琴弦,千年的岁月从指尖滑落。……
那时,我们觉得幸福就在我们的手心,我们的未来也在我们的手心。
直到那一天,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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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3
第九章 作画
那是临毕业前那个冬天的事情。
有一个晚上,快到十一点了,他却还没有回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回,我有些担心,便来到村里的小店里想用公用电话联系他。他前段时间买了个手机,说这样的话我联系他就方便了,不论在哪里。他还说要给我也买一个,我拒绝了。
他的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我接着打了好几个,可都是如此。
难道他没有听到吗?还是设了震动了?还是他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可是应该不会啊,如果有事的话,他会提前跟我说的啊。
难道,难道他出事了吗?
一想到这里,我越发担心了,连忙又给他打电话,可是依然没有人接。
天很冷,小店的门有些透风,风从门缝里刮进来,“呜呜”地响。
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长时间都联系不到,所以我只穿了很少的衣服,脚上也只穿了双棉拖鞋,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心底的担忧越来越浓。
已经快十二点了,有些不耐烦的店主把看了半天的黑白电视机关了,说要关门了。
我只好回来了,可是一个人坐在房间,心里越来越害怕。
都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不行,我必须给他打电话。
可是小店已经关门了,怎么办呢?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好将阿婆他们叫醒了。
阿公阿婆听了我的话之后也很担心,根本没有责怪我这么晚还打搅他们,忙让我进他们的房间打电话。
依旧是“嘟……嘟……嘟……”的长音,我焦急地等待着电话那端传来他的声音,告诉我他没事,我只是空担心一场,可是一直等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
我马上再拨过去,可是这一次,电话那端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他看到我给他打电话,却不想接,把手机关了?
不可能啊,他怎么会不接我的电话呢?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他没有理由怄气不接电话啊。
难道他的手机刚好没电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打了很多个电话,虽然都是未接电话,但是也消耗了很多电能,所以现在没电了?
可是怎么会刚好这么巧呢?
还是手机根本不在他的手里?
肯定是这样的。因为如果在他手里的话,他肯定会接的啊。
可是为什么手机不在他手里呢?
为什么呢?
难道他的手机被偷了?
可是即便是手机被偷了的话,他也该回来了啊,就算有事不能回,他也该找到公用电话,告诉我一声,让我放心的啊。
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呢?
难道,难道他被打劫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被打劫了,肯定是歹徒要抢他的手机,但是他不给,于是就打了起来,歹徒把他打伤之后,就把手机抢走了。所以我打电话过去,才没有人接。歹徒当然不敢接,于是就将手机关了。
肯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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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3
他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打电话,肯定是被打伤了,而且伤势很严重,否则他肯定会先给我打电话的,会不会他已经……想到这里,我都快要哭出来了。
阿公阿婆也很着急。不停地安慰我,让我不要担心,说现在外面的治安也没那么差,呆会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我让阿公阿婆先睡,可是他们说他们已经睡够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要是有什么消息再叫醒我,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啊。最后,阿公阿婆陪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我们一夜未眠,直到天亮了,他还是没有出现,我以为肯定出事了,眼睛都哭红了。
近中午的时候,正当我再也等不下去,打算报警的时候,他出现了。
看着他沐着一身的阳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开心地哭着,用拳头擂他的胸口,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阿公阿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默默地走开了。
“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你再不回来,我会死的。”终于,我停止了哭泣,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问道。
他心疼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柔声道:“傻瓜,对不起,害得你这么担心,我这么大的人,又不会丢掉,昨晚我是在画室里画画。”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我生气地问道。
“昨晚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一脸的歉意。
“可是我刚开始打的时候还时有电的啊?”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想要考霍文良教授的研究生吗,今天我去了他家里,霍教授在中国画界是泰斗级的人物啊,很多人都说他来云海大学是屈才了。在他家里的时候我怕手机响起来不太礼貌,于是就设成震动了,出来后忘了改回来。霍教授很赏识我对于画画的理解,但是他说还想看看我最近的画作。你也知道,这段日子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没有搞什么创作。今晚听了霍教授的点拨之后,我特别有感觉,灵感这东西是稍纵即逝的,所以告辞了霍教授之后,我就赶紧来到学校的画室,想画幅画过几天交给教授。手机放在一旁,由于画得比较投入,所以就没有听到你打的电话。好啦,乖啦,不要生气了,以后不会了。”
看到我还是有些不信的样子,他把手伸到我面前,说道:“你看看,我的手上还满是颜料呢,难道你还会怀疑我骗你?昨晚我真的在画室里画画,如有虚言,天打五雷……”
听到他发这样的毒誓,我赶紧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虽然我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怀疑,可是他一夜未归,心里总难免有些疙瘩,听了他的这些话之后,我才完全放下心来。
可是,此后的几天,他却没有并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晚上经常不回来。我打过去电话,却总是关机。
第二天我问的时候,他都说是在学校的画室通宵画画,怕受干扰,所以就关机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说是晚上要搞创作,让我不要等他了,然后就关机了。
次数多了之后,我就有些放心不下了。一来是心疼他常常通宵画画,学校的画室又没有暖气,天这么冷,怕他身体吃不消;二来,心里也难免有了些猜疑,虽然总是很快告诉自己不该这么胡想,否则是对他的不尊重。可是心里总有些自己化解不了的疙瘩。
我跟他说让我陪他一起画画,他却不答应,说是不愿我跟他一起受苦,而且如果我在旁边的话,他会分心,画不好画。要是这幅画不能打动霍教授,他的研究生就有可能不能录取,因为考研中导师的赏识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能够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往往决定了录取与否,在绘画领域尤其如此。
我知道他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可是每当自己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独自守候的时候,就觉得很孤独,很想念他。
我也曾想过和他一起考研,可是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申请了贷款的,毕业几年内就得还清,要是我读研究生的话,首先这些贷款就还不了了,而且现在的研究生教育基本上都改成了自费,这么庞大的费用又去哪里凑呢?虽然他说他可以向家里先筹措一下,可是这样的话我算什么呢?他当然不会看不起我,可是他的父母又会怎样看待我呢?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考研的打算。我计划先工作几年,等把贷款还清之后,有了一定的积蓄,然后再考。
我知道他是个很好强的人,他说他考完研究生之后,还要读博士学位,争取做一个学院派的画家。
我不愿意自己比他差,我害怕在他的眼里我不够优秀。我希望在他读博的时候,我能够有经济能力开始读研,虽然他说他并不在乎我的学历,他说他之所以要这么努力想要获得高学历,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有能力让我幸福。
“还记得当年我在云江边遇到你的时候,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吗?”他深情地看着我说:“我说,我等你很久了。”你就是我等了一辈子的新娘,你是最好的。
他的话又惹得我在他的怀里哭了半天。
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他之后,我变得越来越脆弱了。
终于有一天的半夜,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还有一丝不敢触及的怀疑,拿着他忘带了的围巾,去画室找他。
这条围巾是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瞒着他悄悄织的。当他生日那天,我把完成的围巾放在他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没有钱给他买生日礼物,所以织了这条围巾。他很感动,说再值钱的礼物也没有这条围巾贵重,他会一辈子戴着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44
可是今天我却看到他把围巾忘在了家里。这么冷的天气,我怕他会冻着。但,也许这只是我为了能去画室而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而已。
我手里紧紧地攥着围巾朝学校美院的画室走去,他以前曾经带我去过那里,所以我认得路。
虽然我坚信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是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我的心里却越发不安了,我怕他觉得我不相信他,我更害怕的是,当我来到画室的时候,他却不在那里。我甚至想起了小时候那次从表姑家跑出来,回去看自己的家的情景。
同样的天寒地冻,同样的担惊受怕。
我真的好害怕,要是我到了画室,画室里却没有他。那我该怎么办啊?
终于,美院的大楼遥遥在望了。
我却失去了前行的勇气。我害怕。
但是不论多么害怕,我仍然必须面对。
拐弯,我看到了那间画室。
我忐忑的心倏地落地了。
因为画室的灯亮着,那般温馨,温暖着寒风中我彷徨无助的心,驱赶着丝丝寒气。
这么晚还在画室里作画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的泪顿时就顺着脸颊下来了,我为自己对他的猜疑而惭愧,我为自己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喜极而泣。
童年的悲剧毕竟早已过去,上天又怎忍在我的心头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生活毕竟还是美好的,他最终还是值得信赖的。
脸上的泪痕未干,我怀着雀跃的心情,轻轻推开了画室虚掩的门,我期待着他惊喜的表情。
门开了,雪白的灯光照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我微笑着看着画室里面。在黑暗中呆了那么久,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样强的光线,有一些五彩的光晕在我眼前飞舞。几秒钟后,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画室里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募地,我的心猛地受到了重重一击,变得空空荡荡,刚刚绽放的幸福的笑容瞬间寂在脸上,围巾跌落在地,双手扶着门框,我几乎瘫软在地。
眼前,明亮的画室中,他和一个漂亮的女生呆望着我,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那是一条漂亮的围巾。
三个人,三双眼睛,
他看着我,惊讶和尴尬写满脸上。我的目光停留在他和她的身上,悲哀,自怜,心伤。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又回头看他,疑惑不解。
“你怎么来了?”良久,良久,他终于问我。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曾经,初相逢的他迎着阳光对我说:“我等你很久了。”这句话仿佛来自天地初开的鸿蒙,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幻出一道淡淡的彩虹;曾经,他站在女生楼下,腼腆地将一根奶油巧克力雪糕塞到我的手中,“赶紧吃了,别让它都化了,”转身跑开的他回过头来,冲我说,有红潮浮上他的脸颊;曾经,他轻抚着我的头发诉说着未来;曾经他紧抱着我的身体承诺着永远;曾经……
从云江边的初次相逢开始,一个个镜头电影般从脑际闪过,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眸,悲哀的目光没有了半分的力气。没有任何的怨恨,没有丝毫的气愤,只剩下了苍白的悲凉。如果开始的相遇只为了后来的分离,如果过去的相爱只为了现在的背叛,那么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不离不弃,却又所为何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你来干什么呢?”他忍不住又问我。
“我……”我没有说下去,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围巾捡起来,扶着门框缓缓站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想为自己挤一个大度、无所谓的笑容,可是却失败了,他脖子上的围巾的确比我手中这条灰暗的围巾要漂亮洋气很多。
我终于努力地转过了身,这一个转身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是啊,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的相守,多少次风风雨雨中的承诺,却被一个镜头瞬间击溃。
每一步的前行都是那么困难,冬夜的风如纷纷扬扬的刀凌迟着我的心。我的心暴露在无人的旷野,没有一丝的温润。
我多么渴望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出声挽留;我多么渴望听到他那熟悉的脚步在我身后响起;我多么渴望他那双熟悉的手紧紧地拉住我,拥我入怀;我多么渴望他那对熟悉的眼眸依旧洁净深情地注视着我,告诉我这只是场误会;我多么渴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我依旧枕着他那熟悉的臂膀……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依旧在寒风中一步,一步,一步地蹒跚着。
走过了那个拐弯,画室的灯光已经照不到了。如果他还注视着我的背影,也该看不到了吧。目光不会拐弯,极乐与绝望却可以在霎那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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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4
拐过了这个弯,强作的坚强瞬间崩溃,扶着冰凉的墙面,胸中一股寒闷之气逆冲而上,我在黑暗中不停地干呕着。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我却觉得已经把五脏六腑和着眼泪一起都呕出来了。
我终于顺着墙壁无力地滑到了地上。
一双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膀,熟悉的气息让我以为是在梦里。
身后的人慢慢蹲了下来,将我揽在了怀里,他的胸膛是那么温暖,遮挡着外面的凄风苦雨,而今依旧是我的港湾吗?
他将我的身子缓慢而坚定地扳了过来,
黑暗中,他的双眸有如两颗不坠的星辰。从星辰中垂落的是不老的珍珠吗?落在我的脸上,融进我的心里。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头埋在他的胸口,我的双肩不停地颤抖,无力地啜泣着。
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发际蹭着我潮湿冰凉的脸颊:“傻瓜,你误会了。”
是吗?我误会了?
即便只是一句安慰话,我也不愿去深究,即便这只是我的幻觉,我也愿意沉睡在这梦里,不愿醒来。
习惯了他叫我傻瓜;习惯了他的怀抱;习惯了枕着他的臂膀入眠;习惯了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我已经习惯了有他。习惯了。
我不能没有他。
他说,那个女孩是霍教授的女儿,那天去霍教授家的时候认识的,很聊得来。当霍教授说让他画一幅画的时候,她便自告奋勇要当模特。既然是霍教授的千金毛遂自荐,他当然不敢拒绝对方的好心,可是由于怕我误会,所以没有告诉我,也没有答应我来画室。
是这样吗?应该是吧。
头好疼,我不愿去想任何东西。
即便他的话破绽百出,我也不愿去戳破这个谎言,更何况他讲得是那么合情合理。
我所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痛哭。哭出我的害怕,哭出我的委屈。
好想就这么相拥着,直到地老天荒。
只有童话,没有欺骗。
“她呢?”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我问他。
“难道你还要跟她决斗啊,”他笑着说道:“你这个大醋缸啊,呵呵。”
“什么大醋缸,我有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你这还不算大醋缸啊?一句话不说就转身离开,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说着用手指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表情无奈地接着道:“你呀,你呀。”
我虽然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是心里却甜丝丝的,便装作很大度的样子说道:“那你就回画室继续作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我也不去打搅你们了,先回去了。这样你就不能再说我是大醋缸了吧?”
“还说不是大醋缸,看你这话里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半里外都闻得着,呵呵。不过我不用回去画画了,人家早就被你吓跑了。”他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么一来,我倒真的有些无措了。他会不会因此而觉得我不识大体呢?他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他要考的导师的女儿,进而得罪导师呢?万一因此而考不上研究生,他会不会恨我呢?想到这里,我的心更加惴惴不安了。
“你是不是在担心这件事对我的考研产生不好的影响?”他问我。我的心事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接着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是个很开朗的人,应该能够理解的。”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冻着,想给你送围巾。”我有些委屈地说着,将攥在手里的围巾拿了出来。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他的脖子,那条漂亮洋气的围巾已经不见了。我记得刚才在画室里看到他的时候是有的啊,难道是我的眼睛花了,可是应该不会啊。我记得自己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啊。
那么它去哪了?它是哪来的?
“你的围巾呢?”我问他。
“围巾?”他有些愕然,然后又恍然大悟:“噢,我今天忘了戴了,幸亏你带来了,不然凌晨回去的话,估计会冻得够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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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5
我的心忽然变得冰凉冰凉,一字一顿地道:“我说的是刚才在你脖子上的围巾。”
“噢,你看到啦?”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自己悄悄地买了一条围巾,因为我舍不得穿你给我织的那条。刚才怕你误会,所以取下来放在画室了。你以为你替我织围巾的时候我不知道,其实有一天晚上醒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我看到你在昏黄的台灯下一针一线地织着它,那么认真,那么投入,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梦幻般的憧憬。我真的很感动,要不是怕把你吓着,我当时就想哭。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对你好,要一辈子对你好。我要这条围巾永远都是崭新的,在我们结婚的那天,我将戴上它,携着你的手走上婚礼的殿堂,因为它见证了你对我的好,见证了我们永世不变的爱情……”
听到这里,我已禁不住泪流满面,再一次扑入他的怀中,幸福地哭泣。
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回到了画室,刚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可是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画室的灯依旧亮着,很多已完成或者未完成的作品横七竖八地放在画室里,或躺或立,杂乱无章。几个西洋石膏塑像随便地堆在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尘。一块一人多高的画板立在画室正中央,油画里一个洋气的女孩倚墙而立,美丽而孤傲,倔强且自信,虽然尚未完工,但是我还是看得出来,眉宇间依稀就是刚才的女子。
“画得很传神嘛。”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话里的醋意昭然若揭。
他正把置于凳上的围巾拿起来,重新围上,听到我这话,笑道:“呵呵,你看你,又开始吃醋了。”
“我就是要吃醋,怎么了?你半夜三更盯着人家女孩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傻傻地等你,你说我该不该吃醋?”我说到这里,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生。
“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啊,否则我才不愿意半夜三更还在这里挨冻。”他说道。
“那你为什么非得画她?画我不行吗?是不是你觉得我没有她漂亮,或者没有她有气质?”我撅着嘴巴反驳道。
他挠了挠头,“呵呵”笑了一下,解释道:“怎么会呢?你们两个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她是显得比较贵气,但是我更喜欢你这种质朴的美。我也想画你啊,但是当时在霍教授家里的时候,她主动说要当模特,我根本不敢反对,她是霍教授的独生女,深得教授宠爱,人家好心好意,如果我还不领情的话,就可能惹霍教授生气,那样我的考研很可能会因此而受挫。”
“所以你就只好牺牲我了?然后做霍教授的乘龙快婿?胸怀大志的师兄爱上了美丽多情的师妹,真是浪漫啊。”我继续不依不饶地说:“是不是还打算有朝一日接掌师傅的掌门之位啊?”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说道:“唉,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刻薄了?动不动就讽刺人。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我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气话,但是听到了他的话后,不禁有气,说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嫌我烦了?没错,人家是千金小姐,长得又‘贵气’,我这样一个从小就没有父母教养的人自然没法子比了。”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凄惨的身世,不禁悲从中来,泫然欲滴,说不下去了。
他有些慌乱,赶紧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怀疑我。难道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日子,你却还是不能信任我吗?”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没有不信任你,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失去你。我不知道如果失去了你,我该怎么活下去。”
“不会的,傻瓜,不要说这种话,这样我会很难过的。我会永远都在你身边的,无论何时何地。”他深情地对我说道,坚定的表情一如初相逢的那个晚上的承诺——“你笑起来真美。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这么开心地笑着。我更希望自己能这么看着你开心地笑着,一辈子。”
一辈子,是啊,一辈子,那是个地老天荒的承诺,将用一生的相濡以沫来兑现。
我眼含着泪花,看着他道:“我相信你的。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可是我的心结还是解不开,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给我画了很多素描画,但是现在你已经很久没有画过了。等你把这幅画画完之后,你一定要给我画一幅比这还大的油画,好不好?”
“当然好啊,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到时候肯定比这幅画得好,呵呵,大醋缸。”他笑道,脸上满是揶揄的表情。
我嗔怪地擂了几下他的胸口,开心而幸福地笑了。
此后的日子里,他不再宿夜不归,我也不再去画室打搅他作画了。
由于快毕业了,课程不多,我找了个带薪实习的单位,每个月六百块钱,所以晚上就不再去肯德基店站柜台了,回住处的时间也比较早。他担心自己不得不晚归的时候,我会觉得害怕,便低价在旧货市场淘换了一个二手电脑,虽然破旧了些,但还是能够使用的。他还替我安装了上网接口,这样我晚上独自一人在家里就不会因为孤独而害怕了。
为了能够交给霍教授一件满意的作品,那幅油画他整整画了三个月,从冬天画到了春天。当他告诉我,霍教授对那幅画相当满意,当场就要求把它挂在客厅里的时候,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他沉浸在欢喜之中,我也没有再提让他给我作画的事,其实于我而言,只要他能每天在我身边,给不给我画都是无所谓的。
我以为我和他会这样平静而幸福地走到毕业,甚至携手到老。
然而,命运总不由人。
在他完成那幅油画一个礼拜之后,四月的某一天的下午。
正当我和他在住处相偎着站在窗口看云江上的船来船往,回忆着当年初相遇的情景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院门,阿婆正在院子里,便过去把门打开了。
一个女孩走进了院子,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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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6
第十章 前因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我们。
虽然相隔甚远,但我还是看到了她脸色骤变。
三个人又一次尴尬地对峙着,只是这一次不在画室,而且闯入的人也变成了她。
我明显能感觉到原本偎依着的他的身体下意识地退开了些,放在我肩上的双手也悄悄放了下来。
她上楼了。
房间的门没有关,她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然后直直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
她的眼圈迅速泛红。
我回过头来,看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的疑惑迅速升腾。
有不知名的虫儿在窗外不停地啁啾,更显得房间里有着异样的死静。
三个人泥塑一般呆立着。
半晌之后,她稳定了情绪,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为什么骗我?”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似要看进他的心里。
这轻轻的五个字,却狠狠地砸中了我的心,将它击得支离破碎。“为什么骗我?”同样的一句话从我的口中说了出来,对着他。
“我……”他失语了。他羞愧的表情令我失去了最后的期望:他不再解释,因为他已经无法解释。
“既然无法给我承诺,为何还要我付出所有?”她问他,没有恨,只有苍白的无助。恍惚间,我却觉得是另一个我在拷问他的灵魂。
脑袋沉甸甸地发晕,脚下一个趔趄,我差点摔倒。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出来扶我,却又僵在了空中,被石化一般,动不得分毫。
我扶住了桌沿,没有倒下,但我的心却摔到了地上,片片碎裂。
她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那条漂亮洋气的围巾,那条他曾说是为了不让我织的围巾戴旧而买的围巾。
她轻轻摩挲着围巾,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还记得当时我给你围上这条围巾时你对我的承诺吗?一辈子,哈哈,一辈子,哈哈哈……”她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她的话语与笑声锥子一般刺进我残破不堪的心,我终于忍受不了了,掩面冲了出去。
我看到了阿婆交织着诧异与担忧的表情,但是我无法解释也不愿解释什么。我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他。
终于,我跑累了,走不动了,无力地跌坐地上,肠胃一阵翻涌,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吐完了,抬起头,我却发现自己在云江边,前面正是我以前常坐的大青石。正是在这里,我第一次遇到了他,他向着阳光对我说:“我等你很久了……”痛得已经麻木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撕开,撒上盐。
走了这么久,终究,我还是回到了起点。
重新坐在这块久违的大青石上,怔怔地看着云江的水起起落落周而复始,早春的江风轻轻地掠起我乌黑的长发,一如从前,我回忆着一幕幕过往的情景,自虐着。心的疼痛,让我感受着自己的尚活。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停在了我的身后,我知道是他,但没有回头,冷冷地道:“请问,你又编织了什么故事?”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无话可说。
“如果没事,请你离开。”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我的心却又一次剧痛。难道我的心,依旧不曾死尽?
一只紧握着的手从我身后缓缓伸了过来,伸到了我的面前。手慢慢打开了,掌心中赫然是一枚戒指,一枚白色的戒指,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嫁给我,好吗?”他对我说。
“嫁给我,好吗?”多少次,当我独自静坐的时候,当我幸福地看着他的时候,当我在梦里徘徊的时候,我设想过他跟我说这几个字时的情景。
晚秋的枫树林里,我们比肩携手而行,一片火红的枫叶无风自落,悠悠然飘落我的肩头。他伸手轻轻一拂,掸落了枫叶,带起一阵微风,轻掠起我乌黑的长发。我回首嫣然。他缓缓摊开紧握的手,一枚戒指在血染的枫树林里泛着火红的光芒,“嫁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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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6
早春的青草地上,我们嬉笑追逐,片片洁白的蝶在空中绕着我们欢快地盘旋着。我“咯咯咯”开心地笑着,笑弯了腰,手支着腰,笑累了,跑不动了。他追了上来,拉着我的手,他跌到了草地上,我跌到了他怀里,抬头是他满是笑容的脸,再往上,碧蓝的是天,洁白的是云。他深情地俯视着我,一只手伸到我的上空,缓缓摊开了,另一只手从掌心取出一枚戒指,蓝天白云倒映其间,“嫁给我,好吗?”……
云江,这个梦开始的地方,曾多少次成为我梦圆的圣地。在梦中,多少次,云江的风,略带着海的腥咸,轻掠过我的发际。他牵起我的手,轻轻为我将水晶般的梦想戴上指间,夕阳的余辉在其间缓缓流转,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美丽而恒远。
而今,当水晶散落一地,梦想支离破碎,织梦的人早已心碎,这个关于梦的剧本却终于原样上演。
但是,他还是他吗?那个希望我能一辈子开心地笑的他;那个腼腆地给我送奶油巧克力雪糕的他;那个愿意用一生的努力换取我片刻欢愉的他;那个在肯德基店里傻傻地画我,等我的他;那个对着云江大声喊“我爱你”,紧紧拥抱我,承诺永远的他;那个迎着云江畔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的他?
“对不起,我累了。”我轻声回答,对着虚空,对着过往的从前,道一声“再见”,我起身踉跄前行。
前方可还有路?
如梦的云江,是起点,还是终点?
潮起潮落中,缘起缘灭间,是否也能如梦醒般抹去所有的记忆,不留些微的痕迹?
“我错了。”身后的声音传来,无尽的懊悔与沧桑。
“错了?”云江的风穿过我空空的心,透体而过,“谁错了?”
“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俗利,不择手段。”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对他,也对自己,轻声但坚定地说。
“其实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的。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对我有意思,我以为她纯粹只是对当画模感兴趣,那天晚上正在作画的时候,她忽然拿出来那条围巾,说他父亲经常教导她,如果要想绘出真正优秀的画作,必须有真实感情的投入。所以她建议,让我想象着她是我深爱的情人,在她给我围上围巾的时候,说爱她一辈子。为了能画出好画,我答应了,毕竟只是一场戏,我以为你不会介意的。在我照着她说的讲完之后,她竟然冷不丁亲了我一下,我赶紧把她推开了,告诉她我已经有你了。她说她只是比较投入才会这样,我也没有太在意。今天她却跑来说这些话,也许只是想让你误会,从而离开我……”
他说着,走上来,试探着从身后抱住我。
“别碰我!”我有些神经质地大声叫着,想甩开他的双手。
可是他抱得好紧,我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他越抱越紧,将我的腰箍得透不过气来。
我胸闷气短,憋得难受,一种恶心的感觉直冲口喉,忍不住又呕吐起来。
他赶紧松开了手,万分歉意地想扶我。
我甩开他的扶持,蹲到地上,无休止地干呕着,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你,你怀孕了?”他的声音满是惊疑。
怀孕了?他的话重锤般砸中我的心,虽然这些天我总是觉得胸闷恶心,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猜疑,但是始终不愿直面,也没有告诉他,因为我害怕。一个大学在读学生,未婚先孕,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你胡说!你胡说!”我站起来哭着敲打他的胸口。
“别怕,别怕,没事的,我在这里。”他连忙抱着我安慰。
这一来,我哭得更厉害了:“你胡说!你胡说!都是你害的!”
“你不要害怕,要不哪天我陪你去医院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负责的。”他赶紧说道。
“负责?”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这几句港台电视剧里听腻了台词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一寒,彻骨的寒,反而不再那么害怕了,情绪也稳定下来了。我将他的手推开,有些不认识似地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更不会要你负什么责。”我的话音冷冷的,斩钉截铁,将那一丝哀怨深深隐藏。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显得有些慌乱:“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呵呵,”我不知为什么很想笑,冷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以此来要挟你的,更不会阻了你的前程。我虽然对不起死去的爸妈,但我还是懂得什么是廉耻的。我不会跳楼,也不会上吊,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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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7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不要误会,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只想着能和你走过一生。真的。你不要这么陌生地看着我好吗?求你了。我觉得好难受……”他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惶恐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又觉得于心不忍了。其实我又何曾像自己说得那么坚强,只是那一点自尊让我不得不坚持。
他看我不说话,便重又把戒指拿出来,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没有吭声。
他继续道:“今天是我爱上你的第一千个日子。”
“大二开学之后我才遇到你,怎么会有一千天了呢?”我忍不住反驳道,说完又加了一句:“哄人也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看到我面色稍缓,他也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回确实是你错了。你遇到我是只有九百多天,但是我爱上你却刚好是一千个日子了。”
他的话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我不禁奇怪地问:“这是为什么?肯定又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从来没有。”他回答道。看到我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忙又补了一句:“当然,围巾的事情确实有所隐瞒,但也是迫不得已的。”说着,他挠了挠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他继续道:“你以为两年多前,我们在这里的初次相逢只是一次偶遇吗?”
“是一次错误的相逢。”我嘟囔着。
他“呵呵”一笑,接着道:“其实那是一次刻意的相逢,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并且爱上了你。”
我一脸的不信。
他微笑着,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道:
“大一那年的暑假,我呆在学校里没有回家。那是7月25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我有事路过银泰百货商厦,觉得有些饿了,就进了二楼的肯德基店,想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店里人很多,有些嘈杂,我觉得有点心烦,随便找了个队伍排上了,随着队伍的缓慢前进,心不在焉地等待。
正当我神游天外的时候,忽然有人推了推我的后背,有些不耐烦地道:‘喂,同学,到你了。’我回过神来,抬起头,竟已到了柜台前面,眼前是一张美丽的脸庞,没有一丝脂粉的痕迹,却似散发着淡淡的洁净的光,几乎令我不敢直视,女孩冲着我微微地笑着:‘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
夏日正午的阳光如许的明媚,这个美丽的微笑将我的心晃得不住摇曳。
心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乱,我胡乱点了个套餐。‘请您稍等’,女孩又冲我微微一笑,然后开始麻利地将套餐配齐。两根油黑的麻花辫随着女孩的忙碌,在身后摇晃,显得越发清纯可人。在这个现实的城市,女人们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藏在面具与脂粉后面,还有几人能够素面朝天?
找了个远离柜台,却又无碍视线的位子坐下,不时抬头看那个女孩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静静地享受那个纯美的微笑。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我却没有胆量去跟她说一句话,因为觉得这样太唐突,何况,在我心里,偶遇是一种美丽,那么就将这份美丽永远放在心里。
走出肯德基店,玻璃门随着惯性关上了,外面的太阳有点毒,回头看玻璃门内,柜台太远,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我不禁嘲笑自己,自做多情什么,都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也许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俗。叹了口气,我甩了甩头,将那可笑的念头努力从头脑中抹去。
人的一生,总难免会留下些遗憾,十全十美的人生便也无趣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按下了跑回去跟她说的冲动。算了,便如这路上匆匆来去的行人,又有几人不是擦肩而过。
办完了该办的事,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我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变换,也许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吧,心里有着一丝莫名的失落。
车子忽然一晃,猛地停住了,车上的乘客随着惯性往前猛地一倾,把我从混沌中惊醒。原来是有人横穿马路,司机用当地的土话咒骂了几句,不少乘客也叽叽喳喳地骂个不休,车子又开始前行了。既然只是虚惊一场,我便又准备再一次坠入混沌,反正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且这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正是云海大学,也不担心会坐过头。
正当我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将眼合上的时候,我忽然惊呆了,睡意全消。
往前两排的地方,有个女孩手握着车顶的一个吊环,身后的两根麻花辫随着车子的晃动,有节奏地左右轻轻摇摆。城市的街灯不时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映照在女孩姣美的脸上,女孩轻抿着嘴,默默地看着窗外,脸上若有所思,长长的睫毛偶尔忽闪两下,勾勒出一道柔美中透着倔强的弧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女孩微微地笑了,因为街灯的变幻而忽明忽暗显得有些光怪陆离的公交车内,顿时变得异样的宁静安详。
憧憬中的女孩是最美的,梦幻般的美丽。
那是笔触所无法描绘的,没有人能画下这美丽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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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7
我醉了。
有一些缘分是上天的注定,我这么对自己说。不论女孩在哪里下车,我都将随她下车,然后告诉他,我喜欢她。不论这样对方会觉得有多么唐突,我不在乎了。因为如果我不说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只要说出来了,那么结果就等待上天的裁决吧。
可是一路上女孩始终没有下车,直到终点站:云海大学。
原来我们同在一个学校!我的心里一阵狂喜。但是,也许是因为勇气随着一站一站的经过而消磨殆尽,看到女孩随着人群下了车,我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像自己计划的那样告诉她我的想法,只是远远地坠在后面,一直到她走进了女生宿舍楼。
有缘总会再见。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同时痛恨着自己的懦弱。
然而第二天,当我早早地起来,来到昨天的那家肯德基店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她。我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她却始终没有出现。
难道美丽的邂逅注定没有结果?
黄昏时分当我心灰意冷地回到学校的时候,觉得心里异常的烦闷,便背着个画夹,来到云江写生,顺便透透气。
我背着画夹在云江的岸边走,漫无目的。
云江的黄昏总是十分美丽的,可是那天它在我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凄婉。
走着,走着,我忽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长发披肩,穿着一袭洁白的连衣裙,一个美丽的女孩安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安静地看书。夕阳的余辉静静地照着女孩恬淡的脸,那般的圣洁。嘴角还挂着那个梦幻般的微笑。
三尺之上有神明,这句话,我以前从来不信,可是那天,我信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童话。童话里有美丽的人鱼公主。
我没有惊动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我也没有动笔,因为我知道,有一些美丽,是无法用画笔来描绘的。
我在心里说,如果有一天,能够和你同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看太阳落下,看星辰升起,那样该多么美好。
此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每个黄昏都会来到这里,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心中珍藏的美丽与憧憬。直到那一天,经不住美丽的牵引,来到你的面前,告诉你:‘我等你很久了……’……”
对于女孩而言,一年365顿饭,还不如情人节的一枝玫瑰更能打动她的心。
听到这里,我早已在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他轻抚着我的头发,继续道:“从那天第一次遇到你,到今天刚好是一千个日子了。这枚戒指是我早上出去买来的,只是个仿白金的,原本我是打算今天送给你,但是却不告诉你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等到有一天,当我携着你的手踏上红地毯,然后告诉你曾经的故事,让过往的从前连成一串美丽的珍珠。因为我始终坚信,我肯定能等来那一天,我们终将携手走过一生。”
说到这里,他将我扶到大青石上坐下,然后将那枚戒指取出,放到我的面前,深情地看着我,道:“我能为你将它戴上吗?虽然只是个仿白金的戒指,但我想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吗?当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我一定有能力送给你一枚真正的白金钻戒。”
我拉过他坐到大青石上,轻轻偎依在他的怀里,道:“我很开心,只要心是真的,戒指的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想等我从医院出来以后,你再为我戴上,好么?”
“那么你答应去医院了?”他高兴地问。
“废话,不去医院,难道还真的把它生下来啊。要不你来养?”我有些羞急地反问。
“你刚才那么生气,我还以为……嘿嘿。”看到我不再那么板着脸,他开玩笑道。
“你以为什么?真无耻。”我的脸都红了,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事情,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上回不是答应我,说要给我作一幅油画的吗?还说一定比给你那位霍大小姐画的那幅要好。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了,是不是故意忘了?还是怕你的那位霍大小姐知道了,饶不了你?哼。”
他一脸的无辜,连连叫屈:“什么叫‘你的那位霍大小姐’?我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后来没有提,我还以为你不想画了呢,又怨我,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一说到那个人,我心里就有气,“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看到我又生气了,他忙不迭地道:“好,好,好,就算我怕了你了,明天就给你画,这样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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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8
“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好象我强迫你似的。算了,算了,我才不希罕呐。”我嘟囔着嘴,满脸的委屈。
“那就算是我求你了,行不行?”他笑着道。
“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勉强答应你吧,”说完,看到他摇着头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恍惚,感慨地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要是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该多好啊。”
“是啊,你也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抱过我了……”感受着他的手轻抚着我的发际,我也不禁有些唏嘘起来。
……
就这么安详地靠在他的怀里,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一如从前。
时间随着云江的水静静流淌,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合。
一阵微寒的夜风袭来,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忙道:“你是不是着凉了,你看你都还穿着拖鞋,不着凉才怪。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腰,道:“不嘛,我不想回去,我就想你能一直这样抱着我。”
“但是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受凉啊,乖,还是回去吧。”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我。
我有些害羞又有些担心,气鼓鼓地冲他道:“哼,还不都是你的错。”
他“呵呵”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是我的错,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你身体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天天来这里啊。”
我看着他道:“喏,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以后要天天陪我来这里。不许反悔哦。”
“真是孩子气,呵呵,好的,我答应你,绝不反悔。”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竟然异常郑重起来,没有了戏谑的味道。
虽然心里恋恋不舍,最终我还是依偎他的肩膀往住处走去。
老远便看到了阿婆在院门口焦急地张望,一脸的担忧。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快步朝阿婆走去……
第二天,我就吵着让他给我画画。他拗不过我,就答应了。不过对于背景的选择却发生了争执。我想将云江作为背景,最好就坐在那块大青石上,因为它承载了很多关于我们的记忆。可是他坚决不同意,认为云江的风比较大,而我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怕把我吹坏了。最后,我只能依着他,在学校教学楼后的草坪上作画,那里由于有教学楼挡着,没有什么风,比较暖和。
当看到我翻出那条白色的连衣裙的时候,他又开始反对了,说现在才四月份,穿这么薄的衣服很容易把我冻坏的。但是在这一点上,我的坚持最后获得了通过,前提是我在里面穿了比较厚的衣服。
因为我没有几件衣服,这件是我最喜欢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初相逢的那天,我就穿着这条裙子,我很想能把现在的幸福记录下来,那么多年以后,当我们再一次看到这幅画,过往的经历就能够原样重现,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让记忆模糊。
就这样,我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梳过的麻花辫,穿上那身白色的连衣裙,跟着他来到学校的草坪上。
四月的天,微寒。阳光显得过分清亮明媚,有些刺目,却没有热度。
按照他的吩咐,我随意地坐在草坪上,双手轻抚着垂于胸前的辫子,望着他,微微地笑着。
看到他在阳光下时而凝眸注视着我,时而在画架上笔走龙蛇,我竟有些恍惚起来,曾经多少次,就在这里,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膝头,看着教学楼的灯光明明灭灭。
没有几天工夫,这幅油画就完成了,我说他偷工减料,否则为什么给别人画的那幅需要好几个月。
他笑呵呵地说:“画画是需要感觉的,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当然容易落笔了。而要把别人画好,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的。”
我闻言,酸溜溜地道:“是啊,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现在你给人家的画也画完了,就是不知道已经熟悉到什么程度了。”
“你呀,你呀,总是喜欢强词夺理。不跟你无谓地争论了,算我输了,好不好?呵呵,来,你自己看看,画得怎么样?”
他将油画的正面缓缓转向我,我顿时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牢骚。
早春的阳光照耀着尚未全干的油画:绿意盎然的草坪上,洁白的连衣裙纤尘不染,莲花般四散,覆着青青草地,显得那般圣洁,我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开心地笑着,眼里满是幸福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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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49
良久,我才把视线从油画上移开,望着他含笑的眼眸,轻声说道:“谢谢你。”
“傻瓜。”他情不自禁地拥我入怀。
我无语凝噎,在他的怀里幸福地啜泣。
两个月后,他陪我来到了市里的一家医院。
化验结果呈阳性,我真的怀孕了!而且已经五个月了,只能选择人工流产。
“我知道你很坚强的,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吗?一定。”在手术室的门口,他对我说道,他的眼角竟然有泪。
“好的,我会的。我答应你。”我对着他用力微笑了一下。只要有爱,又有什么苦楚是不能忍受的?
手术台的灯光亮起,白晃晃的一片,我闭上了眼睛。
虽然已经作了静脉麻醉,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机械在我的体内不停地搅动,深入骨髓的疼痛传来,我顿时晕厥过去。
在我醒来之后,已经在病房里了,发现床头有一盒“金帝”巧克力。巧克力盒子的下面有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我有些奇怪地将折成心型的信纸打开,一枚戒指掉了出来,正是那枚仿白金戒指,心忽然莫名的紧张。
信的内容很简单:“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她怀孕了,霍教授也知道了,要我娶她,否则,将告我强奸。我不在乎自己会身败名裂,但是我不愿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到我锒铛入狱的情景。我知道你会恨我,更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上次我要把戒指给你戴上,你没有答应,我真的好想能够在我们的婚礼上,为你把它戴上啊,但是没有机会了,我把它留给你,作个纪念吧。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奶油巧克力雪糕吗?你总跟我说那根雪糕的味道是你一生中尝过的食品中最美的。但是如果不马上吃掉,雪糕就会化掉。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这句话吗?所以我出去给你买了盒巧克力,就放在你的床头。你一定要珍惜身体,好好养病。好想能够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一生一世。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很爱你,真的,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从第一次遇到你开始。不要想我,忘掉我吧,我是个坏蛋,我不是人!我是魔鬼!我爱你!”
天塌了,地陷了,心却空空的,感受不到疼痛。一阵眩晕袭来,我再次昏厥过去。
半晌之后,我悠悠醒转,信纸飘落在地,那枚戒指掉在床沿。机械地起身,穿上衣服,捡起信纸与戒指,拿着那盒“金帝”巧克力,我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身体很虚弱,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似乎要飘起来,这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我。
一个人在街道上走,如潮的行人与车辆从身边淌过。
远处那个肯德基店热闹如昔,里面可还有个女孩微笑着欢迎着每一位顾客,不时发呆,憧憬着明天的幸福;银泰大厦的仍然是顾客盈门,似乎在搞低价酬宾活动,那个柜台的角落,是否还有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静静地挂在那里,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让女孩忘却了举步;那个火车站早已翻修一新,富丽堂皇得有点像五星级的宾馆,前面依旧是车水马龙,各色行人,来去匆匆,可曾看到一个衣着寒酸的女孩拎着个简单的行囊,走出火车站的出口,深吸了口气,仰望天空,一只小鸟掠过白云,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
四年的片段,如梦般掠过脑际。
是梦,不论多长,不论多美,总有醒的时候。
坐上车,回到阿婆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换上了那套洁白的百褶连衣裙,我沿着田埂往云江走去。天刚落过雨,田埂有些松软,好几次,我差点摔倒在地。就在这里,曾经有一双手紧紧地拉住我,曾经以为,这双手将牵着我的手,走过一生。
依旧是那块大青石上,我手里拿着那封信,呆呆地坐着,看太阳一点一点地坠入远山之巅。洁白的裙摆沾上了些泥水,晚霞似火燃烧。那盒巧克力放在大青石上,“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几个烫金的凹版字,在夕阳下有些晃眼。
江风吹得衣裙猎猎作响,手一松,信纸悠悠飘了起来,飞往云江上空,几个盘旋之后,缓缓落到江心,一个浪过处,消失不见了。
我想起了他曾给讲过的一个笑话:“你知道什么是浪漫吗?你往云江走,慢慢的,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腿;你继续走,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腰;再往前走,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脖子;如果你还往前走,那么云江的浪将彻底漫过你的头顶,你也就彻底地浪漫了。”
记得当时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在他的怀里。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咯咯咯”地笑起来,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抖落。
人世间是多么值得留恋啊,有哭有笑。开心地哭,伤心地笑。
来世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人。
只有笑,没有哭;只有开心,没有伤心。
轻轻地将那枚戒指戴上指间,端详良久,又取了下来,举手想扔掉,最终还是有些不舍。将戒指握在手心,我起身往云江走去,已是六月的天了,云江的水却依旧有些冷。
真的很冷,希望来世不会那么冷。
因为今生,我冷够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0
第十一章 焚画
“所以,现在我成了一个鬼。”终于,女孩结束了她的故事:“谢谢你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一讲起来,便没完没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好久,好久,我才回过神来,问她:“你恨他吗?”
“恨,”女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并不后悔,我曾爱过一个人,深深地爱过。他会永远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永远。”
我无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故事好听吗?其实我是骗你的。你真笨,这个容易就上当了,哈哈。难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脆弱吗?太小瞧我了吧?我只是觉得长夜漫漫,无聊透顶,所以给你讲个故事打发一下时间,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的故事讲得很精彩,不要告诉我,你那颗单纯而柔弱的心灵竟然真的被深深地感动了。有没有觉得我有成为悲情作家的潜质啊?我自己也常常这么认为。哈哈哈。”她笑得很夸张,似乎眼泪都笑出来了。鬼也会流泪吗?我的心里有些犯疑。
“那,为什么,”我没有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什么你又回到这里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女孩想了一下,回答道:“一些未了的牵挂吧。”
“对了,昨天的窗户是你关的吧?”我问道。
“是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嘿嘿嘿,你真是个胆小鬼啊。”女孩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在心里暗自嘀咕:“我胆子是小了点,但是再胆小也不是鬼啊。”不过终究不敢说出来。
可是她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才是鬼啊?其实我以前也挺怕鬼的,后来当自己也成了一个鬼之后才发现,其实鬼并不可怕。对了,你怕不怕我啊?”
当一个鬼,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鬼笑嘻嘻地问你怕不怕她的时候,我想很多人都会不知所措的。
如果你说你不怕她,万一她要是一生气,现出厉鬼原形,将你活生生吓死,那岂不是亏大了?但是要是你说你怕她,肯定会伤了她的自尊,可能比你说不怕她还生气,因为一个女性,即便是一个女鬼,也是不愿男人说见到她就要怕的。而且女鬼很生气的话,后果一定很严重,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生气。
所以,我知道正确答案,也就是最安全的答案是:“我很怕你,可是我还是很想每天看到你。”
但是虽然我平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肉麻的话,还是羞于出口的,如果换作是曾将无数善良无知的小妹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老大,只怕比这还肉麻的话,也早已脱口而出了。
我嗫嚅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回答“怕”还是“不怕”。便岔开话题问道:“既然你能够关窗户,为什么却跟我说,你不能自己翻书呢?”
“你真不是一般的笨呐,这种常识都不懂。我又不是僵尸,尸体在焚化之后,当然就没有实体啦,所以就翻不了书啦,这不是很正常吗?其实我对你们根本造不成伤害,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至于我为什么能够关窗,那是因为我有这枚戒指啊。”她说着晃了晃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接着解释道:“虽然这枚戒指不是真的白金钻戒,哎,你怎么这么奇怪地看着我,是不是觉得跟我讲的故事里的情节吻合啊。我逗你玩的啦,总之呢,这是一枚戒指,不管它是什么戒指,质地还是比较坚硬的,所以没有被炼化。我的魂魄就依附在它上面,没有转入轮回。”
我望着她手指上的戒指,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你就是用这枚戒指把窗户关上的?连那幅被风吹走的素描画也是用它顶回来的?”
“是啊,”她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我的平衡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哦,那么大的风都能够把宣纸顶得这么四平八稳,你行吗?肯定不行,这可都是我这两年来夜夜顶抹布练出来的。”
“顶抹布?”我越发的疑惑了。
“是啊,你的观察能力怎么这么差啊,”她撇了撇嘴,道:“难道你住进来之后,没有发现浴室异乎寻常的干净吗?”
我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浴室是你……”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废话,当然是我了,这里这么久没人住了,除了我,还有谁啊。要我是你妈,还真不放心你出门啊。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都不懂。遇事要三思,老师没有教过你吗?尤其是这么奇怪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生出点怀疑来?”
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接着诉起苦来:“其实我将浴室擦干净很辛苦的,你想象一下,用一枚戒指顶着抹布一点点地将所有的瓷砖擦干净,是件多么悲壮的事情啊。而且我还得时刻注意着不让这枚戒指受到磨损,很累人的。要是没了这枚戒指,我以后还怎么做事啊,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吓唬一下你这样的胆小鬼,没了这件道具,也不方便了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你不擦不就得了?干吗费这心思?”我好奇地问道。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想象一下,象我这么圣洁高雅纤尘不染的美丽女子,噢,对不起,说错了,是象我这么圣洁高雅纤尘不染的美丽女鬼,要是住在这么一个灰尘漫天肮脏不堪的屋子里,你觉得合适吗?”
看到我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生气地道:“怎么,难道你对这点还有疑问吗?”
“不敢,哦,不是不敢,是没有疑问,绝对没有疑问,当然不合适,太不合适了。”我赶紧陪笑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把整间房子都打扫干净呢?这样不是更舒服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0
“不会吧,你还有点公德心没有啊?光是把浴室擦干净,就已经把我累得够呛,你还想我把整间房子都打扫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我明白了,你小子是想让我替你把房间打扫干净了,你就可以偷懒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赶紧声明:“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绝没有那个坏心思。而且房子脏一点有好处。有句话不是叫‘出淤泥而不染’嘛。你这天仙般的人儿往这遍地灰尘的房中一坐,就有那么一股莲花的味道。”讲完这话,我忽然发现,其实要达到老大的水平也并不是很难。
她听着这话,很是受用,满意地道:“嗯,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看来你这书还是没有白读,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的。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想你爸妈也会感到欣慰的。”
还欣慰?我爸妈要是看到我这么卑躬屈膝的对一个女鬼说话,估计会气晕过去。当然我表面上还是对她的赞扬表示了认同,同时表达了自己十二万分的感激之情。
趁着她心情好,我又问了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你为什么说这本《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说着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那本书,接着问道:“上面的折角是我作的?我昨晚并没有看过这本书啊。”
她“嘿嘿”一笑,神秘地反问道:“你昨晚是不是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我想起来,昨晚就是在看到窗户自动关上之后,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所以跟虚空中的她对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于是问道:“是啊,为什么我会睡着了?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不好意思,辛苦你帮我翻了半天书,真是乖啊,咯咯咯……”她得意地笑起来。
“你是说,你用意念控制我的精神,使我入睡,然后控制我为你翻书?”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家嘛,嘿嘿,我厉害吧?”
我不由道:“你还说你没有能力伤害我们,要是你用意念控制我,让我自己抹脖子,或者跳楼,或者撞墙,或者上吊什么的,那我岂不是死翘翘了?”
她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既然被你这么骂了,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亏大了。嘿嘿嘿……”
我忽然觉得眼皮有些沉重起来,心中一惊,不会吧,难道我得罪她了,她真的打算诱我自杀?不由十分后悔自己讲了刚才的话。但眼皮就要合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她那有些促狭的笑容,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样子。我心里一阵轻松,不会的,她怎么会伤害我呢?呵呵。
一念至此,我忽然恢复了清醒,没有一丝的睡意了。
她奇怪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恍然大悟,气呼呼地说道:“完了,完了,看来以后再也不能控制你为我翻书了,郁闷啊。”
我虽然有些奇怪她的控制人的能力为什么不灵了,一边不无得意地炫耀道:“怎么样,不行了吧,嘿嘿,看来我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
“什么嘛,又开始吹了。”她愤愤不平地道:“还不是因为我对你太仁慈了。你越不害怕我,我控制你的能力就越弱。上次你在极度恐惧之中,你的神经很衰弱,所以我很容易就将你控制了,可是现在你觉得我不会伤害你了,所以就不再怕我了,我也就控制不了你了。真是郁闷,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告诉你实情了。这回真的亏大了。不过你还是得听我的话,否则我就控制别人来杀你,譬如今晚来的那个小子,他的神经最弱,最容易被控制了。看他那天提着梨木剑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咯咯咯……”
“就他那样?”我一脸的不屑,“他神志清醒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不要说变成行尸走肉,判断力和灵敏度都下降了之后了,当然,打游戏的话例外,这小子老是作弊,不地道。”
听到这话,她忽然两眼放光,说道:“对了,要不你教我玩游戏吧,其实我一直很想学的,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教我。”
听到这话,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最痛苦的就是给什么也不懂但却好奇心强烈的女生当老师。老三曾给我讲过一件事情,有个低年级的小女生是他的老乡,听说老三玩游戏的水平很高,于是慕名而来(老三的原话,可信度≈0)。老三教了她半天的“英雄无敌”之后,她便开始自己玩了,一开始还是玩得兴高采烈的,可是玩着玩着,忽然气得把鼠标扔到地上,还差点哭了起来。老三百般安慰之后,才获知原因,原来,她选了个屠龙的任务游戏,路上不时遇到各种种族的可供招募的战士,可是她一看价格挺贵,就没有买。当她的英雄遇到几个农民的时候,她一看价格,便宜得令她心花怒放,于是一路上专门找农民招募,最终她兴奋地带领着几百个扛着锄头的农民,浩浩荡荡地杀奔龙窟。当她发现龙窟里只有三条水晶龙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于是准备排开阵仗,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只是还没等她准备好,对方已经冲了上来,一次龙息过后,她辛辛苦苦招募了半天的数百个农民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的英雄也随之归西了,于是便把气撒在老三身上。从那以后,老三一听到女生玩游戏,便会骇然色变。
有老三这一惨烈的血的教训在前,我赶紧借故推托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的电脑坏了,用不了了。”
“你骗谁啊,今晚你不是还看过电影吗?”
“啊”,我哑了:“你连这都知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这个电影的网址还是我发给你的呐,是不是把你吓得够呛?”她得意地看着我道。
“不会吧?”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不信我啊?”她得意洋洋地道:“其实前天那个骷髅头图像也是我发给你的,怎么样?有创意吧?还有你这两天有没有发现你的QQ好友都消失了啊?”说到这里,她又得意地“咯咯咯”笑起来:“我既然能够控制脑电波,当然也就能够控制其他的电流电波啦。举一反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那,那个空号是不是也是你搞的鬼?”我问道,又加了句:“杨东蓓肯定不会发这种无聊的吓人短信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1
“什么叫搞鬼啊,真是好心没好报。”她气鼓鼓地道:“我是看你可怜,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将短信的内容换了,当然,也顺便吓唬吓唬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臭男人!而且谁让你洗澡不关门的!哼!”说着,她的脸上忽然红晕泛起,促狭地看着我笑。
“啊?”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赶紧转移话题:“她说什么了?”我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激动与期待。
“你真的想知道?”她眨巴着眼睛问。
“是的。”我断然道。
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她说,她就要结婚了,她很想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如惊雷滚过,心有些异样的难受,堵得慌。
她静静地看着我,又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
“真是无聊,生活本就已经够无趣的了,还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来,你教我玩游戏吧。”半晌之后,她忽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电脑自动启动了。
我深吸了口气,真心地对她道:“谢谢你。其实我还是愿意知道她的这句话的。有些东西,知道了,便够了。”
“哇噻,这话有水平,酸得我的牙都要掉了,看来你也具备悲情作家的潜质啊。来,来,来,玩游戏,玩游戏。”说着她已经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开始飞快地用戒指敲击键盘。
……
“其实,我也觉得你不是你故事里讲的那个女孩。”看着她在电脑前玩得不亦乐乎,我忍不住说道。
“你现在才发觉啊?真是的。不过最终能觉悟,说明你还是有药可救的,并非笨到家的那种废物。为什么呢?”她抬起头来笑着问我。
“你觉得一个经历过那么多创伤的女孩,会象你这么说话吗?”我苦笑道,又添加了一句:“当然也许是你有人格分裂症。”
“也许我掩饰得好呢?其实我的内心痛苦万分悲痛欲绝啊。”说着,她作出一副异常痛苦的表情。
我“呵呵”笑道:“你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
“痛苦是一生,快乐也是一生,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为何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做人的时候,没有想明白这一点,作鬼的时候,反而想通了。”她冲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然后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你又被骗了,唉,笨得没治了。”
“哇,天快亮了,我得走了。”她忽然惊叫道,然后又埋怨我:“都是你,非要我给你讲故事,害得我小说都没看完,游戏也没玩过瘾。还害得我讲得太投入,差点以为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痛苦了大半夜,郁闷,改天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没等我反驳,她已经忽然凭空消失了,就象来的时候一样。
呆了半晌,我伸手拉开了窗帘。
夜色褪去,朝霞微染,清冷的东方隐隐有了一丝暖意。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连着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我困乏得不行,知道了真相之后,内心没有了恐惧,便打算安心地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好香,醒来已是下午一点。
今天是星期二,有课,但我却没有什么心情去上。
除了吃饭之外,我在宿舍呆了一整天,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也许在期待着晚上能够再次见到她吧。她还会再来吗?应该会吧。她的小说不是还没看完吗,她还想继续玩游戏呢。想到昨晚的情景,我不禁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晚饭之后,我又到云江徘徊了半天,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以前总觉得春天的白天太短,天黑得特别快,可是今天却觉得太阳怎么老是挂在天上不下去,令人心焦。
我这是怎么了?我不由暗自笑话自己没出息。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我重新回到住处。
她会从哪里出现呢?上次是在房间里,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我盯着油画中的她,焦急地等待,期待着她的再次出现。
没有令我失望,“咯咯咯”一阵笑声过后,她如昨晚一样凭空现出身来,一见到我,就冲我开玩笑道:“是不是想我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1
我很高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傻乎乎地笑。
虽然认识才一天,但是我们却似乎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此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笑声中出现,然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出来之前匆匆离去。
开始的几天,她总是吵着要我教她玩游戏,可是等她会玩之后,我的电脑就被她长期霸占了,可怜的我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她的理由是我既然要考研,就得有点牺牲精神,每天想着玩游戏怎么可能考得上?所以为了我的前途着想,她只好牺牲她自己宝贵的时间来保管这台电脑,以确保我能将时间都花在人世间最有意义的事情——学习上。但是看她玩游戏时那个不亦乐乎的样子,我一百个不相信她那番义正辞严的教训是发自肺腑的。
说来奇怪,白天她不在,照理说我可以玩游戏了,可是没有她的房间显得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寂寞无聊,不愿看书,也提不起精神玩游戏。
后来她游戏玩腻了,不是躺在床上唧唧歪歪地让我给她翻琼瑶的言情小说看,就是把腿跷到电脑桌上看无聊的韩剧,嘴里不时嚷嚷道:“倒点水” “电脑桌脏了,赶紧擦干净”“替我把苹果拿来”“快点泡面,要加根火腿肠,一定要双汇‘王中王’的”……
其实大部分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必要,但是她就是喜欢这样支使我。有一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便提醒她自己是个鬼的事实。正兴高采烈的她忽然就沉默了,笑容暗淡,泫然欲滴,第一次提前离开了。此后接连三天没有出现,害得我自责得要死,所以等第四天她重新出现之后,我乖得跟头绵羊似的,对她的要求再不敢有半点怨言了。
可怜的我就这么开始了我的奴隶生涯。
我对白岩松的“痛并快乐着”有了新的理解。
快乐的时光总是逃去如飞,转眼我们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了。
那天晚上,她跟往常一样把腿搁在电脑桌上,看韩剧《玻璃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一阵开心地笑过之后,却沉默了,表情变得有些异样,笑容也勉强起来。
“你怎么了?”我不由问道。
“我就要走了。”她犹豫了一会之后,回答道。
“你要走?”我惊讶地道:“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她神情黯然地回答道。
“为什么?”我失声道:“这里不是很好吗?是不是因为我们对你不够好?我们是因为有些东西不知道,所以误会你了。等阿婆阿公从医院回来,我马上告诉他们真相,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怪你的。”
“不是因为这个,我也知道阿公阿婆知道真相之后,是不会怪我的。那次把阿公吓坏了,我也是无心的。后来我想向他们解释,又怕再次吓着他们。我并没有害他们的心思,我想报答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们呢?其实你也应该知道,你在学校论坛上发布租房信息的‘裙裾飞扬’就是我,因为我看到二老退休后除了不多的几块退休金,没有其他的收入了,子女们又不愿管他们,生活太清苦,就想帮着增加点收入,所以就发布了那个租房信息。可是你也发现了,阿婆的脸色很不好,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接着说道:“发现你自己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了?”
“是吗?”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但我还是说道:“阿婆是因为不知道实情,心里害怕,给吓的,又加上担心阿公的病情,所以才显得精神不济,而我则纯粹是因为这些天没有睡好觉的缘故,以后我白天好好睡觉,精神就会好多了,你不用胡乱担心啦。”
“谢谢你,”她有些凄然:“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可是我自己明白,我的存在本身就会影响你们的健康,虽然我没有害你们的心思,但是我无法改变这一事实。真的谢谢你,希望我走了之后你能向二老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我很感激他们。”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我还是不死心:“要不这样,以后你来得不要那么频繁,隔上一天再来,这样应该就没事了。”
“隔上一天?”她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两天来一趟还不够频繁啊?何况我的魂魄只能在附近游荡,还是会影响你们的。”
她接着黯然道“其实我也舍不得走,毕竟这里有很多我的回忆……而且我也舍不得好心的阿公阿婆。一想到二老晚景凄凉,心里就觉得很难过。”
她看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说道:“当然,还有你,咯咯咯,你可以教我打游戏,替我翻书,真是个廉价劳动力。咯咯咯……”
“错了,是免费劳动力。”虽然心情沉重,我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玩笑道:“而且是被迫的,简直是强拉民夫。”
我们两个人都笑了。可是却笑得那么勉强,那么费劲。
“那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今天走呢?”我问道。
“因为今天是我的忌日。”她强作的笑脸又暗淡了下去。
“哦,”我知道自己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便转移话题道:“要不我再教你玩次游戏吧,最后一次。”
“好啊,不过你的脸色不好,也不全是我的原因,还跟你老是通宵玩游戏有关,其实,那天那个蛮搞笑的胆小鬼的脸色比你还差,记得以后少打游戏,尤其不要通宵。”她说着说着,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不会吧,你的表情好古怪啊,不要告诉我你又一次被深深地感动了?你的感情怎么这么丰富啊。咯咯咯……”
我不知所措,只能“嘿嘿”傻笑着。
“你是个好人,”她停止了笑,看着我,认真地说:“那天晚上下大雨的时候,我在云江边,你义无反顾地冲过来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天在云江边的白衣女子是你?”我惊讶地道:“我后来还以为是一个白色塑料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2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塑料袋?”她有些郁闷。
“既然知道我是个好人,为什么还整那些东西吓唬我?”我半开玩笑地问道。
她有些生气地道:“你真是不识好歹,我开始在论坛上发租房信息的时候还没有发觉自己会对人的健康造成损害,而且天下尽是负心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不过你在云江的时候,不顾危险来救我,我就不忍心害你了,所以就开始吓唬你,想把你吓跑。谁知道你小子竟然不走,还带了那个胆小鬼过来,想降伏我。就凭他?咯咯咯……”
想到老三那天那着个梨木剑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
……
笑着笑着,我们不知什么时候沉寂了下来,都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好了。
沉默良久之后,她说道:“我也该走了,你将我在云江焚化吧。这样我就不会徘徊不去而惊扰你们了,而我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将你焚化?”我疑惑地问道。
“将这幅油画焚烧了就行了。象我们这样的……”她顿了顿道:“东西,要留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强烈的情感之外,还必须有一定的介质作为依托。我之所以能留在这里,一是因为自己无法化解的爱与恨,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枚戒指和这幅油画,当时能够将魂魄留在这个世上,是因为这枚戒指,而我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则是因为这幅油画,这幅画画得惟妙惟肖,能与我心神相通,当时他画这幅画时是那么用心……”
她低下头,目光黯然,却又如梦如雾,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她毕竟还是忘不了他,之所以没有去找他也许只是因为她的魂魄无法离这里太远吧。
轻叹了口气,她继续道:“所以我的魂魄才能凭借它作为媒介而来到这里,并且依附在上面。如今我也想通了,爱爱恨恨都随着这岁月淡了,就象这云江的水,起起落落间又何曾留下了半分痕迹?该是走的时候了,何苦对这人间恋栈不去,倒害得他人不得安生。你将我在云江边焚化吧,让这段故事在它开始的地方结束,也让我随着这云江的清流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冷月如钩,繁星满天。
星星点点的银白倒影,将静静流淌的云江映得琉璃般澄澈。
稻香四溢,清风轻送,已经有一丝初夏微熟的味道了。
我和她并排坐在岸边的大青石上,前面是那幅油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几根浇上汽油的松枝交错置于其下。
我的指间燃着一支烟,没有吸,暗红的烟头在夜色中不时闪着黯淡的微光。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一直这么静静地坐了大半夜。
远处,东方的天空渐渐由黑转青,然后慢慢翻出了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她轻轻起身了,欲行又止。转身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是个好人,谢谢你这些天陪着我,你会幸福的,可惜我没有实体,否则我真的很想……嗯……亲你一下。”
她缓步走到了油画前,回头看了看我,勉强地笑了笑,嘴角微启,欲说还休,无力地轻轻挥了挥手,举步跨入画中,消失不见。
我走到油画前,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谁说你没有实体。”俯下身,我的唇轻轻地触碰了下她的唇。
画中的她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红晕。
扔掉手中的半截烟,我掏出打火机,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叮”,一朵半寸来长的火苗在轻风中微微晃动。
我似乎看到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这是她的归宿。宿命的归宿。
颤抖着将火苗移近了松枝。
十公分,五公分,三公分,两公分……
“嘭”的一声轻响,火着了,火苗瞬时顺着汽油蔓延开来,松枝“噼噼叭叭”的脆响中,火苗窜将起来,将这幅油画紧紧裹在怀中。
跳跃的火苗就要将她那甜甜的笑容完全吞没了,忽然,她那美丽的眼睛似乎俏皮地眨了一下……
灰烬尚微红温热,那张美丽的容颜却已不见踪影。
一阵风起,片片灰烬悠悠飘起,如一群翩跹的蝶,在云江上空优雅轻盈地翻飞。
我似乎又看到了她,着一袭洁白的连衣裙,在那虚空处,妙曼起舞,飞啊,飞啊,飞向那清幽无尘的九天云霄……
失神地呆立良久,我将目光自天际缓缓收回,留恋地掠过了那一堆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烬,曾经,一个美丽的女子,告诉了我一个从前的故事。刚刚,我们还比肩而坐,而今,却永不得见。
正当我狠狠心,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清冷的江风不断地吹拂下,在那堆早已冷却的灰烬中,隐隐现出了一枚洁白的戒指,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异样洁净的清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2
后记:
吓得几乎神志失常的老三回去之后就跟别人大讲在我这里遇到鬼的事。可是由于他平素总是喜欢乱开玩笑,经常讲些神神鬼鬼的故事骗人,所以,谁也没有相信他的话,只是当他又讲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一笑了之。可怜的老三哭诉无门。
只有老大在听完老三的讲述后,有些神往地说:“要是真能遇到这么美丽的女鬼,此生也就不虚了。”讲完,就忙着跑去约会了。
我听说后,便让老三不要再跟别人讲这件事了。老三一开始不答应。我便说,那个女孩跟我说,要是你不听我的话,还继续乱说,她就自己来跟你说。听完这话,老三马上闭嘴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老三来看我,踏进房间的时候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对着原来摆放油画的地方连鞠了三个躬,讲了一大堆恭维的话。
老三告诉我,现在在学校宿舍里不能通宵玩CS了,因为以前偷偷接的外接线给楼长查出来了。他很羡慕我还能通宵玩游戏。
我笑了笑,告诉他,我现在再也不会通宵打游戏了。
老三似乎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表示不信,问我为什么。
我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目光投向了窗边的书桌上。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桌子上。
一枚白金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3
《一幅油画》的由来与总结
虽然本文篇幅很小,但是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写小说,所以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以便以后的提高,顺便提一下写它的缘由。
由来:
03年夏天,换了个宿舍。搬进去的时候,看到角落里放着一幅油画,几乎与我等高,上面落满了灰尘。一个素衣女子斜倚着一堵斑驳的石墙,双手绞着衣角,一脸的羞涩与纯真,两个乌黑粗大的麻花辫垂于胸前。画得很逼真,只是女子的脸色过于苍白,尤其备课到半夜的时候,偶然目光触及,总有些惴惴,脖子里凉飕飕的。估计前面的住户是个美术老师,因为角落里还堆着一些废弃的绘画器械。我是个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夜半无人,空对着这么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不免生出一些诡异的遐想:她是谁,从哪里来,又经历过什么,和画她的人是什么关系……
原因种种,一年后我又搬了一次家,当时刚搬进来的时候,房东跟我说那幅油画如果我不要的话就扔掉好了,但却没有告诉我画的来历,房东收了房租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搬走的时候也是电话联系,让我锁门之后将钥匙放在外置的小厨房某处即可,所以始终没有机会问。走的时候,我本想带走的,只是它实在太大,只好作罢。我后来还遇到过后来的住户,一个教计算机的老师,当我得知他住在我原来的房间的时候,我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一下他那幅油画的命运,会不会扔掉了呢。谁知道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跟我提起那幅油画,说画得很好,几可乱真,问我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当时我就想写个故事,只是没有什么大体的框架,诸事杂陈,不久就淡忘了。直到05年夏天,要离开从教四年的学校去读书,不觉有些感慨,便想起了这件事,开始构思,监考的间隙,写了一两万字。然而懒惰的天性使我很快就停笔了。开学之后,功课繁重,但是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越忙的时候,思维越是四处散逸,拢都拢不住,十一月开始在图书馆自习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写,直到前天06年1月16日完工,计字九万许。
总结:
发现了诸多不足,也有若干收获。
不足之处主要有四:一、性格扭曲。女主角性格的塑造前后有冲突。女鬼出场的时候是个开朗多言搞笑的形象,后来在其回忆往事的时候,色调灰暗,十分压抑,人物性格也变得抑郁寡言,后来回忆结束骤然变回开朗搞笑的个性,过于突兀,读者很难接受。虽然我也有解释,但虽能大致自圆其说,总归有些勉强,如果是一个长篇,那么人物性格经过各个阶段的逐步演变而前后有所不同是正常的,也是成功的,而在短短十万不到的文章中这么做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勉为其难的结果,导致了性格的扭曲,甚至人格的分裂;
二、风格不一。这一点与女主角性格塑造的失败有关,小说前半部分属于轻松搞笑的类型,不论是与舍友之间的情节还是初遇女鬼时的情节,都是如此。而后半部分关于女鬼的回忆则是比较沉重的,行文也比较压抑。最后的结尾,却又突然回归轻松搞笑的风格。这么短的小说中,前后风格迥异,不能不说是一种失败;
三、主题不明。这里的主题不明,并非说本文没有主题,主题还是有的,只是不够明确。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是想写篇惊悚的鬼话,以恐怖为主题。写到女鬼回忆童年的那段,想刻画一下人性的丑恶,深刻一把。最后,写着写着便成了凄惨的爱情故事。一本小说,没有主题,不行,主题多了,也不行,尤其对于一个中篇而言,更是致命的;
四、结尾潦草。刚开始写的时候是凭着一时的兴趣,写到后来就变成一种责任与负担了。不写完,对看文的朋友无法交待,也对自己无法交待,只是当兴趣消退,却又不得不将其完工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将不少该细描或深入的地方阉割了,只想着早点结尾。其实就本文而言,如果在结尾之前,描写女鬼与男主角在一起呆上几天(修改时已经略有添加),情愫渐深,然后才走,这样的话,可能就会减少不少的突兀感觉了。
通观本文的以上四大缺点,都是断断续续写作的弊病,因为写小说如果不能一气呵成,很容易受自己当时心境的影响,往往导致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当然不足虽多,还得总结一下自己的一些优势,否则就没有信心接着写下去了。呵呵。一、文笔细腻,能够通过人物行为等的细微变化,折射出人物内心的激烈冲突。二、文风够酸。不知道算不算优点,凑不足数,姑且列上,哈哈。大家有没有要补充的?嘿嘿*^0^*
总结完毕,继续努力,谢谢大家的支持,希望我们能继续同行。⌒_⌒
附:关于女孩的性格问题的说明(狡辩):不少朋友认为文中女孩的性格变化太大,说明如下,女孩原来双亲在世,十分宠溺,性格开朗;后来迭逢惨变,人心鬼蜮,变得沉默寡言;就读大学之后,尤其遇到了男友,在爱情的滋润下,又恢复了往昔的开朗;男友谎话连篇,在一次次的沉重打击之下,女孩变得精神脆弱,性格也开始抑郁起来;投水自尽,往事如烟,女孩顿悟,人生在世,如梦而已,何必整日惶惶,于是女孩(女鬼)恢复了开朗的个性。哇哈哈,顺理成章吧⌒_⌒。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4
外篇为了那一个微笑
第一章 进城
六月,江南。
天正落着雨,不大。
一个民工的窝棚,窝棚虽小,却聚了很多的人。
里面正在打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落雨的日子,不用出工。
难得的休息时间,虽然不算工钱,但工地照样管饭。
这间简易的窝棚由几根毛竹和几片油毡搭成,虽然简易,但天已经暖和了,却不觉得寒冷。
只是这绵绵的雨落了这么多天,住在窝棚里自然潮得难受,很多换洗下来的衣服,堆在脸盆里,窝棚里有着一股难闻的馊味,不仅从那堆衣服中散发出来,也从这群农民工身上的衣服上散发出来。连天阴雨,不见太阳,连人都有些发霉了。
窝棚的地势不高,门口已经有水溢进来过,虽然被扫出去了,又用几块砖头垫高了点,但还是十分泥泞。
却有一个年轻的民工坐在窝棚口,看着外面如雾的雨幕怔怔地出神。
雨已经很弱了,细柔得像江南的柳,随着微风的吹拂,有几丝斜斜地飞进窝棚的门口,飘落在年轻人的脸上,瞬间消失无踪。
年轻人却依旧呆呆的,没有理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徐虎,打不打牌?”窝棚里有人冲门口的年轻人喊道。
“不了,”他扭头道:“你们玩吧。”
“妈的,你小子整天神不守舍的,是不是思春了?哈哈哈。”有人开玩笑道。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年轻人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回头看着门口的积水,继续怔怔地发呆。
雨水顺着窝棚沿滴落,时间长了,便形成了一个小洼地。现在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是檐前的水滴依旧不时地垂落,点点滴滴,激起阵阵涟漪,将如镜的洼地的水不时漾开,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雨已经连着落了好几天了,落雨的日子,她还会出现吗?我还能再见到她吗?现在的她在干吗呢?
在他的眼中,水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女孩姣好的面容,冲着他无邪地笑,那般灿烂。
可是很快就被水滴击穿,随着水波的荡漾,女孩的面容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年轻人的目光也随着渐渐迷离起来。
那天相遇的情景又在自己的脑际重现。
那个无数遍忆起的阳光灿烂的中午。
两年前,当他跟在几个年长的同乡身后,走出火车车站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使得他惊呆了,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巍然耸立,一条条宽敞的街道车水马龙,嘈杂烦嚣。
哪象自己那贫穷落后的家乡,那个封闭在大山里的小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谁都晓得对方的祖宗八代,上溯七八代,便都是亲戚了。
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在这方天地好好打拼,混出个样子来,让父老乡亲们看看,也让那些老是看不起自己的亲戚们瞧瞧。
他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读书了,在他们村里,这已经是最高学历了。他很喜欢读书,但是一来高中的校区离村子很远,必须住校,得花很多钱,家里的经济实在不能继续支撑了;二来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认为读书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多长点力气可以干活。农村的娃,学会几个字,写得出自己的名字,能够看得懂简单的信件,会算个加减乘除就行了。学那么多干嘛,难道还真想飞出鸡窝做个金凤凰啊。听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家里终于决定不再让他继续读书了。
初中毕业考试的时候,他的成绩是全班第一,但是最终他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学校,来到田里帮着家里劳动。可是这些年在学校里的生活,使得他不但在思想上已经不适应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部就班的作息,而且在身体上也已经适应不了高强度的劳动了,虽然他以前在寒暑假的时候也帮家里干活,但是依然跟整天在田里劳动的同龄人有些差别,干不了多少农活,这也是村里人看不起他的原因。原来当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因为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别人家里有时候收到封信,或者遇到点文化上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要找他,他也一直以此自豪。但是现在,当他跟别人一样蹲在地上插秧,弓着背锄地的时候,大家便不免嘲笑起他那拙劣的农活技术来。他爸妈也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年就不让他读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4
听到这些话,他心里很难受,而且,由于读了些书,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并不都象这里一样,四面朝山,封闭落后,而且人们的生活也丰富多彩,并不只是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他很想能够离开这里,远离乡邻的冷嘲热讽。他想出去闯一番事业让这些人闭嘴。他渴望拥有外面世界的精彩。
所以,终于有一天,他扛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跟着几个年长的村民,出来打工了。
在村里的时候,这几个曾经外出打工的人就是村民们的偶像,饭后茶余的焦点。对于偏远闭塞的小山村而言,这些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而且每年穿得光鲜体面地回家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会带回很多新鲜的玩意,令人羡慕。而且不少人打过几年工之后,红砖黑瓦的二层小楼就起来了,让村里人看着眼红。
他们总是以一定程度夸张的手法,大谈特谈外面的见闻,给宁静的小山村带来异乎寻常的震动与冲击。
对于农家的孩子而言,打工成了走出农门,走向外面世界的最便捷的途径了,因为基于师资力量办学条件等的巨大差距,能够通过高考鱼跃龙门的农村娃毕竟太少。
看着一栋栋金碧辉煌的高楼,鳞次栉比,将个城市的格局烘托得无比恢宏,他很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紧紧地跟在老乡后面,生怕被陌生的洪流淹没。
当他的老乡们告诉他,这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都是他们这些外来的农民工用双手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的时候,他觉得非常自豪,以后,自己也将是其中的一员了。
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将这座城市建设得更加漂亮。
可是他的自豪与兴奋没有维持多久。
他随着他的老乡们一起来到火车站旁边的一处空地,那里坐满了象他们一样打扮的人,衣着寒酸,身边就地放着一个被包,有些人还带着一些刨子刷子铲子等各色工具,表明他们有着比普通小工要高级一些的身份与技能,或者是泥水匠,或者是木工,漆工,粉刷工。
在老乡的教导下,他和他们一样,将被包放在地上,人就地坐着,等待着包工头的来临。
行人流水介从旁边的路上走过,他们步履匆匆,衣着光鲜。而这边是一群衣着寒酸的农民工在等待着包工头的垂青。
不少行人,尤其是一些女性行人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一群人,都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下意识地用手捂着皮包,加快脚步。
路上的市民和路边的农民工交错而过,但是却永远没有交集的机会。两个在同一个地域,但却在不同层面的社会并行不悖,互不干扰。
他明白了,原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里,却有着很多截然不同不相交融的阶层。而他虽然来到了这里,但却依然不属于这个城市。
他在火车站边的那块空地呆了好几天,晚上就把铺卷打开,就地睡觉,各地的民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其他老乡都先后有了活,可是他却一直没有人要,带来的钱也快花光了。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五天,几经降价,他终于被一个包工头挑去,在一处工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份活计。
他的手上的皮肤溃烂了,结疤了,疤掉了,又溃烂了,又结疤了……
艰苦的生活磨砺着他,他咬着牙忍受,终于被生活锻打成了一个男人。
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同伴们之所以经常大声地说着污秽的脏话的原因,这是自大掩盖下的自卑,一种发泄,一种嘲笑,也是自嘲。
他也学会了在有漂亮姑娘走过工地的时候,大声地吹口哨,大声地唱哥哥妹妹之类的酸歌。
只是每当工余的时候,在异乡热闹的街头,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家,那个宁静的小山村。
当初是那么毅然决然地走,而今却是那般思念,魂牵梦萦。午夜梦回,一个人在拥挤的满是发霉的汗酸味的窝棚里,听着同伴们此起彼伏如雷的呼噜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5
第二章 微笑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他所在的工地的活结束了。他领到了第一笔工资,虽然包工头照例以各种名目克扣了不少钱,但是对于从小山村出来的他而言,能拿到手的这点钱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他当即兴奋地跑到附近的一家银行,将整数存了,留下的零头八十块钱,他没有存,他准备给自己置办点东西,然后好好吃一顿。
平时他都在工地上,放工已经很晚了,而且往往一吃完饭就累得倒地便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好好看看这个城市,更何况也没钱。
而今天,手里头破天荒有了一笔大钱,他想过一回城里人的生活。
他在城市的街头漫步,浏览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欣赏着穿着暴露的都市女郎。
可是路人异样的目光令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这身打扮和这个时髦的城市格格不入,家里带来的衣服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也换季了,得买套新衣服。
他不愿老是被人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想早点买身衣服换上,于是随便找了家商厦就进去了。可是他刚进门,便过来了一个保安,气势汹汹地问他要干吗。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电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说是来买衣服的。对方却用一种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上下逡巡。
他开始以为所有人进去买东西保安都要查的,可是后来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被拦住询问,其他衣着光鲜的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很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发泄。
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相互询问着。
“是不是抓住小偷了?”
“一看这身打扮就不是好人。”
“好好揍他一顿,就是这些民工把好好的社会弄得污七八糟。”
……
鄙夷的目光,无稽的指责,令他怒火中烧,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他的愤怒,末了,“呸!”他狠狠地往光洁如镜的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转身走了。
留下身后围观者的鄙夷与指指点点:“真恶心,看看这些民工的素质。”
保安本想追出来,可是看到他因为愤怒而将那被砖瓦磨砺得十分粗糙的手快攥出血来的样子,保安却步了,在后面咒骂了几句,没有追赶。
本来因为今天发了工资而雀跃的心顿时变得异常糟糕,他已经没有心情去买衣服了。
愤怒地穿行在城市热闹的街头,他感到那般孤独,那般疲累。
他在一个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街上的人流如潮而过,各色各样的鞋子从他眼前晃过:皮鞋、高跟鞋、跑鞋、平底鞋……
偶尔会有几双还沾着泥巴的黄色的旧解放军鞋从眼前过去,脚步怯怯的。
“喂!别挡道!”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厌恶的女高音。
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时髦女人皱着眉头,站在他的身后,旁边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坐在了一家肯德基店的门口。
虽然对于对方不善的语气,他很不喜欢,但是自己坐在这里毕竟是不对的,他便默不作声地起身了。
那两个人已经走过去了,可是那个时髦女子却依旧不依不饶,边走边对中年男子说道:“这些乡下民工,看着就觉得倒胃口,幸亏不是在吃饭前看到他们,否则就吃不下了。”
中年男子也接口道:“还坐在肯德基店门口,难道这种人也有钱吃肯德基?”
两个人都轻蔑地大笑了起来,那样的肆无忌惮。
他们说的都是普通话,虽然带着当地口音,他依然听得很清楚,心头怒火“腾”地蹿了上来,他很想冲上前去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将他们狠狠地踩在脚下,再往他们那自以为高贵的脸上狠狠地吐上几口浓痰,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人在异乡,有些时候是不得不忍的。
但是他实在是憋得难受。
他攥着拳头,咬着牙,沉默地走到肯德基店门口,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伸手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5
“如果当时我要是没有推开那扇玻璃门,我还会遇到她吗?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后来,回忆的时候,他这么问自己。
只是命运是不由人的,当命运的门被打开,命运之轮便开始运转。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各色的灰尘颗粒悬浮在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的空气中,折射着虚幻的光线,显得那般的不真实。
其实推开门之后,他就后悔了,跟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呕什么气啊。
刚好是个礼拜六,肯德基店里闹哄哄四处都是人,年轻的情侣,带着孩子的家庭……
他有些迷失了,脸辣辣的,觉得整个店里的人都在回过头来看他,看他那一身的破破烂烂,看他那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浑身发热,如芒在背,低着头逡巡,当看到柜台那里排着好几列队伍的时候,赶紧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情况,他发觉人声鼎沸的肯德基店,在他走进来之后,似乎忽然间静了下来,人们之间的高谈阔论也变成了窃窃私语。而原本的人山人海,当他一走过去,就似孙悟空下海使了个避水诀,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他一个人暴露在四周异样的目光下,越发的不自然了。
柜台到了,他就近在一个队列之后排上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着前面的人的脚后跟,发窘。
虽然没有往四周看,但是他感觉到了队伍的异样。
原本齐头并进的几支队伍,现在却变成他所在的那支最短了。其他的几支队伍不断有新来的人加入,而他却一直是最后一个。偶尔有人不经意排到了他的后面,也会在其他人善意的提醒下自动换个队伍。
他左右两边的队伍也默契地自动向两旁退却。
他前面的中年妇女看到了周围的异样,回过头来,看到了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忙不迭地催促前面的人动作快点,身子不由地往前倾。
似乎他是一个斥力场,所有的人都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退去。
他所在的地方空空荡荡。
羞愧与愤怒交杂着。
时间过得好慢,一分一秒地煎熬。
当前面的那个中年妇女捧着盘子逃也似地走开后,他已经在队伍的最前面了。
其他的队伍都有七八个人排着,而他的身后仍然没有一个人。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有意识到该自己点菜了。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悦耳的女音响起。
是对我说吗?是在叫我?他慢慢抬起了头。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依旧是那温柔的声音,那是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姣美的脸庞,洁净素雅,隔着柜台,近在咫尺。
女孩冲他微微一笑,笑容是那般洁净,那般明亮通透,没有半分杂质。若是水,那便是冰山雪水的初融,若是阳光,那便是早春清晨的第一缕。
恍惚中,他呆了。
他能感受到柜台那边另外几个女孩也在看着他,但是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份鄙夷。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在那边排队的话,对方也会冲着他笑的,甚至更灿烂,但是他明白那只是职业使然。
然而,对面女孩的笑容却是那般真诚,他完全能感受到那份微笑的真挚。
“我……”他红着脸,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点菜。
“这里有套餐,您看看哪份合适,”女孩依旧微笑着指了指身后上方的墙壁,接着道:“您也可以单点。”
“那,那就那份吧。”他没有仔细看墙上的菜单,随手点了一个套餐。
“请问您是要在这里吃,还是带走?”女孩问道。
“带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好的,请您稍等。”女孩微微一笑,就去忙着拿食品了。
他没敢正眼看女孩的背影,但是自己的心思却早已随着去了。
女孩将装满食物的袋子放在他的面前道:“先生,您的套餐已经好了,总共二十四块钱。”
“二十四块钱?”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的。”女孩轻声道。
一顿饭竟然要二十四块钱,那可相当于他一整天的收入啊。就这么几个小东西,还不够他半顿的。
“能不能便宜些?”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后悔得无以复加:我怎么可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何况是在她的面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6
他已经听到了旁边队伍上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却如锥子般直刺进他的耳朵,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羞愧得无地自容,好想找条地缝逃走。
可是无处躲避。
阳光是那么的明媚,没有任何的阴暗可以供他躲藏。
“要不就把饮料退掉吧。”女孩诚挚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真诚的微笑,没有半点的鄙夷与伪饰。也不是同情与怜悯,而是一种理解与鼓励。而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这边,脸上的讥讽之色溢于言表。
“不,不用了。”他赶紧道。
女孩还待说什么,他已经笨拙地把钱掏出来了。
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食品袋,他逃也似地出了肯德基店。玻璃门外,下午的阳光依旧是那么耀眼,街上依旧人来人往,他却觉得憋闷了许久的呼吸忽然畅通了。就像是在水底下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浮出水面上,可以大口地喘息了。
空气是那般甘美,酣畅。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顾一路的鄙夷。
不知何时,他抬头时,竟已来到了昨天才离开的工地。这是一栋高大的办公楼,很多工具都还没有搬走,四面的支架也还没拆完。因为刚刚竣工,所以没有一个人,昔日热闹非凡的工地冷冷清清,显得有些落寞。
在几块弃砖上坐下,他看着太阳慢慢往西方坠下去,思绪乱飞。
西沉的太阳将脚手架的影子越拉越长。
热闹的都市,一个人孤独。
鼻子一酸,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伸手想抹一下眼角欲坠的泪,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他这才想起了手里还拿着那个食品袋。想起了女孩的微笑,心一阵温暖。
将汉堡取出,早已没有了热度,他却仍然感到了温暖,那上面也许还有着那个女孩的手的温度。
将汉堡放进口中嚼咽,竟有泪顺着脸颊滑落口中,混着汉堡,酸酸甜甜。
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夜空染得通红,如同白昼,没有了黑夜。
他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啜泣。
吃完了套餐,并没有饱,但是他却没了再去吃饭的心思。
起身了,虽然是夏天,但是入夜的风袭来,微凉。
依旧一身的破烂,行走在光怪陆离的城市街头。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刚才的那家肯德基店外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看着一个个光鲜的人,或西装革履或花枝招展地进进出出。
很晚了,终于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那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已经换上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行走在这喧闹污浊的都市,就如一朵圣洁的莲,盛开。
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他的脚步不由得跟了上去。
她站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牌下。
他在她身后两米的地方,一个广告牌下的阴影中站定。
她注视着公交车的方向,焦急地等待。
他注视着她的背影,默默地等待。
车子来来去去,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站台上的人不停地变幻着。
他的眼中只有她。
车子来了,末班车,载满了人,大部分是大学生模样的人,叽叽喳喳。
他跟在她的身后上车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随着车子的行进,她的两条麻花辫微微地左右晃动。
满耳的喧嚣,一车的人,在他的眼中却只有他和她两个静静地站立。
他好想能就这么永远陪伴着她在黑夜的都市行进。
然而,她还是到站了,终点站:云海大学。
随着如潮的人流,她下车了。
他在司机的催促下,最后一个走下了车,默默地注视着她走进了学校的大门,拐弯,在视线中消失。
呆立在苍茫的夜色中,夜风轻轻吹起他破旧的衣衫。
良久,他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双休日的晚上,他都会在放工吃完饭之后来到肯德基店外等候,跟着她上公交车,来到云海大学,默默地注视着她走进学校,然后再走回来,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
虽然每次回到工地的窝棚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虽然第二天早上还要早起赶工,但是他愿意,因为只有看到她,他才不会孤独,即便是在喧闹但却冷酷的都市,那一丝温暖,依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16 01:56
第三章 重逢
几天之后,他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一份云海大学的工作。工钱不多,但是他愿意,因为,那里,有他的梦。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害怕会再遇到她。他虽然很想能经常看到她,但却害怕会迎面撞上他。他可以不顾路人的鄙夷,穿着满是泥水汗臭的衣衫在大街上昂首阔步,但是每次看到她,他都会觉得自卑,发自内心的自卑,即便只是看到她的背影。
但是当他来到云海大学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云海大学占地三千多亩,他所在的工地是在校区的边缘,临近云江的地方,这里要新建几所学院的教学大楼,而学生们现在都在原来的教学楼里上课,至于学生宿舍区更是离得远了。何况,他们这些民工和大学生虽然都在云海大学,但却分属于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世界。
所以刚开始的两个礼拜里,他不但没有遇到她,而且由于这次的工作较忙,晚上也常常要加班,只有晚饭过后的一两个小时可以自由支配,所以他就没有时间在双休日的晚上去市区的肯德基店等她了。
但是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在云海大学的校园里徜徉。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期待着能有不经意的相遇。
虽然刚开始只是为了能有机会遇到她而在校园里行走,可是慢慢地,他喜欢上这里了。他喜欢大学校园的宁静,他喜欢教学楼通宵教室里那不灭的灯光,他喜欢栖息在白桦林里的优雅的白鹭。
他羡慕那些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穿行的男男女女。
那天黄昏,他在工地吃过饭,换上一身新买的白衬衫,信步来到连接学校教学区与宿舍区的那条商业街。
正是放学吃饭的时间,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骑着自行车的大学生,不少人索性下车推行,两旁林立的小饭馆几乎家家满员。
他看到街上唯一的那家书店——诚章书屋相对冷清,便踱了进去。
虽然初中毕业就回家劳动了,但是他骨子里还是很喜欢读书的,虽然才来云海大学没几天,已经来过这里几趟了。
书店很小,十分逼仄。除了临街一面是门之外,其余三壁都是书架,按照英语类、教材类、文学类顺次排列。
他习惯性地来到文学类前面,顺手抽了本《平凡的世界》,随便翻看着。
“同学,能帮我取一下书吗?”沉浸在阅读中的他听到有个女孩的声音对他说道。
他抬起头,看到了对方的脸,忽然呆了,全身僵硬,傻傻地盯着对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也移动不了半分。
这个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又很小。
那张他魂牵梦萦的美丽脸庞就在他的面前,那个令他忘却孤独忘却都市冷漠的女孩就在他的面前。
“同学,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顶架的那本《平凡的世界》?”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女孩有些尴尬地再次问道。
她没有认出他来。她当然认不出他来,但是他却在一阵轻松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失落,还有一丝酸涩。因为,她认不出他来。
“我……”他想说什么,却失却了言语,最终,他仍然傻傻地呆立着,傻傻地盯着对方,傻傻地张大着嘴,傻傻地说不出一个字。
女孩的脸红了,正不知该怎么摆脱尴尬的时候,她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本书——《平凡的世界》。
“真巧!”女孩说着笑了。这一笑,云也开了,天也亮了,百花盛开,阳光灿烂,逼仄的斗室瞬间变得那般的宽敞明亮富丽堂皇。有轻柔的仙乐从缥缈的云端传来,那是心的旋律,爱的乐章,那一刻,地狱也成天堂。
女孩走了,没有买书。
而他的魂魄却已忘了回家。
等他回过神来,女孩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快步走出书店的门口,街上依旧熙熙攘攘,而那个令他心醉的人儿却不见踪迹。
人流汹涌犹如江水,而他就似那江心的一块顽石,将江水劈开两半,分流,又汇合,汩汩而去。
他在街心呆立良久,回到书店后,故作不经意地问起老板,女孩为什么没有买书。
老板嗤之以鼻的样子道,我给她八折还嫌贵,我怎么做生意啊。
他没有作声,默默地将手里的《平凡的世界》放在老板的面前。
他买下了它,他想,也许有一天,我有机会将《平凡的世界》亲手交到她的手里。想到这里,他的脸忽然潮红了,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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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57
小心地将书放入塑料袋中,他回到了工地,今晚又有加班。
晚上的工作忙完之后,他冲了凉,光着膀子,趴在自己的简易床上,躲在被单里,悄悄地拧亮手电筒,然后将《平凡的世界》轻轻地打开了。
其实他当时取下这本书看,纯粹只是偶然,但是得知她喜欢这本书之后,他便莫名地对这本书产生了亲切感。
窝棚里传来其他工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独自游走在路遥朴实无华的词语中。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天刚下过雨,无数只蜻蜓轻展薄翼,在低空中穿梭、飞翔,偶尔有一两只黑翼的燕子紧贴云江的水面,如箭般俯掠而过,姿势妙曼轻盈,带起阵阵轻微的涟漪,一圈圈地往外漾。
他正在工地里,吃力地往楼上搬砖块,累了,停下来,抹了把汗,下意识地抬了下头,竟然看到了她!长发披肩,身着一袭白裙,捧着一本书,静静地坐在岸边的一块大青石上。
冥冥中,命运的神掌握着一切。
那一刻,他艰于呼吸,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她,衷心感谢着上苍的厚爱。
不知何时,她放下了手中的书,又用双手将书抱在胸前,微闭着双眸,陶醉忘我,深深地吸了口这雨后清新的空气,然后轻轻睁开眼睛,欣赏这万千蜻蜓轻翔的壮丽奇景,一个梦幻般的微笑挂在嘴角。
他也深吸了口这清新绝俗的雨后空气,微带着泥土的腥味,有点微微的刺鼻。他吸得很深,很贪婪。
旁边,一个正在砌墙的中年建筑工,用手拍死了一只蚊子,骂骂咧咧地道:“妈的,哪来那么多的蚊子?徐虎啊,你看江边那个小女生,也不怕蚊子咬,那么多蜻蜓在飞,肯定有很多蚊子。真他妈的怪事,她怎么就不怕蚊子咬呢?”说话间,又用粗糙的大手拍死了一只,手上的水泥有少许随着溅到了徐虎的脸上。
他有些着恼,这么美的意境被这个大老粗一说,破坏殆尽。
这时,太阳从西天一抹淡云后探出头来,金黄的阳光刹那间洒满云江,飞舞的蜻蜓薄薄的双翼都似染上了一层金黄,恍若满天飞舞的小天使。女孩缓缓站起来,向空中伸出了双手,似乎想托住什么的样子,也许是想让天使们在此驻足吧。
雨后正斜阳,满江碎金点点,耀眼生辉,一个白裙长发的少女独立其间,万千小天使展动金灿灿的薄翼围绕着她飞翔,舞姿妙曼。少女白皙的脸庞似乎焕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看得痴了。
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首诗,忘了作者是谁,诗的大意是“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大妹子,是不是看上我们中的谁了?”那个中年人冲着远处的女孩大声喊道。
立刻引起大家的一阵笑声。
“徐虎,你来唱个‘纤夫的爱’。”有人提议道。
“好嗳,好嗳。”大家齐声起哄。
他脸一红,十分气恼。其实以前在工地上,他经常唱,而且嗓门洪亮,在这些老乡里是出了名的。可是今天,他却觉得很难堪,他怕女孩会因此而觉得他很粗俗。
他板着涨红的脸,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小伙子害羞了,哈哈,莫不是真的爱上了对面的姑娘啦?”那个中年人大笑道,然后用漏气的嘴带头唱道:“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
他虽然下去了,但是还是偷偷往女孩那边看。他害怕她会生气,更害怕会看到她鄙夷的表情。
但是她虽然满脸通红,却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有些兴奋地看着这边。当中年人唱完之后,竟然还高兴地鼓起掌来,弄得中年人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用沾满水泥的大手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以前当有女的走过工地的时候,如果他们冲人家唱酸歌的话,对方不是不屑一顾地走开,就是悄悄低声骂着快步离开,有些甚至还会破口大骂。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样的。难道她也有父兄在外地打工,所以才会这样?
“早点回家吧,晚了不安全。”中年人忍不住冲女孩喊道。
女孩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抱着书离开了。
此后的日子里,女孩经常会在黄昏时分来到云江边,总是长发披肩,总是一袭白裙。
他也总是在那个时间等待着心中的那个梦出现。
也许她从来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即便只是那么远远地一瞥,已经足以让他回味良久。
前几天连绵的雨淅淅沥沥落个不休,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她了。
今天雨停了,她还会出现吗?看着窝棚前小洼地如镜的积水不时地被檐头滴落的水珠搅动,晃出圈圈涟漪,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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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57
第四章 梦醒
他起身来到那栋尚未完工的教学楼上,随地坐下,望着云江那个她经常出现的大青石,发呆。
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扭头看到了那个中年建筑工,没有说什么,回过头依旧看着云江发呆。
中年建筑工拿出根烟递给他,他摆了摆手,道:“谢了,李叔,我不抽。”
李叔把烟点着了,自己抽着。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连抽了三支烟后,李叔忽然说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你知道?”他很惊讶,脱口问道。
“傻瓜才不知道,”李叔嘿嘿干笑两声,接着道:“你每天一有空就傻乎乎地看着那里,还总是莫名其妙地走到那里,把那块大青石擦了又擦,坐在那里发呆,一旦她来了,却又急急忙忙逃走。谁看不出来?”
听着李叔的话,他的脸腾地红了,嗫嚅着:“哪有,哪有,我只是,我只是……”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叔当年也年轻过,当年……”李叔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爽朗的笑容也勉强起来。
两个人顿时又都沉默了,一个抽着烟,一个抱着双膝,一起看着云江发呆。
李叔和他同村,当年就是他第一个带着一帮村里人出去打工的,回来后,村里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他却都没有应承。失了面子的女方人家和说媒的人便说他这是看上了城里的狐狸精了,所以嫌村里的姑娘粗糙。而且一起出去打工的人也有说的,绘声绘色,大家便都信了。他也不辩驳,依旧过了年就去打工,依旧未婚。直到有一回,有个媒婆吃了闭门羹之后,气不过,便站在他的门口骂,村里的姑娘就算皮肉粗糙了点,可都干干净净,说城里那个他看上的女人虽然细皮嫩肉的,可是跟男人勾三搭四的,不干净,是个给钱跟谁都可以上床的骚货。他听到这话,冲着媒婆迎面就是一拳头,打得对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上他那说媒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未婚,老光棍一个。
太阳出来了,江面上有氤氲的雾气升起,被万道金光照射着,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云江的入海口。
慢慢地,彩虹淡去,雾气也被逐渐蒸腾散发,阳光却依旧光亮,将西天的晚霞染得通红。无数的白蝶应和着随风起伏的芦苇,在跳跃的霞光中翩跹起舞。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起看着晚霞,发呆。
“您后悔吗?”他打破了沉默。
“后悔什么?”李叔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用粗粝的指节送了他一个爆栗子,笑道:“你个小皮孩懂个屁!”
“反正我不后悔,”他却认真地说道:“我们看着同一轮落日,同一片天空,甚至坐过同一块青石,虽然在不同的时间。”
年轻的孩子冲中年人笑了笑,又加了句:“这就够了。”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一如天边的彩霞……
李叔看着他的笑容,竟有些呆了,转过头,继续沉默地抽烟。
忽然李叔笑了:“你的她来了”,说罢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里暗暗轻叹了口气,背着双手走了,背脊似乎佝偻了许多。
她果然来了,依旧是那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刚刚洗过的乌黑长发散披在削瘦的肩上,随着脚步的移动,被带起的风微微掠起发梢。静静地看了会雨后云江的景致,她将携来的书本在膝头摊开,低下了头,如瀑的黑发滑落,半掩了朴素秀丽的脸。夕阳斜照,隐隐有淡淡的五彩光华在发间跳跃。
她静静地看着书,他静静地看着她,恬淡的斜阳无语凝眸,澄澈的云江静静流淌。
一片芦苇叶尖的水珠悄悄滑落,瞬间融入万顷碧波,消失不见;一只瘦黑的蚂蚁吃力地推开封住蚁洞的最后一块小土疙瘩,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一条银色的小鱼随着微微涌动的波浪,轻轻跃出水面,匆匆忙忙瞥了眼羞赧的晚霞,重又潜入水底;一只谨慎的螃蟹用硕大的双螯,将泥涂拨开,悄悄探出了头,吐着泥水泡泡,四处窥探……
但是对他而言,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何时,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着一群在她头顶上翩跹起舞的白蝶,灿烂的笑容溢满了脸庞。顺手折下脚边的一片狭长的青叶,含在嘴里,她起身欢快地追逐着夕阳中嬉戏的蝶群。
随着蝶群骤然改变方向,她脚尖轻旋,轻盈地转身,长发如水散开,洁白的裙摆如清荷怒放。
黑发飘下,白裙垂落,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半晌没有动弹。
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了一个男生,一个清秀的男生,托着一个画夹,冲着她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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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6 01:58
男生将画夹的正面缓缓转向她。
她的脸上的表情由惊疑逐渐变成惊喜,红潮浮起,羞赧地笑了。男生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夕阳下,他们俩走到了一起,在大青石上坐了下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晚风送凉,吹得芦苇沙沙地响,也将那隐隐约约的笑声捎到了这栋尚未完工的教学楼,那个黑暗的角落,他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有一丝带着血腥的咸味渗入嘴里,酸酸咸咸,直透心底。
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氤氲的雾气升起,那可是万千星光同情的泪?
等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牵着她的手的正是那个画画的清秀男生。他们俩相偎着,沿着云江的堤岸漫步,让夕阳将两人紧挨着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变成了一个人。
他依旧喜欢看夕阳,看晚霞,呆呆地望着赤红的晚霞在西天燃烧着隐去,痴痴地注视着通红的夕阳醉酒般坠入山那边。
潮起潮落间,日子似水流淌。
夏天的蓬勃与繁荣,随着叶子逐渐枯黄,飘落,萧索的秋意四处弥漫,江风渐趋凛冽,大地凝冻,肃杀的寒冬不知不觉间降临人间。虽然没有落雪没有结冰,但是云江的水却似凝结不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他来到那个初遇她的肯德基店,要了一份同样的套餐,同样的24块,没有涨价。女孩依旧灿烂地微笑,一如那次初相逢。
女孩在给他拿好了东西之后,微笑着道了声“谢谢。”然后再招呼下一位,笑容同样的阳光灿烂。是啊,他只是其中的一个顾客而已。也许当时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也许她的笑和别人的笑没有丝毫的区别,也许她给他的笑和她给其他顾客的笑没有丝毫的区别。
忙乎的间隙,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为他绘画的男孩,羞赧地薄嗔微笑。他的心隐隐作痛。
今天的他没有穿和那次一样的破衣烂衫,他穿着深蓝的西装,虽然廉价,但是体面,和在这里就餐的所有其他人一样体面。
他想,如果自己仍然是从前的衣衫褴褛,也许女孩会忆起他,但是就算记起来,又为了什么?最多只不过是再一次的同情与怜悯。是啊,只是怜悯。
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将和上次相同的汉堡一点点塞进嘴里。
味道依旧,竟然同样有着咸咸的泪水的味道。他觉出了对面一个小孩望着他的异样的表情,匆匆几口吃完,快步离开了。
手按到了玻璃门上,他不由想,如果上次,我没有推开这扇门的话,我还会遇到她吗?这一切会发生吗?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
这么想着,他轻轻地推开了这扇玻璃门。
窗外依旧斜阳,淡淡的阳光照射着玻璃门,发出有些炫目的光,将这个冬日的午后映照得恍恍惚惚,没有些微真实的痕迹。
他眯缝着眼睛,望着清亮刺眼的阳光,心想,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