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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拔剑茫然

黄歌时代(大院孩子和落魄吉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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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3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 何不试着自己作词谱曲?

    “乖子哥,你唱外国歌这么好听,这么打动人心。但为什么你从来不唱中国歌呢?而且,好像也没听其他人唱过中国的吉他歌曲,这是怎么回事儿?”顾积秀手里抱着吉他,手指抚在弦上却没有拨动,她歪着头认真地问吉他乖。
    吉他乖喜欢顾积秀的这种神态,专注,认真,满脸纯净的光彩, 说明她发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现在他楞住了,因为,顾积秀所说的,竟然是他从来没考虑过的 问题。
    自从跟姨妈学习音乐,吉他乖学得认真,入神,如醉如痴。但他从来没考虑过学习之外的事,尤其没想过需要超越自己所学的事情,进行新的创作 。而且确实,吉他乖学手风琴的时候,还练习过一两首 中国曲目,但吉他就不一样了,胡同大哥教的,全都是外国歌曲。吉他乖想当然地认为吉他是外国乐器,当然只能弹 唱外国歌曲,从思想深处,他 还从来没想到过尝试演唱中国歌曲的可能呢 。
    “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吉他乖诚实地回答,“也许,吉他是一种典型的外国乐器,适合南美那些西班牙移民浪漫而热烈的情怀 ,而这种浪漫主义不太适合中国歌曲的特点吧。”
    顾积秀摇头表示不能接受这个理由,“钢琴,小提琴不也都是外国乐器吗,但不都一样能演奏中国浪漫歌曲,中国的爱情歌曲那么多 , 吉他为什么就不能弹 唱?再说 ,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写作一些中国式的歌曲 ? ”
    这句话让吉他乖心里砰然一动。
    过去无论跟姨妈学习手风琴还是跟胡同大哥学吉他弹奏,他总是盲目地跟着曲谱练习,按照姨妈或大哥教授的歌曲去演唱,虽然唱过许多首 歌曲了,但他从来还没认真区分过演唱的是中国歌曲还是外国歌曲。在他心目中,歌曲只有好听和不好听之分,但没有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区分。何 况 ,他从来没有尝试自己写词作曲,在他的意识中,好像自己只具备演唱现成歌曲的能力,想都没想过要 自己去写作歌曲 。
    顾积秀一句话提醒了他,用吉他弹奏演唱中国歌曲,尤其是演唱自己写作的歌曲 ,这将会是什么效果呢?吉他曲调 ,加上纯洁浪漫的中国情怀,也许真的也能很好听呢。
    当然,肯定不能唱那些街头巷尾从早到晚充斥着的革命歌曲,稍一想象,摇头晃脑用吉他伴奏唱那些革命歌曲的样子,吉他乖内心的发笑。但现在,除了革命歌曲,哪里有什么浪漫的歌曲呢?文革之前曾经有过一些歌颂爱情和纯洁友谊的歌曲,但那时吉他乖还没学习音乐,即使开始学习手风琴,也仅限於有数的几首练习曲。学习吉他以后就干脆了,全部都是外国歌曲,而且主要是南美 。因为,南美的音乐火辣,活泼!让人一听就 热血沸腾,心情激荡。中国的革命歌曲也有些足够火爆的,但是那种革命造反气势铿锵的火爆。这种音乐的效果,只能令自己这样的革命对象听得内心徨恐,心惊胆战,魂飞魄散,肝胆俱碎。
    现在 ,吉他乖需要的是那种温柔的,亲切的,温暖人心的音乐,实际上,也只有南美那种温情,浪漫,人情味儿十足的音乐,才能给吉他乖带来生活中久违的滋味和希望。所以,现在面对顾积秀这个虽然普通,但犹如惊雷般的问题,吉他乖产生一种心灵震撼,但又手足无措的剧烈情绪。
    看到吉他乖的样 子 ,顾积秀猜不透他内 心 的真实感受。吉他乖不知道的是,顾积秀的家庭虽然贫困,两个哥哥虽然霸道。但她的家庭是贫苦家庭,是革命运动争取和依靠的对象。加上,顾积秀还能从母亲那里得到亲情的关切和温馨。生活上的贫困和政治上的高贵,使得顾积秀的性格虽然软弱但并不颓废,生活虽然坎坷但并未失去希望。顾积秀想当然地以为出身在大院的干部子弟吉他乖也跟他一样,绝不会面对沉重大山般的心理压力 ,於是,便更认真继续说下去,“乖子哥,你为什么不尝试创 造 一下可 爱的中国歌曲呢?也许,现在咱们中国已经有人能够写出用吉他演唱的歌曲了呢 ,如果你能写出这样的歌来,我想肯定一点儿也不会比外国歌曲差。”
    顾 积秀越 说越 兴奋 ,她 呼吸急促 ,眼哞发亮 ,就像已经听到吉他乖 精 彩的创作演奏似的。看到顾积秀兴奋的样子,吉他乖感动了,他的脑子迅速转动,寻找自己熟悉的中国歌曲中有没有适合吉他演唱的。但想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一首。
    顾积秀耐心等待,看到吉他乖脸上表情的变化,理解地说“乖子哥,你是不是一 下子想不出来?”
    吉他乖点头,显出一些无奈,“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脑子里一想,就全都是革命歌曲的 旋 律 ,都那么气壮山河,连丁点儿浪漫的感觉都没有。”
    顾积秀眼睛闪着光,“大街上收音机里整天播放的,全都是革命歌曲,音调铿锵,字句坚定,当然不会适合吉他弹唱了。”她认真地说,“不过,乖子哥,如果,如果你暂 时忘 记大街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现在自己写歌词,用你熟悉的南美啊,欧洲啊的曲调来编一个新的曲子,这样编出来的中文歌曲会不会很好听呢?”
    吉他乖脑海中灵光一闪,如同点燃了一盏灯。
    对啊,成天为了躲避外面火爆的革命场面 ,总是自己闭上眼睛演唱那些浪漫的南美歌曲,虽然火辣,热烈,但并不是自己的,难道不能根据自己喜欢的调子,谱写一首中国的,热烈,火辣,热情洋溢的中国吉他歌曲吗!
       尤其是能够表达自己眼前正美丽出现的爱情 。
    吉他乖的眼睛闪亮,他定睛注视顾积秀,如同发现了一件宝贝,“积秀,你太聪明了,你太了不起了,这个主意好棒。咱们说干就干,自己创造第一首中国的吉他歌曲。”
    “真的?我刚才只是说说,难道你真的自己能写词,自己谱曲,做一首中国的歌曲?”顾积秀被吉他乖的情绪感染,刚才她只是随口说出一个自己写歌的想法,并没认真。其实,从内心深处,她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能写作出浪漫的吉他歌曲呢,但眼前的吉他手,真的能自己创造出自 己 的吉他歌曲吗?这个想法真的令她激动万分。
    “积秀,我,我明天早上,不,也许今天,就在今天,就写出一首吉他歌词!”吉他乖兴奋得有些坐不住,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吉他是一种浪漫的乐器,所以,吉他曲必须以浪漫的爱情为主题。爱情的情调,爱情的歌词,就象咱们现在的情景,我能写出来,我真的能写出来。”
    “就在现在,在我跟前写作?”顾积秀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嗯,让我想想,我记得有些知青朋友写过一些诗,其实根据那些诗的思路,狠可能就可以改编成歌词。”
     顾积秀的眼神格外温馨,吉他乖说的是个好办法,她也听说许多知青喜欢写诗,有些诗词甚至水平很高,内容特别生动感人。想到此,他对吉他乖更加充满信心。
     过去,大院孩子作为一个陌生而奇异的群体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总是感到紧张,一边低头收钱一边从儿童竹车里往 出 掏冰棍。大院孩子整洁,骄傲 ,他们的出身高贵,父母都是大官,他们已经习惯 于高高在上,傲然而过,他 们是那样的富裕满足。而卖冰棍的小女孩顾积秀,一方面羡慕他们,另一方面又恐惧他们。那天如果不是董乐农专门提到吉他手,她也不会被打动心思到大院里 来玩。这个大院对於胡同的孩子们来说,太高贵,太遥远,太居高临下了。
    但现在,她居然进入梦寐以求的大院,面对一个杰出的吉他手说出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建议,而她的建议,竟然被吉他手欣悦诚服地接受,并且在他那颗高贵的头脑里开始酝酿一首崭新生动的中文吉他歌曲了。
    这一切,对於胡同贫民出身的顾积秀简直如同梦境中一般。
   “我们,我们的爱情。。。。”吉他乖低声吟道。
   “不,不是这样,”顾积秀匆忙打断他,“不是那样直接,不是那样开门见山。”
    吉他乖睁着疑惑的眼睛看顾积秀。
   “乖子哥,你知道咱们胡同口那座天主堂吗?”顾积秀忽然问道,“就是缸瓦市天主堂,文革之前曾经开放过。”
   “天主堂,天主教堂?”吉他乖有点儿糊涂。
   “对,就在那座天主堂里,我听到管风琴的演奏。那个时候我还小,是妈妈领着我偷偷进去的。”顾积秀热心地说,“我们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但管风琴的声音宏亮极了,我们的耳膜,我们的心脏都被管风琴弹奏出来的歌曲震撼。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懂得很多,但我也感动,感动极了,有时候真想流眼泪,真想大哭一场那种感觉。”
   “嗯?”吉他乖不知道这条胡同口有一座教堂,他也从来不知道文革前还有开门的教堂,可以让人随便进入的教堂。他从来没听过管风琴,也无法想象管风琴是什么样的乐器。但是,现在他被顾积秀的神情深深打动了。
   “跟管风琴的音乐一样的,还 有 唱诗班的歌唱,好动听的歌曲,好动人的音乐。”
    吉他乖一时想不出来教堂的情景,他毕竟从来没进入过教堂。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边竟然出现了一种轰隆的音乐声。是顾积秀形容得太准确太入情了?以至于吉他乖纯粹凭个人想象拟造着管风琴那种气势磅礴的乐声。
   “进入天主堂的人手中都有一份唱诗班的歌词,那些歌词好生动,给人一种圣洁,高尚的感觉。”
   “你是说,我们的吉他曲应该象天主堂的圣歌一样纯洁神圣吗?”吉他乖疑惑地问。
   “不,不是,”顾积秀摇头,使劲儿思索,“我是说,歌词可以写得那样传神,那样高贵,那样。。。”
   吉他乖忽然明白了,他捕捉到顾积秀的思想,“你等等,你等一等。”
   昨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现在雪停了,但皑皑白雪覆盖了窗外的世界,给整个大地披上一身银装。窗外银白色的世界似乎触动了吉他乖的某种心弦,他若有所思,眼神迷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当时流传的知青中一位大才子的咏雪诗。
   吉他乖把吉他放在高一虎睡觉的那张有些凌乱的床上,他踱到窗前,望着窗外已经光秃的槐树,还有树身上覆盖的白雪,望着楼顶显露出来的冬季铅灰色的天空,突然,心有所悟。他回头,看了顾积秀一眼,但目光没有停留,迅速滑到他的吉他上。
   “雪花,雪花飘入甜蜜的梦乡。”他沉吟,抄起吉他,抱在怀里,手指迅速拨弦,一串清脆的巴音如同溅起水花的溪流一般流淌。
   雪花飘进温柔梦乡
纯洁颜色描绘白色山岗
枝头摇曳的梅花飘然入梦
花影中笑着我梦中的姑娘

雪花飘进甜蜜梦乡
第一次面对羞红垂下的可爱脸庞
背景依然是洁白如诗的孤独小山
我的情话是风雪中红艳海棠

雪花飘进美丽梦乡
温柔融化变成伤心泪水迷茫
不要离开我,飘散的红艳花瓣
青春颜色不应淹没在雪中池塘

让我象一朵飘飘坠落的浪漫雪花
乘着微风和酒杯的凄凉
人生岁月原本无情
何不乘着年轻尽情大梦一场
雪花飘飘封锁甜蜜视线
雪花摇摇切断多情幻想
只留下一根纤细的线头
留待春风,彩色风筝会高天飞翔

    吉他乖尝试用一首南美歌曲套用这段歌词,但怎么也不成功。他有些失望地摇头,抬起头来,正迎上顾积秀充满期盼的目光。
   “歌词好美,歌词美极了。”顾积秀兴奋莫名地眼睛闪亮,“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曲子?为什么你不能编一段曲子?”
   “编曲太,太难了,我还从来没编过曲子。”吉他乖为难地说,“这段歌词,其实是一位知青流传很广的诗改编的。”
   “但这段歌词太棒了,太美了,我还没听到过这么美丽的歌词呢。”顾积秀情不自禁地说。
   “我试试,我在试试。”吉他乖不能拂了顾积秀的兴头,他开始尝试,脑海里全是顾积秀的笑脸,一张张笑脸象是灿烂开放的金黄色的向日葵。
   “雪花飘进温柔梦乡,纯洁颜色描绘白色山岗,枝头摇曳的梅花飘然入梦,花影中笑着我梦中的姑娘。”
    一段旋律伴随着这首歌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现在吉他乖的脑海里,接着,旋律在屋子里回旋起来,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旋律的美感已经显现出来,加上吉他乖不断尝试的动情歌喉,旋律产生一种打动人心的柔情,这缕柔情,深深地打动了顾积秀的心。
   “太美了,乖子歌,太美了。”顾积秀幸福地说。
   “我还会完善这首歌,我一定还会完善这首歌。”吉他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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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6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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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17 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一 胡同小顽主

    宋璐璐气急败坏地敲开高一虎家的门,一看,大院的一伙儿孩子都在,就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嚷嚷,“一虎,一虎,你们胡同口那帮小痞子你知道是谁吗?”
   “怎么啦?怎么啦?”欧阳北上问。
   “这帮子土流氓,他们居然,他们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宋璐璐的声音宏亮,但带着怒气,“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得逞,那还有王法吗?”
    屋里的一伙子人腾地一下蹦起来,高一虎气哼哼地吼,“到底怎么回事儿?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了,敢欺负你?”
    欧阳北上问,“是不是胡同口土炮那帮孙子?”
    宋璐璐说,“为首的是个小矮个儿,秃瓢儿,被我的钢丝锁打得血花都飞出来了。”
    一听这话,刚才的紧张临战气氛登时缓解了,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都坐回去,只有董乐农大大松了一口气后,才说,“嘿嘿,弄了半天你没吃亏啊?”
   “欺负我?哪儿那么容易!”宋璐璐余怒未消,但得意之情都写在脸上,“你们胡同里小痞子的胆子也忒大了。”
    从宋璐璐话风里,明显可以听出来她不但没吃亏,反而很可能还占了上风,整个屋子的气氛立刻轻松活泼起来,庄伟民乐呵呵地说,“他们没敢还手?”
    宋璐璐哼了一声,“我连车都没下,就支在你们大院门口,那帮小痞子就一哄跑得没影儿了。”
    高一虎知道宋璐璐顶多被吓了一跳,没什么损失,身上懈了劲儿,接过董乐农扔过来的香烟,边点火边说,“下次你来,我们到胡同口去接你,看他们还敢不敢诈刺?真是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宋璐璐撇头,“谁用你们接?就我自己,一人一车,我看他们几个小痞子谁敢动我一下!”
    欧阳北上讨好地说,“璐璐的钢丝锁是嗜血的兵刃,区区几个小佛爷崽子,敢在璐璐面前犯葛儿,这不是找死吗?”
   “没错,还没哪个小流氓敢跟我犯过横呢。”
    宋璐璐把话说完,喘口气儿, 也不那么生气了。一旦安静下来,她身上立刻洋溢起青春的朝气。“我带着冰鞋呢,今晚你们有空吗?咱到后海滑冰去?”
欧阳北上说,“现在后海冰场可乱着呢,就璐璐这身打扮,没滑冰呢,板砖就飞过来了。”
“你丫是不是怕了?”老对头董乐农斜眼儿瞥欧阳北上。
“谁怕谁孙子,”欧阳北上气哼哼反击,“冰场不用玩刀子,用鞋上的冰刀就能抵挡三五个人。”
“操,你丫来得及脱鞋吗?一弯腰人家钢丝锁早把你脑袋开了。”
一伙人咋咋呼呼奔后海划冰场,由于人多,加上在冰场滑冰的群伙,十伙人里有七八伙都是熟脸,不是这个认识那个,就是那伙里哪个人认识他们。做好准备打上一架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了,几伙人合在一起打冰球。打腻了,就手拉手跑大圈。几十个人几乎霸占了整条跑道,冰场上的人,无论是老实的中学生还是在大街上玩的,见到这一大伙子干部子弟玩闹,也没有敢过来叫板的。平时从来不安分的冰场,今晚显得出奇安静,既然没人敢找喳打架,高一虎一伙索性放开了玩。有宋璐璐这样漂亮的女孩当观众,大家开始拼命炫耀滑冰技巧,气得在冰场上笨手笨脚的欧阳北上干瞪眼。欧阳北上老爹倒台的早,现在家里穷,买不起跑刀冰鞋,只好穿弟弟没带走的一双花样刀冰鞋,既不能跟大伙儿跑大圈,也不能挥舞冰球棍互相追逐着打冰球,经常一人孤零零地看热闹。欧阳北上心说,在农村把时间都耽误了,早洗几个佛爷,能买双崭新的跑刀冰鞋,肯定能把高一虎这帮孙子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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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25 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二 胡同顽主够阴的

    “土炮哥,土炮哥。”刚刚上到二楼,疤痢头就兴高采烈地高声叫喊。简易楼隔音效果不好,全楼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土炮懒洋洋推开门,就看到疤痢头象只兴奋的土拨鼠一样窜上楼梯,跑到土炮面前气喘吁吁,语气不连贯地说,“肥子,西单肥子让人捎话了。”
    “捎话?捎什么话?”土炮疑惑地问,一边把房门开大,让疤痢头进屋说话。
    疤痢头拖着鼻涕,边笑边吸边说,“西单肥子手下的一个佛爷,在缸瓦市让人洗了。洗佛爷那小子独身一人,样子特凶,没开口先把那佛爷插伤了。”
    “操,谁这么狠?”土炮有些紧张,因为缸瓦市正好是西四和西单的势力范围交界处。
    “土炮哥你猜不出来,是咱胡同大院那个叫欧阳北上的孙子,就是积秀姐同班那个特野的欧阳东进他哥。”
    “那孙子不是去山西农村插队了吗?”
    “刚回来,八成也是没饭摺,逼急了才上街洗佛爷。”
    “肥子捎什么话?”土炮不耐烦地打断疤痢头。
    “欧,他,就是西单肥子,八成是想来想去他自己独个儿怎么也惹不起部宿舍大院的干部子弟,又咽不下这口气, 土炮哥气魄大, 不跟咱联手跟谁联手啊? 这不,他打算跟土炮哥服个软儿,八成是为了跟咱们一块儿跟大院那帮孩子叫板。”
       一句话带八个八成是疤痢头的口头语,土炮耐心听他说完,口气怀疑地判断,“这就不对了吧?肥子刚挨我一插子,伤还没好利索呢, 能咽下这口气?”土炮知道疤痢头很可能有意夸大肥子的传话,作为西单老大,肥子再怎么样也不会说出服软这样的窝囊话。但是,疤痢头的话仍然让土炮心里格外舒坦,这小子还真是一个开心果呢。
    “土炮哥,肥子说了。再怎么说,他跟咱也是同一条道上的人。”疤痢头努力仿效肥子那边来人的口吻,“八成是因为土炮哥为人仗义,他虽然挨你一插子也愿意跟你土炮哥和好,这就不打不成交。”
    土炮哈哈大笑,“操,找咱?咱他妈的也惹不起大院那帮兔仔子啊。”
    疤痢头跟着说,“土炮哥又不是惹不起大院的,只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正在等机会呢。”
    土炮说,“肥子派来的人还在吗?”
    “在楼下等着呢,”他说,“西单肥子此刻就在同和居饭庄等着土炮哥呢。他要请土炮哥吃饭,言归于好,从此兄弟同心。”
    “就请我一个?”土炮戒备地问。
    “他是请土炮哥,当然也得有咱们一伙子西四的弟兄们吧。”疤痢头约莫着说。
    “还他妈的挺有诚意的。”土炮打了个大哈嚏,心里有些得意,“告诉弟兄们,中午就奔同和居了。有日子没打牙祭了,哥儿几个今天都好好解解馋。”
    “咱真跟肥子那孙子讲和吧?”
    “先放着,既然他有诚意,又请客孝敬咱们,凭什么不去?操,不吃白不吃,等吃饱喝足了,有精神了再慢慢跟他扯吧。”
    “得了,我通知弟兄们去。”疤痢头兴高采烈地跑出去。
    土炮带着一伙子身上暗藏家伙的小顽主小佛爷们踏进同和居餐厅,进门才发现西单肥子毕恭毕敬等在餐厅的大餐桌前,身边只带着刚才传话的那个小佛爷。西单肥子面前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碟。看到肥子没有敌意,土炮的神经登时松懈下来。看来,肥子确实不是来叫板,而是诚心诚意与他结交的。
    见到土炮,肥子站起身,热情拉土炮的双手,就像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满脸的亲热。
    土炮也不端架子了,肥子的举动,让他在兄弟们面前长足了面子,他爽快地拍拍肥子肩膀,“兄弟,你我不打不相识,你得原谅兄弟我手太黑了点儿。”
    肥子脸上微微一红,“土炮兄弟,我比你年长几岁,可胆气远不如你。挨上一刀结识一位好兄弟,值!”
    肥子神态很豪爽,说话痛快,语言诚恳,土炮登时产生一见倾心的冲动。
    “我说肥子,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哥吧。”
    “不能,不能,土炮兄弟英雄豪杰,我怎敢充大个儿。这样吧,以后我叫你兄弟,你就直接称呼我名字。”
    土炮正不情愿称呼他大哥呢,这个台阶最好,“肥子,今后咱们就是自己兄弟了,有什么难处,只管跟兄弟说。”
    “今天跟兄弟见面,心里格外痛快,咱们只管喝酒,不谈别的。来,咱们敞开了喝。”肥子招手叫服务员,“有什么好酒只管上,别怠慢我兄弟,给我们换大杯子!”
    土炮就近端详肥子,发现此人皮肤白皙,模样文雅,大街上遇到,还真难把他跟顽主的形像结合起来。
    土炮看的是外表,哪里知道,肥子比任何人都适合当顽主。他表面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一开口,三分笑,而且特会笼络人心,对手下的顽主佛爷极仁义,所以,西单一带的顽主佛爷大多肯死心塌地跟他。但肥子从来不直接跟人斗狠,一般情况下也不亲自出手。肥子心毒,手辣,主意阴损。谁要是犯在他手上,不脱三层皮无法脱身。所以,肥子不打架,但西单一带的佛爷顽主都服他,拥戴他当老大。
    今天,肥子也是把祸水往土炮身上泼。谁让这小子傻呢,几句好听话就迷登了。挨他一插子,这次非让他吐血不可。对付大院那帮难惹的干部子弟,就靠眼前这傻逼了。
    土炮并不知道西单肥子的心思,满脑子拔份,出风头的得意,跟西单肥子频频碰杯,喝得满脸通红,舌头大了三四倍。
    肥子笑眯眯地端详土炮,心里琢磨,有这个心狠手辣的傻兄弟,对付大院那伙子人有把握了。至於跟大院结仇产生的后遗症,肥子根本不用想。有土炮在前面顶杠,西单的兄弟们既报了仇雪了恨,又不必承担后果,何乐而不为。
    “土炮兄弟,豪爽仗义,你是梁山泊一百单八好汉里的打虎武松。”肥子擎起酒杯,跟土炮碰杯,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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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 不忍诀别

     寒风在胡同的各个角落呜咽,象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吉他乖家的院门大敞,破烂的门板在风中来回碰撞,发出匡铛匡铛的响声,快要断掉的门坎儿无法阻挡寒风的进攻,几处破洞里穿过的风,比屋外角落地方更加寒冷。
     高一虎在街门口喊了几声,没得到回答,就一脚踢开了吉他乖那间小屋低矮的房门,一股冰冷潮气呼地迎面扑来,高一虎几乎窒息。他缓过一口气,高声叫道,“小乖子,你小子死哪儿去啦。”
     幽暗的屋子里传出一个类似野兽的呜咽声,高一虎侧耳倾听,才发觉声音不对。他一步一步小心地钻进屋,鼻孔里立刻涌满血腥味儿。高一虎仔细看,发现床上有一团蜷成一团的身体。如果不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高一虎几乎把这团身体当做死尸了。
     “小乖子,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黑暗里,小乖子抬起一张泪脸,神情麻木,似痴似呆。高一虎登时楞住了,他看到,小乖子脸上有刀子划出的血痕,鼻子已经歪了,肿胀撑开的嘴巴里,明显失去了几颗牙齿。
     “小乖子,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高一虎怒冲冲地问。
     小乖子没有回答,他抽噎着,呜咽着,扭动着,象是一只受伤的动物。
     高一虎狠狠道,“告诉我,是谁打的,老子今天就废了他!”
     这句话触动了吉他乖的敏感神经,他嚎啕一声,用被子蒙住头。
     高一虎扯开被子,看到吉他乖满面泪水,肮脏的脸孔被泪水冲出一道道苍白的壕沟。这时,他才发现吉他乖满脸污黑,不知道在哪儿沾满了肮脏的煤粉。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不洗洗?”
     吉他乖低垂着头,使劲儿摇。
     “操,你丫能不能象条汉子?抬起脸,勇敢点儿。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吉他乖深深地埋下头,象一只绝望的鸵鸟。面对高一虎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只是拉开被角,从身子底下伸出一只肮脏的左手。高一虎一眼看到,左手的拇指处空无一物,一团肮脏的棉花包裹着指根,掌心里全是干涸的血迹。
     高一虎大惊失色,脑海里猛地回忆起小乖子在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亏得那些红卫兵外行,他们切断的是我左手的小指,如果切断拇指,那我就算是彻底完蛋了。不能弹奏吉他,我肯定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谁干的?这他妈的是谁干的?”高一虎气噎舌结,“是土炮还是西单肥子他们?”
     吉他乖悲抑地摇头,又把自己缩回到肮脏的被窝里,但接着,他声嘶力竭地嚎叫:“是我自找的,是我他妈的自找的。”
     “操,你自己怎么舍得割命根子的拇指,你不想活了?”
     吉他乖干枯的眼窝又涌出了新的泪水,高一虎那句不想活了的话点燃了他的思维,“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告诉我,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吉他乖绝望地摇头,再也不开口了。
     “你就忍着吧,你就窝囊吧,你就甘心受人欺负吧!”高一虎说话恶狠狠的。他不清楚吉他乖遇到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此刻应该怎样安慰吉他乖。
     “一虎,一虎兄弟,”吉他乖在脏被窝里呜咽着,“如果遇到顾积秀,如果你能碰到她,你千万别告诉她我真正的底细,更千万别说出我的住处。”
     “你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高一虎不解地问,“你们两个不是特相爱吗?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吉他乖忽然安静了,透过室内昏暗的光线,高一虎看到吉他乖泪水长流。
     “我对不起顾积秀,是我对不起顾积秀。”吉他乖入神地盯着屋顶,声音发痴。
     “小乖子,你他妈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你憋着不说,是要急死我呀?”
     吉他乖猛地把被子捂在头上,隔着棉被再次嚎啕大哭。高一虎无奈地看着悲憾的一团棉被,毫无办法。
     “操,我回去找欧阳北上,让他来问你吧。”
     高一虎茫然地离开吉他乖家,在胡同里迎着寒风猛蹬自行车。这几天日子过得真是窝囊透顶了,砂锅居吃顿饭被洋炮抓了个正着,还没来得及报复呢,吉他乖又被人欺负了。高一虎心事重重,满腔火气,一心想赶快回大院,跟董乐农和欧阳北上商量出一个报仇的方法。暮色垂下来,胡同里的路灯亮了。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雪花还没落到地面,就被空气中飘浮的粉尘弄脏了。
     离开大院还好远,高一虎就看到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妞立在大院门外的路灯下,透过铁门,眼睛痴痴地盯住大院深处的楼门。高一虎骑车经过她的身旁,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妞就是顾积秀!高一虎捏闸,一脚支在地面,扭头问,“干嘛不进去?你是不是想找吉他乖?”
     不知是走神还是恐惧,顾积秀瞪视着高一虎,没答他的话。
     高一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提起吉他乖了,谁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叹气,摇头,松闸蹬上车。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泣,扭头看时,顾积秀已经顺着墙根跑掉了。
     高一虎猛地意识到吉他乖受伤的致命原因了。他一抬车把,扭向顾积秀跑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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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八 也许是最后一夜了

顾积秀跟着高一虎进入吉他乖黑洞洞的小屋,如同钻入了一个古老的洞穴。直到高一虎拉开电灯开关,顾积秀才看清屋里的情况。吉他乖的住处与高一虎在大院的房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屋里没有生火,一进屋,整个人就浸在阴冷的潮气中。四周的屋角很早以前撒下的防潮用的白灰早就被潮气打湿,如同水面下露出的湿漉漉的礁石,靠墙一张占据大半个房间的木板床上的被子里,蜷缩着昏昏沉沉的吉他乖。屋顶上垂下一根电线,悬着一盏孤零零的小瓦数昏灯,人影子照在墙上,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
但现在,顾积秀顾不上这些了。
过去她看上吉他乖,也并非在意他的长相。现在,这间简陋的房子,也未引起她过多的注意,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木板床上怕冷似的蜷缩着的身体。
  “乖子哥!”顾积秀满眼含泪,声音柔和地轻声呼唤吉他乖,担心使他受到惊吓。
吉他乖早已感到顾积秀进入小屋了,但他使劲蜷缩,本能地逃避着这个他在世界上最心爱的女孩。
  “吉他乖,顾积秀看你来了,我反复琢磨,你们应该见上一面。”高一虎说,“你早晚也应该对顾积秀有一个交代,为你,也为她,这样光躲着总不是个事。”
高一虎说完,吉他乖动了一下,似乎开始恢复思维了,正在考虑高一虎的建议。再说,顾积秀已经进屋了。
吉他乖终于从被子里把脸伸出来,如同一只从甲壳里伸出头来的蜗牛。高一虎一下子想起第一次在八达岭火车站见到吉他乖的情景,当时他也是这样,从一堆棉大衣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孔,就像软软探头的蜗牛。
但这一次,吉他乖肮脏的脸色苍白,双眼肿大,鼻梁扭曲,脸上肌肉乱颤,不知是被过度痛苦折磨,还是因为自己窘迫的丑态被心爱的女人发现而尴尬。
吉他乖还没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悲憾和了无生趣的冷漠。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忽然看清面前站立的顾积秀,顾积秀的脸上都是关切和爱意。吉他乖一下子清醒了,他的表情瞬间巨变,象是括下了一层石灰。从毫无血色的苍白中,忽然涨满了鲜血。
“积秀!积秀!”吉他乖嗓子里呻吟般吐出这个名字,“我,我好想你啊。”
吉他乖说着,象孩子般伸出双手,乞讨别人的拥抱。
顾积秀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他。
一直耽心地注视的高一虎看到吉他乖终于恢复正常,并且开始说话了,他如释重负。迟疑了一下,低声嘟囔一句,“你们俩好好说说话吧,我回去了。”
没人注意高一虎的话,也没人注意他的离去,屋里两个人面对面凝视,眼泪在两双眼眶里旋转。吉他乖正慢慢地理解心爱的人近在眼前这个事实,他好像刚刚恢复部分知觉。
“积秀,这是你吗?是你来了吗,积秀?”吉他乖梦游般嘟囔,但眼前明明就是朝思暮想,以为永远也见不上一面的心上人,是他亲亲的想念,梦中缠绵不断的顾积秀。吉他乖嚎了一声,使劲儿把顾积秀楼到怀里。
顾积秀嘤咛一声,投入吉他乖的怀抱,“乖子哥,乖子哥,那天,那天我不是不愿意给你,我愿意,我愿意的,只是那天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我一下子没料到。”
吉他乖顾不上她的解释,只是一味地嗅着顾积秀头发上散发的香气,陶醉般地闭上眼睛。
“乖子哥,我真的想给你,把一切都给你。”顾积秀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我愿意是你的人,我愿意一辈子都是你的人。乖子哥,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吉他乖浑身颤栗,右手不由自主伸向顾积秀的胸前,一种无比柔软的触觉使他脑袋嗡了一下。手中的感觉告诉他,生命没有终止,希望没有断绝。他有爱情,正在身边逐渐被证实的爱情,可以化解一切痛哭与失落的爱情。
本能引导着吉他乖的动作,手掌遇到的感触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也无法想象的舒适和柔软,这种感觉,有如抱着心爱的吉他乖沉浸在音乐中的那种陶醉。吉他乖右手轻轻抚摸,耳边是音乐般的顾积秀的轻哼声。吉他乖心里升起一股浪潮,他觉得自己在膨胀,在升腾。一时之间,甚至觉得自己得救了,从孤独的痛苦中得到救黩。本能引导着他走向快乐,走向只有他和亲爱的女人共同享受的颠峰。
就在这时,吉他乖发出一声痛彻肺腹的惨叫,与他共同进入迷幻境界的顾积秀登时被惊醒,慌乱的扶住他,在他身上寻找。
顾积秀一下子看到他左手包裹的一团脏棉花。由于左手是不由自主伸向顾积秀的裤腰,伤口撕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裹在断指处的棉花被爆涌出的鲜血渗透,登时变得湿淋淋的。
“乖子哥,这是,这是怎么啦?”顾积秀惊慌失措地尖叫。
吉他乖象被人在剧烈膨胀的气球上用针扎了一下,彻底泄了气。他抱住奔涌鲜血左手,紧紧按住流血的伤口,不知是绝望还是疼痛,泪水开闸一般肆虐地淌过脸庞,吉他乖泣不成声,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乖子哥,乖子哥,这是怎么了?你的手是怎么了?”
顾积秀被大哥堵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天黑了才找机会溜出来,她尚不能充分理解那天发生在吉他乖身上的惨剧,眼前的情景使得她心惊胆战。
“积秀,我完了,我毁了,我不想活了。”吉他乖痛哭万分,说出的话象一个絮絮叨叨的女人。
顾积秀顾不上这些,她焦急地帮助吉他乖扶住那只颤抖的左手,“乖子哥,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吉他乖的身子使劲儿往他钻出来的那堆被褥里缩,试图躲开顾积秀关切的目光。
顾积秀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腕,任凭他怎么挣扎也不放松。吉他乖挣不动了,他浑身颤抖着,扭头躲避顾积秀。
但顾积秀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心里充满恐怖的预感,这个预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脸涨得如同狂烈充气的气球。
吉他乖忽然松懈了,他瘫软在床上,只是右手伸到褥子下面,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包。
顾积秀抢过纸包,迫不及待地张开,眼前的景象让她恐怖得无法呼吸。
她看到了吉他乖那只被活生生割下,早已失去生命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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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 不让我活,谁都别想活了

土炮没找到,吉他乖也彻底消失了。
高一虎和欧阳北上去过吉他乖家好几趟,但趟趟都是白跑,每次都看到吊在门框上的一把生锈的将军不下马铁锁。过了几天,他们才从吉他乖的邻居那里打听到,高一虎带顾积秀来看吉他乖的那天夜晚,吉他乖已经简单地把东西收拢一下,打了个小包,委托一个胡同的哥们儿帮助照看他的破房子,自己独自一人,夹着个破包袱离开了北京。据他说,他是到河北某处的农村寻找自己的两个妈妈去了。
这次离开,吉他乖没告诉高一虎和欧阳北上,也没留下只言片语的纸条。看来,他是决心悄悄离开,肯定是由于无法弹奏吉它,怕高一虎和大院的孩子们看不起他,跟他生分。也有可能,他只是离开三两天,很快就会回来,不必跟大家辞行。
特殊的仅仅是,这次离开,吉他乖没有携带那把片刻不离身,精心保养的吉他。土炮反复折磨吉他乖,却丝毫没有伤到他的吉他,最后竟然把干净的吉他挂在吉他乖肮脏的脖子上,才让他滚蛋的。高一虎那晚在漆黑的小屋的屋角里见到了这把吉他,只是,现在吉他乖这把心爱的吉他破碎不堪地堆成一堆,还散发着一股焦胡的味道儿,如果不是反复辨认,高一虎根本看不出这就是那把吉他乖视如生命的吉他。高一虎气冲冲地站到院子里大声问,是谁毁了小乖子的吉他,正屋女人跨门出来,站在自家屋前的高台阶上告诉高一虎,她亲眼看到了吉他乖把那只心爱的吉他用斧子砸成碎片的。当时,吉他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细致的木料挨到斧子就顺喳裂开,正屋女人正好到院子里倒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画面,一团纠葛的琴弦缠绕在斧子上,每抡一下斧子,整个破碎的吉他都会稀里哗啦地跟着斧子一起扬起来。吉他乖把破碎的吉他一股脑儿都捅到蜂窝煤炉子里,点上火,干透的吉他木料燃烧起来,吉他乖本来是想把吉他烧个一干二净,但由於走得匆忙,这才剩下了许多焦胡的碎片。
临离开北京前,吉他乖再次戴上了他那顶肮脏的老头帽,但这次他异乎寻常地挨个儿向胡同里那些熟悉的小哥们儿们告别,同时也向讨厌他的邻居们道别,即使那位正屋女人他也郑重其事地与她挥手辞行,就像要进行出国访问的国家元首。当时,女人尚未发现被盗的白菜,吉他乖显然也把白菜的事忘干净了。吉他乖的左手包着纱布,肮脏的纱布已经分不清颜色,脸上的青肿依然严重,眼眶周围都是青黑。吉他乖恋恋不舍,眼含泪水,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说,过去对不起众位邻居,吵着大家了,恶心大家了,偷了大家了。今后,他不会再给大家添堵了,他要离开北京,去找两个妈妈,去跟她们苟且度日,一辈子也不回来了。面对悲剧的场面,胡同里的邻居们表现出格外的厚道和宽容,正屋女人甚至从屋里取出几个煮鸡蛋让他带上。大家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都觉得小乖子这下注定会亡命天涯一去不返了。
吉他乖转身离去,顺手拉上院门。院里的人都听到大门吱吱扭扭的声音,但谁都没出来送行。一是吉他乖告别时说了,大家不要送,二是院里回旋着刺骨的寒风,大冬介天儿的,谁都懒得出院门。
     吉他乖默默地走了,没有留下地址,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他似乎决心从这个世界消失,消失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连一个背影也不给人们留下。
     高一虎听到吉他乖最后的消息时,头垂得低低的,就象那天在餐馆向工人纠察队认错一样。但是,一回到大院,他又精神抖擞,纠集起一群孩子,骑着自行车向土炮家那座简易楼呼啸而去。土炮仍然没有回家,他的哥哥洋炮也踪迹全无。失去对手的高一虎眼睛血红,腰间的刮刀扭来扭去,象是要呼啸而出,飞鸣掷敌。
没过多久,派出所传出消息,吉他乖死了。
高一虎董乐农和欧阳北上被派出所传去,协助调查,其实是确认吉他乖的照片。高一虎几个人看到照片就楞住了。这是一张黑白照片,现场拍摄照片的人肯定是个业余水平,因为整个照片充满了灰色,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田野,就连荒芜的河岸,堆积的鹅卵石以及周边的水洼也是灰蒙蒙的,就连半泡在河水中的尸体都被蒙上一层深灰的颜色。死者毫无疑问是吉他乖,只是,没有吉他陪伴的吉他乖显得格外形单影只,落魄无比。
派出所小徐向他们介绍了发现吉他乖的简单过程。几天前的一个清晨,有人发现河北省衡水县郊区附近的一条小河边,趴着一具无名尸体。警方检视了死者现场,发现没有他杀痕迹,也没有自杀痕迹。死者衣衫破烂,腹中干瘪,神情凄恻,左手拇指和小指残缺,小指为旧伤,拇指是新伤,但并不致命。警方起初判定,这是一个贫困潦倒的农民,属於自然死亡。但经过仔细辨认,又发现死者身上失去原本颜色的服装并非农民装束,口袋里除了几两北京市粮票和几张人民币毛票,还有一帧仔细保存的一寸黑白小照。照片上的姑娘言笑吟吟,清纯可爱,照片背面,用钢笔字写了一行小诗。

你微笑着走来
用手轻抚我的脸颊
原来
爱情就是这样简单
一个眼神
蕴含全部。。。

面对这首歌词,高一虎他们全楞住了。
他们知道这是一首歌的歌词,毫无疑问是吉他乖自己的创作。
只是,相处这么多天,谁都没想到吉他乖还会写出这样浪漫多情的歌词。这首歌的语言虽然简单平易,却能触动人的内心。
欧阳北上嗓子里嘀嘟一声,骂到,“操,没想到这孙子还会写歌词。”
“而且,还他妈的挺感人。”庄伟民接着说,但嗓子发噎,嘶哑得厉害。
高一虎白了他一眼,“操,想哭就哭,忍什么忍?哭不寒碜,咱也有侠骨柔肠。”
庄伟民扭过脸去,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流露。
只有董乐农的声音充满疑惑,就象一个正在破案的刑警,“不是他杀,也不是自杀,难道,难道失去音乐失去爱情,生命也就跟着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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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导致自己的弟弟替伙伴们打抱不平,加上大院这伙子臭流氓勾结小痞子吉他乖,欺骗单纯的顾积秀,出於义愤,才发生了打斗。小徐和几个派出所警察顾不上跟他罗嗦,洋炮就在派出所当场给自己的工厂拨电话。半个小时后,几十名工人纠察队员乘着大卡车赶过来,纠察队员们胳膊上缚着鲜红的纠察队袖章,一进门就大声吵嚷。
     派出所的所长生气了,深更半夜的,周围邻居早休息了。工人纠察队一过来,让人以为派出所发生了武斗,影响实在太恶劣了。所长站在院子里,严厉地阻止工人纠察队,让他们不许闹事,立刻回工厂去,否则,就以聚众闹事严肃处理。工人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队长,洋炮看这架势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便同意撤兵。工人们闹哄哄地走了,派出所安静下来。所长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指挥几个警察开始分别进行审讯。几间办公室的灯亮了,这一亮,就彻夜未熄。
     第二天,天刚亮,高一虎和董乐农,欧阳北上分别被派出所释放了。派出所给他们提出的条件是,立刻回家收拾行李,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离开北京城。高一虎和欧阳北上必须返回插队的农村,董乐农必须结束在北京的居住,返回日本。
     高一虎,欧阳北上和董乐农眼圈红红的。昨晚通宵未眠,他们的情绪已经沉静,再也没有了激动的波澜。在大院门口,他们聚在一起说话。董乐农手里拎着一只当时非常时髦的皮包,里面是他回国后办理的所有文件,这就是他的全部行李了。
     高一虎说,“乐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欧阳北上说,“乐农,咱俩总是打架,但咱俩比哪个哥们儿都亲。希望几十年后,日本真的出现一个犬养首相,跟中国结盟的时候,哥们儿一定前来跟你敬酒!”
     一句话,说得大家泪流满面。董乐农说,“操,说好他妈的不哭,真不争气。”
     高一虎说,“常使英雄泪沾襟,兄弟,路远,多保重。”
     三个人洒泪而别,此一去,如同永诀。
     第二天一早的火车,高一虎和欧阳北上在火车站拥抱告别。
     “哥们儿,下次回来,先打个招呼。”高一虎说。
     “你放心,那时候,咱他妈的还搭同一班火车,一块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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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离别不需眼泪

     轿车把董乐农送到北京首都机场,与东京成田机场相比,首都机场显得简陋狭小。只有在机场候机大厅墙壁上镶嵌着的一副精美绝伦的巨幅壁画才显露出国际机场的气派和辉煌。董乐农一个人拎着行李箱,闷头穿过机场大厅,核对机票,托运行李,通过安检,走出海关。一路上,他心情沉重,沉默不语,直到走到飞机舷梯前他忽然不动了。天空阴沉沉的,不时降下一些细碎的雪花。跑道边上等候的飞机象是一只银色的巨鸟。人们排队走到舷梯旁边,顺序登机,空姐们笑容可掬,亭亭玉立地站立在舷梯一侧。董乐农忽然发疯似地用脚狠狠在地面上跺,拉得舷梯哗啦啦响,就像秋天的落叶。他泪流满面,绝望地冲着天空怒吼:“操,凭什么把老子轰出中国去,老子他妈的也是中国人啊!”
    马达轰隆,飞机挣脱地心引力,昂首钻入阴霾密布的天空。载着心有不甘的董乐农,和他那一腔无以言表的怨恨,义无反顾地腾空而起,呼啸着向远方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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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27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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