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水,冰,三个男人的相遇(二)
气氛变得很尴尬,废话啦,两个明恋或者暗恋我的帅哥,而我身边站着的臭脸男人是我法定意义上的老公。“敖丙,我头晕。”珏儿看着气氛这么尴尬,决定“晕遁”,不过这妞儿忘记了自己现在顶着可是帝辛他大老婆的脸。
“梓童??”果然注意力被从我的身上吸引了过去,我悄悄地后退,一步两步,扯了扯小雷的袖子,冰雪的小雷马上了解了我的心思,伯邑考和我又爬上他的背。
“梓童,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帝辛这么紧张姜后,我的心还是抽搐了一下,算了,抽着抽着就习惯了。他抓住了珏儿的手,敖丙可看不下去了,虽然他是绿头发的美人鱼,可不是带绿帽子的三太子,于是敖丙亮出了三叉戟,挡在帝辛和珏儿之间。
至于他们之间的战争,我没有兴趣观战,那是关乎另外一个女人的战争,于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帝辛如何看破了我拙劣的易容术,既然是拙劣的,自然容易被看穿。
小雷呼啦拉地拍着翅膀,飞上了那条贝壳船,扬帆起航。
帝辛听见风声,才猛然回头,而船依然缓缓滑行出海,帝辛站在月光仰头大喊,“妲己!……”风声太大,我只看见他紧锁的眉头和一份孤寂被抛弃的痛苦。
明明是他不要我的,怎么搞得我好像和别人私奔一样啊?我忽然有种负罪感。
伯邑考站在船头,风吹过他雪色的长袍,让我觉得心里忽然很冷,二十一世纪的蒋晓莜常常抱怨身边没有帅哥,不过三千年前的妲己身边全是帅哥也不好啊,毕竟妲己就一个啊。我仰天长叹一声,忽然无比怀念那些瓶瓶罐罐和我简单的现代生活。
“妲己,怎么了?”小雷跳过来,火红色的长袍,刺目的血色,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就像是有温暖的血液缓缓注入我冻僵的心灵。
“嗯,充电完成!”我大声在月光下吼着,船头正在耍帅的伯邑考震了两震,差点掉到海里。
“是吗?”有人跳上船,哗啦啦的水声,竟然又是帝辛,阴魂不散啊!
“你是谁?”他斜眼瞄着雷震子握着我的手。
“你又是谁?”小雷握紧我的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哗啦啦,又一阵水声,敖丙两口子爬了上来,可怜的敖丙头发披散着,就像是一堆绿色的水藻堆在一条巨大的鱼头上。
“对不起,妲己。”言下之意就是被帝辛打败了,我忽然怀疑当初敖丙情深意切地描述自己如何为了让梓童幸福而没有进朝歌抢人,是不是根本就是假的,压根就是他打不过帝辛。不过我没有想到帝辛这么能打,从来都只看见他懒洋洋地坐在朝堂上,唯一见过他最帅的一次大概就是害的我一见钟情的那支白翎箭,射在那只斑斓大虎身上。
“放开妲己。”帝辛的声音冰的完全没有温度,如果说小雷是火,伯邑考就是水,而帝辛则是不折不扣的冰。
火,水,冰,三个男人的相遇(三)
“妲己是我的王妃。”帝辛的话让我无端火冒三丈,我是物品嘛?他想要的时候就在我头上贴上,“帝辛的王妃,生人勿近”的标识;不想要的时候,就扔给门外收破烂的阿叔,“这个玩偶没用了,拿走吧。”“我不是你的王妃,三个月前,你已经把我赶出了王宫,我现在不过是苏妲己,没有任何头衔的苏妲己。”手边怎么没有任何武器可以让我随手扔一下。
“我已经派人到处找你,可是所有人都说你拒绝回宫,而且和两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我身边的两个男人同时滴下暴大的汗珠,什么叫做“厮混”。
“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寻访妲己的人,只有要害她性命的人。”伯邑考冷冷地丢出一句话,这句话砸在帝辛的身上,像是巨大的雪球。
“没有人……没有人……”他苦笑了一下,“难道帝乙死之前说得那句话真的是无法更改的天数,难道我真的抵抗不了那莫须有的老天?”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帝辛释放自己的情绪,第一次听见他关于自己抹不去伤痛背后的故事。
“我知道谁是害死梓童的人了,我知道谁是这一切幕后的人了,妲己,不会有人再能伤害到你,你跟我回去吧。”帝辛的伤痛写在脸上,我的心,痛了。
可是我的手忽然一紧,身边的两个男人挡在我的面前,“你当她是物品嘛?”
伯邑考和小雷手中的火宵雪舞,在月下闪着一暖一寒的两色光芒,“打败了我们两兄弟再说。”
我刚想说些什么,小雷回头对我微笑,“妲己,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对不起。”
我只能默默后退,把中间的舞台留给和我生命交织的三个男人。
我从没有见过帝辛拿过兵器,除了那支白翎箭,可是现在帝辛的手上多了一柄剑,闪着紫色的光芒,“伏羲的镇魂?”
四个人都在惊呼,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发呆,什么啊?听不懂。
珏儿和敖丙溜到我身边,“镇魂,相传是混沌时代,伏羲从一枚吸收了日月精华的玄铁中炼制出来了,他用镇魂劈开了天地,才产生了这个世代。”
晕倒啊,地球不是从宇宙大爆炸之中的漫漫星系中进化来的嘛?难道科学是假的?
敖丙扯着绿色的头发,“什么大爆炸?”他不想说自己没明白,于是故作深沉状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当然,你要说镇魂劈开天地的时候,是一场爆炸,也是可以的!”
珏儿的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芒,我了解了伪科学的师祖一定就是这位敖丙同志了,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也能毫不脸红地说出来。
雪舞寒冰三尺,冻海水为冰棱,一条条刺向帝辛;
镇魂在夜风中舞动,幻化出一道紫色壁垒;帝辛的黑色长发在紫色光芒中,显出一种神一般的光彩,他的眼睛充满了霸气和自信,和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慵懒的或是悲伤的帝辛都不同,像是褪去了一层难看的蛇皮,忽然幻化成龙。
火宵把冰棱变成热气,层层包裹起镇魂的紫色壁垒,让帝辛无懈可击。
紫色的壁垒越来越紧,我的心也随着一起揪紧。
雪舞和火宵层层逼近,那狭小的紫色空间已经只容的下帝辛的身体。
小雷忽然展翅临空,从高处向着紫色的中心俯冲,我知道那是雪舞的致命一击。
“不要啊!”当雪白的线条冲进紫色的圆圈中,我挣脱开珏儿,向前冲去。
忽然紫气裂开,将小雷抛回高空,而帝辛就在两层紫气之间悬浮,像是孙悟空从那个石缝中崩出来般惊天动地。火宵的火被紫气完全压制,沉在贝壳船的甲板上,于是雪在空中飘舞,而火在地面蔓延。
“其实他真的很厉害,刚才跟我打的时候,那柄剑根本没亮紫气,我还以为是一把破剑呢。”敖丙在旁边嘟嘟囔囔,解释他刚才的败战和出卖我们是那么利索应当——因为对手强大的可怕。
“晓莜,跟我回去吧。”帝辛收起了所有的光芒,又变成了那个有些悲伤,而我看不明白的男人,他的眼中只有乞求,渴望。“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拉紧我的手,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在黑暗中呼唤着“晓莜”,那是只有他才会呼唤的名字,这个名字标志着我不是那个苏妲己,我也许会给帝辛的生命带来不一样的结局。
我轻轻地点头。
“我们也要一起去。”小雷拉过伯邑考,不管他有没有表态。
“我们是妲己的护法,不然你哪天又要把她赶出来,我们可以随时陪着她。”忽然间我变成了他们的主子,我不敢看伯邑考的眼神,那眼神中必然充满了悲伤,不会像小雷这般坚定而无法拒绝。
刺客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这是第二次,我坐着马车,在古老的大地上行走。第一次是为了去朝歌,苏护老爹为了把苏妲己献给他,而我半路无意掉进了这个时空。
第二次还是为了去朝歌,只不过是他坐在我身边,认定我是他要找的女人,无所谓我叫蒋晓莜,还是苏妲己。
小雷和伯邑考成了彻头彻尾的随从,在马车外策马同行。
帝辛的心情似乎很好,牵着我的手一直不肯放松。
“苏妲己,妖妃,纳命来。”有人从松树顶端跃下,将马车顶棚砸出一个大洞,他的匕首在我喉咙的距离只有一公分,帝辛的剑根本扯不出来,狭小的马车空间,凝聚成死亡的气息。
血,从我白色的锦袍上滴落。
他的匕首无力地在我的颈间划了一条淡淡的血痕,帝辛抬起脚,把他从马车里踢落出去,他的背后插着一支雪白的笛子。
小雷的笑容消失了,他拔出雪舞,白色的雪舞沾染了无名剑客的血迹。
“帝辛,你一定要带妲己回去?”他挡在我和帝辛面前。
“是!”
“你知不知道你带给妲己多少灾难?”他的手举起,雪舞直逼帝辛的脸。
“知道。”
“那你还要带妲己回去?”
“因为她不在我身边,我宁可现在死去。”他的理由那么充分,那么自私,可是他转脸看我的时候,眼神充满了卑微的乞求。
“晓莜,我知道我还是没有办法给你平静的生活,可是我自私地做不到放你去天涯海角。”他拉着我的手,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小雷的笛子,和伯邑考的忧郁都被排斥在我们的世界之外。
“我以为我可以一个人抗衡,可是我真的很累,我就要撑不下去了。晓莜,你可以选择,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也不在阻拦,不在追逐你。”
“帝乙在临死前,哭着对我说,我的手上将沾染殷商死亡的鲜血,他说我是个被诅咒的人,被人间屏弃的人,他在后悔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一直在试图,试图告诉他,他所收到的预言是骗人的,我不会是一个亡国之君,我努力扫平所有殷商外族的敌人,山戎,狐戎,被我驱赶到疆土之外,我以为自己的国土会是安稳的。”
“可是有人就在我身边,密谋着一场腥风血雨。梓童的死不过是一个警世,告诉我那一切的贤明圣君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该来的一切还是要来的。”
“晓莜,如果你愿意,请你守在我身边,我不敢说一定可以让你幸福,可是我一定会用自己最后一滴血守卫你,你是我的支柱,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帝辛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我看清了他悲伤的根源,是不可扭转的宿命,我不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古人,我不相信有什么是一开始便被注定了结果,我要守在帝辛的身边,我决定。
哪怕扭转了历史,颠倒了天地,我将从他身边消失。
如果没有周朝,没有春秋战国,历史的蝴蝶效应,也不会再有我蒋晓莜。
我没有将这一切告诉他,我知道他不会了解,可是如果我说了我会消失,他就会放弃整个坚持的理想,让殷商在一夕毁灭,我知道毁灭的结果是他将在摘星楼葬身火海,我不会让他死,不会,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乾坤混乱,我也在所不惜。
“苏妲己,妖妃,纳命来。”每个来的刺客都喊着这样的口号,可是每一寸杀机都指向帝辛,我——不过是个幌子。
可惜这些人当真喊错了口号,如果他们直接喊着“帝辛拿命来。”也许坐在边上的一红一白两个人就不会出手了,可惜他们喊着苏妲己的名字,于是在他们的剑还没有出手的时候,身后的那两个人已经出手了。
我们坐在客栈里,那一个端着碟子的孩子,不过才十岁,他的剑出手很快,可是在他出手的瞬间,我挡在了帝辛面前,冲着他微笑,那一瞬间他竟然分神了,于是下一个瞬间,他的血就流到了我的脚边,他扯着我的裙倨,带着微笑说,“妲己,你果然是一个妖妃。”然后就带着笑容死在我的脚边。
我的心慢慢冷起来,也许看过了太多的鲜血,于是我的笑容变得阴冷,伯邑考叹着气说“妲己,你变了。”我冷冷地看着地面的血,“也许吧,是人都会改变。”
苏后天下(一)
朝歌,灰色的朝歌,我又回来了。黄飞虎带着王朝大军,在朝歌门外三里的地方就摆下了阵势迎接,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宣告天下人,纣王出宫了,为了寻找一个被逐出宫的女人?
王是在出尔反尔嘛?
王是在沉迷女色嘛?
朝歌百姓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我坐在马车里,从缝隙里看着不满,被强烈压抑的不满,这种不满是星星的火种,也许会在朝歌燃烧起熊熊无法扑灭的野火。
我撩开马车上厚厚的帘子,从里面走出来,翻身跃上马背;我微笑着环顾四周,那全都是帝辛的子民,从现在开始,也是我的子民。
帝辛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是朝歌,虽然是他的地盘,可是隐藏的危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我明亮的笑容,点亮了那些愁苦民众的脸,才几个月,那些平静生活着的朝歌人民,怎么变成了一群面黄肌瘦的奴隶?
有一个年迈的婆婆挤在人群中,从她头发上缠着的绿色丝线,就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奴隶,不知道这场“别开生面”的欢迎会是不是躲在阴暗角落的某个人送给帝辛的另外一份大礼。人群中散发着一股微微的臭味,老婆婆的腿脚不稳,摔倒在人群里,没有人看见她,她就像蝼蚁一样,被淹没在人们的脚下,我坐在高处,在马背上,看的清清楚楚。
我驱赶着小冥,它顺从地走向人群,人群自动分开,老婆婆像是潮水退后留下的一滴水渍。我伸手给她,我手上的鲜红色蔻丹那么耀眼,在金色阳光下,像是刺目的血。老人浑身发抖,像是看见了死亡的讯息,她佝偻起身躯,盘缩在地上,向我叩头,
“求娘娘放过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小孙子需要照顾。”
“求娘娘……”
地上微微的血痕,我用马鞭制止她继续叩头,翻身下马,递给她一枚血色的贝壳,那是顺手从敖丙的龙宫里拿来的,这龙宫里不过是奢侈的装饰,可是在寻常人家却可以抵上三头羊的市价,或者更多。
人群倒吸着冷气。
我把马鞭砸在地上,“我就是苏妲己,让你们的王千山万水寻找回来的女人,我会带给你们新的幸福生活,给你们带来足够的食物,和足以御寒蔽体的衣服。”
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欢呼,连同我脚下的老人,都用一种战战兢兢的眼神看着我。
死一般的寂静,我掠过黄飞虎的脸,他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就是史书上忠肝义胆可以因为纣王昏庸不得不加入敌方阵营的好人嘛?我的心里忽然打了一个问号,如果他将背叛,那么他于我和帝辛一定不是好人。
“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人,王的女人,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是。”一个浑身带满了贝壳制品的女人,肥胖的,看不见眼睛。她走到我面前,仿佛没有看见我一般,一脚踢开老婆婆,拿过她手中的贝壳,“这个是我的了。”
我瞪着她,可是她完全没有看见我的存在般的,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那枚血红的贝壳,“这是一个好货色,可是换来不少上等的胭脂水粉。”
我的马鞭向她打去,却被她的肥手一把拉过去,转鞭,想向我打来。
有人洪钟般的声音,“谁敢打王后?”
那女人的手一抖,马鞭落下。帝辛站在车辇上,向着众人,用手指指向我,“她——就是你们新的王后,殷商的王后——苏妲己!”
苏后天下(二)
小雷是单纯快乐的,他一路上问我,“妲己,王后是个什么头衔啊?为什么帝辛一说,所有的人都冲着你跪下了?”伯邑考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痛苦的,所以我轻轻走到他身边,“伯邑考,你走吧。”他抬起头,看着我的脸,“不!如果你再一次被赶出来,还有谁可以陪你一起走?”
“伯邑考,你爱我嘛?”我问他。
他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什么叫做爱?”
这个年代,我们无法沟通,什么叫做爱?
“就像敖丙会守着梓童一样,你会一直守着我?”
“会。”
也许这个问题不应该问,问了我该如何收场?伯邑考,我欠你一份爱,这一世我该如何偿还?
王宫,依旧的灰色,我回来了。
走得时候,我是个弃妇,而再次归来的时候,我是苏后,殷商最后一个王后。
城门缓缓打开,所有的士兵奴隶,高呼着“纣王万岁,苏后万岁。”
这一切不是梦,我命中注定还是帝辛的女人,要在这三千年前和妖后祸水一名做一场斗争。
金銮殿上,我踏着莲花步,缓缓走进。
朝臣的目光交织着各种滋味,在我的身上掠过。
我是一入宫就引诱王不早朝的妖姬苏妲己。
我是三个月前被废,被逐出宫的莜妃苏妲己。
我是纣王跋山涉水亲自寻回的苏后苏妲己。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出声。
“爱妃上前听封。”帝辛出声了。
有人拿着他拟好的旨意,沉甸甸的竹简上刻着后世流传的文字,“苏氏妲己,天生丽质,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特此赐封王后,还赐寿仙宫。”
“谢吾王恩典。”我半揖身,谢恩。
却听见殿外钟鼓大作,帝辛传令官问及何事,却道退隐山林的老臣相商容在殿外击鼓,未曾相传,有人大步迈入殿内,伸手两巴掌就重重地甩在我的脸上。
我的嘴角有血腥的味道。
面前的老者,看也不看我,朗朗开声,便道“恕老臣不敬之罪,老臣为了成汤四百年基业,不得已而为之。”
成汤四百年的基业就在他打我的两巴掌上可以逆转嘛?
“老匹夫,你作什么?”本来静静立在一旁的小雷,忍不住出声,却被伯邑考按住了双翼,我用眼神感谢伯邑考,这不在是东海之滨,中南山脉,这里是朝堂大殿,帝辛的天下,用繁文缛节堆砌起来的帝王之家。
“敢问这位先生,小女子如何有扰成汤四百年基业?”我开声,群臣噤声,古往今来,这朝堂上何曾有女人出声?
商容却看也不看我,叩首于大殿之上,“王曾征战蛮夷五方,战功显赫,天下无不臣服,何等风采?可却为这一女子,留恋后宫,荒淫酒色,视江山社稷于无物。云中子洞穿天机,清净宫廷,惨遭诛杀;梅伯忠烈,欲清君侧,死于此女的毒手;姜后仁德,遭小人陷害,死于非命。朝纲已乱,五常颠倒。此女国之祸也!老臣以死恳请王诛妖女,正朝纲!”
帝辛不语,朝堂一片寂静。
商容如同一颗石子,忽然投进看似波澜不惊的死水中,却已经搅起暗涌。王家的事情,没有外人看的清,一切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荒谬事。所有人的死,在我入宫后发生,便和我有关,因我而起。
“听闻此女的妖法可以让沙石变成透明,也可以扑灭陈塘关总兵的三昧神火,这一切都是道行高深的妖法,王,忠言逆耳,请听老臣句句肺腑。”
苏后天下(三)
是谁召唤老丞相出山?是谁在我不能当上王后这场战争得到最大的利益?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痛,可是我的目光像是X射线一般,去看透这朝堂上的每个人心。
帝辛的妃子,只有三个:梓童,我,黄妃
如果姜后死了,我被逐被弃,那么母仪天下的必然是——她!
风吹过后堂的帘蔓,我看见一个久违的身影,那个在秋风萧瑟的夕阳中流下一滴眼泪的女子,她的目光在谁的身上?带着怨恨,带着惆怅,让我心中一阵寒冷。
有些问题,像是蛛丝一般慢慢凝结在一起:
谁摆下奢华的倚仗,在三里外迎接我们回宫;
谁的妹妹本可以一日飞上后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中凤;
我被逐出宫前的那个未完成推理,一切都变得那么合理,黄妃手中抱着的那个小小婴孩,是帝辛新的王子吧?
“老丞相,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女,请问一下,黄飞虎将军的五色神牛日行千里,为何不是妖法?陈塘关总兵可以喷出水扑不灭的火,为何不是妖法?为何小女子可以让沙石透明便是妖法,为何小女子恰好知道如何扑灭水不灭的火便是妖法?”
“云中子置烈火欲焚烧小女子便不是行恶,反是仁德?若我不死,便是妖女,若我死了,他便是招摇撞骗,而我无论非一死不能证明清白?梅伯欲杀我先,这殿上数百群臣可见他伏击我于先,若不是我命大,变成焦炭的便是我,也必是我一死,才能趁了老丞相的心意?姜后之死更非我亲眼所见,为何审问姜后的人便没有嫌疑,而我就是陷害她的小人?老丞相此桩种种并未亲眼所见,在五百里外的竹林何以得知我是妖女?无非是道听途说,便来这里出手伤人,此是智者所为?老眼昏花,不便是非,老丞相以何颜面自称忠臣?”
那商容听我字字而言,不知如何反驳,只是用手指着我,“你!……你!……”忽然口吐白沫,在大殿上昏倒,我赶紧掐他的人中,看来是中风,“快传御医!”我推开欲围观的人。
我的加冕典礼在商容的昏厥中草草收场。
不过这一切不影响我成为商汤的女主人,成为帝辛名副其实的妻子,成为历史上的苏妲己。
我刚在寿仙宫坐稳,婢女进来通传,黄妃带着小公主过来了。
“给苏后娘娘请安。”她一袭黄衫如同我走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秀丽,可是我对她已存有十二分戒备。
她怀里的女娃儿,长着黑色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咕嘟咕嘟一直转着,我看着可爱,便拿出敖丙送我的珍珠,套在孩子的脖颈上,“小公主叫什么名字?”我看着那娃娃抓紧我的手指,像抓着什么宝贝一样,一直盯着看。
“尚未取名,薰雪求娘娘赐名。”黄妃忽然双膝跪下,这是多大的礼节,商朝之人,跪只跪天地鬼神,尚未有跪人之礼。
我吓了一跳,“黄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怎能受你如此大礼?”
扶她起身,她脸上竟然泪痕点点。这珠玉一般的人儿,我怎么也看不透她的内心。
我以为是她伤心一场,本想母凭子贵,跻身王后之位,未料竟是公主,更为料到,帝辛竟然会亲自寻找以被逐出宫的我。
“翎灵。”我从婴儿的手中扯出我的手指,“就叫小公主翎灵吧。”她的母亲困在这四方的院子里注定有个悲剧的命运,不知道这女孩是否能够长出翅膀,飞翔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给这个女孩的一个名字,竟然真的让她有了一段故事,这也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长篇$高$ $送花$ $送花$ $送花$
君臣
王后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头衔,可是帝辛还是很忙,忙碌着和五胡四夷之间的征战。“妲己,我走了,我会向帝乙证明,我是一代明君。”他背着青铜戟,坐在我的梳妆台前,我用玉石的梳子梳理着他黑色的长发,高高拢起一个发髻,在他宽阔的额头上系上绿松石的发带。
“早日回来。”我只能这么说,像一个贤惠的妻子,我想和他一起上战场,可是我害怕,害怕看见那些鲜血。我想看见他建功立业,却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功业在铺满鲜血的黄沙路上开放。
没有了帝辛的宫殿,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徜徉在王宫里,飘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墙角竟然独自开放了一株红梅,我寂寞的,我承认,我害怕这样的寂寞。
“王后娘娘一切可好?”有人在我背后说话,我扭头看见一个白色头发的老者,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娘娘,听姬昌一句。”原来他是姬昌,伯邑考的父亲,怪不得,我觉得似曾相识。
“西伯候今日怎有如此雅兴,在王宫里流连?”西伯候姬昌是帝辛最尊敬的老师,伯邑考是帝辛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一切是我重返王宫之后才知道的,这和我所知道的历史是多么的不一样。
“娘娘是商汤的妖星,娘娘会带给商汤不幸,娘娘是上天报复商汤的棋子。”睿智的老人就这么看着我,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着第三个人的事情。
“姬大人,您是否可以看透这世间的一切?”我摘落一朵红梅,夹在我如雪洁白的指尖。
“不能。”
“那姬大人如何看到妲己是灾难?”我平静地笑着,回脸看着这个号称千古智者的老人。
“神誓。”他依然平静,我喜欢和这样的智者对话,一切如同波澜不惊的水,却可以涌着暗流。
“何谓神?”我抛落那一朵红梅,落在白雪上,像是刺目的一滩血。
“神也有凡人的欲望,神也会给出自私的暗示,神也会错。”我转身离去,留下静静的老者,独自矗立在红梅树下。
雪还在下着,周围的气息里有冰棱的味道。我有一个奇特的鼻子,可以在冬天闻到什么是寒冷,我曾经在无数的冬日踩着单车和同行的伙伴们描绘,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到什么是寒冷的味道。
我想起伯邑考的古琴,于是转身去了他的别院。
“给我暖一壶杜康。”我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坐在他古琴的对面,伯邑考的长发变成了银色,已经好多天了,再也没有看见它变过其他的颜色。
“难道冬天,你的头发也会冬眠?”我伸手想去抚摸他胸前的那缕银丝。
“娘娘自重。”他成了正人君子的伯邑考,我成了放浪形骸的苏妲己。
“伯邑考,你还是当日随我海角天涯的伯邑考嘛?”杜康上来,散发着温润甘甜的香味,我轻啄一口。
“伯邑考还是当日的伯邑考,可是娘娘已非当日的平民。”他的古琴慢慢响起,却如同深谷寒滩,让人无法抑止的冷。
“那你为什么要随我回来?”酒入愁肠,化作癫狂。
“为什么?”我起身独舞。
“因为你是君,我是臣,我不过是你身边的守卫,而非其他。”本就如此,那我在期望什么?一个人的心里怎能装下两个人的爱?那个抽出火宵为我而战的男子,本也渴望着我心中唯他吧?
“好一句君臣,伯邑考,从此你我只是君臣。”我推翻了琴台,砸碎了酒杯,我和伯邑考的一段情,在飞溅的杜康中完结。
如果都是梦
小公主满月,黄妃设宴,请群臣入宫为小公主贺寿。“苏后娘娘,如今王不在宫中,一切大小事宜,但凡请娘娘定夺。”她送来沉重的竹简,关于一切的礼仪,宴请的相关人等,菜肴,歌舞。
我看着如同天书一样的竹简,简直就想发疯。如果是以前,我早就冲到伯邑考那里去了,把这堆天书扔给他,把这些麻烦扔给他。
可是他上次耍帅装酷,说和我只是君臣。
我吹着笛子,小雷拍着翅膀,蹲在寿仙宫的宫墙上。“妲己,什么事情?”小雷不喜欢宫中繁文缛节的束缚,把传音宝笛送给了我一支,就在朝歌城附近的山上隐居了起来。
我把手中的竹简朝他丢过去,“帮我看看,本娘娘困了。”
我打了个呵欠,“妲己,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小雷从墙头飞下来,顺着墙根一直走。
“什么事?”
“我不认识字……”拍拍翅膀,把竹简放在我的门口。
“该死的小雷!”竹简被丢出去,可惜已经早就砸不到他了。
“这种事情,你应该找伯邑考嘛,打架的事情才应该找我。”小雷的声音在高高的空中飘过来。还说要守卫我,我朝着夜空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不是我一定要去找你,是小雷让我去找你。”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去找伯邑考。
夜晚的王宫很黑,我提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在风雪的夜里独自前行,我拒绝了所有的奴婢陪同,我的怀里是一卷沉重的竹简。
“伯邑考,跟我回西歧吧,再不回去,你会死的。”一个稳重男人的声音,是姬昌。
“父亲,不用欺骗我了,就算回到西歧,我也一样会死的。”伯邑考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悲伤。
“伯邑考,你为什么一定爱上不爱你的女人?”姬昌的声音是痛苦的。
“父亲,什么是爱?”伯邑考反问他,就像他那天问我一样。
原来不是三千年前的语言中没有爱,只是伯邑考真的不懂爱,可是不懂爱,他为什么痛苦?如果不懂爱,他应该像小雷一样快乐。
“伯邑考,你注定是王,是夺取帝辛性命的王,你不要忘记我们这十年来在朝歌的目的。”姬昌的声音那么沉稳,可是在我听来却如同晴天里的霹雳。
原来一切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我手中的竹简滑落在地上,“是谁?谁在那里?”姬昌的怒吼。
我扔掉灯笼,在黑夜里拼命奔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妲己,你跑不掉的,这一切都刻在命运的轮盘上。”有个少年在我面前出现,挡住我的去路,我伸手去推他,却穿越他的身体,跌倒在地上。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我曾经见过,就在终南山下的崖洞里。
“你救过我一次,我救过你一次,你对我的恩情从此我再亏欠。当日我说过,必报姐姐大恩。”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丢落在地上,那是帝辛的令牌,在一年前,我给了集市上的一个男孩。
“那是你,你是谁?”我感到恐惧,原来我这么脆弱,没有了狐妖珏儿,没有了温文尔雅的伯邑考,我就是一个脆弱的蒋晓莜,我的眼泪滴落在混着黑色泥水的白雪里,开出一朵美丽的芙蓉花。
“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他的声音渐渐飘远。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宫女们点亮了宫灯,我躺在自己熟悉的丝绒床上,天顶的玻璃窗上堆满了白雪,刚才是做梦嘛?关于那个神秘少年,还有姬昌的话,是梦嘛?
我起身裹紧身上的白狐大氅。
翎灵的满月宴(一)
我不敢再去找伯邑考,我不敢面对那个不知道是否是梦的梦境。薰雪把灰色的朝歌城用彩色的织锦布置起来,她很快乐,我这次真的看的出来她的快乐,没有再把笑容刻在脸上,可是把悲伤写在心底的那种快乐勉强。
翎灵不知道这场盛典她才是主角,只是缩在薰雪的怀里,看谁都笑得那么甜。
炮烙依旧烧得通红,像是取暖器一般温暖了整个冬天里寒冷的广场,也许当年梓童也只是这么单纯地想着,可以总是有人要扑上去,把它做为杀人的利器。
我早已经着令工匠,围绕着炮烙造了一圈青铜栏杆,两个人那么高,不会有人在能那么轻易靠近它,我要把它从杀人酷刑改换成这冬天里最温暖的取暖器。
我的后座在高高的露台上,那不过是露台,谁写下了鹿台,又说上面堆满了这个世间的财宝。原来所谓“王道”,总是写给顺利的反叛者,帝辛在这场失败的战争里就成了最荒淫的丑陋者。
“东伯候姜环楚进贡东海夜明珠十颗。”念词的大太监高唱着天下诸侯给小公主带来的礼物。台阶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带着恨意向我作揖,他恨我,他的女儿死在这深宫之中,传言死在我的手中,可是他不得不拜我,我是君,而他是臣,他再恨,也没有办法。
我忽然有些怜悯他,怜悯这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姜后加诸在我身上的伤痕,不过是一个女人对于分享她丈夫的另一个女人的醋意吧,白狐梓童,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不灭的灵魂,如同最终在大海里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
“东伯候,本宫近日得一神示,先后梓童的魂灵将会在她的故乡扶桑岛上给小公主祈福七日七夜,如果东伯候前去,定可和先后一见。”
我不想姜环楚就此成为我的敌人,我需要他的力量,我想起了珏儿,我想到这么完美的一个谎言,不仅可以安慰这个受伤的老人,也可以安定蠢蠢欲动的东部人心。
“谢谢王后娘娘。”这一谢中,有不信,有希望,翎灵随手抓起盘子里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笑得不亦乐乎。
“皇叔比干奉上白面神猿一只。”
翎灵看见那只白面猿,便忘记了夜明珠,只是咿咿呀呀伸出手,想去触摸。黄妃见状,便说,“貌似翎灵对此仙猿有宿面之猿,烦请王后娘娘允许皇叔带仙猿上前,可让翎灵一看究竟。”我挥挥手,于是比干带着他那只白面猩猩就走上前来。
那白面猿乖巧地在翎灵面前屈膝蹲下,任翎灵伸手抓乱了它头顶的毛发。
“西伯候姬昌奉上焦尾古琴一具。”
那古琴,尾端焦黑,我心里嗤笑,这西伯候老儿也未免太小子气了,送琴也就罢了,居然还送上这么一具破琴。我挥挥手,示意收礼官收下就是了,一定要让史官在史册里记录上西伯候这么吝啬的一面。
“母后,这焦尾古琴乃是世间罕见之物,不知殷郊是否可以一试?”三个月的时间,那个满脸心事的孩子殷郊,愈发心情沉重,我不想扫这个孩子的任何兴致,便让婢女把琴端放在殷郊面前。
“焦尾古琴,母后曾说这琴音只因天上有,而世间罕见,人间只有一具尚留。”他的手指滑过琴弦,琴音在广场上微微震颤。
原本熙攘着,觥筹交错着的广场,竟然瞬间安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