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楼主: 享受人生

《背后有人》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半的后山,
夏季的暴雨紧一阵缓一阵地袭击着大地。暗黑的凉亭显得与世隔绝。二十年前的往事让郭颖感到震惊而陌生。那时,她才刚刚出生,与这场大动乱惟一有关联的是她的婴儿床,那床头的商标上印着一面红旗和“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标语。这历史的印痕是她长大后家里卖破烂时发现的。她由此得知那场叫做“文化大革命”的历史动乱在当时是怎样地占领了中国的每一个细胞。

  何教授在讲述往事的时候,脸孔一直动也不动地对着后山的夜色,仿佛那些暗黑的林中随时会走出那个叫卢萍的女生。

  “我再见到她时,”何教授的声音像梦游一样飘荡着,“她的长发已经剪掉,变成齐耳的短发,这在当时也是革命的标志。我在教学楼外的路口等了几天后,终于看见她迎面走来。奇怪的是,她在望见我之后立即向旁边的小路拐过去。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心里一急,便追过去喊道,卢萍,卢萍。她停下来,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我说,她现在叫卢红,已改名了。卢红?红卫兵的‘红’。我正要将已和女朋友分手的事告诉她,她的眼中却闪过一种紧张的神情,压低声音对我说,快走吧,回宿舍去,或者赶快离开学校,走得越远越好。说完,她急速转身走向那座已成为红卫兵总部的教学楼。

  “当时,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我的肩头还残留着她温柔哭泣的印痕,这世界就突然翻了个底朝天。望着她穿着军上衣的背影进了大楼后,我仍木然地呆在那里。直到一群学生冲过来将我抓进了大楼,并且像囚犯一样关进了一间教室,我才拼命敲门,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学生臂上的红色袖套像血一样红,夜幕降临后,我蜷缩在囚室里感到害怕。

  “囚室里还关着五个本学院的教授,他们是以‘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名义被关在这里的。见我进来后,他们都默默无语。有一个姓薛的教授头发已经花白,他躺在墙角,像死去一样,动也不动。我看见他的额头上缠着浸血的纱布,这使我想起昨天批斗会的情景,一个学生从军上装上解下皮带,对着薛教授劈脸抽去。

  “我当时作为年轻的讲师,本来已躲过了这场对‘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批斗,但我在大楼外的可疑行为引起了红卫兵们的革命警惕。在当天深夜的审讯中,我平生第一次饱尝了耳光和皮带的抽打。而她,卢萍(现在叫卢红),正担任了审讯的记录,只有我注意她拿笔的手一直微微发颤。“我讲不出连续几天呆在大楼外张望的理由。这使审讯者更加怀疑,认为我有破坏革命的企图。联系到我讲授的心理学课程,一项‘宣传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罪名落到了我头上。整整一个多月,我被关押在这教室变成的囚房里,要我写罪行坦白材料,悔过自新材料和对其他教授的揭发材料等等。每天每天,我对着一叠白纸,便在心里对卢萍说话,我对她回忆起那个夜晚的后山,那是个多么和平宁静的夜晚啊。我对她说,‘那个被你深爱的人也爱着你,他现在可以明确地说他爱你了。’那个后山的夜晚像一道闪电使他中了邪,他每夜每夜都念着你的名字。你不该改名,不该剪去美丽柔软的长发。一切能回到从前吗?短短的几个月之前,那时的夜晚是多么平安幸福。

  “被囚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没写出一个字的交待材料,我成了顽固不化分子,被推到学院的大操场上批斗。我的手被反绑着,跪在操场的主席台下,坚硬的水泥地让我的膝盖磨出了血。这是上千人的批判斗争大会,红旗飞舞,口号震耳欲聋。我看见卢萍坐在主席台上,显然,她已经是红卫兵组织的头儿之一。我心里涌起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批斗会之后,我被关进了单间,和其他教授们完全隔离开了。我想完了,这标志着我已成为重犯,他们会怎样处理我呢? “天黑之后,关押我的小屋外有了脚步声,接着是开铁锁的声音,一个女红卫兵走了进来,是卢萍。我又惊又喜。我从屋角站起来,怔怔地望着她。她的齐耳短发和草绿色军衣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女兵。她的腰间扎着军用皮带,由此显示出的身体线条使我想起她穿着连衣裙的身姿。“她严肃地望着我,高声说道,‘何林,你必须老实交待!’我浑身一震,几个月前的何老师现在变成了何林,此时此地的直呼其名使我感到一股冷气。

  “我无话可说,愣愣地望着这个已改名叫卢红的学生,我一下子分不清她和卢萍是不是一个人。室内一片死寂,她仿佛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就写一份检查吧,在心理学讲课中,你确实也宣传了不少唯心主义的东西,这些东西差点也让我入了迷。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来得及时,我们都可能走上资产阶级的学术道路,那多么危险啊!’“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我迷惑了,我真的犯下了宣传唯心主义的错误吗?她说,她已经给组织上讲了,说我答应深刻检查,愿意悔过自新,但我有心脏病,再关押下去,可能要出人命。因此今晚就放我回去。让我在任何人问时都要这样说。我回去写好检查后,她派人到教师宿舍来取。

  “她的声音低下来以后,她又从卢红变回了卢萍,仍然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女生。我感到头晕得厉害,做梦似的走回了教师宿舍。

  “再次见到卢萍时,已经是冬天了。一场罕见的大雪盖住了校园,也是在这后山的凉亭里,我和她在雪中见面,没想到,那竟成了永别!唉,到现在已二十年过去了……”何教授停止了讲述。夜半的暴雨不知不觉已停了下来,他自言自语似的回忆便在这后山的凉亭里变得语音响亮,这使他梦醒似的一惊,然后怔怔地望着郭颖说:“我都说了些什么呀?”

  郭颖被这略带传奇的往事吸引住了,她盯着何教授在暗黑中的面容,感到他的眼中藏满忧伤。她突然奇怪地自问,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夜半,后山,凉亭,这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想起了谢晓婷,她怎么没到这凉亭来呢?夜半的后山一片暗黑,这使她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死去的人总是或多或少地带有神秘色彩,
这是因为人虽死去,他的故事还在延续。在家人亲友中,在爱过的人心中,死亡使人的形体消失,但影子尚存。十四年前,郭颖和她的女伴们在医学院后山的种种经历,与后山下防空洞里的死者有关,这毫无疑问。然而,我自己现在正面临着的困惑,也与死者有关吗?几天前闯进我住宅的这个不速之客,经证实,是一个早在一个月前就死于车祸的精神病患者。他的妻子我也见到了,坟也见到了,遗物也见到了,这都是真的。天啊,我撞着鬼了吗?

  在严永桥的遗物中,有他在医院读过的书,其中一本就是我的那部刚出版不久的恐怖小说《死者的眼睛》。显然,他是在书中知道了我和董枫,并且,在住院的那段时间,他显然认出了董枫。于是,在他死后,他就来找我聊天,给我讲董枫在精神病院里遭遇黑屋子的怪事。这可能吗?天方夜谭!サ是,严永桥来找我是千真万确的。现在,当我坐在书房里的时候,我真希望他能再出现一次,带着他的黑雨伞来敲门。这样,我就可以弄清楚一切了。我将战胜恐惧,询问他:你死了吗?你现在是谁?你怎么知道董枫在黑屋子遭受的惊吓?还有,你当初陪老婆来找吴医生看病时,吴医生怎么断定你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呢?诊断室的窗户是你打碎的还是吴医生打碎的?因为这种歇斯底里的行为足以让人被关进精神病院。归根到底,你当初真是精神病人吗?如果不是,吴医生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吴医生来电话了,问我,去山里见着严永桥的老婆了吗?情况怎么样?看来,他对严永桥死而复生似的来找我也十分困惑,并且想协助我找出答案。同时,他告诉我说,那个27床的病人最近清醒了,这人在几十年前的文革中有不少传奇经历,听起来像故事一样。吴医生让我去与他聊聊,说不定,可以为写作积累一些素材呢。

  27床?我回忆起我上次去精神病院,在花坛附近遇见的那个人,五十多岁的半老头胡茬很黑,眼睛像梦游一样,对着我身后的空茫说:“往前走,前面有红旗……”这次,当我在病房里见着这个梦游似的人物时,他已经收拾得很整洁,胡茬也刮干净了,这使他年轻了不少。带我进病区的吉医生对他说:“龙大兴,今天感觉怎么样?没看见什么影子吧?”

  “什么影子啊,那都是假的。”他咧嘴一笑,“我完全清醒了,都想下围棋了。”

  吉医生说:“不过,你还得继续服药,巩固治疗效果。这位是新来的余医生,他给你作心理咨询,你精神上会更轻松。”

  看来,吴医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尽管我赶到医院时他正巧又被院长叫去开会,他却让吉医生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以前我对他讲过,说是医院里如发生有趣的事,出现有趣的人物,让我去接触接触。搞写作这行,脑子里得装满奇事才行。看来,这吴医生够哥们儿。

  吉医生给我们介绍后就走了。这个叫做龙大兴的27床的病人望着我,似乎要从我的白大褂上看出什么破绽似的。我不像医生吗?不,连这里的护士也说,我穿上白大褂的样子,至少也是个主任级的专家。当然,这也许有点恭维我的意思。

  我沉住气,对这位病人说:“我上次在花坛附近见到你时,你正念念有词地往前走,你当时看见什么了呢?”

  “记不得了。”他说,“清醒后是记不得病中的所作所为的,只有半清醒的时候所看见的东西才能记住一些。”

  “你看见过什么呢?”我问。

  “唉,不说那些了,都是假的。吴医生说过,那是幻觉。可当时却像真的一样。我老是看见红旗。医院里的墙啊树啊什么的,我有时看去都是红色的,还在飘动。每当这时,我心里就很激动,我忍不住要到处走,有几次走到了一个悬崖上,我往下伸头一看,天哪,崖下躺着一个女学生,已经死了。我感觉是我把她推下去的。于是又惊又吓,忍不住大吼大叫。吉医生说,每当这时都给我注射镇静剂,我睡去后才忘记这些情景。”

  我望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病人,他那略微发胖的身体表明他住院已经很久了。我说:“听吴医生讲,这些都是你在文革中的经历沉淀下来的东西。都过去三十多年了,这些东西怎么还会缠着你呢?”“嗨,我也不知道。文革结束后我便常犯这毛病,这医院进进出出,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也许是当时的印象太深了吧。我那时刚读大学,是一个红卫兵组织的头儿。武斗期间,我有两支枪,可威风了。晚上睡觉,我的枕头下也放着一枚手榴弹。为啥?防止对立派组织攻进来嘛。如果遭遇突袭,也不能束手就擒,实在不行了,伸手往枕头下一拉,嘿嘿,同归于尽,这才是好样的。唉,那时的日日夜夜可精彩了……”

  说到往事,这个病人的眼中开始放光,很兴奋的样子。

  “你打死过人吗?”我突然问道。

  “没,没,”他矢口否认,“武斗时双方对着楼房什么的对射,子弹都打在砖墙上,没伤着人的。”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的幻觉中曾出现过一个女生死在崖下的画面,我想探寻这与他的经历有没有联系。

  想到死者,我突然问道:“这里以前有个叫严永桥的病人,你知道吗?”

  “噢,”龙大兴仰起脸回想着,“个子高大,三十多岁,是搞桥梁建设的,对,他叫严永桥,以前就住我隔壁的病房。唉,偷跑出去干什么呀?黑灯瞎火的,在高速路上被车撞死了。”

  “他为什么要逃跑出去呢?”我问。

  “这不太清楚了。你知道,我多数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时候在走廊上我听他说过,他没有病,他早就该出去了。”这时,吉医生走进了病房。他附在我耳边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吴医生开完会了,叫你去他哪里。”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出病区,
我沿着走廊向吴医生的办公室走去。走廊的顶部是拱形的,显得安静肃穆。一百多年了,这座法国人留下的医院几经整修,让原有的面貌得以保存。走廊一侧的窗户很大,上端是半圆形,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将夏日的阳光隔在窗外,只有些斑斑点点的光影洒在走廊上。

  此时,我已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这就是我应该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我必须弄清楚严永桥从住院到死亡的全部真相,这样才能解开那个闯进我家的不速之客之谜。况且,我现在住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的,那个握着黑雨伞来拜访我的人搞得我日夜不宁。与其在家里担惊受怕,不知直接住到这漩涡的中心来。

  “这事情有点麻烦,”吴医生听到我的想法后说,“以前有搞电影电视的人在这里呆过,结果搞得很不愉快,院长很生气,说是搞写作的人再不接待了。”

  我说:“以朋友的名义,你给院长通融通融吧,就说我要写的东西绝对正面,救死扶伤精神关怀等等,只住上一月两月就行了。”

  院长姓蔡,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男子。吴医生将我带到他办公室,刚说明来意,他便看也不看我地对着门外吼起来:“写作?我知道你们的意思,精神病院嘛,铁门!大锁!把人关起来,像监狱一样!哼,就冲着这个来,就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我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蔡院长为何发这样大的火。我赶紧声明我对精神病院的理解,说这里所做的是一份崇高的工作,面对精神病人这个弱势群体,医生和护士的工作让我钦佩。所以想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以便写出真正感人的东西来。

  蔡院长似乎没听我的解释。门外有人叫他,他便径直出去了,将我和吴医生留在他显得很大的办公室里。

  我正不知所措,吴医生拍了下我的肩头说,咱们走吧。我说,这事怎么办呢?他笑了笑说,这不,已经同意了嘛。蔡院长就这习惯,只要他没明确否认,就是表示已经同意了。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经过一片草坪,就是吴医生所负责的病区了。这幢两层法式楼房此刻有一半被遮在树阴中,另一半暴露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一幅明暗交错的风景画。

  吴医生说:“院长虽说是同意你呆在这里了,但你只能在我负责的这个病区活动。这里的底楼是男病区,二楼是女病区,在这个范围内,你以新来的医生的名义走走看看,与病人交谈什么的,都可以。但晚上最好不要去病房,因为天黑以后,有的病人病情发作,会伤着你。你知道,有的躁狂型病人发作起来是很厉害的。”

  我想起了二楼尽头的那间黑屋子,董枫就是在一个雷雨之夜看见里面突然有了烛光的。并且,在这间长期闲置的病房里,那夜的烛光中还出现了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尽管吴医生将此事解释为董枫的幻觉,但我总觉得另有蹊跷。此时,吴医生对我的告诫,是对我的关心呢,还是暗含警告?

  不管怎样,吴医生对我的写作还是很支持的,不然他不会同意我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以便在龙大兴这样的病人中搜集写作素材。当然,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严永桥死而复生地到我家拜访我,这事实让吴医生也无法解释。现在他让我住到医院里来,也许是想与我联系得更紧密些,以便为这个谜团找出答案。

  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成为我的临时住处。一张小床,一张简易写字台和一把木椅就是室内的全部家当。吴医生说,这是他上白班午休和上夜班时休息的地方,现在提供给我了。凑巧他这段时间不上夜班,所以夜里我可以独自享受这个空间。

  我说过,这幢法式楼房里全铺着老式的地板,我在这小屋里哪怕轻轻地走动,地板也会发出咚咚声。不但如此,屋外的走廊上,包括不远处医生护士的值班室里,只要有人走动,我在这小屋里都能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如果距离稍稍近点,还能感到地板的轻微震动。

  我突然想到,严永桥逃离精神病院的那天晚上,就是踩着这样的地板溜出去的,怎么没人发现呢?

  吴医生正为我整理这小屋里的一些零乱东西,听到我的疑问后说:“那天我没上夜班,听值班医生讲,他是趁医生查房打开了病区的铁门后溜出去的。从病区出来到楼外,根本不经过值班室这一段走廊。”

  我“哦”了一声,想着这楼房的布局,进门后往右是医护人员值班室的走廊,往左是通向病区的小铁门,正中间是一道宽大的楼梯,通向二楼的女病区。

  “不过,”吴医生望着我说,“我做医生这么多年了,精神病人逃出医院的事发生过不少次,生生死死也见了不少,但死后又出现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要不是你遇到,我绝对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当然,理论上说来,人绝不可能死而复生。因此,你遇到的严永桥,是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更大。”

  我想起了在严永桥家里看见的遗像,他绝对就是撞进我家来的那个人。我知道吴医生心里其实也很困惑,但是,这一切现在确实无法解释。我只好点头同意吴医生的判断,说:“但愿那是另一个人。”

  这天晚上,第一次独自住在精神病院里,我的感觉是既新鲜又有点莫名的紧张。吴医生回家去了,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我还不熟悉,也就没出去乱窜。躺在这小屋里的铁架床上,我想到了我家里的寂静,那个供我独自写作的居室现在应该是一片漆黑。我得离开它一段时间了,如果那个拿着黑雨伞的家伙再次登门,他会发现那里已暂时无人居住了。

  我突然产生了往家里打一个电话的念头。电话就在我的写字台上,如果此时铃声大作,没人的屋里也可趁机热闹一下。

  抱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我在这医院的小屋里向家里拨通了电话。天哪,电话刚一拨通,有人就拿起了电话,我听见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喂,喂!”我冲口而出:“你是谁?”就在这一刹那,那端压下了电话。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候,
任何不可思议的小事都会让人惊恐万状。试想,你锁好门窗,离开了你独居的住宅,可是,当你在深夜从另一个地方往家里打电话时,却有人接听,怎么回事?那一刻,我的心咚咚狂跳。是小偷进屋了吗?不可能,因为小偷是不会来接电话的,那会暴露出屋里有人。我想到了严永桥,那个早已从精神病院逃跑出去并死于车祸的魂灵,难道,他又窜进我屋里了吗?或者,他一直就躲藏在我屋里的什么地方?

  我得证实这点。我咬了咬牙,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呜——呜——”,电话的长音从看不见的暗处传来,再没人来接听了。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显然,在我家里接电话的人已有了警惕,不再来接电话了。谁进了我的屋?我是不是需要立即赶回去看看?

  我看了看表,夜里11点零5分。吴医生给我讲过,这精神病院的管理是十分严格的,晚上10点关大门,上锁,非抢救病人等特殊情况,是没人给你开门的。翻墙出去呢?不妥,别人会认为我在这里图谋不轨。况且,蔡院长对我呆在这里本来就不太欢迎。

  当然,在这医院出不去了是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其实,真要回家去查看,我还是有些恐惧。

  突然想到,打个电话,让张江替我到我家看看如何?这个热爱文学的大学物理系学生,是很乐意替我做事的。

  接电话的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我想是张江的母亲吧。她叫我等一等,便将话筒放在了一旁。张江在做什么呢?我无端地感到他又在他卧室的窗口,用望远镜盯着董枫的窗口或阳台。用这种方式爱上一个人是容易疯狂的,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听不见她的声音,更不了解她的任何情况。在镜头里,她的身姿、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让他入迷,正是这种陌生感和毫无认识的可能性,会让爱这种本来就带有盲目性的情感无限泛滥。

  张江来接电话了。听完我的叙述,他惊讶地表示,会有这种怪事?我立即赶过去看看。我叮嘱他,如有什么危险,就立即报警。他表示毫不在乎,要我放心,他去查看后很快就把结果告诉我。

  放下电话,我躺在小床上随便抓起一本书来翻看,是吴医生放在这里的书,书名叫《美国精神病案例选》,看来,精神疾患正侵袭着整个人类。我翻了几页,老是走神,因为心里惦念着张江去我家查看的情况。

  电话一直没有回过来,张江遇到了什么危险吗?深夜的精神病院已是一片寂静,外面的走廊上和值班室里,医生或护士走路时在地板上踩出的咚咚声显得格外沉重。

  等待回音的时间每分钟都很长。有一阵子,我眼前老出现恐怖的画面,其中一幅是,严永桥正站在我家里的写字台边,张江倒在地上,一把黑雨伞的金属尖已插进了张江的胸部,血流得满地都是。尽管没学过《精神现象学》,但我知道这是人的一种灾难幻想,就像有人老担心亲人会出车祸一样,并且,一担心起来,还会想像车祸的场面。人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看了看表,已是夜半12点15分了。张江去我家,骑自行车不过十多分钟,无论如何,他早该给我回电话了。

  我心里乱成一团,给张江家打电话,老是占线的忙音,试了多次后,我发现这不是占线,而是将话筒放在了旁边。我知道有人有这种习惯,为了防止睡觉后被电话打扰,就用这办法。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已是凌晨1点过了,张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看来,只有天亮后才能联系上了。

  外面的走廊已没有了脚步声,看来,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也已在值班室休息了。天气闷热得很,小屋里的一台电风扇搅动的风也是热的。我无法入睡,便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我走出小屋。经过走廊时,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惊动值班室里的医生和护士。还好,值班室的门是关上的,这样我就省去了一些招呼应酬和解释。

  走出楼外,空气凉爽了些。在林阴道上走出一段后,我回望这座现在只有黑色轮廓的楼房,感到它像一个正闭目睡去的老人。

  突然,从侧面的小道上飘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我下意识地问道:“谁?”

  “我,小翟。”是很清亮的女孩的声音。她已走到我面前,是一个穿着白罩衫的护士。小翟?是董枫的同事,我听董枫谈起过她。

  她疑惑地盯着我。我赶紧作了自我介绍,并补充说:“董枫在黑屋子遇到怪事后,就是给你打的电话吧?她还叫你天亮前千万别去黑屋子那边。”

  “是的。董姐遇到的事太恐怖了。第二天我们打开那间长期闲置的病房看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小翟的声音仍然很困惑。她大约二十多岁,圆盘脸,身材小巧玲珑。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和你一样,散步呗。”她掠了一下头发说,“董姐没上夜班,我和另外的人又没知心话可说,闷得慌,天气又热,出来走走免得在值班室打瞌睡。”

  “楼上那间病房闲置多久了?”我问。

  “快三年了吧。你知道,这是幢老房子了,那病房的墙角浸雨,老解决不了,屋里很潮,没人愿住那里。而且,那病房里先先后后死过好几个病人,都是自杀的,怪吓人的,谁愿意再住那里呀。”

  “你见过自杀的病人吗?”我问。

  小翟不自觉地往左右的暗黑处看看,仿佛有些害怕似的说:“我只见过最后一个叫单玲的女病人。那时我刚到这里做护士。那女病人也很年轻,才十九岁,因为失恋精神分裂了,怪可怜的。”

  我突然记起吴医生与我聊天时,曾无意中提起过这个叫单玲的病人。我无端地感到,董枫在黑屋子看见的在烛光下梳头的女人,与这个已自杀的女病人或许有什么关系。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夜半的精神病院里,
弥漫着树叶的潮气和阵阵花香。如果不是从那隐藏在暗黑处的楼房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病人的尖叫、哭喊或者歌唱(那是一种变调的使人恐惧的歌声),你会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呢。是的,大片大片的树林、灌木、草坪,在夜里已看不见但香气弥漫的花朵,自然界显示出它勃发健康的生命力,仿佛在感召着陷入精神迷雾的人们。

  我对小翟护士说:“我们到二楼的那间病房去看看,行吗?”

  我是突然产生这个冲动的。现在正是夜半,如果那间长期闲置的黑屋子里真有什么奇异的动静,现在走近它,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不行不行,”小翟惊恐地说,“自从董姐在那个雷雨夜看见那屋里有人以后,我们在夜里就从不走近它。本来,它就在走廊的尽头,我们查房也不用走到那里去。”

  “那个叫单玲的女病人自杀在那屋里以后,那间病房就再没住过病人吗?”我问。

  “是的,没人敢住了。墙角浸雨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家都害怕,这才是原因。”小翟顿了一下又说,“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但单玲的死,我是看见的,好吓人哟。”

  我和小翟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来。这石凳很光滑,显然是年代久远了。在精神病院的树阴下,小翟给我讲起了单玲之死。夜很黑,她的讲述仿佛来自时间的暗处。

  “前后算来,单玲的住院时间大约在半年左右。那时我刚来医院工作不久。是一个中年妇女送单玲来住院的,据说是单玲的姨妈。这女孩子真可怜,三岁时父母就离了婚,后来母亲去了国外,父亲也到沿海城市闯荡去了,是姨妈带着她长大的。

  “单玲中等个子,一头长发,一双丹凤眼如果不是已被呆滞的神情占据,一定是又漂亮又迷人。

  “她十九岁,这样年轻的女孩怎么会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呢?在吴医生记录的病历上,我才知道这女孩真的很惨,我很同情她。

  “原来,单玲十七岁时便和一个男生狂热地相爱。那男生成绩很好,高考时却放弃了远走高飞去读名牌大学的机会,只填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这样,他和单玲才可能每天相见。单玲比他低一个年级,第二年高考时落了榜,便到了一家公司工作。从第一个月领薪金开始,单玲便开始攒钱,为将来和那男孩共同生活准备一点积蓄。那男孩呢,只要下午没课,准到公司门口等她下班。因姨妈尚未批准单玲带男朋友回家,两人便到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呆到天黑,然后由男孩将单玲送回住家附近。

  “这很像一种幸福生活的开始。然而,不幸的事发生了。有一次公司加班,单玲回家时已是深夜了,走到住家附近的一个偏僻之处时,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上突然冲出两个男人,单玲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已被他们推进了车里。这辆罪恶的车在夜色中一直开往郊外。单玲被他们轮奸后,被丢弃在公路边的树林里。

  “这巨大的创伤对于单玲几乎是毁灭性的。她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后,脸色发白地去公司上班,工作时常常呆若木鸡,令上司非常不满。下班后,焦急万分的男孩来接她了。在咖啡店的角落里,她伏在男孩胸前痛哭。她告诉了男孩她‘大病’一个月的真相。男孩愤怒无比,想找歹徒拼命却没有目标。他安慰她,同时非常沮丧。

  “这以后,男孩来公司门口等她下班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次见面,男孩无意中说到他曾数次想和她发生性关系,但都被她拒绝了。言语之中,似乎有抱怨和指责的意思,并且充满了失落感。

  “单玲预感到他们的关系要出问题了。结果事实比预感来得更快,自那次见面后,男孩便消失了,连最后作一次倾诉的机会也没给她。

  “一天早晨,姨妈见单玲没起床去上班,便进屋叫她,却看见单玲坐在床头傻笑,然后抓起床单来一条条撕破,突然又是大哭。她的姨妈大惊,证实她已经发疯后,便将她送到我们医院来了。”

  小翟护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讲下去。

  “吴医生对这个病人非常重视,开出了最全面的治疗方案。他说单玲太可怜了,一定要让她尽快康复。可是,刚治疗一个月,她姨妈就不到医院来了。你知道,精神疾患的治疗费、护理费、住院费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她姨妈给她交了一个月的费用后,便说没钱了。单玲工作的单位说她还在试用期,没医疗保障的,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给了八百元补贴后,也不愿再支付医疗费用了。

  “怎么办?总不能将病人赶出医院去吧。吴医生给我们开会,发动捐款,他自己首先捐出了两千元。大家都很吃惊,也很感动,纷纷捐了些款,当然不太多。你知道,我们每月的薪金平均也才七百多元。

  “为了让这些钱延长单玲的治疗时间,吴医生将那间长期闲置的病房打扫了出来,让单玲住了进去。这样,单玲的住院费用就可以免去了。这也是吴医生向院领导争取来的优惠。吴医生说,那房本来就空着,单玲住进去,也就不该收费。”

  “你知道,在人的各种疾病中,精神疾患是最复杂、最难治愈的疾病。可这次吴医生却像铁了心,声称要在半年之内彻底治愈单玲的抑郁性分裂症。他甚至从家里搬来了电视机,安放在单玲的病房里。他说,这对改善她的精神状况有好处。有一段时间,单玲似乎正常了许多,我们都很高兴。”

  说到这里,小翟护士在暗黑中朝住院楼望了望,可能是感到自己谈得久了,担心病房有没有需要她照料的事出现。她说:“不行,我得回值班室去了。”

  我们一起回到了住院楼。小翟径直上了到女病区的楼梯,然后回过身来,对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我右转进入走廊,这地板一踩就咚咚地响。我走进走廊尽头我的小屋,才重新想起有人在我家里接听电话的事,而派去查看情况的张江竟一直没给我回话,这一夜我是无法入睡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人对往事的反复追忆,
实际上是对自己那永不回返的青春岁月的怀念。在十四年前医学院的后山上,何教授对自己年轻时代的一段奇异恋情的讲述,作为大二女生的郭颖听来,感到陌生而又新奇。她想像着她所不了解的文革时代,年轻人将激情和浪漫交付给了革命,而爱情的萌动只能蛰伏于这浩大的洪流之下,像无声的鱼潜游在海底。

  郭颖只是不明白,何教授为什么突然对她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也许是这后山的凉亭使何教授触景生情,也许是这深夜的暴雨使人时空错位,无论如何,二十年前那个叫卢萍的女生此刻一定活在何教授的眼前,使他难以自禁。

  郭颖突然想起了她前段时间在凉亭边发现的纸钱灰,这是何教授为他二十年前的恋人而烧的吗?还有,学院的老校工曾望见过这凉亭里站着一个白纱飘飘的女人,而这个圣洁的形象,谢晓婷和高瑜在后山幽会时,也在附近的树林中发现过。并且,结果都一样,当你揉揉眼要看清她时,她瞬间就消失了。

  这会是二十年前那个叫卢萍的女生吗?郭颖几次想开口向何教授提及这个疑问,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荒唐,便忍住了。

  郭颖想到了两小时以前,当她和谢晓婷在这后山的山头眺望到凉亭时,谢晓婷还误以为何教授一人呆在这里是因为寂寞呢。谢晓婷还由此产生了来挑逗何教授的念头。郭颖实在不理解谢晓婷作此决定,是真的对何教授有好感还是想闹着玩玩。

  然而,谢晓婷在从山头到凉亭的路上消失了。午夜时分,郭颖看见谢晓婷隐入树林后便再没出现,一直到她自己赶到凉亭,一直到暴雨倾下,她听何教授讲了长长的故事以后,谢晓婷也没出现。

  快凌晨两点过后,夏夜的暴雨停了下来。何教授也不再说话,只是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暗黑的凉亭里显得孤寂。郭颖对他说了些安慰的话,表示要回寝室去了,并且劝他也回宿舍去休息。

  “你,先走吧。”何教授木然地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在这里陪陪她。”这句话让郭颖心里也阵阵发痛。她知道凉亭是何教授与那个女生最初和最后见面的地方。二十年了。郭颖突然又想到了发夹,心痛中又夹杂着一点儿恐惧。

  独自下山的路上,黑糊糊的树林又使郭颖想到了在一棵树上蠕动的黑影,这是她刚才去凉亭的路上发现的,现在猛然回想起来,倍感蹊跷和后怕。

  她几乎是像逃离噩梦似的跑出了后山。走进女生宿舍楼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她想谢晓婷也许已经先回到寝室了。她要问问谢晓婷,为什么没到凉亭来?

  快凌晨3点了,整个宿舍楼悄无声息,连楼梯和走廊上的路灯都已关闭。她摸黑上了三楼,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楼梯响动让人发现她这样晚才溜回来,有人问起缘由是很难解释的。

  在推开寝室门的一刹那,郭颖似乎听到屋内有一声响动。“晓婷。”她叫道。她想谢晓婷一定早已回到寝室来了。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灯亮着,她记不清是不是自己走时未关灯。

  郭颖脱掉外衣,一头倒在床上将全身放平,她感到头有些晕。“谢晓婷到哪里去了呢?”她纳闷地想着,侧脸望着对面的床铺,床上很整洁,谢晓婷确实没回过这寝室。她想到了后山近来发生的种种怪事。谢晓婷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她看见床边的地上掉着一条毛巾。她翻身下床拾起,这是一条粉红色格子花的枕巾。这不是卓然的吗?怎么掉到地上来了?她抬头望了望上铺,自从卓然精神分裂住进精神病院后,她的上铺就一直是空的,既没有卓然在上面翻身的声音,也没有夜半的梦话了。卓然的大部分生活用品都已带走,但床单被盖之类还是铺得整整齐齐的,好像预示着她很快会病愈归来。

  卓然的枕巾,怎么会掉下来呢?郭颖爬上了上铺,抓着上铺床头的铁栏往铺上看去,床单很凌乱,像是有人在上面滚过的样子,那么,这枕巾也是被人碰下来的了?郭颖感到有点紧张,正想下到地面,突然感到抓着上铺床头栏杆的手心有点发粘。她将手掌举到眼前一看,“哇”的一声惊叫,从床架上滑落下来。

  坐在地上,郭颖两眼发直。卓然床头栏杆上有血,红红的,粘在了她的手上。这血很红,很滋润,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卓然早已住医院去了,谁会钻进这寝室,并且在那里留下血迹呢?本来,卓然的精神失常就非常蹊跷,先是说梦话“背后有人”,令郭颖在下铺听到时感到离奇和恐惧,后来出现了梦游,并且在浴室淋浴时会忘掉时间,久久地站在喷头的水流下像一根木头。而今,在卓然住院以后,她的床头哪来的鲜血呢?

  仔细想来,最早的不祥之感是那个发夹带来的。卓然在后山拾回的那个发夹无人认领,好像故意要给这间寝室带来凶兆。卓然戴了那发夹后就说头痛,郭颖戴过一次,似乎也有不舒服的感觉,早知会有后来的一切,真该将那发夹扔回后山去。

  郭颖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手心里的血粘腻腻的,头脑里也是一片混沌,她想去开门,想走出屋去,站在走廊上大喊,然而,两条腿软绵绵的,竟迈不开步子。

  她想起了刚才开门进屋时,屋内的什么地方发出了一声响动,这使她更加紧张。她顺势在自己的床沿坐下来,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床下碰到了她的小腿。她刚反应出床下有人,已经有一个人的身子从床下爬了出来。郭颖本能地抬起腿让他,同时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半夜过后,
从你的床下爬出一个人来是什么感觉?郭颖事后回忆说,那一刻差点吓得昏死过去。当时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视线也变得模糊,墙壁似乎也有点摇晃。那人像一头黑色的怪物从床下爬出,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额头上、手背上浸着血迹。

  “别怕,别怕,是我啊。”那人站在她面前急切地说。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绝望。

  郭颖这时已本能地蜷缩到床角,她定了定神,这不是吴晓舟吗?这个同班的男生半夜三更钻到她的床下来干什么?他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你干什么?”郭颖还没从惊恐中完全解脱出来,但话音里已经升起了怒气。

  “卓然死了!”吴晓舟哽咽着说。

  “怎么会呢?”郭颖几乎叫起来,“精神失常怎么会死人呢?前段时间我们去医院看她,虽然她仍是低头无言,但已没多少胡言乱语了。她母亲说,让她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下学期就可以回校上课了。”

  “她是昨天死的。”吴晓舟木然地站在屋中说,“我昨天去她家看她,她已经不在家了。她母亲说,突然大出血,送到医院抢救已经晚了。她的胃里有很多玻璃和铁钉,天知道她是怎么吞下去的,也不知道她吞这些东西有多长时间了。死时,人已瘦得像一根藤。”

  “啊,太惨了!”郭颖哀叫道。然后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向吴晓舟问道,“那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说完这话,郭颖才突然意识到蜷缩在床角的自己仅穿着内衣。她一把抓起堆在床尾的一条连衣裙套在身上,然后移到床沿坐下,两眼恼怒地盯着吴晓舟。

  “啊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回寝室来。我看见你和谢晓婷去后山了,所以才到这里来。我不愿让你们知道这件事。刚才听见你回来的脚步声,我一下子慌了神,才从卓然的铺上跳下来,躲到床下去了。其实,我不应该躲起来的,因为我到这里来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卓然的床铺或枕头下面,有没有日记本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能散失的。”

  “你,找卓然的日记本干什么?”郭颖的恼怒并未消除。

  “是这样的,”吴晓舟可怜巴巴地说,“我和卓然相爱已经很久了,是从大一开始的。卓然怕同学们知道了会打趣她,我们便一直没有声张,约会也是很秘密的。因此,我今晚来这里找日记本也想避开你们。我在卓然的床铺上什么也没找到,想到她现在已魂归西天,突感万念俱灰,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便用拳头打墙,用头碰床头的栏杆。如果不是听到你回来的声音让我中断了情绪,我想我会死在卓然的床铺上。真的,那一刻真的想死。”

  “哦,”一种很复杂的感受堵在郭颖的胸口,有惊奇,有悲伤,还有一些感动。“你痛吗?”她一边问,一边找出纸巾来捂在吴晓舟的额头。“按住纸巾压一会儿,这样可以止血的。”她吩咐道。

  吴晓舟穿着黑色的背心,他抬手捂住额头时,手臂上已经有了凸起的肌肉。这位身体偏弱的校园诗人看来已强健了许多。郭颖猛然想起她每天早晨起来跑步时,总会看见吴晓舟已在朦胧的黎明中锻炼,吊单杠、做俯卧撑,这是由于爱情的力量吗?他是否想在卓然眼中显得强壮一些?

  郭颖还记起了吴晓舟写过的诗,句子已记不得了,但诗里面有“丝袜”、“毒蛇”等字眼,给郭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这两个形象都是后山的隐秘和传言,难道,吴晓舟或者是卓然,和后山的怪事发生过什么联系吗?事实上,卓然的精神异常就是从后山拾回那个发夹开始的。

  “卓然是什么原因精神失常的,你知道吗?”郭颖让吴晓舟换了一张捂在额头上的纸巾,然后问道。

  “我,不,不知道。”吴晓舟语无伦次地回答说,“也许有遗传的因素吧。但她的父母或者更上一代有没有人得过精神病,我也不知道。”

  看来,为回答这个问题,吴晓舟把进医学院两年来学到的知识都用上了。但这显然不能说明问题。郭颖认为,卓然的精神失常与后山及那个发夹有直接关系。

  “你一定听说过,后山下的防空洞里曾经死过一个女生,是文革中的红卫兵。多年后发现时,只剩一堆白骨了,另外还有一只发夹。会不会那就是卓然从后山拾到的那只发夹呢?”

  “怎么会呢?”吴晓舟肯定地回答说,“二十年了,那发夹不会还在后山上。并且,在防空洞发现发夹的事也仅仅是传言,谁真的见过呢?”

  “但是,”郭颖认真地说,“卓然确实是戴了那捡回的发夹后开始头痛的。后来她病重住进精神病院后,我和谢晓婷在这屋角看见那发夹就心烦,商量后,我们便把它扔回后山去了。第二天,我们又觉得还是该把那发夹保留下来,因为如果今后再出什么事,那发夹也许是一种线索或证据。这样,我和谢晓婷又去后山找那发夹,奇怪的是,它失踪了。我们清楚地记得是把它扔在一棵树下的草丛中的。那棵树我们记得很清楚,可是发夹没有了。”

  吴晓舟在椅子上坐下来,额头的渗血已止住了。他说:“这我说不清楚,也许……”ァ盎褂幸桓錾碜虐咨吹呐人,听说过吗?”郭颖突然想说出所有的疑问, “老校工看见过,谢晓婷也看见过,在夜半的后山,一闪就不见了。”

  “哦。”吴晓舟满脸茫然,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该回男生宿舍去了。

  郭颖看了看表,已是凌晨3点多了,便安慰了吴晓舟几句话,并提醒他下楼小心,因为走廊和楼梯上的路灯都熄掉了。

  吴晓舟走后,郭颖关上了门,回转身来,倍感空旷和寂静。她望了一眼卓然的铺位,两年来亲密无间的同学睡过的地方,此时却让她生起一丝恐惧。

  她匆匆上了床,望着床的顶部,卓然曾经就睡在上铺。夜里翻身时,床架便发出响声。她不敢再想了,用手捂着眼,想尽快睡去。

  35

  在同一个夜晚,除了早早睡去的人经历大致相近以外(其实梦也是千差万别的),醒着的人,在同一时间却遭遇着完全不同的事。命运之手让人对下一刻无法预测。

  比如这个夜里,夜半12点之前,郭颖和谢晓婷在后山上共同发现了凉亭里有人。然后,谢晓婷独自从迂回的道路向凉亭潜过去。从这一刻开始,她和郭颖的夜间经历便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轨道。看来,人的生活大筐中接住的东西很多是偶然掉下来的。

  这夜的结果是,谢晓婷并没按约定到凉亭去。直到郭颖去了凉亭,然后又回到寝室,谢晓婷依然沓无音讯。

  凌晨3点过后,郭颖独自睡在寝室里,她想到了凉亭里红红的烟头,何教授一定还在那里凭吊二十年前的恋人。而这寝室里的上铺将一直空着了,曾经在上面辗转翻身并说着梦话的卓然已经从人世消逝。

  郭颖蒙头而睡,仿佛在躲避这些突然发生的事件。她不知道,谢晓婷在这一夜的经历,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第二天醒来,当她看到眼圈黑黑的谢晓婷坐在对面床铺上发愣时,她心里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

  原来,这一夜谢晓婷一直留在后山。

  她和郭颖在后山的山头分手时是午夜12点一刻。当时,她捏着手电筒,从后山的背面下山,想贴着山脚绕到凉亭的那边去。这样,她就避免了从正面的山谷到凉亭必须穿过的那一大片树林。说实话,从那片树林穿过让人有点害怕,当时云层很低,山上黑漆漆的一点光线都没有,她摇晃着电筒下到后山背面时,才发现这里并没有路,贴着山脚,是丛丛灌木和一些稀疏的大树。

  谢晓婷当时有点后悔,选择这条路线看来并不省事。但既已走到半途,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刚才在山顶望见另一个山坡上的凉亭时,她之所以能断定出现在凉亭里的人影是何教授,是因为她以前有好几次看见何教授坐在凉亭里。她心里一直很好奇,夜半时分,后山本是年轻人的天下,年逾半百的何教授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后山是恋爱者的天堂,难道有女学生与何教授约会?嘻嘻,师生恋,够刺激。但凉亭上始终没出现过两个人影。

  谢晓婷这次决定在夜半走近凉亭,是想向郭颖证实“男人都是简单的动物”这个观点。有一次,郭颖在床头看爱情小说入了迷,读到情深时眼泪也掉了下来,谢晓婷就笑她太天真。谢晓婷说,别信什么爱情,男人其实就想你的这个(她伸手在郭颖高耸的胸上碰了一下),他甜言蜜语,其实就是想干你。就这么简单,男人都是动物。

  刚才在山头和郭颖分手时,她要郭颖在山头看看,当她出现在凉亭以后,就是何教授这样受人尊敬的男人也会对夜半出现在他面前的女生产生非分之想。

  当然,这样做更多的还是由于谢晓婷自己的好奇。两年来,何教授在讲授心理学课程时,对人类心理所表现出的巨大激情,加之讲课时闪闪发光的眼神,有力的手势,让谢晓婷一直有点着迷,并进而想像,如果他爱上一个女人,会是怎样的呢?

  好奇让谢晓婷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大一的时候,她和一个即将毕业的男生在后山初尝禁果,几个月后,那男生一毕业便音讯全无了。后来,她参加了一次模特大赛,接着被不少企业聘为形象代表,频频参加酒会和礼仪活动,其间,她接触了不少彬彬有礼的有身份的男人,然而结果同样简单。她发现“爱情”是女人想像中的事物,而男人对女人的需要似乎在得到女人的身体之后便结束了。

  因此,当她后来在后山与班上的男生高瑜幽会时,她便坚持守住了最后的防线。她想在高瑜那里得到一些另外的东西,然而,除了高瑜的手不断向她进犯之外,整个夜晚仍是一片空白。谢晓婷完全失望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何教授呢?

  谢晓婷心神不定地在暗黑中走着,手电光在灌木、落叶和一些粗大的树根上跳荡,她仿佛成了一个人迹罕至地带的夜行者。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一绊,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已摔倒在地,手电也脱手飞出,一团光在滚出老远后熄灭了。

  谢晓婷从地上爬起来,四周一片黑暗。她想去找回已摔坏的手电,可往前摸索了一段,除了草和石头,什么也没有。她放弃了寻找的努力,因为,即使找回已摔坏的手电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时,有稀疏而大滴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和手臂上,在这闷热的午夜,大雨要来了。她定了定神,已习惯暗黑的眼睛逐渐分辨出了周围的景物。她踉跄着加快脚步,得在大雨下来之前赶到凉亭,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突然,她停了下来,心脏跳得像要从口里蹦出来一样。在她的正前方,黑糊糊的一片灌木中,分明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体形看,是一个女人。白色的影子微微飘动,感觉那影子是穿着一条裙子。

  谢晓婷站在黑暗中,像被钉住了一样。那白色的影子时高时矮,好像在仰俯着搜寻什么东西。谢晓婷突然回忆起她上次和高瑜幽会时,在密林中曾经发现过一个白色的人影,后来走过去寻找却毫无踪影。

  她会是谁?谢晓婷无端地想到了二十年前死于后山防空洞里的女生。据说,她被囚进防空洞时是一个冬季的大雪之夜,整个医学院和后山一片雪白。想到这里,谢晓婷感到头皮发麻,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这时,大雨已哗哗地落了下来。一道闪电过后,前面除了林木的黑色暗影什么也没有,也许,刚才那白色的人影是自己的幻觉吧。谢晓婷拔腿就往前跑,身上已经湿了,头发也在滴落着雨水。

  右边出现了一个拱形的门洞,这是防空洞的出入口之一。谢晓婷一闪身躲进了门洞里。夏夜的暴雨铺天盖地地下来了,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望着门洞外的大雨想,只有在这里呆到雨停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医学院的后山有不少隐秘之处。防空洞在后山背面的那个出入口便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是因为能够下到后山背面的人少之又少,
二是因为这个已废弃的防空洞出入口前杂草丛生,人就是从旁边经过也不会注意到。

  谢晓婷在这个夜半时分钻进这个拱形的门洞,纯粹由于大雨的逼迫。加之天太黑,方向难辨,误走进这丛丛杂草和灌木,一抬头,拱形的门洞竟在眼前。

  她站在门洞里,听着外面的暴雨在茂盛的林木中轰响。衣服已湿透了,贴在背上有点凉。她梳理着头发上的雨水,又撩起裙子的下摆,拧出滴答的雨水来。

  此时,外面的空气凉下来,这洞里反而显得温暖一些。她的眼睛已习惯暗黑,看见洞口的铁栅门因年代久远已经倒塌,为了防止外面的雨水溅到身上,她便往洞里走了几步。脚上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她蹲下去用手一摸,是堆在地上的干草。她顺势坐了下来,用手敲着腿,感到有点累了。

  此时,郭颖还在山

  头上吗?她到哪里去躲雨呢?谢晓婷靠在干草堆上想,也许,她已经跑回宿舍去了。而凉亭里的何教授也一定被大雨困在那里了。

  大雨在洞外哗哗地响着,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人的呼吸声。她心里一惊,在暗黑中屏息再听,又只有外面的雨声了,她正以为是错觉的时候,一声清晰的“嗯”的声音从近旁传来。

  这洞里有人!谢晓婷刹那间吓得一动不动,本来就被淋湿了的背上升起飕飕寒意。她猛地想起这防空洞里二十年前曾死过人的,自己怎么会只顾躲雨而钻进这里来呢?她想到了那个在这里化为白骨的女生,发夹,还有卓然的精神失常。她抱着头,仿佛要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恐惧。

  “嘻嘻——”一个女人压低嗓门的笑声又在洞内响起。谢晓婷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用拳头堵着嘴唇,睁大眼睛向洞内看。

  天哪!就在她的近旁,有白色的人影晃动了一下。“嘻嘻——”女人的笑声又响了。“你讨厌!”夹杂着低笑,女人娇嗔地说道。

  这不是路波的声音吗?这个作为班长的同班女生,显然正在这里与谁幽会。谢晓婷松了一口气,同时升起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她现在是进退两难了。如果惊动了这对恋人,路波一定会以为她是故意来捣乱的。那么,她刚才进来时他们怎么没发觉呢?一定是陷入激情而忘乎所以了。

  谢晓婷只好紧靠在干草堆上一动不动。漆黑的洞中,这对男女的声音越来越放肆,谢晓婷感到一阵阵脸红心跳。听着自己认识的女友做爱的声音,一种莫名其妙的刺激开始撩拨她。“好个路波,很骚的嘛。”她在心里骂着。

  “这样好吗?”突然,一直只有哼哼的男声说出这句话来。这不是高瑜吗?这个同班的帅哥,这个畜牲,前不久还和自己在后山幽会呢,如今竟然又和旧相好勾搭上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分开过!バ幌婷顿觉怒火中烧。她霍地站起来,对着洞内大吼道:“高瑜,你是个畜牲!”ヒ拱胧狈郑尽管有哗哗的雨声堵在洞外,但谢晓婷的这一声怒喝也震得洞内回声撞壁。洞内沉寂了几秒钟,那对男女显然被惊呆了。

  “晓婷,你怎么来了?”高瑜已站在她的身边。暗黑中,她发现高瑜竟然光着身子,路波站在他后面一点,双手拎起一件衣服捂在胸前。

  谢晓婷快要气昏了,同时又震惊于这种尴尬的场面。她正要转身跑出洞去,高瑜竟一把抱住了她。她感到自己的脚一下子悬了空,显然,高大的高瑜已经把她横着抱了起来。

  谢晓婷后来回忆起这一切时,还能感觉到一种惊心动魄和不可思议。当时,她骂着,用手推着高瑜的下巴,但当高瑜沉重的身体将她压在草堆上,并剥开她的衣服时,她竟产生了一种喝了酒似的晕乎乎的感觉。她仰看着站在旁边的路波,心里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奇怪的是,路波竟能坦然地面对着他们。暗黑中,谢晓婷看见她刚才捂在胸前的衣服已经滑落,两个白皙的大乳房依稀可见。

  这是谢晓婷生命经历中最荒诞的一个夜晚。在令人晕头转向的漩流中,血液在燃烧,一种近乎原始的东西将嫉妒、羞耻和秩序排挤在外。当路波的手触到她的脸颊时,她对路波的敌意像冰雪消融,一种姐妹或同盟的感觉油然而生,尽管心底里游动着一丝黑色的罪恶感。

  当她从溺水般的挣扎中游上岸,双手撑着身下的草堆坐起来时,她竟然也能认可路波来延续她刚才的疯狂。在这黑暗的穹窿里,她想人在绝对隐秘的地方,是可能做出一些永不能对外讲述的事情的。

  谢晓婷浑身发烫地坐在暗黑中,不经意地向洞口一瞥,仿佛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外面闪动了一下。顿时,她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清醒过来。她身子一倾,和高瑜、路波紧靠在一起。她压低嗓门说:“外面好像有人。”

  三个人顿时都很紧张。谢晓婷用耳语似的声音,讲起她进洞躲雨前就在杂草丛中看见的白色人影。

  “这世上不会有鬼的。”路波低声说。好像在鼓励自己,但声音却在发颤。

  突然,洞内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一个东西大概从洞壁上反弹过来,碰在谢晓婷的手臂上。谢晓婷在暗黑中伸手一摸,天哪,是一个发夹。谢晓婷当时就无端地断定,这一定就是那个害得卓然精神失常的发夹。卓然住院后,她和郭颖把这发夹扔回后山去了。

  太可怕了,这发夹是从哪里扔出来的呢?是守在洞口的那个白色的魂灵向他们发出的警告吗?三个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亡灵,他们真不该到这洞里来。

  他们想走,但想到洞口的白色幽灵,三个人只好挤成一团不敢动弹,像守着堡垒的士兵,眼睛紧紧地盯着洞口。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睛时而疲倦时而清晰,一直到天亮。

  地上的发夹也看清楚了,正是害了卓然又被谢晓婷扔回后山的那一个东西,谢晓婷倒吸了一口冷气。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自从那个拎着黑雨伞的不速之客拜访我之后,
我对十四年前发生在医学院的故事便很难从容写作下去。到后来,我被迫将记有那些故事的稿纸锁在家里,像一个侦探一样住进了精神病院。我借口体验生活,其实是想解开那个缠上我的影子之秘。

  如果我不是莫名其妙地在夜半往无人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我进入精神病院的第一个夜晚本来是很平静的。没想到,竟有人在我独居的家里接听电话,尽管他拿起话筒只“喂”了一声,而过后我数次拨过去也再无人接听,但那一声“喂”对我无异于一声惊雷。是谁进入了我的屋内?我联想到那个鬼魂似的人物,他能从什么地方飘进我的防盗铁门呢?糟糕的是,我打电话给张江让他代我去家里看看,这个高大的小伙子竟一夜未给我回话,仿佛答应了这事后便在夜幕中消失了。

  夜半已过,我躺在这吴医生给我提供的小屋里,心里乱糟糟的,毫无睡意。刚才,在大楼外散步遇见护士小翟,本来有机会让她带我去二楼女病区看看那间黑屋子的,但小翟不知何故竟未答应我的要求,我不知道夜半时分不方便去是不是一个真的理由。我总想了解为什么在那个雷雨之夜,当护士董枫的白罩衫在风中飘荡,而那间无人居住的黑屋子病房里,竟出现了烛光和一个正在梳头的女人。这是董枫的奇遇,也是那个死而复生的不速之客撞进我家来讲述的事实。他是在我的上一本恐怖小说《死者的眼睛》里知道董枫的,现在已可以证实,他生前读过这本书,在精神病院住院期间,他清醒的时候就读这本书。

  显然,吴医生同意我住到医院来,与他的这个病人死后又拎着黑雨伞来找我有关。对这个名叫严永桥的病人,吴医生有过三年接触,应该是太熟悉了。从理性上讲,他绝不相信这人是死而复生,或者是魂灵显形,不!绝不可能。但是,严永桥在他已死了一个月后的雷雨之夜来找我,又是清清楚楚的事实,这让我惊奇和恐惧。作为严永桥生前的医生,吴医生也同样充满震惊和困惑。所以,他同意我来医院呆一段时间,应该也有和我一起来解开这个谜局的意图。

  已是凌晨3点过了,我仍然睡不着,便翻身下床抽烟。我想天亮后还得找那个叫龙大兴的病人聊一聊,几年来他就住在严永桥的隔壁病房,从他嘴里也许能掏出一些秘密来。

  我掐灭烟头,再次关灯上床,小屋里的漆黑也许能带来睡意。我合上眼,在一片寂静中,外面走廊上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这楼里的地板下面仿佛很空,任何轻微的脚步都不能隐藏。“咚咚咚”,我知道这是值班的护士在走动。

  我是在天亮前睡着的,由于疲倦一下子睡得很沉,以至于电话铃声响了多遍之后,我睁开眼竟一时辨不清声音的方向。

  “喂!”我抓起话筒,头脑里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是张江。”对方说,“昨晚我去了你家,并且一直呆在你家里。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我现在就来见你,电话上一下子说不清楚。”

  我心里一惊,睡意完全消失了。昨晚,张江去查看我家,怎么会进到我屋里去了呢?他发现那个在我家里接听电话的幽灵了吗?

  “你现在就赶过来吧!”我紧张地说,“我等你。”

  晨光已经照到了窗上,明亮而强烈,充分显示着夏季旺盛的力量。我推开窗,凉爽的空气涌进来,夹杂着几声鸟语。从林阴道到草坪上,都有穿着条纹住院服的病人在散步,我知道这都是一些基本康复的病人,他们的思维已能传达到四肢,他们能看见天空是蓝的,草叶是绿的,而将智性陷入黑暗的人拉回到这正常的岸上,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工作呀。

  门外有人叫我,是董枫上班来了。我回头看见她的时候,略略怔了一下。有人说过,工作中的女性最美,尤其是航空、通讯、银行、医院,包括法院、公安这些部门中的女职员,在工作中都有一种特殊的美。这种美肯定与她们各自的职业制服有关,但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

  “听吴医生说,你住到这里来了,感觉怎样?”董枫笑吟吟地说。她一身洁白的护士衫使我在瞬间有点陌生感。

  我说还好,医院里昨夜很平静,倒是我半夜往无人的家里打电话时,有人拿起话筒来“喂”了一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可能呢?”董枫一脸惊讶。

  我说我已让张江在昨夜替我回家察看了,他很快就来这里,到时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张江?”董枫喃喃地问。我想她一定是记起了这个学物理的大学生。我给她讲过,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在望远镜里爱上了一个远处楼台上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董枫。当时,董枫听了我的讲述后只淡淡地说:“这个小弟弟,还真痴!”她说这话的语气,比她二十六岁的年龄大得多,仿佛是长辈在看少年的荒唐游戏似的。

  正说着,张江已赶到医院来了。先是走廊的地板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他的大个子挤进了这间小屋。我正要招呼他,他却站在那里怔住了。

  我知道,他认出了董枫。在这里遇见他在望远镜里迷上的女人可能太突然,张江竟一时愣在那里。清凉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将董枫的护士衫吹得贴在身上,凸现出她高挑丰满的身材。刚才谈到张江还故作成熟冷静的她,这一刻也突然手足无措了。

  “我认识你。”张江望着董枫略显唐突地说。

  “是吗?”董枫已镇定下来,装着并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随意地说,“可我还不认识你。不过没关系,你既然是余老师的朋友,我们也就算是认识了。”

  说完,董枫说该去值班室了,便告辞出了门。我把张江的头从朝向董枫背影的方向扭过来,说:“你这个灵魂出窍的小子,先告诉我,昨夜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8-23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夜,
张江在我家发现的情况让我极为震惊。说实话,在严永桥的幽灵之谜未揭开前,我真是不敢回到我的住宅去了。

  据张江讲,他昨夜接到我的电话时,开始还认为我有点精神过敏,他认为在我无人的家里有人接听电话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他推测是我拨错了电话号码造成的。但是,为了消除我的疑虑,他还是答应替我去看一看。半夜时分,街头畅通无阻,他坐出租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我的楼下。

  他径直上了楼。楼道上没有灯,他在暗黑中用手摸了摸我的房门,关得紧紧的,没有被打开过的感觉。他用耳朵凑在房门上往里听,没有任何动静。正在这时,他的腿在门边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模,是一把雨伞!他摸出打火机一照,一把漆黑的雨伞斜靠在我的家门边。这似乎表明,真有人进到我屋里去了,只是把雨伞或遗忘或故意地留在了门外。

  发现这一情况后,张江敏捷地下了楼,顺着墙角转到了楼后。他抬头望我的后窗,看不见灯光或另外什么异常。他咬了咬牙,顺着雨水管攀上了三楼。拨开厨房的窗户后,他翻身跨进了我的屋内。

  他首先找到一把菜刀握在手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进入了我的客厅兼书房。他紧靠在墙角不动,让眼睛习惯了暗黑后,确认了屋子里没什么异常。然后,他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开了灯。

  屋内没人,各种东西井然有序,没有被乱翻乱动过的迹象。他进了卧室,以最快的动作开了灯,室内仍然无人。他趴在地板上察看了床下,又打开我的衣柜门察看,确认室内无人进入过以后,他从屋内拧开了我的房门,想把门外的那把黑雨伞拿进来仔细看看。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刚才还靠在我门外的那把雨伞不见了!他望了望楼道和上下的楼梯,难道,在他从后窗爬进来这短短的时间内,有人将这把伞取走了?

  张江在门口的暗黑中呆站了一会儿,觉得空气有点凉,便退回屋内,关上门,坐在沙发上不知该怎么办。

  他决定在这屋内呆到天亮。那把黑雨伞的出现和消失,证明了有人在这周围活动,他决心与这个神秘人物较量较量。为了表明他已离开这房子,他还故意熄了灯,以便吸引那神秘人物再来打探。

  他坐在屋角,右手握着菜刀,眼睛不停地在暗黑中扫动,一会儿看门的方向,一会儿又瞄瞄窗口。

  遗憾的是,一直到窗上发白,也没出现什么情况。这中间有脚步声在外面的楼梯上响起过,但张江经过辨别,认为那是楼上晚归的邻居。

  “在墙角坐了一晚上,腿都麻木了。”张江拍了拍穿着牛仔裤的长腿说。

  我顾不得向他道谢。那把出现在我门外的黑雨伞让我惊骇。“那雨伞,是不是伞尖有一长截发亮的金属,很尖很锋利的样子?”我问。

  张江点点头说:“我听你讲过严永桥来拜访你时就带着雨伞,我感觉就是昨晚的那一把,斜靠在门外,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这时,窗外传来一片喧闹声。我探头一看,一长队精神病人正在医生护士的带领下,从楼口走出来。早晨的阳光很明亮,从浓密的树叶中射下无数条金线。附近的草坪在阳光切割下变成了明暗分明的两个区域,一边是嫩绿,一边是暗绿,这有点像人的大脑中理性和混沌的对比。

  张江凑过来问,你看什么呢?我给他努努嘴,让他看看这精神病人的晨练。说是晨练,也不过就是散散步而已。神智恢复得好的可以打打羽毛球之类,这种活动,据吴医生讲,对人的精神恢复有很大的好处。当然,病情严重者是暂时不能参加户外活动的,因为这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

  这是一队从男病区走出来活动的病人。因为我曾跟随吴医生去病区看过,所以对不少病人的模样都有印象。我看见27床那个叫龙大兴的胖子在队列中前后忙乎着,嘴里还不停地叫跟上跟上。他这种组织者或者头儿的自我感觉,我想可能来自文革时他当红卫兵头儿的潜意识。尽管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经历了,但在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意识中,一切完全可能近在眼前。我想起前不久我刚进医院时,在花坛边就遇见过正在散步的他,当时他嘴里还不停地说:“往前走吧,前面有红旗……”当然,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正常了许多,看来快康复了,我得在他出院之前,向他多了解点严永桥的情况。三年来,他一直住在严永桥的隔壁病房,一定知道很多情况的。

  张江也凑在窗口,好奇地看着这队行进中的病人。他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我说:“那个闯进你家的病人以前就在这里住院?这人死后还出现,我感觉像一个鬼故事。”

  我说:“下一次你要再发现雨伞什么的,一定要立即拿到手,这个线索也许很重要。”

  这时董枫进屋来了。她去值班室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又返回到这里。我看见她的白罩衫袖口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哦,”她看着我疑惑的眼睛说,“刚才查房时,一个女病人突然冲过来抓扯我。没什么,干我们这工作,遇到这些是常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线索?”

  我把张江昨夜在我家发现的情况告诉她。她听后十分紧张。也许,近来她已经强迫自己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忘了。尤其是她和我一起去严永桥的家里,证实了这人确已死亡以后,她认为这桩悬案已经了结。至于那个拎着黑雨伞来拜访我的人,她认为绝不可能是严永桥死而复生,也许,只是那人的模样和严永桥相像而已。当然,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解释,尤其是,他怎么知道董枫当天夜里在黑屋子看见了可怖的景象?

  想不好,就忘掉这事吧。然而,黑雨伞昨夜又出现了。董枫恐惧地说:“从明天起我又要开始值夜班了,我怕。”

  我望了一眼张江,说:“这样吧,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值夜班,好好侦查侦查那间黑屋子,看看里面究竟会出现什么。”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网站地图

GMT+2, 2024-4-26 00:51 , Processed in 2.090372 second(s), 15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