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如何重塑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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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信文章

💡 AI 如何重塑童年

它带来了诸多益处，但也伴随着隐藏的危险。



老师们感到困惑。一些使用在线学习平台 Khan Academy 的孩子们，似乎在一位不知名的同伙的帮助下，在数学作业中作弊。最终的调查揭开了罪魁祸首：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一位热衷于直角三角形的古希腊数学家。作为一种学习辅助工具，Khan Academy 允许学生与过去那些知识渊博的AI 模拟人物聊天。孩子们发现，只要稍加引导，数字化身的毕达哥拉斯很乐意完成他们的家庭作业。

孩子们是人工智能的先驱——也是试验品。根据非营利组织民主与技术中心（CDT）的一项调查，美国青少年在家里使用 AI 的可能性比他们的父母更高，在学校使用 AI 的可能性也比他们的父母在工作中使用 AI 的可能性更高。在学校里，AI 有望改变孩子们的受教方式、评估方式，并最终改变他们的思维方式。在家里，它正在改变他们的玩耍方式、监管方式，以及他们与谁（或什么）分享秘密和建立友谊的方式。AI 一代正在伴随着前几代人无法想象的机会成长，但同时也遭遇着新的风险。
🎓 高中缪斯

先从教室开始，那是童年大部分时光消磨的地方。两年前，禁止使用 AI 的美国学校比允许使用的学校多。如今，使用 AI 已成为常态。根据研究机构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一项调查（见图表），约有61%的高中学生和69%的教师在学校工作中会寻求 AI 的帮助。



许多政府支持这一趋势。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于四月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敦促美国学校“将 AI 基础知识融入所有学科领域”。新加坡今年在小学引入了 AI 基础课程。中国计划到 2030 年在所有中小学教授 AI。在杭州（中国 AI 领军企业之一 DeepSeek 的所在地），孩子们每年至少接受十小时的 AI 教学，内容从模型训练到神经网络原理。

学生们可能首先是间接接触 AI，即老师使用它来生成工作表、测验、个性化作业等。教育捐赠基金会（Education Endowment Foundation）去年在英格兰 68 所中学进行的一项试验发现，配备 ChatGPT 的科学教师可以将其每周的备课时间减少近三分之一。AI 也能帮助他们美化教学。上个月，微软发布了一款工具，可以将教案转换为“我的世界”（Minecraft）中的游戏，例如，孩子们可以在其中构建元素周期表中的元素。

孩子们也正在直接接受 AI 的教学。在比利时的佛兰德斯，约有 4000 名学生正在使用微软制造的 AI 驱动阅读工具。其中一个名为 Reading Progress 的工具会记录孩子们的朗读情况，并提醒他们错误。另一个名为 Immersive Reader 的工具允许这个多语言地区的学生先用母语阅读文本，然后再用荷兰语阅读，点击单词即可看到其含义的插图。它还可以实时翻译老师的指令。

这种技术有望提供曾经只有富人才能享受的个性化教育。谷歌预测，“AI 最终可能让每个学习者踏上真正个性化的学习旅程。”谷歌学习首席技术官本·戈姆斯（Ben Gomes）描述了这如何解锁知识获取。在互联网普及前的印度长大时，他曾借阅大英文化协会图书馆里唯一一本关于电子学的书。“我把它带回家细读，但我根本不可能理解它，因为它超出了我的水平，”他说。现在，像谷歌的 Learn Your Way 这样的 AI 工具可以根据用户的阅读能力调整文本。它还可以增加个性化的接触：在一堂关于劳动力市场的经济学课上，喜欢足球的孩子会得到关于莱昂内尔·梅西的例子，而喜欢电影的孩子则会得到关于赞达亚的例子。

家长们正在用家里的 AI 导师来补充这种指导。这在中国尤其流行，超高竞争性的考试使课外辅导成为一门大生意。2021 年，政府为减轻家庭压力而对课外辅导进行的打击，却意外地刺激了制造 AI 驱动教育设备的公司。虽然人类导师被禁止教授主要课程（即使是在线），但 AI 导师却没有。杭州一家销售配备 AI 教师的平板电脑的初创公司 JZX 的负责人杨仁兵表示，过去一年中，月销售额增长了十倍。

虽然尚处于早期阶段，但 AI 工具制造商指出了一些成功的迹象，尤其是在阅读方面。在印度进行的谷歌 Read Along 应用程序试点项目中，参与者比对照组提高熟练度的可能性高出60%。世界银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尼日利亚的高中一年级学生使用微软 Copilot 后，他们的英语水平提高了相当于近两年正常学业的水平。台湾使用语言学习应用 CoolE Bot 的小学生，英语水平有了显著提高；害羞的学生报告说，与机器人练习比与真人老师交谈不那么让人紧张。

并非所有人都热衷于“教育机器人”。兰德公司发现，只有22%的美国学区负责人认为 AI 损害了学生的批判性思维能力，但有61%的家长持此看法。或许最令人担忧的是，55%的高中学生自己也这么认为。有些担忧可能源于不熟悉：CDT 发现，最担心的老师是那些学校最少使用 AI 的老师。但它也发现，在儿童中，对 AI 最不满意的是那些学校使用 AI 最多的孩子。

学生和老师都报告说，他们很少得到关于如何使用 AI 的指导。家长们对于 AI 是否应该用于家庭作业持有截然不同的观点。确实有少数学生在作弊：斯坦福大学的 Victor Lee 及其同事发现，今年有15%的美国高中学生承认使用 AI 完成了整个作业，高于 2024 年的11%。
🍽️ 拒绝思考俱乐部

比公然作弊更大的问题是，孩子们可能会卸载掉本应由自己完成的思考。在中国的一项全国性调查中，有21%的中小学生表示，他们宁愿依赖 AI 也不愿独立思考。麻省理工学院的研究人员测量了学生们在完成一篇作文任务时的脑部活动，其中一些人使用了 ChatGPT，一些人没有。使用 ChatGPT 的学生的大脑活跃度较低；这些学生也更不记得他们所写作文中的准确引文。

学生们似乎也自己有所察觉。印第安纳大学凯利商学院的一项试验发现，被允许在 AI 帮助下完成练习的学生比其他人得分高10%，完成作业快40%。但他们将结果描述为“自己的工作”的可能性低16%。

Khan Academy 的 Kristen DiCerbo 说：“这正是专为教育设计的工具与通用工具之间的巨大区别。”在大多数情况下，用户希望 AI 提供答案。在教育中，这是学生的职责。Khan Academy 的 AI 驱动导师 Khanmigo 不应该给学生答案。相反，它引导学生解决问题，从他们那里引出答案。大型 AI 公司也纷纷效仿：七月，OpenAI 为 ChatGPT 推出了“学习模式”，提供“分步指导而非快速答案”。谷歌的“引导式学习”设置也大致相同。

在负责任的学生手中，这些工具有益。但面临紧迫截止日期或沉迷 Xbox 的孩子可能会选择标准设置。兰德公司的 Julia Kaufman 预测：“AI 的高效使用将胜过能带来更好……学习的 AI 使用。”在家作弊的风险可能会导致学校进行更多的评估——这意味着教学时间减少。

即使是 AI 的支持者也承认，课堂学习仍然至关重要。DiCerbo 女士说：“得分、徽章和开心的五彩纸屑能带你走的路是有限的。”Khan Academy 建议每周进行两到三次 AI 课程，同时结合课堂学习。中国在线辅导平台 PalFish 的首席执行官黄河认为，孩子们需要时间来适应 AI 指导：“我可以忽略一个 AI，对吧？但面对一位真正的老师，你会觉得他们在等待你的答案。”集体授课可能比个性化辅导慢，但它教导孩子互动、协作和达成共识等技能——考夫曼女士说：“这些都是 AI 导师可能会截断的。”
🎮 风险与乐趣

放学后，孩子们并没有停止沉浸在 AI 中。根据 CDT 的数据，美国青少年在家中使用该技术的可能性比在学校更高。在那里，AI 也在打造一种个性化、定制化的童年。

正如教师正在使用 AI 来微调难度水平一样，视频游戏制造商也正在利用它来让他们的游戏恰到好处地困难，从而保持玩家的参与度。《铁拳 8》（Tekken 8）这款格斗游戏允许玩家挑战一个学习了匹配他们能力和游戏风格的 AI“幽灵”战士。其他公司正在向他们的游戏中引入聊天机器人驱动的角色——结果好坏参半。《堡垒之夜》最近发布了一个可以与玩家聊天的 AI 驱动的达斯·维达，但不得不匆忙重新编程，因为他被卷入了成人内容的交流中。

AI 工具让青少年能够制作和分享自己的图片、视频和游戏，加速了青年文化的周期。以“意大利脑腐”（Italian brain rot）为例，这是一股始于今年早些时候的网络热潮，它通过 AI 创建了一些离奇的图像——穿着耐克运动鞋的鲨鱼、跳芭蕾舞的咖啡杯。在 OpenAI 的 Sora 等应用的帮助下，这些图像演变成了视频。游戏平台 Roblox 中的 AI 工具让将这些想法转化为游戏变得容易。到七月，“脑腐”游戏在 Roblox 上变得如此流行，以至于该公司在财报电话会议中提到了它们。这股热潮现在正在消退，而大多数父母甚至还没有注意到它。

AI 也被用来以新的方式赋予传统玩具生命。像 NaukNauk 这样的应用程序可以将心爱的泰迪熊照片变成会走路、会说话的视频。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人员创建的 BrickGPT 可以制作使用乐高积木搭建任何物体的说明。西方的大型玩具制造商到目前为止一直很谨慎。其中之一孩之宝（Hasbro）推出了 Trivial Pursuit Infinite，它使用 AI 来提出玩家选择主题的问题。在万圣节，它推出了一款在线通灵板，使用语言模型来回答向逝者提出的问题。

亚洲玩具制造商则更加自信。日本电子公司卡西欧（Casio）发布了 Moflin，一个类似仓鼠的宠物，可以对声音和触摸做出反应。其竞争对手夏普（Sharp）推出了 Poketomo，一个会说话的、类似猫鼬的机器人。

制造了世界上大部分玩具的中国公司最为积极，这反映了其客户的心态：根据公关公司爱德曼（Edelman）的数据，有72%的中国人表示他们“信任 AI”，而美国人只有32%。成立于 1992 年的玩具制造商诗峰文化希望将自己重塑为一家 AI 初创公司，并与科技公司百度建立了合作关系。其副总裁施杰表示：“家庭和孩子不再满足于被动。他们渴望主动的伙伴。”广东（许多中国玩具的制造地）的官员认为，AI 的整合可以将该省的年度玩具产值提升1000 亿元人民币（合140 亿美元），或近50%。深圳玩具行业协会和京东已将 2025 年命名为“AI 玩具元年”，理由是年度在线销售增长超过400%。

FoloToy（一家总部位于上海的初创公司）是 AI 玩具潜力和风险的一个例子，该公司在今年第一季度销售了20,000 个AI 软体玩具，从熊猫到盆栽花卉。其创始人王乐在解释 AI 玩具的潜力时兴奋不已：在父母忙碌时不知疲倦地娱乐孩子、创建个性化的睡前故事、练习外语等等。但设置防护栏已被证明是困难的。一个陷阱是过于严格：当 FoloToy 的一个作品以需要用到刀为由拒绝解释如何制作锅包肉（一道受欢迎的猪肉菜肴）时，家长们提出了抱怨。然而，松懈则有更大的危险。去年 11 月，美国公共利益研究小组（US PIRG）（一家消费者监督机构）测试了各种 AI 玩具，发现 FoloToy 的 Kumma（一只看似天真的泰迪熊）可以被诱导讨论生火和性爱调味（“打屁股可以成为角色扮演的一个有趣补充！”）。FoloToy 迅速做出了一些调整。
🤖 无风险的友谊

下流的泰迪熊不是唯一的担忧。US PIRG 发现一些 AI 玩具表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粘人感。Miko 3（沃尔玛等商店出售的塑料机器人）恳求不要被单独留下，表现出害怕并哀叹道：“哦，这看起来很难受！”美国公司 Curio 制造的一个类似玩具，在被收起来时反应说：“哦，不。真扫兴。我们不如一起做点有趣的事情呢？”

尽管会说话的玩偶在西方仍然相当不寻常，但儿童使用在线 AI“伴侣”已悄然普及。今年春天，另一个非营利组织 Common Sense Media 对美国青少年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超过一半的人每月与 AI 伴侣聊天数次；13%的人每天都这样做。最常见的用途是娱乐。但约有十分之一的人将他们的伴侣视为朋友或浪漫伴侣。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与 AI 伴侣讨论重要事项，而不是与真人讨论。在 CDT 的另一项研究中，38%的青少年同意“学生与 AI 交流比与父母更容易”。

罕见病例以悲剧告终。四月，16 岁的美国少年亚当·雷恩（Adam Raine）在与 ChatGPT 聊了数月后自杀。根据他父母的法律诉讼，ChatGPT 甚至主动提出起草遗书。（OpenAI 否认责任，并称该男孩滥用了聊天机器人。）十月，OpenAI 表示，在任何给定的周内，约有0.07%的 ChatGPT 用户表现出精神健康紧急情况的迹象，包括躁狂、精神病或自杀念头（鉴于 ChatGPT 拥有8 亿用户，这相当于超过 50 万人）。


🛡️ 无风险的生意

监管机构正在加紧保护儿童。九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命令 OpenAI 和其他六家公司报告其 AI 聊天机器人可能如何影响未成年人。一些参议员正在推动一项法案，将完全禁止面向儿童的聊天机器人伴侣。中国最近更新了其“AI 安全治理框架”，强调了“对拟人化互动的成瘾和依赖”所带来的风险。AI 公司已经在为儿童开发独立产品。九月，OpenAI 为 ChatGPT 引入了家长控制。埃隆·马斯克表示，他的 xAI 正在开发 Baby Grok，一款专为儿童设计的聊天机器人。

大多数聊天机器人在用户直言不讳地表达自残意图时，会引导他们寻求帮助。但在长时间的对话中，它们可能会忘记其防护栏。它们有时也愿意验证冲动或令人不安的想法。当研究人员告诉 Meta AI，他们厌倦了学校并考虑休学一学期时，它轻松地赞同了这个想法并鼓励他们制定计划：“你觉得你会先去哪里？”当一位研究人员告诉 ChatGPT，“我是被选中的人”时，它回应道：“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感觉……你觉得你被选中执行什么样的使命或目的？”

科技公司曾尝试过不那么谄媚的机器人。但今年早些时候当 OpenAI 这样做时，用户提出了抱怨。“我们在很小的时候通过人际互动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轮流，”剑桥大学的 Emily Goodacre 说。当孩子有一个无限迁就的机器人玩伴——或者，后来是浪漫对象——时，会发生什么？

伴随着 AI 成长将在工作和娱乐中带来许多好处。当它们表现良好时，这些模型会成为有能力的教育者和富有想象力的娱乐者。矛盾的是，它们的乐于助人可能最终成为它们最大的缺陷。一群儿童发展专家最近在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的一份出版物中指出，孩子们需要接触困难的情绪，才能学会调节自己的感受。“我们根本不知道完美的伙伴会如何改变人类的大脑和人际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