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1:36
那声音又说:“二子蒲兰芳,花天酒地,败尽家产,剥夺一切财产继承权!”
众人找去,却发现蒲兰芳早已不知去向。
“……长子蒲松龄,继承蒲家一切财产。”
待遗嘱公布完毕,蒲竹青顿时大喊大叫:“假的,假的!这一定是蒲松龄伙同那个无德律师趁父亲病重期间伪造的,假的假的!”
赵先生冷冷地说道:“你若不信,还有书面文本,字迹可以核对。”
蒲松龄也说道:“赵先生的为人高风亮节,诸位都晓得的,你这人居然怀疑起他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于是众位客人也纷纷向蒲松龄贺喜,毫不理会两条丧家之犬,我看他们两人,满怀欢喜地跑来等待钱飞来,却被奚落一顿,分文不得,当真是愤恨的紧。蒲松龄洋洋得意地说道:“诸位,还有另外一件喜事,需得大家分享。开始吧!”
五彩灯光照射在场地中间,倏地显出一条纤细的女影,缓缓立了起来,正是蒲玲珑。她早已呆在那边,因为黑暗,一时看不清。待到灯光照射之时,犹如神秘出现一般,效果惊人,众人不约而同地赞叹起来。蒲玲珑相貌本来极美,又打扮地甚为妖气,唇鲜艳若涂血,一双眼角妖媚地往上翘,一身白衣,在五色灯光映照下,极为诱惑。
但见她合着拍子舞动肢体,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五色妖姬再世人间的错觉,原来所谓做狐仙,就是这个仪式啊!
蒲松龄喝了一口酒,洋洋得意地介绍:“这是我的一女儿……”
脸色突然大变,呼吸急促,浑身不住抽搐,眼珠凸地大大,缓缓瘫倒,嘴唇青紫。蒲琉璃急忙跑上去架住父亲,大叫道:“有医生嘛?有医生嘛?”
现场几个客人,跑出来一个医生,查看了蒲松龄的瞳孔和嘴唇就摇摇头,说道:“是氰酸钾,发作的极快,已经没救了!”
蒲琉璃眼睛一红,虽然平常父亲对自己及其苛刻严格,但是到底是父子连心,此时拿袖子抹抹眼泪,忽然看到了那只酒杯,猛然抓起来,大声叫道:“我的父亲,就是被这杯酒给害死了!是谁?谁害了我父亲的?”
众多客人眼见一场喜事变成了丧事,稀唆不已,蒲琉璃站了起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瞧着蒲竹青和蒲梅香,恶狠狠地叫道:“对了,就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得知没有了继承权,就心生歹念,毒杀了我的父亲!”
蒲梅香叫道:“你不要含血喷人,众人都在场,可曾经看到我们靠近过大哥?”
赵先生威严的命令道:“琉璃,冷静!这需要证据,你不必着急,我会替你查找凶手的。你现在静下来,处理一下客人们。”
这时周管家闻讯从人群中转了出来,看到蒲松龄的尸体就扑了上去,咿唔了几声,忽然翻到,竟然昏了过去。我大惊,感念她的关怀,急忙上前抱起周管家,使劲掐人中。蒲琉璃问道:“周管家如何了?”
我叹道:“怕是伤心过度以至于昏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蒲琉璃说道:“拜托了!”
我扶着周管家退下,暂时带到我的房间里面去,拿清水蘸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面颊。周管家悠悠醒转,暗自垂泪,我说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不好受!”
其实我早看出周管家与蒲松龄关系不一般。一个寡居的主人,一个年轻且身心健康的的女管家,若是没有暧昧,鬼才相信。
周管家哭了一阵,擦擦眼泪说道:“好多了,我得马上出去,这个家不能没有我。”
我情知勉强是没有用的,就随周管家一起出去。在赵先生的协助下,蒲琉璃疏散了大部分客人,仅仅少许留下帮忙。周管家指挥众多下人,不过变得有点心不在焉。好在我也是熟悉家事,在一旁协助,或许我与蒲琉璃年纪相近、个性相投的缘故,他默认了我对周管家的篡权,甚至苦笑道:“何二小姐,你这般精明能干,若是没有嫁人,我定当邀你做蒲家的女主人。”
我点点头微笑:“多谢啊,天下好女子多的是!”
蒲玲珑还是象以前一样,陷入哲学思考的谜团,至于父亲的去世,也是不闻不问。众人都已经习惯,只要不闹事,由得她。而剩下的蒲家两兄弟,或冷冷地乜斜蒲家年轻的新主人,严重露出妒忌、不满的神情;或神色复杂,心事重重,不住地摇头唉声叹气。
偌大的蒲家大院静寂下来,犹如一泓波澜不动的死水,散发了苔藓的霉味。过了许久,蒲琉璃的四叔蒲竹青首先打破空气中的沉闷:“琉璃……”
“哼!”
新主人用一个象声词表示对前执政者的不满。
蒲竹青尴尬不已,纵然受到新统治者的屈辱,投降仪式仍旧得进行下去。因为离开了蒲家财产,他将什么也不是!于是长叹气说道:“即使你不信,我也得说明白。我是绝对不会用毒酒来害大哥的!我们兄弟之间情深意重,怎么能手足相残呢?”
蒲梅香脱离蒲家已久,自己有经济实力,懒洋洋地拉住蒲竹青说道:“走,四弟。何必低下头讨好这个小鬼呢?咦,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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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6
忽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大叫道:“不好了!二老爷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蒲琉璃一把揪住那人问道:“你说什么?我二叔怎么了?”
下人结结巴巴说道:“我去打扫储藏蒲家文物的偏房,哪知道看到二老爷躺在地上,脑袋摔破了,到处都是血……”
蒲琉璃面色凝重,和蒲家其余两人一起过去。我心有戚戚焉,终于壮大胆子跟过去。但见那个偏房里面,被翻了一塌糊涂,地上俯躺着蒲兰芳的尸体,脑袋却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扭了过来,眼珠瞪得大大的,极为可怖。他衣服的口袋中塞满了值钱的东西,显然他知道自己的德行绝对没有机会继承遗产,所以索性趁那时跑到这里,想大捞一笔。蒲琉璃细细察看,得出结论:蒲兰芳是爬到横梁上做君子,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断脖子死了。
蒲梅香眼睛一红,纵然再生性凉薄,一日之内死了两个兄弟,也是伤心不已,哭道:“二哥二哥,你是何苦。拿值钱的东西也罢了,干吗跑到横梁上呢?”
我喃喃说道:“今天莫不是蒲家的大难之日?”
哪知我这么随口一句,蒲家三个男人皆回过头来,面色巨变,异口同声:“五尾妖狐!”
蒲梅香不禁惴惴不安,说道:“今天邪门,我看真的是五尾妖狐来找我们的麻烦。我家囚禁了她这么多年,该来报仇了!我脱离蒲家已久,但愿他不要来寻我麻烦!”
蒲琉璃涨红了脸大喝:“世界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这是庸人自扰。当前之大事,是把我爸爸和二叔安葬完毕!”
蒲竹青深以为然,说道:“琉璃说的不错。纵然妖狐来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定会战胜她。不然,她怎么做了我家几百年的囚徒呢?若说妖狐,我看眼前倒是有一只!”
说着眼睛瞄到我身上,我不禁勃然大怒,咬紧牙恨恨地说道:“先前你不是已经用黑狗血尝试过了嘛?”
蒲竹青说道:“这妖狐又修炼了几百年,法力更加高强,说不定不怕黑狗血了。”
见我恼怒,蒲琉璃苦笑着来安慰我。我也懒得理会这个半桶水法师。
“这是什么?”
蒲竹青忽然瞥见蒲兰芳的尸体手中似乎攥住什么,用力拉开死者手指。其时放死不久,尸体尚未僵硬,完整地取下了手中的纸片,却是一张公文纸,蒲竹青瞟了几眼,霍地哈哈大笑:“好好,原来如此!”
然后他手指指着蒲琉璃,惊喜和暴怒交织在脸上,扭曲的异常厉害,叫道:“蒲琉璃,原来你只是一个野种,根本不是蒲家的人!”
“你,你说什么?”
蒲琉璃没有应该有的反击,有些虚弱。
蒲竹青拿着公文纸说道:“这是你的户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你的父母是另外人,养父蒲松龄。虽然父亲剥夺了我们的财产继承权,全部到了大哥手里。但是大哥却没有剥夺我们的财产继承权,所以我们有权继承大哥的财产。而你,这条野狗,滚出蒲家吧!哈哈!二哥,原来你是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高兴地过头掉下来。不过,多谢你了!”
蒲琉璃顿时被击败,神情萎靡,忽然说道:“让我带走我姐,她一辈子都离不开我的照顾!”
蒲竹青恶狠狠地说道:“野狗,蒲家的女儿怎么能让你玷污呢?我算知道了,大哥准备宣布的第二件事情了。他一定会公布你的身份,然后把玲珑嫁给你,让你以女婿的身份继承财产。天幸啊!居然不知道有谁把他毒杀了,不然公布了,我们又是空欢喜一场。”
蒲琉璃面色越发惨白了,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翻倒。我不禁有些同情他,大惊大喜大悲大变,一个差不多还是孩子的人在断断的几个小时内都经历了。于是我上前扶住蒲琉璃,我们两人的身高差不多,尚且能够搀扶,我激励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不会自己创出一番事业,何必依赖祖上的荫庇?”
蒲琉璃却惨笑连连:“天意啊,天意啊!”
“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抱怨虚无飘渺的天意呢?
那边蒲家两兄弟却争执开了,原本蒲梅香脱离蒲家很久,但是终究眼红财产,眼巴巴地赶来,见又有机会获取,经不住心动,贪心不已。
“老四,现在我是唯一的兄长,而且我又离开蒲家这么多年,理应给我补偿,所以我应该大头,六成归我,四成归你!”
蒲竹青暴跳如雷,叫道:“胡说八道,要不是我发现了二哥的秘密,怎么轮地到你拿钱?我八成,你二成!”
蒲梅香大怒:“你这小子,二十多年前,还不是你好奇,硬是要看我家养的妖狐,揭开了封印,结果让她逃掉。若不是我替你遮掩,你老早就被赶出蒲家,这么多年来我历经艰辛,还不是为了你?”
蒲梅香这段话说完,猛然感到肚子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却惊讶地发现上面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然后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唯一兄弟,愣愣瞪大眼睛,终于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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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7
“死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了!”
蒲竹青拔出匕首,擦干净指纹,扔到蒲琉璃跟前,说道:“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拿着匕首去自首,就说是你杀了蒲梅香的。我会竭力让你少坐几年牢,出来之后,允许你和玲珑在一起。”
蒲琉璃跪在地上,盯住眼前的那把匕首,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抓起,握在手里。然后……他没有向后走去,而是倏然向前一递,顿时插入蒲竹青的肚子。
“你……”
蒲竹青吃吃地说道,惊讶地看着前面几乎成丧家之犬的人。
蒲琉璃恶狠狠地叫道:“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一样。幸好你给我做了榜样!告诉你吧,蒲松龄就是我杀的。我偶然得知,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收养的穷人家孩子。假若这样,一旦你们都有了后代,我根本无法获得财产。所以我趁机在今天杀了他,偌大的财产,果真落到了我手里!只要蒲家我作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理会陈腐的规矩,哈哈。”
蒲竹青长叹一声:“原来这样。”终于咽气。
我亲眼目睹两人被杀,那血淋淋的场面,腥味十足的气息,老早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蒲琉璃握着滴血的匕首转向我,苦苦哀求:“不要杀我……”
蒲琉璃狞笑道:“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灭口好时间,哈哈!”
说着蒲琉璃兽行大发,正要扑上来杀人。冷不防噗的一下,蒲琉璃倏然不动。我噙着泪水抬头看去,却是周管家面色冷静地站在我前面,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景泰蓝花瓶,瓶底滴着血。
周管家说道:“我都听见了,竟然是这个逆子,杀害了自己的养父。亏他养父还百般器重,想把自己的女儿都许配给他。人间惨剧。”
“他死了嘛?”
我爬起来,伸手拉衣服勉强遮住身子。
周管家一直温和的柔顺的脸颊狰狞起来,举起花瓶又是通通几下砸在蒲琉璃的脑袋上,顿时血肉横飞,脑浆四溅。我终于忍不住,喔喔呕吐起来。
她放下花瓶,梳理了一下头上凌乱的发髻,喃喃自语:“先生,我替你报了仇。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
她犹如失却灵魂的活死人一般,一步一步向前徘徊,我不寒而栗,目送她离去。直到片刻,我听到扑通一下东西摔倒的声音,才蓦然惊觉,跑出去,身子徒然一震。廊柱上悬着一条直挺挺的尸体,地下一张摔倒的板凳,随风飘飘荡荡,正是周管家。
素来亮堂堂的蒲家大院就如断了电一样,在我眼睛中一下子失去光泽,只有天边一轮古月冷清清地照着。凉风袭来,尸体又飘荡,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慌慌张张地四下里奔跑,到处喊叫:“有人嘛?有人嘛?”
难道死光了嘛?偌大的蒲家大院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那些下人呢?赵先生呢?
我越发惊惶失措,忽然看到前面有光亮,忙不迭地奔上前,却是蒲玲珑依旧在花圃间踱步,叫人有点慰籍。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弟弟、你的几个叔叔,还有周管家,都死了。”
“死了,好!”
蒲玲珑淡淡说道。
我有些恼火,明知她的脑子很不正常,但是如此大事依旧无动于衷,实在过分!
“你难道不应该有些反应嘛?”
蒲玲珑说道:“死是无法避免的,最悲哀的是死了,却依旧存着怨念,无法升天。”
我觉得越发诡异,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蒲玲珑笑道:“这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嘛?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
蒲琉璃本的脑袋本已被砸个稀巴烂,死翘翘,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面若无事!我看得毛骨悚然,浑身战栗不已,无论如何,都吓得动弹不得。
那死去的其他人,也慢慢站了起来。
在陈旧的老房子里面,淡淡的月光照射过来,透过已死去人的身体,此番情景,当真诡异的要命!
“你……”我后退几步,“你是人还是鬼?”
“你说呢?”
我咬咬嘴唇,合上了双目,须知我触觉灵敏,感知周围的一切,终于张开眼睛,叹气说道:“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你究竟是谁?我觉得,你与我某位相熟的人有一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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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7
蒲玲珑说道:“你难道还猜不出嘛?”
“五色妖姬,就是你!”
五色妖姬长叹一下:“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我认识了一个画匠,一见倾心,然而人妖殊途,我们终不能结为夫妻,于是我自愿成为蒲家的守护者,生生世世看着心爱人的后代。几百年过去了,我依旧守护着蒲家。直到有一天,我的封印倏然被揭开,眼前的景象让我悲哀不已,他们为了财产自相残杀,全部死绝。更悲哀的是死去了之后,心中存着怨念,不得解脱,一幕幕地再次重复当年的悲剧。我最初只是想阻止他们,然而一次次下来,连我都深陷其中,都不知道该如何了!”
“于是你在疗养的时候,看中了我与异世界沟通的能力,想借我让他们升天?”
我问道。
五色妖姬点点头,面上的悲哀渐渐地浓起来:“听说你是一个很有能力先生的孙女,现在连你也无法阻止。这场悲剧,还不会结束,将继续演绎下去。”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我摇摇头,转身离开这栋鬼宅。五色妖姬身边渐渐地聚满了一群狐狸,摇着尾巴看她。这是她的同类,也是扮演客人和下人的妖精们。我离五色妖姬越来越远,不禁回头望去,那一地花圃,菊花繁盛,大风吹来,扬起满天金黄色的花瓣,伏在那些低低悲鸣的狐狸身上,好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
出了蒲家大院,我顺便到便利店打电话通知箴言,过了一个钟头多,箴言开车来接我,一见面就说道:“你去的那个蒲家大院,我查了一下资料,结果发现二十多年前,竟然发生灭门惨案!一家六口都死光。听说日后还在闹鬼!”
“我知道。”
我淡淡地说道。
箴言一怔,原本以为我最怕这些鬼怪的,哪知胆子变大了。我嫣然一笑,抱住他的脖子,笑道:“走,我带你去看象野狗一样的狐狸扒垃圾箱,很好玩的!”
凡是见到过我未婚妻的人,都红着眼睛妒忌地啧啧叹道:“田箴言啊!你是修行几辈子、敲破多少只铜木鱼、翻烂多少本铁佛经?还是暗中重贿月老,居然能讨得如此完美的老婆!”
不错,我的未婚妻何枫无论形貌习性,都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女子。
小枫个子较高,在江南女子中鹤立鸡群;有一只羡慕煞众女的水蛇腰,柔软似无骨;肌肤细腻白皙更胜冬日里的新雪;长发飘飘,垂及腰部。说起来,何家三姐妹都是尖脸樱桃小口,较之两位姐妹,小枫的面颊圆润,一只小巧挺起的鼻子,与杏核眼上的一双柳叶眉,充满了中国女子的古典韵味,更有一种可爱的小傻瓜滋味。当她低下头,报之以羞涩恬然的一笑,很叫人忍不住把她抱住,好好宠一番。夏夜里,小枫穿戴好鱼尾裙,细腰丰臀衬出优美的曲线,晰白面庞带着玫瑰色的红晕,而方洗洁的长发微微曲卷,披散如海中水藻,月光不似水而如岚,氤氲其神,有如爱琴海中神秘而美娆的海妖美杜莎,诱惑着每一个途径男子的心。
我更加看重的却是小枫的性情。她为人温柔体贴,长年不辞辛苦地照顾身患沉疴的姐姐,以及关心我这个未来的夫婿;又处事沉稳谨慎,以前做何家当家的时候,把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及家姐病愈,恬然退出当家的位置。
然而,这么好的一个女子,现在却变得任性、耍小性子,喜爱吃醋的小女人,而且整日价地穿着睡袍,一句“作为何家的长女,姐姐要继承未来的家业,所以拜托姐姐处理好一切事情!”,轻轻松松地推诿一切费脑子的事情给姐姐,钻进被窝呼呼冬眠了。仔细追究起来,原委还出在我身上,谁要我太宠爱小枫了呢?好端端地叫一个成熟美丽的女子,变成了睡袍公主,令我和姐姐哭笑不得。
日夕流光飞舞,在十月下旬的初冬,即使原本温暖的江南亦是颇显寒意。荷田居环境不佳,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气候极其阴冷潮湿。天知道以前何家人是怎么熬过如许冬日,但是两位女孩子已是经受不住,我和姐姐商量之后,把靠近厨房间的一个会客室改造一番。学蒙古包在地上先铺上一面竹席,再覆之草席,最后则是厚厚的一层毛毯。而墙壁上筑起一个壁炉,每日燃烧木柴烘烤,如此一来这个壁炉房非常暖和,没事的时候三人就窝在里面喝喝茶、打打牌、聊聊天。
某天,外边冰冷似北极,我和姐姐就躲在壁炉房里学习。姐姐幼年因病辍学,自知学识贫乏,于是努力读书,常常向我请教。当然,我的白娘子正处于蛰伏状态,我一笑了之,不去打搅。
姐姐忽然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说道:“你听,好像有人进来了。正在叫小枫的名字。”
于是姐姐出去查看,引来一位女客人。她年岁估计和小枫差不多,个头小小的,长相颇为妩媚,一双眼角上翘的凤眼尤其出神。
她四下里打量说道:“你们倒会享受啊!呆在这么一个舒服的地方。”
姐姐去泡来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说道:“眉儿,我去把小枫叫过来,你等等。”
那女子阻止说道:“不必了,我知道,枫这女人,此刻肯定在床上作茧。一起读书的时候,她便有‘觉皇’的称号。”
“教皇?”
我一怔,心里寻思,将词汇放到嘴里细细咀嚼,不禁哑然:“觉皇觉皇,睡觉之皇帝,这个称号对小枫来说,果然极为贴切。”
此时那女子把目光移向我,眼皮微微眯起,伸出白嫩的小手说道:“您好,您便是枫的未婚夫田先生吧?比我想的要帅气多了!我叫程眉,是枫的中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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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8
我礼节性地握握她的手,说道:“真是幸会。小枫朋友的不多,你是我初次见过的女性朋友。”
程眉抿嘴咯咯娇笑:“若是枫的朋友极多。田先生,你就没有这个好福气娶到象枫这般美貌贤惠的好女子了……哎,你是否想晓得,为何在遇见你之前,枫还没有被别人抢走?”
我心念一动,颇为好奇,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程眉凑近来说道:“只因为我和枫都是女校出身的。”
谈及当地的女校没有别的,只有唯一一所,我说道:“就是前身是越州女子学堂的越二中?”
心中一想,恍然大悟,该校以培养女生性情更胜于学业出名,难怪何家虽不是豪族,小枫举止言谈之间却颇有贵族女子风范,再看看程眉,也是极为讨人喜爱的一名女子。
程眉品了一口茶,目光瞄着天花板,叹道:“真象朱自清写的那样,时间如流水一样在我们指缝间悄悄溜走。想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垂髫小儿,转眼好友都要嫁人了。呵呵。嗯,对了,田先生、男姐姐,你们想不想听听枫读书时候的糗事呢?”
姐姐方才一直插不上嘴,此刻大喜道:“好好,把她最丢人的事情说出来。”
我哑然。姐姐聪慧,但性格恶劣一面,平时穷极无聊,最好此等八卦歪说,以揭发妹妹的丑闻为乐子。好在小枫大方,不会计较。我苦笑一下,却也默许地点点头。
“那时,大概在十年前的一个人秋季下午,我第一次见到了枫……”
程眉渐渐坠入往事的回忆中。
我第一次见到枫,是在开学典礼上。要知道,江南女子的身材普遍小巧玲珑,何况那时我们刚刚从儿童走向少女,于是枫的个子便很突兀醒目。我回头望过去,即使枫站在最后一排,还可以看到她温顺恬静的脸庞。
之后学姐带我们这些新入学的分别去各自的寝室。二中是个传统的寄宿制学校,所有老师学生都要住校,每两个学生一间寝室。这样一来是便于管理;二来是保护学生的安全——呵呵,学校地理位置不太好,在偏僻的东郊,临近越州森林公园。时常有凶狠的野猪、奇怪的流浪汉出没。
我心中猜度着那个未来六年一起与我渡过的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容易相处吗?我从小就只和家人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试着和别的陌生女孩同居一室,着实忐忑不安。
我步入学生寝室楼,这是一栋约莫几十年前建筑的古老“工”字型六层楼房外边墙面布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使得楼房越发显得阴暗。我跟着学姐走在走廊里,可能为了迎接新学生,特意粉刷了一遍,惨白惨白,越看越可怕,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落后学姐好几步了,不由地加快脚程,畏畏缩缩地躲在学姐后边。
“你害怕?”
学姐的声音传过来。
“嗯……”
我低低地哼了一下。
学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呵呵地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是关于我们学校的。你知道,每个学校,都有一个两个所谓的怪谈,我们学校也不例外。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听老一辈的人说,在建校以前,那是一大片坟场,这个我相信,因为学校修建新宿舍的时候,或是翻新校舍,时不时的挖出棺材!
学生寝室楼有个老厕所,就离旧的女生宿舍不远。厕所很老旧,白色的墙壁已经被时间染成黄色,大部分的地方,看到的,是一块一块的白色的砖。厕所的灯一直很昏暗,在我记忆里,没见它有明亮的时候。我们都很怕上那个厕所,不光是它的灯光、它的破旧,更怕的,是它的流言。一代代地,在同学们之间传来传去的故事。
在文革的时候,学校有一个英文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解放前,她一直在英国读书,解放后,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当老师,她的学生都很喜欢这个和蔼、漂亮的女老师。
就这样,一直到了文革时期,你也知道啦,文革的时候,老师都是怎样被对待的,而且她以前又留过洋,就被打成特务,天天抓着去游街。就这样,在一个很黑很黑的晚上,她在厕所上吊了。
文革过后,学校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学生照样上课,老师照样教书,可从那以后,一到特别黑的晚上,女生去那个厕所,就会听到有人在读英语,声音很小,可听在耳朵里却很清楚。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
厕所不大,找完了没有人,可那个声音却实实在在的在耳边响起!然后,就会看到一个穿着红袍子、披头散发的女鬼,飘飘过来……这种吊死的女鬼,因为这种有怨气的鬼,死了之后一定是要重回人世找替代!噢呵呵!”
学姐几乎是贴在我脸上,瞪大眼睛讲完这个故事。我吓得毛骨悚然,双手不禁曲成一团护在脖颈处。
“好了,你的寝室到了。欢迎你来到越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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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8
学姐指着一个寝室,又凑到我脸前,悄悄地说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厕所——,就在你们寝室边!”
我回头一看,暗暗叫苦,不仅因为房间靠近厕所,环境极为不好,更坏的是那个学姐讲的可怕传说。我盯着厕所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是一头张开大嘴的怪物。
寝室门忽然吱啊一声打开,然后我看到了枫,刹那间好像在阳光一样,有种明媚的感觉。
枫急忙扶住我,说道:“啊呀,你的脸色煞白一片,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进去,在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我说道:“谢谢,不必。”
“真的?”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枫谨慎过分了,那时只好回答:“真的不需要。我天生脸色白罢了。”
我走进寝室,小小的蜗居里面,东西各铺了两张木板床,一张已经铺好被褥,另一张虽然没有,但是却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我撇了一眼,说道:“真麻烦你了!”
枫微笑(程眉这时又说道:我一直觉得枫笑的时候最迷人,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儿,笑靥若花。)着说道:“不客气,举手之劳么!”
我自我介绍道:“我叫程眉,大盘程家。”
“何枫,荷田何家。”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哦地叫起来,互相用手指指着对方。大盘程家与荷田何家关系密切,何家何先生不仅在文革中救过程家老小,而且两家又互结姻缘。
我说:“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原来我们还是亲戚啊!”
我和枫很快如胶似漆地粘成一对儿,手牵手一同吃饭念书。到了晚上熄灯之后,我蒙头埋在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说起来惭愧,我颇有些大小姐脾性,从未离开家一个人单独生活过。此刻想起爸爸妈妈,心里酸酸的,不禁小声抽泣起来。
“眉儿,你想家了?”
“嗯!你不想嘛?”
“我也在想家呵!我在想,姐姐今日好么,保姆的饭菜合她胃口嘛?晚上没有我陪伴,她习惯嘛……眉儿,你过来,让我陪陪你。”
我掀开被子,钻入被窝,顺从地蜷在枫的怀里。枫年岁和我相同,性格远远要比我成熟稳重,又温柔体贴,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好像就依偎在妈妈的怀中。慢慢地,我合上眼皮,朦朦胧胧睡着。
半夜里,我突然被一阵微弱但却清晰的英文朗读惊醒。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t is a question……”
我吓得冒出一阵冷汗,难道传说中的厕所英语老师真的存在?那英文朗读似轻若重,忽远忽近,犹如一个幽灵在徘徊。我们寝室就在边上,她会不会过来?我抓紧被子,只露出一对眼睛,瞪地大大,死死盯着明晰的月光撒在窗栏上的影子,唯恐飞来一个轻烟似的东西。
我越想越害怕,使劲推推枫,叫道:“枫,枫,快起来!”
哪知这女人,睡得如同一头死猪,费了好大劲才让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说道:“嗯,什么事情啊!”
当时我心里就已经把她叫做睡魔了。后来晓得,枫患有轻微低血压,一旦睡熟,即使世界大战地球爆炸也不会理会。
“枫,你听,好像有人在念英文啊!”
枫侧耳倾听片刻,顿时浑身毛发都竖起来,眼球仿佛乒乓球似地,颤颤悠悠打哆嗦:“厕所英语老师之鬼!”
原来枫也知道啊,估计带她来的学姐也讲过。
两个小女孩慌地抱成一团,不住打颤。
“怎么办?怎么办?”
我说道:“枫,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只是有人把录音机忘在那里了。”
“也好,这样我们不必怕了。”
我们爬起来穿好拖鞋,各自操起一个扫帚、拖把做武器,打开门,小心翼翼地靠近厕所。里面那盏顶灯发散着桔黄色的昏暗光线,使得横梁拖下的长长阴影,挂在发灰的墙上,仿佛是一个垂死的人在最后挣扎,整个厕所布满一种鬼魅的气氛。
我们两人推推搡搡,谁也不肯先领头,互相护卫着进入。里面,除了蹲坑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存留,甚至连个打扫工具都消失了。
我放下扫帚,松了一口气。在冰凉的秋夜里,额头居然满是热汗,伸手擦擦,乜斜枫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暗笑她胆小,说道: “呼呼,我说嘛!世界上哪里有鬼,所谓的厕所英语老师,不过是学姐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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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9
“呓~呀——”
好像是从十八层地狱冲上来的摧人心神、却细若蚊虫的嘶叫,把我的目光引向厕所门口,脸面徒然失色。门口站着月光背景之下,一个身穿血红色袍子的女子,双手垂下,拉长了影子,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脸上,看不大清楚相貌。
那女人缓缓抬起手臂,惨白的就像石膏模特,指甲红艳地仿佛胭脂,她的脑袋轻轻摇晃,头发散落,露出一张煞白的脸,眼角却淌下两条红色的泪线,张开纯紫的嘴唇呼唤道:“你们在找我?我死地好惨啊——”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门口传来噗哧数下笑声,挤出七八张人的脸孔,那女鬼也掀开头发,擦净面颊。我一怔,顿时明白是学姐在捉弄我们。心中懊悔万分,方才便应想到,鬼怎么有影子?
下午带我来的那个学姐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每一届最靠近厕所的寝室,均要好好捉弄一番。嘻嘻!咦,学妹!”
她冲上来,抱起倒在地上枫,不住叫唤。
我哑然,枫这女人,胆小如鼠,哼都不哼一下,便昏倒在地了。
一双纤白的小手从背后悄悄抱住程眉的脖子,柔声说道:“谁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
姐姐叫道:“觉皇,怎么不登基来到了这里?”
小枫撇撇小嘴:“被窝里即无聊又寂寞,哪及这边热闹暖和?”
“看看你啊,一件睡袍就跑来,成合体统,也不怕客人见笑?”
“眉儿嘛,即使穿地再少她也看过。呵呵。”
小枫赖在程眉身边,两人如胶似漆,粘成一团。小枫问道:“眉儿,难得你来看我,怕是有啥子事体吧。”
程眉点点头,说道:“有事。听说你在明江学院中文系读书,现在算起来,你也该在实习了。正好母校缺个国语老师,我家和母校有点联系,所以想请你过去担当一段时间。”
小枫的大学明江学院,本身是个三年制师范学校,前两年半读书,后半年实习做老师。小枫因为打算毕业之后就嫁给我,懒得去实践,索性成天赖在家里。
小枫说道:“正好,现在闲着也是无聊,不如找点事情做做。眉儿真了解我。”
程眉嗔道:“好了好了,既然我对你这么好,怎么订婚的时候也没有叫我?”
小枫嘟着小嘴说道:“当时太急了,来不及叫你。等我结婚了,一定奉你为上宾。”
“哼哼,这样才象话。好了,我也得告辞,明日我来接你过去办理一下手续,后天就可以上课了。”
等姐姐送客人出去,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在毛毯上打滚,捧着肚子说道:“真想不到,你的胆子这么小,随便一吓唬,便吭都不吭吓晕了!”
小枫顿时垮下脸,白了我一眼,嘟哝说:“怎么了,怎么了,就胆小又如何?哼!”
虽然何家已经由姐姐当家了,但是她那糟糕透顶的厨艺,煮出来的菜比唐门的毒药还要凶猛,所以迄今为止,一直都是小枫在煮饭。小枫和姐姐分别端出几个阖着盖子的沙锅,一一摆在众人面前,小枫说道:“今天,我们分开吃,我为大家煮了各自喜欢的食物。”
小枫先是揭开了姐姐的沙锅盖子,热气上涌,姐姐搓搓手,哇的叫道:“是龙虾,我喜欢!”
然后小枫阴着脸,替我揭开盖子,我一怔,里面是一只不过拔了毛,甚至没有放血的生鸡。
小枫大怒道:“你这饮毛茹血的野兽!去偷鸡吃吧!”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千万不要得罪小枫,尤其是肠胃尚且被掌控的情况下,因为——女人的心眼都是很小的。
次日,小枫难得在八点以前起床,仔细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灰色的女式西装,系好淡蓝条纹的领带,脸上略施粉黛,虽然不是近视眼,却硬找了一副平光的金丝边眼镜戴上,把长长的头发盘成一个圆髻,如此一来,犹如一个现代的办公室女郎,越发显得成熟气质。她洋洋得意地转了一个身,向我炫耀:“如何啊?”
我点点头,说道:“嗯,象模像样了。”
昨天程何两女约定在越二中会面,我开车送小枫过去。东郊的越州森林公园时常过去,以前路过越二中,看那高墙耸立,门口站着警卫,还以为是越州某个监狱。现在凑近了才发觉,高墙上点缀地布满爬山虎,显出一丝人文气息,而门口的警卫,远看是五大三粗的男子汉,近瞄才晓得,也是女人,只不过长得特别粗壮,手中握着警棍、牵着狼狗,牢牢守卫住学校。
我好奇地问道:“小枫,别说里面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小枫说道:“男人是有,不过年纪都超过六十,只能从性别符号上等同于男人,其实际亦是与女子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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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39
我哑然,问道:“那么说这些狗也是母的了。”
小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道:“对!”
警卫通知了里面,很快程眉出来迎人,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了,我校的规定女进男不进,老幼皆可进。”
我只好傻傻地做等待妻子归来的男人,无聊之极,和程眉攀谈起来。与大多数越二中出身的女子相似,程眉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不知哪一位幸福的男子,能娶到这么好的妻子。若是我没有小枫,也会打她主意的。
程眉忽而面露忧色,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却还是吞吞吐吐:“田先生,你和枫一起生活了近一年多了吧,你——难道——就没有发觉,枫在某些地方,和我们普通人有点,小小的区别?”
我正色道:“程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倘若你是在诋毁小枫的人品。那么我为小枫有你这样一位朋友而感到遗憾!”
程眉摇摇头,说道:“田先生会错我的意思了,我并非想中伤枫来间离你们。恰恰相反,作为枫最要好的朋友,我对她的关心绝对不会亚于你。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向你指明!”
“那,到底有何问题?”
“这个……”程眉无奈地扶着额头,“想说出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嗯,我从我自己的体会开始说起吧。你知道,女孩子都挺害怕毛茸茸、粘乎乎的东西,象耗子啊、蜘蛛啊、蛇啊,枫似乎是个另外,对此向来嗤之以鼻,有时还故意捉来吓唬我,因此我十分恼火,总想抓她的把柄好好教训一番。晚上我们结伴上厕所,她总是推托开,我开玩笑说道:‘你是不是上次吓了一跳,有了心理后遗症。’她扭扭身子,说道:‘胡说,你看我象这种人嘛?’我又说道:‘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明明是学姐扮的,你怕啥子?难道,你真的看到了厕所英语老师之鬼?’我方说完,她的脸色刷地惨白惨白,好像做了亏心事终于东窗事发!那时我便心中暗暗奇怪,后来仔细观察,她从来不去那个厕所,向来去其他楼层。不免叫我心中疑惑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叫我隐隐猜到了。”
程眉顿了顿,指着越二中说道:“田先生,你知道每个学校都有怪谈。二中除了厕所英语老师之鬼外,还有其他几个怪谈。比如古井中长头发女鬼、桃树下埋葬的尸体等等。那个古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掘的,年代挺久远的,井口一个车胎大小,井水蓄地漫漫。听说民国年间,曾经有个女生被心爱的人抛弃,投井自杀,就留下了这么一个传说。那个地方因为是地下水出口,非常凉爽,夏日里我们时常过去避暑,但是枫说什么也不肯接近,总是远远地瞧着古井,眼睛中露出恐惧的神色。一天,因为天气实在太热,我突然想提点水冲冲头,于是就拿了水桶过去,枫也跟来,当然是老样子地躲在一边。我放下水桶提水,正当拉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脑袋很晕,不由自主地一头向井里扎进去,迷糊中,似乎看到井水里映着一张脸,却不是我的。这时,枫猛然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冲井里大叫道:‘你不能要她!’她个子高,力气也较大,硬生生地把我拖到草地上。之后我昏过去了,醒来她直说我是中暑了。但是那时听到的话,什么意思呢?问枫,这个女人嘴巴严,死活不承认!我心理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枫和我们平常人不一样,她可以看到鬼!一定是,在厕所里果真看到了厕所老师之鬼,古井中的长发鬼看的见,桃树下的鬼也看得到。之所以不说出来,可能她怕这种异常的能力遭到排斥。你也了解枫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向来不肯挑明。”
我一震,何家的能力我是了解的,也知道小枫的体质极为敏感,能够看到超乎异样的世界,但是那至少是在接触到我之后才觉醒。或许在此之前,特别是青春期,本身是个萌动阶段,早样觉醒不是稀奇。在那时少女的眼中,缺乏指导,世界是非常可怕的。说真的,虽然我是一个非人种族,有超出人类的许多本领,但是同样地诞生在光明世界,同样地看不到那些东西,本能地排斥鬼怪。小枫害怕由此而遭到排斥,可以体会她的自我保护措施。
程眉摇摇头,叹气说道:“算了,田先生,请你忘掉刚才我说的那些话,或者当作一个神经质女人的胡说八道。”
我默然不语,不刻小枫出来,坐到车上说道:“明天我上班。”
我问道:“小枫,你说世间有鬼嘛?”
小枫一怔,转而抱住我的脖子说道:“你想想,既然有你这样的狐妖,当然会有鬼了。只是不能遇上罢了。”
她含含糊糊应付过。
第二天我送小枫上班,依依吻别,接下来一个学期,她将在学校度过。据说脱离了妻子(包括准妻子)管辖的男人是最幸福的,而我却度日如年,恨不得小枫立即回来。姐姐趁掌管厨房的妹妹不在,拼命浪费粮食练习,实验小白鼠自然是我了,吃的我三魂六魄丧失一半,我的好姐夫,怎么不来管管!
周末就可以松了一口气,不必吃破坏味蕾的物质。小枫说闷了一个礼拜,叫我带她去街上溜达溜达。于是我们早早起床,在姐姐未发觉之前逃之夭夭,来到西邯滨海街——整个越州最繁华的街道。
好久没有两人一起逛过街了,我们幸福地牵着手,慢慢徜徉。小枫对街头的小零食异常感兴趣,不时停下来,把蜜汁烤鱿鱼、红薯条、蒸糕塞入嘴里,我的饭钱可以剩下不少了。正当精心酝酿这个阴谋的时候,一群小鬼模样的女孩子突然在我们前方站停,起刷刷地鞠躬叫道:“老师好!”
小枫停下嘴巴的上下运动,惊讶地瞪大眼睛,想不到在街头碰上自己的学生,然后裂开小口嘻嘻说道:“箴言,这是我的学生。”
那群小鬼七嘴八舌说起来。
“这是老师的那位嘛?”
“挺帅气的。”
“老师好福气!”
“原来二中毕业的就可以嫁这么好的男人!”
然后商量好似地集体叫道:“老师,请客!”
小枫尴尬地向我瞄瞄,露出无辜的眼神,省饭钱阴谋惨遭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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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0
年青的女孩子喜欢新奇,所以我把就餐地点选在了从广州发展过来的绿荫阁,据说将西餐和中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我点了一些菜,那些小鬼们就围着桌子大吃大喝起来,唧唧呱呱,颇是热闹。
看着这些青春活力四射的女孩,我突然想起那个怪谈来,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唉,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学校厕所老师之鬼的怪谈,是不是?”
“嗯,是啊!”一个女孩子说。
小枫茗了一口黄金豆肉汤,说道:“想不到这十年过去了,那个每年都吓唬新生的传统还在延续,当时还吓得我不清呢!你们有谁被吓过?”
这些女孩子集体停下,过了半晌,其中一个看似较为成熟的摇摇头:“自从比我们高一届的人出了一个可怕的事故之后,就没有举行那种仪式了。听说,那些高年级的都疯了!”
小枫一怔说道:“不会吧?有什么事故?吓唬吓唬人罢了,最多昏过去,怎么会把人都吓疯掉?难道,真的有鬼?”
那个女孩说道:“据说是真的有鬼,反正打那之后,谁也不敢去那个厕所,学校也把它封住了。”
小枫打了个颤,说道:“好可怕,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情呢?老师们都没有和我讲过。”
那个女孩说道:“是因为五年前训导主任来了之后,才发生了那些可怕的事情,所以她不许别人传出去,但是在学生之间却悄悄流传。”
“训导主任许淑兰?我看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和蔼老太太,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那个女孩说道:“据传闻,训导主任便是当初迫害英语老师的学生之一,所以她便特别忌讳别人提起她的过去,尤其是关于英语老师的事情!”
另外一个女孩子急于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抢着说道:“而且英语老师死的不一般,有些事情很奇怪!”
我回忆故事的内容,不加思索地说道:“她不是在文革中被打成特务汉奸,天天拖去上街游行批斗,忍受不住这种侮辱就自杀了。难道还有其他内幕?”
“有,当然有了。”
那个女孩绘声绘色说起来:“你想想,被打成特务汉奸的不止她一个,别人都能够坚持下来,唯独她不行?或许你会说她性格特别刚烈,不堪受辱,实际上,她是那种坚韧的女子,默默忍辱负重了一年多。在别人认为丝毫没有必要寻死的时候,突然上吊自杀了!所以答案是有人把她身心都重创,导致一个女人无颜见人,终于不堪打击自杀!”
另一个女孩也说道:“更加叫人怀疑的是,二中有完备的档案,从几百部陈旧的档案簿中翻找,可是很奇怪,找不到她的任何相片。既然没有单人照,终归有和学生的毕业照合影!于是,一部部地找下去,另一个问题终于出现,竟然也无法找到和她一同合影的照片,而她同时期的毕业留影照,却丝毫不少。似乎有人故意毁掉了她在人间的存影!这更加证实了我的推断。某人,因为某个事件,把她逼死,而又悄悄地毁掉了相关资料,不想叫人知道她的一切。然而这样做却欲盖弥彰,反而暴露出,你说说,在学校里,谁还有可能而且有必要故意毁掉档案?”
小枫说道:“训导主任?从她的年龄推断,那时不过是个学生,虽然迫害老师,也是陷入狂热年代的疯狂而已,不见得吧……”
那个女孩说道:“人心是很难推测的。有人亲眼看到,她在祭奠英语老师。”
“什么!?”
“有一天,有人上课时候因为有事,回到了寝室,凑近的厕所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喃喃的话语,而且是女声,不禁吃了一惊,难道是厕所英语老师之鬼!再仔细一听,这声音非常熟悉,分明便是训导主任,她来干什么?便蹑手蹑脚地过去,往里面望进去,训导主任跪在地上,脸色阴惨惨的,跟前是一对纸钱,正在烧祭。一边烧一边喃喃说道:‘老师啊,当年我也是年少不懂事,千万不要怪罪我,您还是安心地去吧!’不是做贼心虚嘛?”
我突然感到哪里不对头,一寻思,恍然大悟,朝三个小鬼疑问道:“你们几个小家伙怎么可能了解如此细节性的材料。莫非是为了这顿美餐而哄骗老师,该好好惩罚!”
三个小鬼尴尬地笑起来,老老实实承认:“这些资料当然不是我们调查出来的了,但是事情绝对千真万确!”
小枫问道:“有哪位人士这么大能量,居然把很多隐秘的事情都一一揭露出来了。你们知道她是谁嘛?”
“据说是一位比我们高上很多届的学姐,不晓得为什么,她对厕所英语老师之鬼的事情十分着迷,就拼命地挖掘事情的真相。然而,可怕的事情也就出现了!”
“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和小枫不约而同凑上去,结果脑袋碰到一起,小枫羞涩地脸一红,小鬼们窃窃私笑。
“疯了,那个学姐疯了。她被人发现在那个厕所里,目光呆滞,嘴角流口水,一动不动似偶人。就是这个事件之后,学校封闭了厕所。真奇怪,厕所英语老师喊了这么多年,但是她却是唯一一个受害者,难道真的有厕所英语老师之鬼,夺走了她的魂灵?”
小枫刹那间脸色惨白,叹了口气:“唉,可怜的英语老师。因为死不瞑目,才一直在学校里来回徘徊,赶明儿我去烧一趟香、念几篇《不动明王咒》,超度她早日脱离苦海吧!好了,不说她,大家吃啊,谁不吃谁吃亏!”
涉及到学校领导层的隐私,小枫不想介入,轻轻地把话题转开。发育期的女孩子食欲极其旺盛,一起叫好,开动嘴巴与胃。
小枫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过几天是学校开放日,你一定要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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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1
“什么,开放日?”
“对啊,就是学校的校庆纪念日,那一天是男人唯一有机会进入学校的日子。”
“对啊,老师的老公一定要来啊!”
几个小鬼叫道。
我怦然心动,由于从来没有进去过女校,对男性之雷池充满了好奇天性,不禁想象里面的异样风景。小枫朝我脑门轻轻戳一指,嗔道:“瞧你那副样子,男人都这德行!”
到了那天,我早早地来到越二中,这才发觉,并非人人都可以进去,只允许那些受到学校师生邀请的人——每位师生只限一个,和少数杰出校友的夫婿,因此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师生的亲朋好友。也有少数凭借倒卖来的邀请函混入。
原本以为,里面一定象大学一般,宁静祥和,哪知客人固然人声鼎沸,师生们也不安分,一起合作举办游园或者美食之类的摊子,哄骗引诱客人进入消费,感觉倒是在庙会一般。原来这风俗最初是释放师生郁闷的一个狂欢节,后来渐渐演变成学校借机考查学生品性和教师教学的一个活动。别忘了,越二中视教育学生品行更重于才智。因此师生们努力异常,唯恐落后挨批评。
我和小枫刚进入便被人群挤散,各种气味熏地我鼻子冒烟,哪里还找得到小枫,之后走一步算一步,谢绝了可爱的小妹和美丽的老师的引诱诓骗,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之间,来到了一栋古老的楼房前,正要踏步上去,一个声音阻止了我:“先生,请止步,那里对外人部开放。”
我奇怪地问道:“为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不对头?”
那是一个女警卫,约莫三四十岁左右,她说道:“您既然来到这里,想必与二中关系密切,那么一定听说过厕所英语老师之鬼的故事。这里便是现场!”
我笑着说道:“只是一个哄女孩子的传说罢了,有必要这般大惊小怪嘛?”
那个警卫脸色徒然一变,说道“这绝对不是传说,而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我侧目,表示不敢认同。
警卫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我说出来,或许你就信了。那一天我执勤,等到熄灯不久,我开始巡夜,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
警卫长的语速急切起来:“刚开始我毫不在意,以为那只是一年一度的吓唬大会,每年都会这样的大叫几下,之后感觉不对头。因为大会一般在熄灯一小时以后,这样新生刚睡熟;而且,也没有成功后的大笑出现,我心中奇怪,就带了几个警卫上去查看。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她的脸色露出惨白的神色:“那天月色明亮,大地一片光洁,即使不打手电,也是可以看到清清楚楚。远在楼下,我透过窗户似乎看到了那个厕所里似乎滑过一道人影——一道人吊在绳子上的人影。我以为那是学生们的恶作剧工具,不假思索地冲上楼,跑到厕所边,冲里面看。一个女生,好像中了邪,一动不动地呆立,目光呆滞。当月光照到身上,犹如一尊无主的木偶人。我轻轻拍了她的肩膀,马上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这件事马上惊动校方高层,送到医院,这些女生都是惊吓过度,但是她看到了什么,却没人知道了。”
我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疯了。”
警卫长又说道:“等事情静下来,我仔细想想,突然不寒而栗。那天我看到了吊着身子的红衣服女人,就像传说中的一样!但是事实上,现场并没有这些机关。所以,我看到的那个可能就是厕所老师之鬼!”
警卫长瞳孔放大,面色扭曲,显然回忆当时的事情,迄今都后怕。
这样我被警卫赶走,嘿嘿,小事一桩,怎么可能难倒我?虽然楼梯大门紧紧锁住,可是跳跃攀爬正是本族拿手好戏,见四下里无人,一跃起身,脚尖踮在墙面上借力,几下就到了楼上。
即使是阳光灿烂的白天,没有风的流动,这边亦是有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侵入骨髓,似乎便是处在漆黑的北冰洋深处,艰难呼吸。这边同时太干净了,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连一些小精灵也不存在。虽然这些小东西是人类所看不到的,但是作为狐族我还能觉察,平常它们任何地方都有,若是一个都不在的极端现象,我只在少数几个情况下遇到:一来煞气太重;二来邪气太重!
我一步步挪向那个厕所,越靠近,越觉得那里仿佛一个漩涡的中心,庞大的黑洞不断要把我吸进去。我大骇,难道这里打通了冥界的入口?所以阴气极其浓重,可是若是真的打通了冥界入口,那个世界的怪物们怎么没有出来?
我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接近,飞也是地落荒而逃。熏到空气中有股熟悉的女人味,便忙不迭跟过去,瞥见小枫和几个她的学生在草地上铺了一块毯子,遮着一棵大槐树喝茶。她是新老师,倒不必为这次的开放日紧张,悠闲地喝下午茶。见到我过来高兴地叫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快过来,我新学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我拖下鞋子,坐在小枫旁边,她给我斟了一杯茶,说道:“是我的学生教我的,据说是从广州那一带传过来,刚才试了一试,很有趣。”
我颇为敢兴趣,看她表演起来。小枫取了一个白色的小碟子,先在一张大大的纸头上用笔写字,倒扣碟子,在纸上按碟子的大小画圆,分别写上“是”与“否”和“一”到“九”数字。
我被她弄地摸不着头脑,这时小枫招呼她的几个学生过来,加上我,所有的人围坐在纸旁,碟子则放在纸上。小枫对我说道:“等一会儿大家用手指轻点在碟子上,每个人用意念去想‘小碟仙快来’!一定要心无杂念,否则小碟仙是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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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1
原来是玩碟仙啊!我也听几位南粤的朋友谈过,有一段时间在香港、台湾有很多人玩请“碟仙”、“笔仙”,但是由于玩后发生不良事件的情况很多!对此我向来嗤之以鼻,我自己就是狐妖,哪会信这个劳么子啊!心理作用!见小枫一脸虔诚,也不好打搅,万一惹毛了,我又得吃白斩鸡!于是依言行事。
倏然放在纸上的碟轻轻开始转动,小枫叫道:“碟仙来了。”
小枫捅捅我的腰部,轻声说道:“你问个问题吧,很灵验的!”
我其实好无兴趣,为了不扫兴,勉勉强强答应,突然升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装模作样地哼了一下问道:“我和小枫一共会有几个孩子?”
小枫脸一红,低低的说道:“讨厌!”
那张碟子蓦地突突抖动,飘到纸上把“二”字盖住。
二个?我伸长脖子瞟了一眼答案,不满!我就不信这个邪,以后多生几个!
其他女孩子又问起了乱七八糟的问题,什么以后有几个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嫁人了,不一而云。
等她们兴致勃勃地玩完,小枫依偎着我问道:“哎,你说,碟仙究竟是什么东西?真正是善神和仙人嘛?”
这些东西除了心理因素之外,其实颇为危险程度的,我不妨老实说出来警告一番,省得以后真出什么意外。我说道:“我曾经听我一位南粤的朋友说过,哪有真正的碟仙,相反,倒是许多妖魔鬼怪喜欢玩这种游戏,装作仙人、圣人、神佛使你放松警惕,相信它们说的话的身份。它们在回答你关于过去问题的时候,会根据你的记忆和当时的心境来回答;在回答关于将来的问题的时候,它们可能会考虑你的心情,回答你潜意识里希望得到的答案,总的来说,就是胡说八道,万一说错了,将来也可以再找借口。这些灵不会甘心就这么回去的,要么赖着不走,要么以后再找机会附你,被附的人如果执迷于它们,仍将它们视为仙圣、神佛,就有可能会丧失心智,走火入魔。甚至事情败露了,很可能就会翻脸不认人,要来杀你呢!总之,蝶仙、笔仙这类游戏十分危险,请到恶灵的几率要远远大于请到善灵的几率,请各位不要抱侥幸心理,不要玩,否则,可能会后悔莫及的!”
小枫惊讶道:“哇,不会吓我们吧!”
我摇摇头,说道:“我哪里危言耸听了?的确,这些东西少碰为妙。”
各位女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枫又问道:“我方才听你说碟仙是灵。那么灵啊、鬼啊、妖啊等等之类的牛鬼蛇神,究竟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一怔说道:“这个问题颇为有趣,我也没有仔细思考过,如何为这些东西下个详细的定义。总结我看过的书和上古神话,勉强可以说:
所谓神(god),大概说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候第一个诞生的,因此神通广大,无所不为。但也是有生有灭,传说在第一次补天战争中与地界人族争夺霸权,几乎灭绝,只有极少数遗留下来。
所谓龙(dragon),模样不必描述。却是上古一大种族,擅长五行,智慧极高。
所谓妖(elf),除了本相是各种飞鸟走兽、花草树木之外,亦是拥有类似人的外表,而且单是容貌而言,远远超出他种族。而且单是以类别而言,亦是所有种族数量最多的。
所谓魔(demon),却是一种可怕的种族,力量极大,常与神争夺霸权。魔,本来是无影无形的,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魔吸收到天地交合之气,在与一小块息壤相融后,便形成了第一个有形的魔!又经过数千年光阴的沉浸,终于修炼成人形。通常来说,低级的魔模样不堪入目,较高等的却是极为俊美。
所谓人(titan),却是分为古人(titan)和今人(eartHBIng),古人是巨人一族,拥有开山拔河。逐日追月的力量,在与诸神战争中几乎灭绝。后来大神女娲以其遗骸为材料创造新人(human)。这也是现代的人,血统却是极为庞杂,几乎拥有以上所有种族的血液。
以上几个种族,都是拥有较高的智力和一般相似的形貌,所以称之为上五族。也是神话中认为统治整个宇宙的高级物种。接下来:
所谓怪(monster),一种兽形或半兽形组成的怪物,形状各异,智力通常较为低下。
所谓精(goblint),一种被认为具有魔力的、体形较小,依附于一定动物或植物的小东西,对环境极为敏感,能够反应周围情绪气氛。
所谓灵(spirit),通常认为人类死亡后脱离人体躯壳的游魂,比如幽灵;或者说具有一定灵性的动植物都有可能在死后显灵。甚至有部分研究这方面文化的学者认为,所谓神失去肉体,就是成为了灵。
但是鬼(ghost)就比较难说了,考察‘鬼’字的源起,当是一种象形文字,表示头上长角的怪兽。比如《画皮》中的恐怖恶鬼。按照中国古老的传统,所谓鬼,却是人死后不散的灵魂的称呼,这和灵冲突起来。
因为鬼和灵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人们可以研究的也比较少,难以具体区分。但是我觉得,鬼和灵都是基于魂魄存在,说白了就是精神的反应。可以解释说,灵是人一部分精神的存在,近乎于一种执着,不一定是人的魂魄,有可能就是人们笔下的文字,网络中的电波,只是因为执着而存在,一旦这个要求满足了,它也不存在。但是鬼,就是人死后的魂魄或者绝大部分,徘徊于人间界与冥界之间,就是鬼!”
小枫和她的学生听呆了,个个点点头。小枫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这方面还有这么多学问啊!原先我以为,鬼和灵是一种东西呢!”
“对了,老师的先生。那么你说说看,厕所老师之现象属于哪种情况呢?”
一位女生伸手提问道,因为我刚刚说过鬼与灵的区别,在未分辨的状况之下,她用现象代替了一直以来说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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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2
我沉吟道:“应该是种骚灵吧——自杀的人通常怨念非常强烈。但是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原先她偃旗息鼓的,仅仅是学姐吓唬学妹的背景材料,如何突然折腾起来了?”
小枫说道:“就像,就像——对!唤醒了沉睡的法老木乃伊一般!”
我心头一寒,这个可能性极大,但是危险性更大。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冒着未知的可怕风险,毫无必要地去唤醒一个怨灵?唯一值得肯定的是,那个受害的女生一定与之有密切关联。
不对,我怎么又不知不觉就被卷进来了?不好,小枫这惹祸胚一定又会给我带来麻烦,谁知道她那可怜楚楚的无辜外表之下,是否包藏着惹祸女神的真面目呢?
我苦笑,可是总不能撒手不管。日后须的把小枫盯紧了,千万不要出大乱子。
快乐的日子似乎过的特别急,转瞬之间日下西山,天边抹上一层胭脂。我在女生的叹息中准备离开。
“老师的先生,以后一定要借探望老师的机会多多过来啊!闷在这个连狗都是母的监狱里,能看到年青英俊的男人就是极乐之事。我真是羡慕以前读越二中的学姐啊!”
我笑着摸摸这个小鬼的脑袋说道:“以前的学姐也是象你们一样熬过来的,谈什么羡慕?好好读书吧,大学里面有的是帅哥。”
那个小鬼拼命推开我的手叫道:“不要摸了,我不是小孩,已经是大人了!你不是越二中出身的,当然不晓得了,越二中在解放后一度为男女通校的普通中学,直到二十多年前才恢复成为女校。”
我稍稍吃了一惊,的确如她所说,我非越二中,对之历史沿革知之甚少,小枫又极少谈及。算起来,那个年代,不正是厕所英语老师时间祸起的时候嘛?
我和小枫在校门口依依惜别之际,小枫对我说道:“箴言,下次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替我带几卷《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和《楞严神咒》?”
我不信仰宗教,但在越州这样一个宗教气氛很浓烈的地方,不得不知道,这几卷佛经都具有镇邪的功效,因此开玩笑道:“是不是下次还要我去讨几张符和圣水过来?”
小枫白了我一眼,嗔怒道:“别说笑了,我是说真的。”
我隐隐觉察情绪不对劲,问道:“是不是关于厕所英语老师?你还在害怕,难道那时候留下了心理阴影?”
小枫扶住额头说道:“你也知道,我的体质很敏感。我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每夜睡梦中,我总是感到一种无形的黑暗压力,又冷又重,就像在漆黑的海底深处,压地我喘不过气来。”
我怜爱地把小枫搂紧,说道:“放心,你第一次做老师,心理压力颇重罢了,不必担心。或许有个安慰也是好处。我尽快会把东西给你。”
我们吻别。
事情绝对比想象的严重,这个厕所英语老师背后,到底是什么真相呢?不知怎么的,我感到自己象一脚踏入了泥沼,拔也拔不出来。
我回到家里,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思忖。那厕所英语老师之骚灵事件——暂时承认她的存在,虽然我不太相信——之前一直是毫无征兆,直到前几年才突然爆发出来,唯一的受害者便是那个苦苦追寻真相的女生。其中关联重大,最后能亲自询问一下那个女生,即使她已经疯掉,神智不清,可是总会留下一些线索吧。
次日我便委托小枫的好友程眉女士帮助调查起来,她笑道:“我见田先生一本正经,向来不言鬼神乱谈,怎么对此也一下子感兴趣了呢?莫不是受枫的影响?这女人,害人不浅啊!”
嘲笑归嘲笑,她还是马上行动起来。我之所以邀请程眉的襄助,一来是小枫的好朋友,二来程家是越州大族,办起事情来方便多了,消息也灵通。果然不出半天,程眉就给了我答复。
“你要找的那个受害者女生,目前在HBI中。”
HBI全称是the human and Being science institute,是一个世界著名的生物技术研发中心,前身是越州大学生物学院的一个研究所,历经百年,人才辈出,出过数个诺贝尔医学奖得主。但是我奇怪,一个普通的疯子,随便一个好点的医院就可以收容,有必要送到那么先进的地方去做绝症病人才愿意的试验对象嘛?
程眉解了我的惑:“但是她的姓不简单,她叫苏文佳!”
我顿时醒悟,苏姓在越州是个罕见的姓氏,数来数去,便只有那一个与程家势同水火的苏氏家族。该家族以航运起家,据说钱多得可以堆起来到月球,难怪不惜一切代价把她送到HBI中。不过同样因为这个原因,以我一介小小的平民,也是难以接近受害者了。
幸好有程眉。
此女深谋远虑,一得知我要调查这个事件,未待我嘱咐,便上上下下替我把应做的事情打点完备,不仅弄来了全部的资料卷宗,还顺便带给我另外一个关键的线索。
“仔细查起来,原来苏家的另外一个人,苏向东——即苏文佳的爷爷,亦是越二中出身。而正在他读书的那段时间内,妖魔横行,人鬼同途,发生了那个英语老师自杀的事件。我认为,苏文佳苦苦追求其中的真相,必然与她爷爷曾经就读过越二中有密切的关联!”
这位女子的精明程度实在不亚于姐姐,而且没有姐姐那么张扬跋扈,为人又体贴。我心头一颤,不知不觉想偏了,连忙向程眉道了谢,是夜偷偷地跑去见小枫。
要进入越二中其实并不难,别忘了我的本来身份,化身为火狐就飞墙而过,循小枫气味过去。她住在教师寝室,幸好一个人一间,若是别人看到便麻烦了。我跳入窗户,小枫吓了一跳:“你怎么晚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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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2
我说不了话,先躲到衣柜里穿好衣服才出来。变身有一样麻烦,就是每次都得光着身子。这回学乖了,先背来衣服,等穿上就好。
小枫说道:“你胆子好大啊!要是让人看到了,越二中便又多一个怪谈:深夜的火红色狐狸精!”
我微微一笑,把佛经给她,又带了一些她喜欢的甜食。我怀疑最初开办学校的人是清教徒,学校的伙食很简单,只求填饱肚子,不讲味道。小枫一声欢呼,笑眯眯地啃起来。一边吃,我一边对小枫说了程眉的调查结果。
小枫一呆,放下手中的甜食,若有所思,含含糊糊说道:“嗯,我明白了。”
她隐瞒了什么!
我和小枫相处了一年多,对于她的性情我是非常了解。小枫喜欢把事情往心里装,独自一个人担负,不愿意别人知晓。但是又不会撒谎,喜怒形于色,只好采取鸵鸟政策。
我盯着她的眼睛,小枫一软,低下头,不敢看我。
至少有一点肯定,这件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否则她一定会内疚地红起脸。也罢,一个女人总有很多秘密,我不是婆妈的男人,也不好意思去干涉女人的事情。
于是就先行告辞。
不过心里到底有点酸溜溜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倒是过了几天约见程眉,一语击中:“你心情不佳!是否为了枫瞒了你什么事情?”
我吃了一惊,这女人不是用察言观色可以形容,简直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了解。
程眉笑笑:“虽然相处不多,但是我了解你胸襟宽广,身边没有任何看不开的麻烦,唯一的牵挂便是枫。枫这女人嘛……什么都好,毛病就是耍耍小性子,你尚可忍受。唯独是未婚妻隐瞒了什么,猜度起来又怕是情感方面的,哪个男人都无法释怀,甚至如你一般优秀的男子。更何况——枫是个特别喜欢往肚子里装东西的女人。”
程眉实在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分析大师,我们相处也不过几日,却能看透我的心思。我心念一动,问道:“那么程小姐,你说说,小枫对我隐瞒了什么?”
程眉微微一笑:“怕红杏出墙啊!呵呵,放心吧。在男女交往上,枫还是很坦白的,就像一张纸一样。我估计是其他事情。嗯,叫我眉儿就可以,不必那么恭恭敬敬。”
“那么……眉儿。你说,小枫瞒了我什么事情呢?”
“你们现在感情应该没有问题吧。你想想看,目前,你们之间交流最多的话题是哪一个呢?”
“说来说去,最近还是谈那个厕所英语老师的事件最多。前几天委托你帮忙找的资料,我想办法交给小枫了。”
程眉蹙眉思虑,说道:“我觉得,枫一定从你的资料里面悟出了什么真相。别看她长得一副小傻瓜模样,其实单是以心智而论,实在不在你我之下。整体思虑,更是超人一等。说起来,枫平时为人小心谨慎,但心理学角度来说,这种人的内心深处却隐含了一个冲动鲁莽的劲头。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最近这段时间内,她必定有大动作。因为怕你干涉,所以暗中隐瞒了。”
果然,这惹祸胚又准备给我添麻烦了。正如一首歌唱的“黑锅我来背,送死叫你去!”叫人苦笑不得。
临别时,我好奇地问道:“虽然你和小枫同是越二中出身。她去读师范了,那么请问你在哪里高就?”
“越高堂。”
怪不得啊!
越高堂全称是越州高等大学堂,是个类似巴黎高等师范学校的精英类大学。原先是一些教授不满越州大学从精英类大学向大众化转变,在十多年前出走创办。每年不过招收百来位学生,出来不过十多位。能进去,显然程眉的实力不菲。
虽然我得看紧一点小枫,一来她住在女校,进出不方便,如果化身为狐,估计没几天就是越二中狐狸精作怪的传闻就传进她耳朵里了。二来要是让她知道我暗地里不怀好意地在盯梢,不止是吃白斩鸡这么简单。说不定一怒之下,合力剥了我的皮做围巾。所以搔搔脑袋,没有办法。
只好又向军师大人请教,程眉沉思说道:“我有一计,拉拢几位老师学生,就可以了。”
程家与越二中关系不薄,程眉有身为一介女性,进出方便,不时便招募了几个间谍,暗中监视。
天哪!事情怎么转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好像成为一个心里有鬼的老公,对美丽的妻子不放心,暗中监视着,仿佛一部庸俗的生活片。无聊之极了。现在我才发觉,程眉并非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子,她也是和姐姐一样有女人的通病,特别好这些八卦事情。一边帮忙一边偷偷扯笑。
间谍的情报是小枫最近和训导主任勾结了。
对于她们来说,古板的训导主任绝对是敌人,小枫与之来往密切,便成了勾结。奇怪,她有必要讨好训导主任嘛?素知,小枫不是这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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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3
我猛然想起来,训导主任是逼死厕所英语老师的关键人物之一,难道又是为了厕所英语老师事件?她为什么对此念念不忘,说不定也会犯那个受害者的重涛。我不禁手头捏了一把冷汗。
哪晓得这女人在一个周五的下午独自一人悄悄地回来,她不是路盲嘛?回来后一声不响,钻进被窝里就呼呼大睡,剩下我和姐姐面面相觑。直到次日中午,小枫被我煮的食物香气熏醒,伸伸懒腰,撒娇地喊我来,我奇怪地问道:“我记得越二中规矩严格,不到假日,哪会轻易放出来。是不是做了坏事,才被赶出来的?”
小枫说道:“是啊,做了一次恶人,睡过觉以后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我说道:“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到底瞒着我在搞什么鬼?”
“当然是关于厕所英语老师骚灵现象,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我忍不住讥笑道:“嘿嘿,象你这么胆小的人,居然调查出了厕所英语老师事件的真相?……”
小枫不快,撅着小嘴嗔道:“去!去!我虽然胆子小了点,却比你要聪明。哼哼,那日你亲口告诉我的资料,你自己却忽略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
我心念一动,真的被程眉说中了,小枫果然觉察出了关键,被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骗了。于是虚心求教。
小枫洋洋得意,好不快哉,原本向来低调从事,难得张扬了一回。
“那个受害者女生苏文佳的爷爷苏向东,亦是曾经在越二中就读过,而正是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厕所英语老师上吊的事件。一般人即使认为两个人之间有其他的联系,也是从其他方面努力寻求,然而却忽略了这里一条很显而易见的线索。”
她废话说了一通,我急切地问道:“什么线索?”
“年龄!”
我不明白。
“厕所英语老师事件发生在三十多年前,那段时间里就读越二中的学生到现在也不过四五十岁,最多有成年的儿女,即使是有孙一代,最大也七八岁。但是苏向东却在五年前就有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孙女,那不是很叫人奇怪嘛?以年龄推算,苏向东起码在十四五岁就做了父亲,而且这个孩子的母亲正是那位厕所英语老师夏霓裳!所以当她的孙女调查起祖母自杀的原因来,也是合情合理了!”
我心头一颤,这个结论叫人惊心动魄。仔细想想,却也是最合理地推断。我不仅佩服起小枫,心细若发,居然从如此小的一件事情中推断出如此多的信息。何家的女人个个聪慧,看来小枫只是韬晦罢了。
“我核对了一下苏家祖孙两代的学籍资料,果然配对地很。而这件事情铁定与传闻中的训导主任有关。我花了几天时间,耐心地从各方面旁推侧敲,训导主任终于受不了心中的压力,被迫地给了我一样东西。有了这样东西,一切谜底就揭开了。”
我激动地问道:“什么东西?”
小枫慢悠悠地拿出一个有点破旧的笔记本,说道:“正是已经疯掉的苏文佳的调查笔记。事实上,她已经找到了真相。疯掉的时候被赶到现场的训导主任偷偷收藏。当年夏霓裳虽然年长苏向东十多岁,但是尚未婚配,而曾留学英国被打成特务,苏向东亦因为出身商人家庭受到恶劣的待遇,相同的境遇使得两人同病相怜,老师的关怀和姊姊的照顾,渐渐发展成为难以为世人接受的师生恋。终于两人在一个冬日里被关在教室里虐待,寒冷相互拥抱取暖,偷吃了禁果。夏霓裳秘密为苏向东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秘密最后被当时的红卫兵小将许淑兰发觉,为了不牵连苏向东和他们的孩子,夏霓裳含恨自杀。死后怨灵不散,苦苦等待着苏向东。可惜,苏向东未到成年便被打死,那个孩子还是由夏霓裳关系不错的同事拼死保护,最后由族人养大的。唉,乱世啊!连爱情之果都是那么苦涩。”
小枫顿了顿又说道:“我翻阅了笔记还发现,苏文佳在里面居然还记录了不少招灵的咒语秘术。可能是为了召唤祖母的怨灵,但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结果自己受害了。所以,箴言!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平息她的怨恨!”
小枫眼神坚决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道:“你又是何苦呢?”
小枫幽幽地说道:“说起来你不信。那时在读书的时候我便接触过夏霓裳的怨灵,怨灵是强烈情绪的存留,但是我体味到的只是无尽的悲哀!那是一个女人思念爱人的心绪,一个母亲思念孩子的呼唤。箴言,如果你是我,你会平息她的悲哀嘛?”
我无奈地答应:“好吧。但是这些招灵的事情很危险。我得仔细准备一下。”
说实在的,对于灵异这些问题,因为危险性蛮大,惹不起我就躲,向来奉行孔子政策:敬鬼神而远之,所以除了粗通一些常识性的知识外,根本一窍不通。倒是听说老一辈的人经验丰富,何家的爷爷就是一位大师级别的人物。我钻进荷田居的书房,又向小枫借了苏文佳的笔记,细细钻研。
何家爷爷藏书众多,但是根本大部分是孤本文学作品,没有我期望的招魂秘术,我叹了口气,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苏文佳的笔记上。叫人吃惊的是,上面的咒语充满了浓厚的西方魔法色彩,不知从何处搞来。已知东西方是两个不同的文化系统,这或许是她招灵失败的一大可能性。届时我得要小心谨慎!
到了周五晚上,学生都已经走光,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周五在西方文化上也是一个禁忌的日期,正是招魂好时光。我和小枫战战兢兢地来到封闭多年的那个厕所,电灯长年失修,早已经坏掉,只能接着今夜明亮的月光,从天窗上散下来,犹如圣洁的启迪。其实,在很多文化中,月亮是代表阴暗的力量。
然而厕所丝毫没有封闭多年的感觉,地上甚至没有扬起连积累的尘土。里面依旧寒气逼人,尽管现在接近初冬,但是那种寒气,甚至侵入骨髓,叫人心头好像封冻一样的迟钝。
我首先用碳条再地上画出许多螺旋线,就像一个漩涡。然后把黑色的纸头放在上面,用已经烧焦的兽骨摆出一个人的形状。因为怨灵没有身体,我们必须为她再制造一个。然后我用火柴点火,然而不知道是心情紧张还是天气寒冷,划了好几下,火柴头才冒出一丝红光。我小心翼翼地丢在黑色纸头上。这个纸头浸过煤油,很容易着火,同时冒出又黑又粗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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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5
奇异的事情出现了,那个上冒的烟气竟然在无风的条件下自己旋转,渐渐地犹如一个微型龙卷风,仿佛要把空气中的一切东西都吸尽!
“有东西出来了!”
小枫兴奋而紧张地叫道,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瞪大眼睛,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
那烟雾中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物体,好像是一张人脸,小枫被迷惑了一般上前几步,喃喃自语:“来吧,我知道你的悲哀,让我来为你解决痛苦,早日升天吧!”
我眼尖,顿时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脸,而是一副骷髅的图样。我心头大骇,急速跃起推开小枫:“小心,她根本不是厕所英语老师的怨灵!”
那个烟雾组成的骷髅裂开嘴,扑向我过来。我手忙脚乱,哪还记得起什么咒语,急中生智,施展出看家本领,放了一把狐火,暂时抵挡住那个魔物。哪东西嘶叫一下,周围顿时冷气飕飕,又要向我扑来。我正准备逃开,倏然烟雾消失,魔物徒然惨叫着灭掉。
我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过去,原来小枫灵机一动,拖下外套盖在火堆上,使之缺氧灭掉。此刻她瞪圆了眼睛,双手抱住身子,簌簌发抖。
好险!我过去拥住小枫说道:“怪不得苏文佳成为了受害者。原来这种邪术呼唤出来的并非是厕所英语老师的怨灵,却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可怕魔物。若不是我们俩动作稍微快点,今天也便是她一般的下场!”
小枫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埋头在我怀里大哭。今夜这个冒险,实在吓坏了她。也好,给她一个教训,省得以后别那么任性。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背部,冷不防看到,那烟雾又从外套里钻出来,袅袅升起,我哈大嘴巴,正准备逃开。但是这回烟雾组成的并非骷髅,而是一个女人朦胧的窈窕身材,逐渐向上升起,钻出天窗,我似乎不断听到她在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发觉小枫也在看着,她察觉我的动作,幽幽说道:“她终于幸福地升天了。但是我们终归比她幸福啊!”
是啊,因为我们不论危难快乐,都能紧紧拥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双青年男女,他们分别隶属于两个敌对的家族。
从小就目睹了亲友的流血与哭泣,心中刻满了仇隙。然而运命就是爱捉弄人。
当一次元宵节的灯会上,他遇见了她,她遇见了他,目光若磁石一般紧紧吸抓住对方的眼神,于是,在黄昏的柳树下,在夜半的拱桥上,到处可以看到这对男女紧紧依偎的身影。
月老的红线牵住了两人心——他们相爱了。
这场爱情注定是悲剧!家族的反对!亲友的咒骂!
彻底粉碎了他们想通过联姻化解两个家族仇恨的梦想!
他们失望了……
怎么办呢?他们决定私奔。绝对不能让家族找到!
私奔到哪里去?
月亮湖!
十五的夜里,他们坐上竹筏,悄悄地驶向湖心小岛。
月亮湖啊!
就像迷雾一般的月亮湖,你能保佑爱情中的男女嘛?
“噌”
苏穆点着了汽油灯,大殿里一片光明,回头看看,程眉正铺好垫子,抬起头,明亮的光线映在脸颊上,闪现一种近乎神圣的光洁。目光方一接触,说过千言万语,只有相爱的人才能读懂意思。他们如饥似渴地拥抱在一起,补偿分分秒秒的损失。在外面,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公开的亲昵,甚至并肩走在一起,这是上天注定的悲剧,只因为他姓苏,而她姓程!
作为程眉的好姐妹,我都要为他们伤心。
初识苏穆,那是在入大学一年多后的一个秋天下午,我坐在学校花园里的草坪上,等待程眉的过来。中学六年,我是程眉一块吃饭、一起洗澡、一同睡觉的闺中密友。升入大学,由于在不同的学校,见面的机会难免减少,仅仅在有时大家都闲着的功夫,才会欢欢喜喜地交心。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苏穆,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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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5
大概程眉许久未到,秋天午后的太阳暖暖地催人睡觉,不知不觉间,我沉沉入睡,迷糊中突然听到程眉的一声怒喝:“小贼,你在干什么!”
我倏然张开眼睛,看到对面的程眉怒目而视,而在我的跟前,却是一个青年。他约莫二十出头,相貌不是俊朗,但透着甜蜜的摄人微笑,嘴角一边轻轻扬起,牵动长长的鬓发,神采飞扬。我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事体?
程眉步上前紧紧逼问:“你想对我姐妹干什么?是不是想乘着她睡熟期间,意图不轨?哼,别怪我不客气!”
那青年愕然,但是丝毫没有紧促的表情,能面对程眉的诘问而不倒的男子,我算是见到第一个了。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是哪种人?家族的荣誉绝对不允许我做如此不名誉的事情!我只是看到这位姑娘的头发上突然有了一只从树上掉下的虫子。我想女孩子大半是怕虫子的。如果她想来,想必糟糕的很!”
我一怔,拍拍头发,果真摸出一条肥肥胖胖的肉虫子。
那青年一摆手:“好了,要是她尖叫,你负责!”
我怕鬼,但是对于虫豸一类的生物,向来胆大的紧,捉住肉虫子的尾巴,那虫子拼命摇晃,看的青年目瞪口呆。
程眉狠狠瞪了一眼,得理不饶人:“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青年向我诚恳地道歉:“是我多关闲事,抱歉打搅你们。”
我说道:“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象您这么热心的人,现在真是非常少见,像个古典绅士。”
程眉哼的一下,说道:“这号人我见多了,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搭讪女孩子。枫,他定是图你的色,以后小心,千万不要被骗了!”
我哭笑不得,那青年一脸尴尬,于是说道:“好好。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你们去喝乌龙茶。”
程眉说道:“你看,是吧!连这种理由都编的出。”
不过最终我们还是去了,谈谈笑笑的言语态度之间,那青年始终对我比较热情,疏忽了程眉,看来目标果然在我身上,可惜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委婉地轻轻回绝了。
程眉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白了几眼,不满地说道:“看吧,某人不听我之言,果真叫人纠缠了!”
我听出里面有醋味。我相貌身材胜过程眉,加之品性贤淑,不似她一般大小姐脾气不改,受到关注的目光向来极多,此刻也不免冷落了程眉,于是浅浅一笑,哄道:“不要生气嘛!”对着那个青年说道:“哎,一位聪明但稍微朴素的女子和一位愚笨但是艳丽的女子,假若让你选择,你会挑哪一位作你伴侣?”
青年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聪明的女子。美貌如烟云,但才智永恒!”
我笑盈盈地说道:“那么你应该选择对面的女子才是!”
青年愕然,不知不觉掉入我的陷阱。程眉也是一片惊讶,想不到我居然为她介绍起来。
“呵呵……”
青年笑笑,急于摆脱不利的地步,突然问道:“啊呀,还未曾请教两位女士的芳名。”
“何枫。”
“程眉。那你呢?”
“我嘛——”他狡猾的一笑,“若是有缘下次见面,我便告诉你们!”
下次见面则是在大半年后,当我看着程眉与青年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我面前,受到刺激的惊讶程度可想而知了。我说道:“果然,你们凑到一起了。还不好好感谢我这个红娘!”
程眉作为大家族的继承人,行风泼辣,此时却含羞地瞟了我一眼,低声说道:“以后你便是上宾!”
我得意洋洋,突然想到青年的姓名,于是问了起来。
“木书。”
呵!这个名字倒是挺奇特的。假如我能再精明一点,就会看透里面的玄机,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凑到了一起的?”
程眉慢慢述说:“我在越高堂里读书,经常去越大的图书馆,发觉他就在里面做义务管理员,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以后……讨厌,不告诉你了。”
这天是我们过得最快乐的一天,然而以后谁也无法预测到未来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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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6
入是又过了几个礼拜,一天程眉突然来到我家,一句话也不说,抱住我就几乎要瘫倒。我大惊失色,刚强的女子何故变成了这样?
她反反复复地问道:“我该不该和他一起呢?我该不该和他一起呢?……”
我猜想便是为了爱情的事体,说道:“难道是他负心了?搭讪的男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程眉摇摇头:“不,不是他的缘故……他一直瞒着我,谁要他姓苏呢?”
我心底一沉,作为程家的姻亲和程眉的好姐妹,我自然知道,这姓苏的不是指别人,越州只有这一家姓苏,以及最重要的是程苏两家的恩怨。
越州多数人是五胡乱华时期南迁的中原人后裔,千年来越州为山中散州,封闭保守,迄今保存了不少那时的风俗习惯。程家是当中佼佼者,一直保持门阀不倒,受人敬重。而苏家乃是百年前越州开埠后才迁入的淮北人,当初多为泥水工,受人歧视。但是苏家先祖却是趁当年天下大乱,把持水路交通,一跃成为豪门。然而出身低微为程家不齿。经济上多有竞争为程家敌视,加上民国期间双方都有流血冲突,更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可是命运的悲剧却把两个家族的一对青年男女引到了一起。
我说道:“当初,你不是告诉他你姓程的嘛?而且,他说了假名,难道要报复你们程家?”
程眉痛苦地说道:“谁要天下姓程的人这么多呢?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豪门程家。而他——怕是为了避免别人误会他以家族名望抬高自己,向来用假名。呵呵,真好笑!我一直小心翼翼,避免与苏家人打交道。结果命运给我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然而家族之间仇恨的枷锁无法阻挡爱情萌芽,他们俩还是持续交往,只是不能如以前一般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犹如地下革命党人。作为同情者,明知这样的爱情没有结果,即使开花也是泪水的果实,我仍是竭力协助。我甚至比当事者更加忧心忡忡,直到有一天,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
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程眉脸色煞白的来到我的住所,我从未见到过这位刚强的女孩如此失态,她惊慌失措地说道:“已经三天了,苏穆已经三天没有和我联系了,他陪同父兄去了东北的滑雪场,我不能随行。他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联系!”
我安抚说道:“你不必担心,苏穆一定因为家人在场才不能和你联系,不要担心!”
程眉摇摇头:“不!我得到消息,这几天苏家乱作一团,虽然还不能获知具体的内容,但是我敢肯定是苏穆出了什么问题。”
她眼色迷离,口中不住地胡乱喃喃,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般恍惚,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两人的秘密恋爱本身就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加上无法乡人吐诉,作为她最知心的好友,我就同中学同居时候,搂着她抚平压力。
消息终于在一个礼拜从苏家手臂上的黑纱证实,苏穆在陪父兄在东北一个雪场滑雪的时候,不幸遇到雪崩,苏家不惜一切代价地搜寻也没有任何发现,不得不认定已经埋在千年冰雪下了。我怕程眉会崩溃,出乎意料,经过一个多礼拜来的猜度、担忧,完全准备了承受巨大压力的心理状态,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有表态。一段时日就如平常一般开怀,见面时候若是我有家人朋友在场,便捉我弱处寻乐。但是我知道,在那眼帘背后深深藏在忧愁。
而我却是象炎热的夏日里忽然喝了冰镇汽水一般,心情爽快明朗,这样对程眉也好,不会在家族与爱情之间艰难徘徊。我在为朋友的不幸而开心,是不是我在妒忌?
我无法体会恋爱人的心情,后来遇到了箴言,我慢慢地摆脱少女时代单身的心理情绪,体验了女人的恋爱、妒忌与欣喜。
有时程眉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开导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着苏穆,但是也不能为了她而放弃一辈子的幸福啊!”
程眉眉开眼笑说道:“呵呵,要不要我来抢你的亲亲箴言啊!”
“去去!”
我以为程眉已经开始淡忘了苏穆,其实她一直锲而不舍,突然在去年冬天,程眉兴冲冲地赶过来说道:“枫,苏穆还活着,还活着!”
我大惊失色:“什么?”
程眉说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也没有疯掉。方才东北的那家滑雪场来通知我,说道找到一个失忆的男子,因为他随身挂的像佩上有我的资料,所以联系了我,根据外貌描述,极象苏穆!”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程眉接着说道:“我们必须抢在苏家前面去辨认。枫,我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地拜托了,只有你,而且我知道你最擅长与人交往,不像我一般有时会得罪人,所以枫,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我没有理由拒绝,默默地答应了。
第一次坐上飞机,第一次离开家乡去五千公里以外的地方,我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到达了东北,下了飞机几乎冻死!南方的冬天零下五六度已经要命,但是一到长春,一下子就是零下三十多度,我几乎昏厥过去,急忙钻进出租车,先去买了衣服再说哩!穿的象两只肥肥的狗熊一般,我还好,因为个子较高不是夸张,但是程眉个子娇小,几乎是颗圆圆的球。我们面面相觑,大笑之,难得放开了紧张的心情。
这个滑雪场位于长白山深处的风景区,路途遥远,饶是开发了便捷的公路,尚且花费我们一整天赶到。东北纬度高,下车时候天色蒙蒙发灰,东边几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向我们眨眼睛。我们进入收容苏穆的景区派出所,事先接到通知的所长客气地招呼,然后带着我们前去辨认,当暂时收容不明人口的寝室门一打开,我和程眉不约而同地一震!
那人背对着我们,正在凝视窗外的灯火通明,这个背影实在太熟悉了,即使他穿着厚厚的军用棉衣。那人听到有动静,缓缓转过身,程眉一下子就扑上去,紧紧搂住,顿时泪流满眼,却嘤呜无声。他真的是苏穆,失踪了一年多的苏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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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6
他的样貌和一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多大改变,静止的叫人生疑;眼神空洞,失去了活力,呆滞地望着前方,对于与程眉的重逢没有一丝激动,甚至感动!他是苏穆嘛?
不不!我怎么能怀疑呢?我应该感到高兴,为有情人的重逢而高兴地在一旁偷偷摸眼泪而对。是的,一定是苏穆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然而程眉突然放开苏穆,眼眶里仍然噙着泪水,却射出疑惑的目光,怀中的苏穆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问道:“所长,他……怎么回事?”
所长招招手,示意我们过去,我们跟他来到一个储藏室,所长掏出一个透明的真空袋,里面是一些破旧的滑雪衣,说道:“是这样的,一群大学的登山爱好者在攀登的时候,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人。当时他就穿着这些破旧的衣服,徘徊在山林里,送过来之后我们先带他检查了一些身体,基本没有问题,但是脑子好像受到什么伤害,变得有点神志不清,什么都记不得,一些基本生活倒能自己料理。衣服我们检查一下,已经有一年左右,对比起来就是去年失踪的苏穆。我们认为他是在雪崩中被撞击失忆,然后一直在长白山一带徘徊,甚至有可能去过另一边的朝鲜,一年中居然没有冻死饿死,真是奇迹!”
程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去嘛?”
“当然可以!”
我们领了苏穆到景区的酒店里去,一路上程眉唉声叹气,心事重重,我安慰说:“至少我们把人找回来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再一次呼唤你的名字!”
到了酒店,我们先服侍苏穆睡下,好在这人虽然失忆了,但不是傻子,容易应付的紧!然后两个女人回去,洗梳上床,我贪睡,早早地躺在床上,程眉则是写着日记。从中学起我便晓得她有这个习惯,一日之中,事无巨细地统统写上。我一直奇怪象她这么精干的女性怎么会有如此小女人的性子。程眉曾经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我要做个精明的女人,绝对不放过一丝细节!”迄今写了厚厚几十本,因为有许多私密的事情,所以日记本是锁在一只坚固的铁匣子里。
我爬起来,从背后搂住程眉说道:“今天很累了,睡吧!”
程眉笑笑:“觉皇,这么冷的天气你居然不冬眠了?快点躺下,好好补充觉!”
我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中程眉的身影在灯光下闪烁,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到,迷糊中倏然一阵冷风吹过,房间里似乎有动静,我猛然张开眼镜,一个黑影呼地掠过。
“有贼啊!”
程眉惊醒,拉开电灯。我们四下里张望搜索,折腾了半宵,没有任何啥子,程眉埋怨:“是不是睡觉太多,睡昏了头,把梦里的东西与现实搞混?”
我裂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
早上起床打扮好,去接苏穆,他居然已经自己起来穿好衣服,呆呆地坐在床沿,仰头凝望天花板,看到我们进来了,突然慢慢地叫道:“眉儿,你来了……”
程眉顿时潸然泪下,上前抱住苏穆大哭,苏穆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我也感动地想哭,似乎眼眶湿润了。
似乎是苏穆见到了程眉受到刺激,记忆渐渐开始回复,虽然还是断断续续,有些事根本想不起来,但在恢复期间也是正常的。
不过晚上睡觉,半夜里偷偷醒来还是听到奇怪的动静,一连数天,莫非是耗子在闹成亲?这个店子服务太差了!
苏穆一日日地好转,回忆起更多的往事,似乎又如同回到了以前的岁月里。两口子整日价地卿卿我我,我不免受到冷落,加之怕冷,索性窝在床上冬眠。有暖气的房间好暖和好舒服啊!
程眉哭笑不得,硬是把我拖起来,威胁说道:“我倒是以为睡魔改邪归正了,原来还是这副德性。你拿镜子照照自己,看!长这么多痘痘了!”
“啊!”
我掩面大骇!
程眉说道:“附近山上有温泉,水中富含矿物质,对皮肤特别有好处,可以滋润肌肤,使之更加白皙细腻。走,我们去泡泡。”
“苏穆去吗?”
“傻瓜,这是我们女人自己的事情,男人不许提。”
长白山在地质史上为一系列火山喷发而成,熄灭之后余火烧热地下水,形成温泉,纵使在这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中,依然保持三十多度的温度,嘟嘟地不断冒起泡泡。温泉的造型颇为自然,仅是四周围上遮拦的木棚,泉眼挖了一个池子,岸上砌了一圈鹅卵石。水温适宜,脱光了衣服浸在里面极为舒服,浑身每一个毛孔都犹如张开,不禁叫人昏昏欲睡。
程眉说道:“枫,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不许瞒我。”
我不由得心中发愣,何时程眉需要我这般认真?
她坐在水里,水气腾腾,使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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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7
“你说,苏穆……是苏穆嘛?”
“他是啊!”
我踌躇一下回答。
程眉摇摇头,说道:“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苏穆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苏穆,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她左手托住脑袋,若有所思。
我心中一沉,我也是一开始就有这个奇怪的感觉,但是怎么说呢。苏穆他是苏穆的外表,也有苏穆的心,可是就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或许是他曾经失忆过,人总有多少变化,我们多虑了!”
“但愿如此。”
我忽然警觉地把身子浸在水里,偷偷游到程眉身边,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眉儿,好像有人在偷窥啊~~”
程眉蓦然沉到水底,伸手从岸边掏来一块浴巾裹住身子,咬我耳朵:“你别动,做诱饵。我过去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
程眉偷偷爬到岸边,捞起一条竹竿,倏然冲着木棚之间的空隙刺出,只听啪啦一声,哪知这木材质量不佳,刺了一个洞就轰然整个儿塌下。一条黑乎乎地扑通扑到水里,吓得我尖叫一声,连浴巾也来不及裹住,就忙不迭地冲出温泉。
程眉急忙上来把我遮住,定睛一看,那人俯身浮在水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那人装扮是滑雪者,似乎山中迷路,挺过大风大雪,勉强支持到这里,无力呼叫,终于摔倒,却被我们当作色狼打下。我和程眉对视一眼,救人要紧!
两人马马虎虎地套了几件衣服,跳下水合力把此人翻转,幸好他的体型不是很大,女人的力气还可以应付。浸在水里的脸上雪霜已经融化,然而还是紧紧咬紧牙关,他被冻僵了。
被冻僵的急救常识我们学过,首要便是活络血脉,温泉正式个天然场所,我们毫不客气地扒下此人的外衣,浸在和体温相近的水里。他个子不高,身材却颇为健美,仔细端详相貌,约莫三十来岁的成熟男子,虽然不是很英俊,然而充满了一股独具风格的魅力,似乎哪里看到过,却记不得。犹如一坛上好的状元红,吸引人去细细品味。我脸一红,不敢去看。
我找来一些烈酒,东北这地区,别的可能没有,惟独白酒必不少。用筷子撬开他的牙齿,把酒灌进去。许久,这人悠悠醒转,瞧见我们,含糊地低声说道:“谢谢……”
待他好了三四分,我们通知救护站的人员过来,把他送去专业救护,回到酒店,苏穆初见我们,倏然脸色大变!
程眉奇怪地问道:“穆,你怎么了?”
苏穆说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们去泡温泉,去了好久,我心中担心,生怕你们遇到意外。”
我抿嘴一笑:“落下后遗症了。”
苏穆过来,把我们都搂进怀里,我愕然,听他说道:“眉儿,枫,我们回家吧!我想家。”
是啊,离家一年多的游子,他一直在想家。
苏穆回家,当然不能偷偷摸摸回去,必须以正当的名义回去,从此之后,意味着程眉苏穆,只能再是地下约会。这对程眉来说,这一个月多的无忧无虑甜蜜生活就要结束。
但是程眉轻轻说道:“好吧,我们走吧。”
我和程眉先行回去准备事宜,果然苏穆回归引得苏家一片大乱,众人都以为他业已身亡,甚至筑了衣冠冢,想不到在一年之后再次回来。惊异、猜疑,种种不然,花了数个月才摆平。其中关键便是程眉,暗中花费巨资指示滑雪场的人员证实。
时间匆匆到了十一月,日子早已恢复了往昔的模样,程眉苏穆这对苦命鸳鸯,只能又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党人似恋爱。我则结束教师实习期,考虑到越二中的封闭式教学和偏僻的地理位置,日后成婚与箴言相聚颇为困难,婉言谢绝了母校的挽留,进入靠近越大的越四中,正式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每天傍晚放学,箴言便接我回家,此时屋子里听不到姐姐的嘀咕,她被表弟送到上海陪小姨去了。周末闲暇时,我和箴言一同去酒吧消遣。有时箴言陪我说说话儿,有时点了一杯低酒精的果酒,浅斟细品,脉脉瞧着箴言和他的朋友们谈天说地。如果我身边只有一个人,不时会有年青男子搭讪,我也不拒绝,笑眯眯地说几句话,等到箴言回来,他们就会知趣地走开。
一次过来一个三十方出头的男子,穿了一身敞开的灰色条纹西装,衬衫草草地塞在下摆,他相貌不显英俊,个子亦是不见得高,站直了似乎不如我,然而身上却充满了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犹如一壶醇厚的乌龙茶,回味无穷,叫女人无法抗拒,独是箴言所缺乏的,不禁让我怦然心动,不敢再看,扭转头。
他砰的把酒吧放在我的柜台前,坐到我身边,轻轻说道:“长白山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定涌泉相报。”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人便是我和程眉在长白山救的人,难怪觉得似曾相识,转念一想,我都差不多快忘了,他那时在半昏迷中,如何记得我?于是嗤嗤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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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8
那人笑笑:“小姐身上芳香独特,我一闻就知道。”
莫非是狗鼻子,我怀疑中,果然那人说:“当然不是这般了,其实我醒来之后,向周围的人细细打探,便知道救我的人是谁了。对了,我叫林麒。”
原来是以前偷偷跑进姐姐房间的家伙啊!
我媚然一笑说道:“今次你来会我,莫不是要报恩?呵呵,怎么个报法?”
林麒笑道:“一半是为了报恩,然而……”他正色说道,“另一半却是为了报仇!”
我骇然叫道:“你……你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林麒说道:“我报仇,却是报公仇。这个仇家,他残害女性,手段令人发指,我苦苦追踪了十多年,上次还是叫他逃掉了。”
十多年前我才是个小女孩,断然不是我,他另有所指,却不知道为何牵涉到我。
林麒问道:“枫姑娘,你看过《聊斋志异》嘛?你信不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书中说的妖魔鬼怪?”
我不禁警觉起来,我不想轻易地叫别人得知我的能力,本能地保护说道:“这个书我是看过,至于那些说的妖魔鬼怪,我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知是是否真实。”
林麒一本正经地说道:“枫姑娘,此刻你正在危险中!”
我吃了一惊,说道:“我?我有什么危险?我无财无色,怀中无璧。莫非你能看透未来,预言我身患险境?”
林麒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身边又一只妖,他化妆成人的模样,潜伏在你身边,以甜言蜜语哄骗,一旦时机成熟,便会露出獠牙将你吞噬!只有我,才能把你拯救!”
箴言的身份我当然知道,不了被人揭穿,我脸色徒然大变,忿忿然叫道:“我看破了你这种人!虽然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却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造谣污蔑,妄图间离我和未婚夫的感情!”
一把抓起手提包,走出酒吧,外面才想起箴言还在里面,所以跑到厕所里等待,过了一会儿进去遇到箴言,他愕然说:“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我说:“箴言,我们回家吧。”
“你身体不舒服?”
“嗯。”
箴言开车回家,镇子离家不过短短一公里,然而箴言却开了了几十分钟也没有到达,我觉察到不对劲,问道:“箴言,你也犯路盲了?”
箴言眉头皱皱,说道:“不对啊,走了几十年的老路,怎么会迷途呢?”
他把车子停住,打开车门出去,我留在车上,从窗户望出去,这完全是一片陌生的森林,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来呢?以箴言的辨识方位和嗅觉,无论如何不会出问题。有蹊跷!
正疑惑中,突然箴言一声惨叫,顿时倒在地上抽搐不已!我大惊失色,急忙从车上爬下来,方要触及箴言的身子,但是手指好像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微微震痛。
“我下了一个结界,你是无法碰到他的!”
我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是你!”
我倏然回头,对面果然是林麒。他不知何时若同幽灵一样闪现。
我紧紧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林麒冷笑道:“我是一个让你认清你身边最爱的人真正面目的人!你看!”
我回头看到结界中的箴言不断痛苦地扭曲,身子渐渐缩小,脸庞异样地变化,长出长嘴、长耳,变成一副狐的模样!
林麒指着箴言说道:“现在你看到了,你爱的人的真实面目?若是你不信,倒是可以伸手去摸摸,不过我料你不敢!”
哪知我扑到箴言身上,呜呜哭道:“你走开!我早就知道了,箴言根本不是人,他是狐,但是这样,我也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我们俩好端端地碍你什么事情?你走开!”
林麒反倒一愣,呆呆地不言语,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你早知道了。不是他!难道我找错了?不会啊,这么浓厚的气味,不会啊……”
那个林麒身子渐渐透明,犹如幽灵一般,消失在林间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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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8
箴言许久才平静下来,喘着粗气,我手足无措,只能低低地抽泣,直到天明,箴言慢慢地聚成人形,吐出一句话:“好厉害!不愧为昆仑山的圣兽!”
我紧紧抚着他说道:“管他什么怪兽,只要他害了你,我就和他没完!”
箴言摇摇头说:“听他口气,似乎在追寻一个厉害的角色,却把我误当成他了。”
我口中没有说出,心中哼的一下:“呸,亏我救他一命呢!”
我搀着箴言小心翼翼地来到车上,因为不会开车,还是箴言勉强撑回去,一到家就躺下动不了,一连数日。我虽然急得不得了,然而无可奈何,这不是普通的内外伤,而是种了法术一类的东西,我又一窍不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箴言受苦,最多上街采购食品,为箴言煮些好吃又有营养的食物调养。
街上离荷田居约莫一公里,若是行车极为方便,谁要我是个器械盲,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走路过去。好在这几日向学校请假了,时间较为宽裕。走在路上,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以我敏锐的第六感,甚至没有觉察,不禁吃了一惊,转头一看便是那个林麒,顿时垮下脸,冷冷说道:“你还来找我们干啥?你做你的法海,但是请不要来打搅我们,我们又没有害人!”
林麒神态极为尴尬,生硬地说道:“那日我认错人了,不慎打伤你那位,真是十分抱歉!”他递过来一个切片似的东西说道:“真是麒麟角,磨成粉服下,身体可以极快复原!”
我心中气恼林麒,本来想一把抓起丢掉,见他道歉诚恳,转念一想便收下,气氛稍稍有所改观。
两人一直无语,默默往前走,林麒忍不住说道:“难道你不奇怪,我要抓的仇家,到底是什么嘛?”
我说道:“我啊,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嫁了一个狐之后便不得安宁,哪里还敢自找麻烦!”
林麒说道:“天地之间的绝大部分妖类,都与人类和睦相处,期间虽然偶有小冲突,却非种族之争,而是象人类一样为各种感情烦恼。但是此物不简单,他原本不过是雪山之间的小精灵,却不知从何处得来邪术,以杀害女性采阴补阳,几十年来,被他杀害的人数不下百人。我一直穷追不舍,可以他太狡猾了,加上我又不适应雪山气候,屡屡被他逃脱。直到去年,我虽然未能将之捕获,但是已然击伤了他,使得他元气大伤,这一年来基本不能动弹!”
我奇怪地问道:“但是,你怎么怀疑到我家箴言身上来呢?他不过是一个一般的三尾火狐。”
林麒眉头皱皱,说道:“因为我闻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倏然一惊,瞪大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我和他接触过?”
林麒点点头说道:“不错,虽然味道淡淡,但是我还是可以明显感到近日里你们接触过的。”
我不禁恐慌起来,说道:“假若真的如你所说,我时常和这个家伙接触过,岂不是危险之极?你倒是快把他抓住!”
林麒无奈地摊开手说道:“没办法,这个家伙狡猾之极,又善于变化,唯一的凭证便是气味,但是说不定亦是他故意留下来混淆我视线。现在连他在何处也不晓得啊!不过……”他顿了顿,“何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我是知道的,你的触觉极为敏锐,日后小心谨慎注意周边,万一有什么情况,请摇动这个铃铛即可。”
他给我了这个铃铛,之后两人相互告辞,回家后我说给箴言听,他也琢磨不出我我们周边谁是这个家伙。不过林麒的药物很灵验,不出几日,箴言便下床,生龙活虎一般。
这些日子来,我心中思的、手里动的都被箴言所占据,浑然不晓得外边惊天变动,直到爸爸亲自过来,我才吃了一惊。须知爸爸为人开明,自从我上大学之后极少干预我的私事,甚至瞒着父母为自己找了个夫婿,也是淡淡一笑。这次过来,断然不止看女儿这般简单。果然爸爸开口就说:“枫儿,我清楚你和程家大姑娘眉儿是手帕交,以你们的交情,必定不会隐瞒你——老实告诉爸爸,眉儿是不是和苏家那小子纠缠在一起?”
我不擅长撒谎,在爸爸的威严之下,支支吾吾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爸爸叹了一口气:“唉!眉儿天生精明能干,但是还在这个情字上看不开,这次惹祸大了!”
爸爸娓娓道来,原来程眉和苏穆的恋情终于东窗事发,苏家骂程眉是个不知廉耻的淫荡妇人,程家骂苏穆家教不严,道德败坏,勾引良家妇女,凭程苏两家的敌对关系和巨大能量,顿时在整个越州掀起滔天巨浪。
我家与程家向来亲密,本来应该毫不犹豫地偏向程氏,但是爸爸不希望此事上无限制地扩大,更担忧爆发流血冲突,于是采取不偏不倚的中间政策,凭借过去爷爷留下的威望人脉,积极调停。但是目前苏穆已经不知所踪,程眉被家人软禁,以绝食相胁,死活不肯说出口,个中的关键全然不详。爸爸素知我和程眉的交好,便向我询问起来。
不过爸爸难得过来看我,起码应该留下来吃顿饭,我晓得妈妈的糟糕手艺,说不定姐姐的技术就是遗传自她的,爸爸的胃肯定受到虐待。再说箴言也在场,让他们翁婿好好沟通交流,我可不想闹得家庭不和睦。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做饭,一边暗暗埋怨,看程眉的精明和苏穆的谨慎,怎么还会把事情搞到这番地步?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我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听到外边咯噔的有规律响起几下,我心中顿时生疑,掀起厨房的通气窗,四下里张望,倏然嘴巴被蒙住,惊骇地正要挣扎,耳边说起苏穆的话语:“嘘,是我。枫!”
他放开手掌,我松了一口气,说道:“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听说程眉被家人软禁起来,你怎么不去救她?”
苏穆苦笑一下:“要是这般容易就好了。程家人看管严密,我根本无从下手,思来量去,还得依靠你帮忙。”
我的性格是为人处事小心谨慎,向来不喜欢冒险,但是为了程眉,我咬咬牙说道:“好的,你说,叫我干什么?”
苏穆递给我一包东西说道:“把这个给眉儿就可以了,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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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9
客厅里这时传来爸爸的声音:“枫,你在和谁说话?”
我叫道:“没有,饭快好了,你们准备一下吧。”
我悄声对苏穆说道:“我会去做的。”
我上了饭菜聚餐,饭后不久爸爸就告辞,我接上去说道:“爸爸,可以带我去见见眉儿嘛?听说她在绝食,作为好朋友,我亦是有责任好好劝慰。”
爸爸沉默半晌说道:“好吧,你随我去。”
我嘱咐了箴言在家,然后乘上爸爸的车子一起往西邯过去,穿过西邯跨海大桥,就来到大盘岛南部的高档别墅。说来也具有讽刺意味,作为仇家的苏氏和程氏居然住在同一个地方,能不让人觉得命运的多桀?
因为越州治安向来良好,以前程家也不过在门口挂一块私人住宅的牌子罢了,现在估计是为了防备程眉的出逃和苏家的进攻,竟然聘请了保安守在门口。他们倒是认识爸爸,看到之后并没有阻拦,径自进入。下了车直接来到客厅里面。
程家的主人得到通报来迎接爸爸,现任的程家家长是程志坚,约莫五十多岁,在我印象当中,一直是个和蔼的中年人,这次看到不觉得吃了一惊,他面色阴沉,徒然之间仿佛老了十多岁,见到我才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是小枫来了,好好。”
程志坚直接和爸爸交谈起来,我被程眉的妈妈拉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我哭诉,痛骂苏家的小子,然后说程眉一直在绝食,让我去劝劝。看来他们并不知我是知情者,否则也不会这么放心了。
程眉的房间门口当然守着人,叫我大吃一惊的是还有林麒在,不禁疑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麒第一眼瞧见我也是暗暗一怔,然后回复正常,靠近我身边说道:“我也不必瞒你,这几日以来,程家出了妖孽,鬼鬼祟祟地出没。我是程家的朋友,特定请我过来这镇邪。”
我问道:“什么妖孽?居然能邀动的了你?”
林麒说道:“我一来妖孽就没有踪影,但是凭借空气中淡淡的味道,我怀疑就是我一直追捕的那个恶棍。可能把这里当作巢穴了。”
我了解地答应一下,进去看望程眉,她躺在床上,闭目静养,茶几边立了一壶水,面色很憔悴,肌肤黯淡了不少,我轻轻叫道:“眉儿,是我……”
她有气无力地张开眼睛,说道:“枫,我终于盼到你了!”
我爱惜地把程眉搂住,在她耳边细语:“我见过苏穆了,他要我把这个东西给你。”一面乘身影遮住之时,借机把那个包给她。这样做我是为了防备有人监视,万一发觉,我和程眉都惨了。
程眉心中会意,把东西塞进怀中,在我假意说了几句安慰话离开之后,她整个人躲进被子,估计那包东西里面有苏穆设计脱身的计划。
在我离开程眉不久之后,突然听到有人惊呼:“不好!小姐要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过去,闯到程眉的房间,程眉软软地躺着一动不动,家庭医生正在急救。
程志坚询问看护的人道:“小姐怎么回事?”
看护人是个老妇,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也不晓得,小姐喝了一口水,就突然翻到,口吐白沫了。”
家庭医生说道:“小姐因为连续几天绝食,血糖含量过低深度休克,急需送到医院抢救。要快!”
程志坚毫不犹豫地召集人员陪送过去,自己坐镇家中,爸爸出于礼貌,还是和我一起在陪同,过了一刻钟,突然来了电话,程志坚一接到顿时面色大变,大吼道:“什么?小姐不见了?你们交给医生,小姐就不见了?混蛋!”
程志坚怒气冲冲地把电话砸碎,然后对爸爸说道:“不歌老弟,我有点事情去处理一下,失陪了。”
爸爸就此告辞,载着我离开。我欣喜万分,我知道苏穆的计策成功了,他无法进入程家,但是可以叫程眉出来,他本是学医出身,暗中从医院里偷了一些口服胰岛素过来,叫程眉吃下休克,然后在程家人把他送到医院,借机抢救,把程眉掉包换掉!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而我实在是太乐观了,苏家人和程家人怎么能如此甘心地叫他们跑掉?立即封锁了越州外出的所有通道,插翅难飞,他们暂时躲在我的荷田居中,箴言也是理解这对患难情人,可是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嘛?
箴言沉默半晌说道:“办法是有。你们听过一百年前,罗璧•;查理写的《月亮湖》嘛?”
罗璧•;查理,是一百年前一位传教士的夫人,致力于收集当地的民间故事,写成诗歌,流传范围颇广,或多或少有人听说过。其中的《月亮湖》最为出名,描写一双敌对家族的恋人,出逃到湖中小岛避难。
程眉眼睛一亮,说道:“你的意思,我们也去月亮湖避难?月亮湖人烟稀少,绝对不会有人过来。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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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49
箴言点点头,说道:“当然不过暂时避难,等风头过去后,你们再悄悄离开越州,从此远走高飞。”
苏穆兴奋地叫道:“此计甚好!田兄,真有你的!”
于是我和箴言秘密采购了足够半年的生活用品和交通工具——气垫筏。害怕采购会暴露情况,还是分周边好几个城市分批采购。准备充分后在一个月夜里,一行四个人悄悄来到月亮湖的湖心小岛中。
湖心小岛约莫三四平方公里,不知何人远古时代在此修建了宏大的石头宫殿群,历经千年岁月洗礼,残破不堪。听说里面还有地下宫殿,不仅可以遮风避雨,而且万一有好事之徒过来,亦是可以躲避。果然在箴言、苏穆的仔细搜寻下,真的发现了入口。我们一行四人,顺着石阶下去。
地下宫殿空气良好,说明有通风口,这里比上面更加气派,墙壁上刻满如同婆罗门教一样表现男女情爱的浮雕,栩栩如生,看得人都不好意思。不过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布满灰尘,需要打扫一下。
“等等……”
苏穆突然叫道,把汽油灯递给箴言,然后自己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段脏兮兮的树枝,检查说道:“有人来过,这是他们照明用的火把。”
程眉说道:“但是从上面积累的灰尘看,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起码几十年了。”
苏穆笑笑地把树枝扔开说道:“看我,杞人忧天了。”
程眉无奈地摇摇头,便从箴言手中拿了汽油灯,自己走在前面,突然当啷一下,踢到什么东西,我定睛看去,顿时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程眉的脚边是一对骷髅,她正好一脚踢走了其中一个的颅骨。虽然皮肉仅去,但是残留的衣衫还是可以辨认这是一男一女,相拥而死。
程眉也是怕这些东西,赶紧交了汽油灯跑到我身边。苏穆却饶有兴趣地蹲下,仔细观察尸骨,他是学医出身,如此的东西看多了,听他缓缓说道:“这对男女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骨骼发黑,应该是服用了砷一类的毒物身亡。或许他们是殉情身亡。”
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罗璧•;查理写的《月亮湖》中的男女主角,故事是真的,他们终于私奔到了月亮湖,然而没有幸福地在一起生活,终于双双殉情。悲惨的结局联想到此刻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一对,立即气氛变得十分压抑。箴言和苏穆默默地收拾好遗骸,把他们葬在一起,程眉膜拜说道:“虽然你们生不能在一起,但是终归能死在一起。”
我越发预感到悲剧的味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待安排完毕,我和箴言准备离开,程眉突然抓住我的手说道:“等等,枫,今天你能最后陪我一晚嘛?”
我回头看看箴言,他鼓励地点点头。我笑着说道:“别说傻话,什么最后一晚,以后你们还会带着你们的孩子来见我呢!”
今晚我将陪着程眉,箴言独自回去,他亲了亲我说道:“小心一点!”
我笑笑:“大家都是熟人,还怕什么?”
箴言没有说话,却苦笑一下,他离开了。
我和程眉挤在一个较大的睡袋里面,苏穆在不远初。自从我们各自找了人生的另一半,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亲热了,程眉问我:“枫,你说,能为了心爱的人而牺牲一切嘛?”
我回答:“那,是要看你究竟爱他有多深!但是,我认为相爱的人不应该谈及牺牲,而是应该幸福地在一起!”
“是啊,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
程眉喃喃自语。
那一晚,我们说了很多话,一直到我迷迷糊糊睡着。
张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朦胧,就像是一层纱,蒙住了我的眼睛,许久我才意思到,这是一场大雾,弥漫整个大殿的一场大雾。
程眉不在我身边,我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处呼唤:“眉儿!眉儿!你在哪里?苏穆,你呢?你们不要躲着吓我!”
我十分害怕在这个空旷、迷乱的地方,独自一人面对无穷无尽的白茫茫。我慌乱地到处奔跑,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上,这时背后一双大手及时有力地扶住我,熟悉的感觉,是箴言。
我回过头说道:“箴言,你过来接我了?”
雾气笼罩中,箴言的面色凝重冷峻,难得看到他这般严肃,莫非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我张开嘴微微蠕动,冷不防瞥见同来得还有那幽灵一般的林麒,顿时吃惊地咽住,过了一会儿瞪大眼睛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倏然从箴言怀中挣出来,面对着他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厉声责问道:“箴言,你为什么要出卖程眉苏穆?即使是林麒胁迫你,你也不能胆小地放弃原则!我算是看错你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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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0
箴言没有生气,只是食指竖起唇边,嘘地一下示意我禁声,我迷惑,越发害怕。
林麒慢慢解释道:“我说过,我一直在追踪一个妖怪,他以杀害女性采阴补阳提升自己的能力。而那个苏穆,便是他的化身!”
“真的,你不是在诓我?你在为程家做事,凭什么我相信你!”
箴言摇摇头,把我搂在怀中,跟着林麒向前,朦胧之中似乎看到前面有个蹲坐的人影,心中狂喜,果然是苏穆!他半跪在地上,怀中捧着程眉,一直盯着她的脸,口中细细说着什么话。
他们这对男女,一大早就卿卿我我,难道忘记了我们的存在。
我上前笑道:“苏穆、眉儿。你们早啊!”
我听见苏穆正在背诵那首罗璧•;查理写的《月亮湖》。
“……
十五的夜里,
他们坐上竹筏,
悄悄地驶向湖心小岛。
月亮湖啊!
就像迷雾一般的月亮湖,
你能保佑爱情中的男女嘛?……”
苏穆突然发狂地哈哈大笑:“什么月亮湖,保佑恋爱中的男女,全他妈的是狗屁!”
他笑地眼泪都出来,行若癫狂,我莫名其妙,害怕地后退几步。
苏穆又叫道:“我听你昨天说道,相爱的人不应该谈及牺牲,而是应该幸福地在一起!但是今天早上,这个女人便违背了她的誓言!”
我看到苏穆怀中的程眉,状若熟睡,嘴角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然而唇边,却留下了黑色的血液干枯痕迹。我倏然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泪水却止不住的哗哗落下,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软倒。
我哭着说道:“是你害死了眉儿!是你!你这个妖怪!”
苏穆慢慢地说道:“说得好,是我害死了眉儿。哈哈……”
我满腔悲愤无处发泄,转身扑到箴言怀里,不住捶打他的胸膛哭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苏穆是妖怪,却不去阻止他杀害眉儿……呜呜……”
箴言任我捶打,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眉儿早就知道苏穆是妖怪,我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就如我和你一般。”
我愕然,惊呼:“这不可能,连我敏锐的感觉都没有觉察,程眉一介普通女孩子,固然聪明些,但是怎么可能知道苏穆是妖怪呢?”
箴言说道:“你有没有觉察,最近的时日,你的感觉敏锐度已经下降了很多,不仅无法感觉倒林麒这类人,甚至今天我的出现,你事先都没有发觉。”
我怎么了?我自己并没有觉察到这点。
箴言又说道:“更何况,并非对妖怪有敏锐的洞察力才可以觉察,事实上,两两相伴的情人之间,发觉的可能性更大,特别是苏穆有说梦话的习惯。”
苏穆吃了一惊,叫道:“我说梦话?”
“是的,要知道,我作为狐,耳目是特别灵敏的,虽然隔了好几个房间,我仍然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你似乎有个很大的麻烦。更不用提朝夕伴在你身边的眉儿了。”
苏穆惨淡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我似乎真的有一紧张睡觉就会说梦话的习惯。呵呵,真是天意作弄人。”
箴言说道:“我听林麒说过你的掌故,得知你的身份不免吃了一惊,但是仔细想想,这一年来,越州并没有发生什么女子凶杀事件,而且我看得出你们是真心相爱,便如我和小枫一样,本来我有心放你们一马。不过这几天来,我看得出程眉心事重重,似乎有什么担忧,所以我甚至大着胆子放小枫陪程眉解闷。但是终究棋差一着,害死了程眉!”
苏穆悲呛地说道:“眉儿不是我杀,却因我而死。”
他抛过来一个纸团,林麒伸手接住,瞟了几眼,转交给我。我急忙打开阅读:
“枫,
当你看到这份书信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遥远的世界了,虽然我们还能相见,但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先你而走,这个原因你是无法体味的。我只明白一点,我要为心爱的人付出一切!
谢谢十多年来的相伴!
你最好的朋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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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1
我顿时泣不成声,听苏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本是雪山五尾猸,为了获得更大的力量,我用一个邪术杀害女子,终于罪有应得,遭到林麒的追杀,失去了肉身。为了活命,我看到一个雪崩中死人的骨架,借他身子化身为人,不仅可以养伤,而且因为是人,避开了林麒的追踪。想不到等来了眉儿,为了获得她信任,我曾经偷看她的日记模范从前的苏穆。渐渐的,我都忘了自己是五尾猸,而是有爱人的苏穆。但是毕竟苏穆的骨架不适合我,我的身子越来越难受,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获得一个人的骨架支撑身子。悲哀的是,最适合的偏偏是眉儿。我在苦恼,却不知不觉中暗地里通知苏家,故意暴露我和眉儿的关系,这样可以有机会离开繁华地方,借躲避之际得到眉儿的骨架。等到我清醒的时候,事情竟然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眉儿一定是偷听了我的梦话,最终为我牺牲。天意啊,我情愿自己付出性命!”
林麒冷冷地说道:“要怨,就怨自己吧!”
苏穆不理会林麒,转身问箴言:“田兄,念你我相识一场,不知可以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情?”
箴言问道:“什么?”
“让我们象那对情人一样……”
间不容发之刻,苏穆冷不防双手插入自己的眼窝,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整个头盖骨从血肉里拔出,顿时倒地毙命,显出原形,是一个小小的五尾白毛兽,模样及其酷似狐。
我们都料不到苏穆如此性情,说到便自杀殉情,场面悲壮,林麒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佩服他一个妖怪,独力对抗了我圣兽几十年,却终于看不开一个情字……”
又如泡沫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我最好的朋友和他心爱的人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不论他们家族、妖人之间的隔阂。我把他们葬在月亮湖岸边的一处高点上,这里可以眺望整个月亮湖的美景。
处理完这一切,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累,非常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箴言,抱抱我。”
我闭上眼睛,依偎在箴言怀里,感到一种平生都没有体会到的幸福。当我张开眼睛,远处月亮湖雾气弥漫的水面上,依稀看到程眉和苏穆在徜徉……
月亮湖啊,你能保佑相爱的人嘛?
追忆似水年华,往昔此时中,我还是一个趴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小女孩,转眼我都和箴言订婚一年多了,各自踏上了社会之路。现在真怀念学生时代啊!那时的寒假意味着摆脱樊笼般的学校,痛痛快快地玩耍。如今长大成人的我做了一名教师,寒假却索然无味。箴言谋了一个职位,每日早出晚归;从小做伴的姐姐赖在上海死活不肯回家,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偌大的荷田居发呆。
想来年关将近,房子需得好好打扫一番来辞旧迎新,二来可以消磨时间。于是我卷起袖子,一间间地清扫,无意中在爷爷的书房里翻出一个匣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相册,还有一颗玛瑙珠,穿有一个小洞,似乎是一串手链的一部分。我打开来相册,吹去沉积的灰尘,仔细端详。发黄的照片记载了岁月的洗礼,这是爷爷奶奶青年时代的存照。照片上,因为奶奶是高个的女子,所以爷爷端坐在椅子上,奶奶在旁相依。
说起奶奶,在我记忆之中几乎没有了印象。我出生时候奶奶还健在,及我记事,已过世。以前听一些老辈说起来,奶奶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大字不识一个;爷爷出身书香门第,又是出洋留学过的,按理说,好歹找个识字的女人。况且两人年龄相差极大,奶奶嫁给爷爷那年,方才十六岁,而爷爷三十多了。
我就一直纳闷,两个人相差那么多,怎么会凑在一起。但是他们真的很恩爱,照片上看,奶奶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开怀。我微微一笑,把照片擦干净重新放好。那栗色的玛瑙珠做工精致,心中欢喜,想来爷爷奶奶也不会责怪我这个孙女带上吧!就高高兴兴地串了线,戴在手上。
过了几天,放假回家的小妹嫌老家无聊之极,过来陪我。此刻到了十二月月底了,天气极为寒冷,天空阴沉沉的,天上飘下鹅毛大雪,染白了大地。我开始懒懒洋洋地窝着实在不想动,偏偏小妹见我象蛹一样地冬眠,那肯放过,叫道:“村口的红梅花开了,如此好的风景怎么错过。走,随我一起过去!”
说着,就怂恿箴言把我死拖活拽起来。今天箴言难得放假休息,就逼我穿戴完毕,瞅我笑话,说道打扮得像一头狗熊,刮刮我的鼻子。哼,讨厌的家伙!仗着自己的皮毛厚!
我曾经去过冬日里的北方,那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满眼白茫茫的没有一丝其它色彩。江南的雪天却不同,瞧,那雪从雪松上滑落,即露出一身翠绿。村口的一只梅花树,淡红色的梅花幽然开放,更是在白色中眩目。
别的村子都是种植樟树以为村庄标志,惟独荷田居比别具一格,竟是在村口立了一株梅花树,一人合抱粗细,树龄约莫百年以上。现在冬日白雪皑皑中一片粉红,甚为好看,这次踏雪寻梅不负我望啊!
我心中暗暗称奇,对箴言说道:“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棵梅花树自抗战胜利之后,再无开花。我小时候住在这边,亦是向来不曾见得。今年下雪天却开地如此鲜艳,我觉得……有点古怪!”
箴言笑道:“开花结果,只是平常的自然现象,它喜欢何时开就何时开,不必庸人自扰。”
小妹带了一台高级照相机,挥挥手叫道:“二姐夫、二姐,我给你们合影吧。”
我点点头说道:“好啊,小妹,拍的好看一点。”
我们以盛开的梅花树为背景,箴言站在我背后,双手缠住我的身子,小妹眉头皱皱,说道:“神态太僵硬了,动作再亲热一点就好。”
我哑然,自知不上照,所以极少拍照,果然如此。
箴言笑笑说道:“小妹,拜托你抓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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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1
倏然箴言低头在我脸颊轻轻一碰,在我愕然瞬间,小妹已经咔嚓按下快门。我顿时涨红了脸,心中却有丝丝甜蜜,箴言宠着我。
小妹嘻嘻笑道:“不错啊,等着我洗出来让大家欣赏欣赏!”
我扭头就追杀箴言,攥紧一个雪团,准星不凡,啪地击中,留下一块白白的印子。箴言嗔笑道:“好啊!没过门就想谋害亲夫!看我不好好惩戒你!”
说着饿虎扑食,我得了便宜,哪是能轻易被逮住,无奈运动能力着实差劲,终究非山中之狐的对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让他堵在梅花树粗大的树干后。
箴言把我压住,嘴唇伸过来,我低低呻吟:“讨厌,妹妹还在那里呢!”
箴言含含糊糊说道:“不用理会她,聪明的孩子自己会跑开的。”
小妹其实把我们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权是视而不见,认真地拍摄雪中的梅花、雪松或者哆哆嗦嗦的雀儿。
缠绵过来,箴言问我说:“订婚都一年多了,你也早已离开学堂,何时会嫁给我?”
我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想说道:“过年办喜事不好,起码得过了二月,我才嫁给你。”
箴言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微笑道:“我可是急切地等你成为我的妻子!”
我媚然笑道:“着急什么呢!”
我们离开梅花树,突然我手头一紧,暗叫不好,业已迟了,手上的手链串绳可能勾住了树枝,啪的一下,顿时那颗玛瑙珠幽光一闪,犹如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四散开去,埋入雪里,藏入丛中。
我轻轻叫唤了一声,莫不是我眼花了?好像玛瑙珠故意逃脱我手。
箴言问道:“怎么了?”
我说我的玛瑙珠丢了,幸好很快被敏锐的狐狸找到。箴言捏着珠子说道:“好可爱的珠子,这颗给我了?”
我懒洋洋地说道:“反正一颗也是没有什么用尝,你就留着吧。”
我们的静谧叫一辆突然而来的奔驰轿车打断,车子在村口停住,下来一个女人。她浑身裹在黑色当中,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面目让帽子垂下的面纱遮住,只有胸口的白色小花炫耀似地表明她在丧期,难怪穿着这般肃穆。
女人立于梅花树下,久久凝望。瞧她情形,不像是为了欣赏梅花特意赶过来,反而是一位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踏上故土瞻仰象征时候的表现。
女人终于注意到尚且有其他踏雪寻梅之人,把脑袋移转过来,当接触到小妹,蓦地身子一震,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她那一瞬间的惊诧。女人微微张口问道,口音中带着浓浓台湾国语腔:“请问,请问,罗素梅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她的目的,且乃小心翼翼地回答:“那是家祖母!”
女人喃喃自语:“难怪,难怪这般相象!”
小妹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干吗提到奶奶?”
我们三姐妹之中,姐姐的相貌最美,这是何家女性的仪容的遗传;我的相貌柔和圆润,偏向妈妈;小妹的面庞则犹如希腊风格的大理石雕塑,刀敲斧凿,轮廓清晰,线条分明,与奶奶年青时极为相似。但是小妹出世之刻奶奶已经过世,小妹没有机会见到过。
女人声线和蔼,礼貌地提出:“你好!我家祖父曾经与你家祖母罗素梅女士有过一段渊源。此次回来,特意嘱咐我务必前来拜访罗女士。唐突了,这位妹妹是否可以带我前去探望你家祖母?”
我黯然说道:“很遗憾,我家祖母过世近十年了!”
女人突然一震,过了半晌才叹气说道:“真是抱歉!”
听说该女人与我家极有渊源,我便极力邀请她过来荷田居做客。她也不推脱,爽快地答应,随同我们来到荷田居。到了温暖的房间里面,她脱去了厚重的大衣和帽子面纱,我们眼前都是一亮!
初见女人佩戴面纱,以为相貌丑陋或者业人老珠黄。其实她声音恬美,毫不显老,果然一见之下,她才约莫二十七八,颜容极为艳丽,一张端正的瓜子脸,宛如月晕朦胧的眼神,秀挺的鼻子,若乌木漆黑的长发盘成一个妇人的发样,可堪与姐姐媲美,独多了一份姐姐缺少成熟的娇艳妩媚。
在我惊为天人时,女子微微浅笑说道:“方才匆忙,尚未请教两位妹妹与那位先生的姓束。我叫陈素梅,亲近一点,叫我素梅姐即可。”
我急忙介绍说道:“我叫何枫,我妹妹何谁与我未婚夫田箴言。”
陈素梅目光一直集中在我们姐妹身上,此刻才打量箴言一番,笑道:“妹妹好福气,找到的夫君一表人才。我就倒霉多了。”
难得厚脸皮的箴言受宠若惊,脸红红笑了。
我们在客厅安坐下来,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仿佛离开冬日的另一丛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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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2
我问道:“素梅姐姐方才说到你家祖父与我家祖母极有渊源,不知道是哪一层上的关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家祖母与陈姓之人有渊源?”
陈素梅淡淡说道:“只因为我家祖父陈溪月是你家祖母罗素梅的初恋情人。”
我吓了一跳,几乎握不足茶杯,难怪我从来不知,想来祖、父一辈都不愿意提及这方面的事情。
陈素梅说道:“当年我祖父因故离开罗女士,远赴台湾小岛,哪知从此孤悬海外五十几年,永世相隔如参商。从小我就常常听我祖父讲起他的故事,讲到深情处,掏出珍藏的恋人照片给我看。所以我才能一眼就能认出你家小妹与罗女士极为相似。”
小妹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蹙眉问道:“他们两人之间分开,是不是另有隐情?莫非、莫非涉及我祖父?”
陈素梅思虑了片刻才说道:“也罢,老一辈的事情,我们也不必要多管,他们没有终成眷属毕竟是事实。我只是被爷爷委托交代东西。”
说着,她来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取出一串玛瑙做的发夹。玛瑙色泽斑驳,磨功粗糙,实在是劣质品,很难与我得到的那串手势相提并论。
陈素梅说道:“把家祖的东西交给罗女士的后人,我的任务也便完成了。”
我叹道:“真可惜,贵祖就差了这么一点时候,便不能亲自前来,不然可以去我奶奶墓前拜祭!”
陈素梅却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家祖尚且在世,再次与我一起前来,只是家祖年事已高,所以命我先来探访!”
我愕然,说道:“那么,你的丧期不是为了你的家祖?”
陈素梅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了。为了我那口子,我好倒霉,方才结婚一年,那口子就狠心一个人先走了,留下我孤零零地呆着。妹妹,我真羡慕你们啊!”
我小声安慰说道:“那姐姐今后有何打算?”
陈素梅说道:“这次返乡,一来完成家祖心愿;二来叶落归根;三来丧期抑郁,换个地方散散心。我落户陈家旧居清水村,离开此处实在不远,妹妹有空时常过来啊!听听我家祖说说旧事。”乜斜箴言,“箴言也要来!”
箴言笑笑答应,把手中拿捏的那颗玛瑙珠随手丢在桌上,陈素梅说道:“啊,这珠子好可爱,可以给我吗?”
箴言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对的意思,说道:“拿走吧,算是我们两人对你的一点小小见面礼!”
陈素梅粲然一笑,百千媚态徒生,说道:“多谢,这次我没有带什么见面礼,下次一定补上。”
我们恭送陈素梅离开,小妹叹道:“不知怎么的,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她会带来不安宁!”
我说道:“小妹你啊,多心!”
小妹不再多说,之后毫不关心,嫌荷田居玩厌了,又跑到上海去陪姐姐了。这妮子,真闲不住!
之后待到大雪稍稍融化,我和箴言出门拜访陈素梅。屋子里面暖烘烘的,陈素梅一身简单的睡袍就出来迎接,懒懒地躺在沙发上,颇是有古典慵懒美人的风范,她说道:“何家妹妹,莫怪我轻怠。我原本就是个懒散的女子,又是寡妇的身份,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就让我这样浑浑噩噩渡过去吧!”
我说道:“素梅姐姐尚且年轻啊,又是美人,何愁找不到另一位知心人呢!”
陈素梅哧哧苦笑,然后凑上前来问道:“唉,我说。你和你家的箴言是怎么认识的?感情这般好?”
“相亲!猜不到吧!”
陈素梅露出一脸艳羡的神情,叹道:“真是羡慕你!我却是叫人安排,结婚之前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婚后日子倒是马虎,那知道那个家伙立即一命呜呼,留下我这个苦命的思嘉俪。我的白睿德何时来呢?”
我突然瞟见她白皙的脖颈上挂着我们赠送到玛瑙珠,不禁说道:“素梅姐姐,你很喜欢这珠子吗?可惜只有一颗,其他的或许失散了。”
陈素梅说道:“这样啊,难怪觉得一颗珠子总是不伦不类的。”
回头瞥见箴言颇是无聊地喝茶看报纸,笑起来道:“箴言,是不是觉得陪我们女子在一起很无趣?老实交代,不然何妹妹定是不会饶你!”
我心念一动,就如我陪着箴言的朋友同学,他们说的话每个字含义都是晓得,组合起来便不知所云,不知箴言对我们女人有什么看法。于是女人结成同盟,威逼箴言。
箴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说真的,我平生两怕。一来怕陪小枫逛街,二来就是陪她找你们这些女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教训道:“找打!看回家不给你洗衣板跪下。三从四德知道不?便是吃饭从妻、逛街从妻、说话从妻!”
箴言举手投降,苦笑道:“老婆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素梅笑得花枝乱颤,然而笑过之后我却看到她眼眸中无法抹去的寂寞,极为复杂地盯着我和箴言,是妒忌、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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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2
我问道:“今后素梅姐姐打算做甚?老是窝在家中也不好。”
陈素梅说道:“妹妹说得是!像这样不死不活地僵在家里实在不象话,好歹我还是台湾大学史学硕士,浪费人才,而且出去做事说不定会找到一个好男人……”
箴言吃了一惊,说道:“看不出你居然是台大的史学硕士?”
陈素梅乜斜箴言,自嘲道:“请不要小觑女人的智慧。我看枫妹妹就是顶聪明的女子,可恨早早地就嫁人,世界上少了一个永恒的玛丽(居里),多了一个勤快的家庭主妇。”
我哧哧笑着说:“没,我才懒得读书,做个好女人也是我的愿望。”
箴言说道:“正好我以前读书的越州大学社会学研究所缺个人手,虽然只是助理一类的职位,但导师一流,也不枉负你台大硕士的身份!”
陈素梅点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那里帅哥多吗?我们倒是经常可以会见了!”回头瞥见我的神情,呵呵笑道:“你瞧,我们说得融洽,枫妹妹却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不是那么小气的女人……”
我撅起嘴巴,却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我突然想起来,问道:“素梅姐姐,那你家爷爷在哪里,我倒是想听听他说以前的故事,我也不太晓得爷爷奶奶一辈的事情。”
陈素梅来了精神,从沙发上爬起来,说道:“这倒容易,我爷爷年事已高,现在呆在疗养院里,反正不是很远,方便的话箴言送我们过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去了疗养院,见到陈家爷爷陈溪月,他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满面皱纹,看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陈素梅上前小声地召唤:“爷爷,你要找得罗素梅女士的后人来了。”
陈溪月原本眯着的眼睛倏然一亮,盯着我和箴言看了许久,才失望地摇摇头叹息说道:“不像不像!”
我颇是尴尬,谁叫我长得像妈妈呢!若是小妹前来,这陈溪月定是大喜过望。
我上前问候之下,然后说道:“陈爷爷,听说你以前与我家祖母有过一段姻缘,我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没有嫁给你,而是嫁给了我祖父?”
陈溪月顿时黯然下来,我心中一呆,知道触痛了他的心事,正不知道如何解怀时,陈溪月慢慢说道:“那也好,我便说给你们听听吧!”
于是陈溪月目光凝视了远方,带领我们似乎穿透了时间的封锁,转瞬回到了五十多年前……
陈家旧居清水村,比邻荷田村,与何家世代交往。陈家祖上是省府高官,沦陷期间避难昆明。我年方弱冠,就读于西南联大。西南多瘴疫,不慎染上肺病,需得静养。正好趁抗战胜利回乡休养。乡间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月余身体就复原大半。于是我打算外出拜访何先生。这一外出,冥冥中就相逢了终身爱恋之人。
那是初冬的一个下午,天气有点凉。我步行到荷田村,看到村口梅花树下聚集了一大群村姑,唧唧喳喳甚是闹热。他好奇地凑上前,问道:“诸位大姐,你们在做甚?”
那村姑们顿时犹如炸了窝的雀儿一般,轰地抿嘴浅笑四散离去。当中留下一个女子,原本半膝跪在地上,此刻站立,颇是恼怒地盯着我。
我刹那间就如五雷轰顶,张口结舌,呆呆地不知所措。对面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身形长挑,肌肤雪白,唇儿是鲜红的两片,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上却是刚毅的剑眉,乌黑长发盘成少女发样,甚是漂亮。
那女子被我看得面红耳赤,犹如受惊的天鹅一般,倏然飞走。那发夹猛然松开掉下,秀发立时似瀑布一样泄下,随风飘舞。
我不禁失声叫道:“姑娘!你东西掉了……”
那女子蓦然回首,惊鸿一瞥,青丝流转,千百媚态徒生,却丝毫没有停息地打算,仅留下淡淡的一股清香,远远遁开。
我捡起地上的发夹,不过是劣质玛瑙串成。他呆呆地凝视纤细背影消失的方向,呼吸空气里残留的少女体香,失望之情不言而喻,以至于何先生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陈老弟今日莫非有什么不快?”
我垂头丧气叹道:“方才我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女子,然而转瞬离逝,不免令我有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忧!”
何先生一直是绷紧脸的表情,此刻不禁哈哈大笑:“人生将就一个缘分!缘来了,纵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弟少安毋躁。进房喝茶去!”
两人进了书房内,下人奉茶来。未及茶香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先袭来,我被吸引过去,倏然一惊!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伊人便是!
那女子也是微微一愕,发出啊的惊呼声,几乎失手打碎茶具。何先生于是说道:“小梅,怎么了?”
这两人都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我素知何先生家教严格,总不能当面和他下人调情。小梅慌忙掩饰,何先生也不在意,奉上茶,离去之时,我趁何先生不注意,轻轻拨了一下小梅的小手,悄然说道:“今夜酉时,村口树下,你的发夹!”
小梅脸上露出温柔的笑靥,表示明白,点头离去。
此次拜访何先生,原本应该留下来吃过晚饭才走,但是我怕耽搁小梅时,匆匆告辞离开。一直守候在村口梅花树下,闲着无事,顺手修好玛瑙发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1:53
今夜月朗星疏,酉时不久,果然见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匆匆赶来。我急忙迎上去说道:“小梅姑娘,你来也。我还担心你不来呢!”
小梅止步,拘谨地立于树下,小声说道:“这位先生,请把我的发夹还我。虽然这是不值钱的小饰物,却是先生赠我之物!”
我把玛瑙递给小梅,后者惊喜地说道:“你把它修好了?我还一直伤心破了呢!”
我微笑说道:“没有什么,顺手之举。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日间你们聚在树下,见到我却是如见鬼一般四散逃去。甚至发夹掉了也不知道回来取得?”
小梅微微低下头,我看到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她面上,红红的两团晕,就如鲜艳的玫瑰般好看,然后小声听她说道:“不告诉你!”
我奇怪地问道:“为何?”
小梅却已转身离开,说道:“没有为何……”
我想伸手挽留,又觉得不妥,只能叫道:“我叫陈溪月,小梅姑娘,明夜我们是否还能再见?”
小梅人影业是飘远,不知是否能够听到。
我傻傻地立在树下好久,才回去清水村,一整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梅一颦一笑的动人模样,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到了下午,我就急急忙忙在梅花树下等候,酉时已过,小梅还不见踪影,正失望之极,一股清香先袭来。
我狂喜:“小梅,你来也!”
真的是小梅!
从此我与小梅时时在梅花树下约会,我知书达理,小梅相貌固然恬美,性情更是贤淑。一个你情我愿,相爱之深。我每每想请父母到何家提亲,事到临头却又打消了主意。无他,小梅只是何家的一介小小丫鬟,若是何家小姐也罢了,偏偏身份低微。若是何先生知道自己偷偷地约会自家的下人,定然也会勃然大怒,一举将我赶出去。从此不复再见,心中忧愁万分。
转眼间进入隆冬,天气寒冷,一连几日,飘飘扬扬地下起大雪来!本来我肺病未愈,实在不应在外呼吸。但是为了能够见到小梅一面,纵然下刀山也愿意。村口梅花树凌寒开放,雪中月下,白里透红,甚是华美。我一边赏梅一边静候小梅,却见小梅是急匆匆地奔跑过来,来到树下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不好了!先生知道我们的事,他,他……”
小梅倏然噤声,何先生已经满面怒气的赶来,我上去说道:“何先生,我们是真心相对的,请成全我们!”
何先生说道:“你这般鬼鬼祟祟的行事我也不计较!凡事除了讲究一个缘,还要有般配,此女实在不适合你!请另外寻好女子吧!”
我正想辩驳,何先生勃然大怒道:“莫怪我不念就陈何两家几代的交情,翻脸不认人!”
我着实叫何先生的威严压住,何先生不过长他十多岁,是同辈中人,却如父祖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被何先生带走,流露出哀怨的目光,终于消失在雪地尽头。
我徒然瞟见一朵梅花,红艳艳的,开花过后,业已枯萎。
我日后向父母请求,哪知双亲听到后不仅不支持,反而大怒,训斥了一番,与何先生通气,结成联盟。在强大压力之下,我不得不远赴岭南读书。之后国共内战,随同家人逃到台湾,竟然从此一连五十年再也没有回来,小梅的笑容只是存在记忆之中,重复给儿女听。
听完陈溪月讲演的故事,我们颇是惊讶,想不到里面爷爷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一个阻挠一对身份相差悬殊男女爱人的封建守旧派!这实在不合爷爷,在我印象里,爷爷留学多年,思想极为开放先进,怎么故意阻挠?若是联想日后奶奶嫁给爷爷,是否爷爷贪图美色?更是不可能,否则以爷爷的身份,在国内不知有多少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有地位的聪明女子争着嫁过来!何必找一个做丫鬟的、大字不识的乡下村姑?我生出疑窦,却不好当面在当事人面前讲出。
我不发一眼,告辞了陈溪月。
之后箴言工作的部门年终总结,越发忙碌,小妹早已逃走,家中便又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天气着实古怪,居然连续又下大雪,连出门也极不方便。闲来无事,我又开始了中断近半年的工作——收拾书房。原本书房包给了姐姐,这女人实在不懂整理,翻书什么都翻出来了,乱糟糟的一团,实在叫我看不下去。
这次我不仅仅是整理书籍,更是仔细地把爷爷的信函文笔都整理出来,预备留给表哥。我不时找出一本本奇怪的手写小册子,文笔甚劣,字大如枣核,文章无法,似乎是方才学认字的练习,其中还画了许多犹如日文片假名一般的符号。这是什么?绝对不是爷爷小时候的书写练习!一连整理出来,居然有几十本之多,越往后面字迹越发圆润,记载的不过是一些很久以前的家庭琐事。我渐渐地辨认出来,这是奶奶年轻时候的日记本。
奶奶原本大字不识,爷爷实在看不下去,就亲自动手一笔一划地教习她认字。那时奶奶年岁已大,悟性已过,进展极为缓慢。爷爷只好想了一个办法,叫她把每日的事情无论巨细统统记载下来,权当练习,效果不错。那些古怪的类似假名符号,其实是鲁迅等人发明的汉语注音符号,因为现在拉丁式拼音流行,居然使得我这个中学教师一时辨别不出。
我突然心念一动,奶奶会不会把她和陈溪月恋爱的事情记录下来?自从听过陈素梅讲述的故事之后,总在我心里种下一个巨大的阴影,爷爷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我不太相信那些经过多人转载的历史,奶奶是当事人,或许有比较可靠的记录。
我忙不迭地翻阅起来,阅读到非常吃力,不仅字迹极难辨认,而且在遇到不会写的字时候,奶奶是用同音字或者注音符号代替,而且是以越州方言为基础,给我造成了很大困惑。
近些时日,村子里的姑娘之间一直流行了一个传说:村口的梅花树有仙气,若是女子诚心祈愿姻缘,便会赐予一个好郎君!其实村子里尚未出嫁的姑娘大都有了心仪的伴儿,这群女子见我唯独还是光身一个,硬是死拖活拽地把我拉过来,说道为我的终身幸福着想,再嫁不出去,老女人没有人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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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9 01:54
哼!我才不信这套呢!无知乡民造谣说我家先生是天上妖星下凡祸害人间,我跟了他好几年,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什么妖气。由此可见,这些东西是信不得的。
我心属的人,却向来连正眼不看我。
我心念一动,希望祈愿灵验吧!
突然那群女子轰地一下,哧哧笑笑,顿时跑得无影无踪。我张开眼睛,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目光灼热的盯住我。看得我害羞之极,心中异常恼火,看模样还是一个读书人呢!怎能这般无礼地打量女儿家!
我拔腿就跑,不经意间,发夹猛然掉下。这可是先生从京城夫子庙特意给我带来,珍贵之极,正想捡起来,但是方才一接触那名男子如火如荼的眼神,我就吓得连滚带爬溜回去。
先生见到我,问道:“小梅,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我怎能和先生说我跑去求姻缘,遇见一个无礼的男子呢?先生听到一定我笑我的!
我敷衍了几句,先生看我不愿意说出来,也不勉强。先生真好,真个体恤我。
哪知过了一会儿先生的客人过来,我进书房奉茶,立时大吃一惊,不是那个无礼的读书人吗?惊地我几乎掉下茶杯!
先生看在眼里,说了几句,我慌慌张张退出去,临走之时,那人说道:“今夜酉时,村口树下,你的发夹!”
我即使不愿见他,但是先生给我的发夹,一定要讨回来。于是过了酉时,我匆匆赶去,那人正立于树下等候。我现在已知道那人叫陈溪月,是清水村那边陈氏一族,据说他们家出了很多当大官的人。
那人给了我发夹,拿到手的时候已经修好,顿时对他的厌恶减淡了几分。细看起来,那人其实颇为英俊,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病恹恹的。
我拿到发夹马上离开,那人在背后叫道,让我明日再来。我心想,我又没有与你有什么交情,何必再见面呢!
回到家,却见先生一直亮着灯在等待我。我顿时慌了神,怕先生责怪我私下跑出去会见男子,低着头怯怯地移过去,低声说道:“先生……”
先生没有发火,温和地问道:“小梅,你跟我有几年了?”
我算道:“小梅六岁就跟着先生了,今年小梅十六岁,跟着先生十年了……”
先生叹道:“十年,一转眼的功夫,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家伙就长大了。小梅,你我虽然是主仆,但你我情若父女。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总是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看那陈溪月如何?他对你倒是有情愫。若是你中意,我便收了你做干女儿,这样便可以门当户对嫁入陈家。”
我一听先生竟然要把我嫁出去,顿时放声大哭,扑到先生膝头,哀求道:“先生不要小梅了?请不要把小梅赶走……”
先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我哭哭啼啼说道:“再说,我对那个姓陈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我断断续续说出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使得先生不在误会。当我说道被众女子拖去拜梅花树的时候,先生哈哈大笑:“草木或是有灵性,但不要接触为妙。”
然后我说道无意间遇到陈溪月,众女认为我的真命天子来也,统统不顾情意逃开。我酉时会见陈溪月,只是为了取回先生给的发夹。先生当即动容说道:“那个发夹只是我在南京办事的时候顺便买给你,想来小女孩长大需得好好打扮。也不值多少钱,却你这般珍藏!”
我抹抹眼泪说道:“先生给小梅的任何东西,小梅都会细心藏好。”
先生说道:“也罢,感情二字勉强不得。若是日后陈溪月再来纠缠。你告诉我,我去回绝吧!”
但是之后一连几日,夜间睡着都会梦见我仿佛在梅花树下,漫天梅花与雪花飘舞,树下矗立一人,背对我,那模样依稀便是先生。我奔过去欢喜地叫道:“先生……”
那人转身,我顿时愕然,却是陈溪月!
每当此时,我便猛然惊醒,大汗淋淋,这怪梦真是离奇!
……
门外突然传来响声,我蓦地从奶奶文字的沉迷中醒来,箴言回来了。
我以前一直下定决心做个等待夫君回家的好女子,然而我素来贪睡。这些时日箴言忙碌,通常很迟才能回来。每每此刻,我都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熟了。由此被引为笑柄。今夜难得能等到箴言回家。
我急忙下楼迎接,掸去他肩头的雪花,突然隐隐闻到一股淡素的幽香,顿时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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