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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我的推荐书单,哈哈,古风的先来,然后是为数不多我喜欢的现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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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游戏

  盯着地上瘫软成一团泥般的人,汗一滴滴渗出来。
  比起片刻前的惨哼更令人心悸,听到的消息险些让他站不住脚。
  他终于明白泪断肠是什么样的毒。
  无色无迹,混入水中瞬息不见,却在数次服用后蚀掉练武者的内力,不知不觉变成普通人,无论怎样的高手都仅能任凭宰割。
  那一场可笑的英雄救美,不过是别人觑准他设下的圈套。真正的目的却是借他的糊涂进入白家,成功的将毒混入水井。
  白家对于下人驭使甚严,轻易不招外人,无隙可乘。对谢家五公子带回来的却又不同,白昆玉存心交好,又未曾提防暗中算计,始酿今日之祸。
  南郡王世子,霜儿的主人。
  精心策划一切,只为拔掉谢家最紧密的同盟,杭州一方的龙头,白家。
  外厢忽然吵闹起来,似来了无数人。呼婢喝骂之声频频响起,尖叫惨号不时传来。
  “来得可真快。”迦夜皱了皱眉,一手定住了返身冲出去的他。
  “放开!”谢青岚目眦尽裂,自责与懊恼几乎将他淹没。
  “现在你武功尽失,出去送死?”迦夜无表情的讥嘲,探出金针刺入数处要穴。
  喧嚷之声越来越大,他愤怒欲狂的挣扎,丹田竟恢复了些许真气。
  迦夜收回了金针,仍扣住他的腕脉。
  “暂时压一下,没解药还是不行。”
  “放开我。”屡挣不动,他怒吼出来。
  “少说废话。”迦夜置若罔闻,眉目无波。“我只答应照看你。”换而言之,白家人的死活与她无关。
  “如果白家有什么不测,我宁可和他们一起死。”谢青岚咬牙切齿。“你这妖女怎么会懂,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救我。”
  “可惜我答应了谢云书。”任性的小鬼着实讨厌。
  她懒得再说,运指点了几处穴道丢到墙角,任他恶狠狠的怒瞪,自顾自的换到较为隐蔽的地点观察外面的动静。
  待嘈杂声小下去,拖了几个人回来拷问,约略探出了大致情形。
  泪断肠很有效,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唯一因应酬在外而中毒略浅的白昆玉,在看到压在父亲妹妹颈上的钢刀时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被戳了一刀后与家人一道拖至白家的练武场,
  死掉了几个门内弟子和随侍,白家主要成员暂时无事。
  暂时多久就不太清楚了,这次南郡王世子亲临,精锐尽出,一意在江南杀鸡儆猴。照过往的行事手段推测,结局堪忧。
  悄无声息的窥看了一圈。
  来的不少,趁着夜色明火执仗,完全不避人。纪律严格训练有素,各类职责分得很清。
  熊熊的火把将宽大的习武场照得通亮。场中一片静谧,白家的成员全坐在沙地上,大马金刀的白老爷子狼狈不堪,胡子都沾上了血。一儿一女环在身边,一群妻妾抖抖索索的躲在身后,白家历来在杭州德高望众,哪见过这般场面,胆小的女人已涕泪交流,低哭不休。
  “实在是失礼。”一身贵气的青年尔雅的颔首,仿佛觉得甚是歉意。“下人手粗,让各位夫人受惊了。”
  “萧世成。”三个字从齿间迸出,有如三块钢锭砸在地上。
  “初次谋面白老爷子即一眼认出,萧某不胜荣幸。”南郡王世子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我素无冤仇,下毒暗害,率众袭家,砍杀无辜,可也配得上你的身份。”
  “我今天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行事。”他从容以对,“白老爷子自然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便是成王败寇。”
  “驱人下毒算什么英雄。”白凤歌怒骂出来。“原来那日棋亭中你就认出了我们,处心积虑陷害。”
  “白家名声在外,多年经营确有过人之处,不用此计岂不枉折手下性命。二小姐当知兵不厌诈。”萧世成一晒,自有胜券在握的大度。“棋亭纯属偶遇,我依约与玄智大师对弈,是你们自己撞上来。”
  “阁下今日意欲何为。”白昆玉捂着臂伤,隐隐有些焦燥。原也怪不得他,情势糟糕至此,多半已无幸理。
  “我与白家并无过节。”萧世成踱了几步,言若有憾。
  “扬州的谢家是我心腹之患,而白老爷子坚拒我的好意,执意与谢家同盟,萧某无奈才出此下策。”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地上的一群人。“除谢先去白,事总要一件一件的做,白公子觉得可有道理?”
  “卑鄙小人。”白凤歌唾骂,明眸满是不屑。
  “到底是白家人。”男子轻轻鼓掌,不无赞赏。“成砧上之肉尚能全无惧色,令人佩服。”
  “白家树大根深,一朝覆灭我也深觉惋惜。”男子话锋一转。“若是老爷子保证从此效忠南郡王府,与谢家誓不两立,助我成就一统江南武林大业,我立时解缚,以长者事之。”
  须发花白虎气犹存,静了半晌,白老爷大笑起来,声如金石。
  “白某岂是背信弃义之人。”锵铿有力的话语掷地,犹是豪气不减。“莫说我与谢家几十年的交情,即无此因,也不会在利刃前俯首称臣,葬送白某一世声名。你狼子野心谁人不知,今日灭我白家,来日必有覆应,无非早晚而已,白某在九泉之拭目以待。”
  “白老爷子可知今日之乱,皆因谢家五公子引狼入室,我才有机可乘。”
  老人哼了一声。“小儿辈无知,哪敌得过歹人算计。老夫死则死亦,还不于于错怪世交。”
  “老爷子不顾惜自己就罢了,难道儿女都不顾了?这孩子才四岁吧。”他随手提起白家幼子,如拎着一个酒坛随时可能抛出。
  “禽兽。”场中一阵惊呼,白昆玉与白凤歌都露出惶急之态,盯着摇摇晃晃的幼弟。男孩倒没哭,费力的仰头看,小嘴扁扁的,极是不喜眼下的姿势。
  老人激红了眼,“反正白家万无生理,何须故作姿态,给个痛快便是。”
  “好。”
  萧世成一顿,唇角残忍的一笑。
  小小的孩子立时撞向摆在场侧的石碾,眼看惨不忍睹,半途飞扑出一个身影捞住了孩子,堪堪止住了惨剧。
  迦夜无奈的默叹了一声。
  看来下手太轻,那个家伙居然冲破禁制找了过来。
  立在场中的人紧紧抱着险些丧命的孩子,年轻的脸上怒发欲狂。
  正是谢青岚。
  “谢五公子。”萧世成并不意外的扬眉,语气揶揄。“终于肯出来了?我正在猜你要羞羞答答的躲到什么时候。”
  少年没有回答,把孩子往院角推了推,男孩似也知道不妙,乖乖的没有挣动。
  “要说还是逃走比较明智。”对方一副不甚苟同的模样。“凭你一个人救得了谁?据密报说你也中了泪断肠,还剩下几成功力?”
  “世侄不必顾及我们,能脱身尽量走,留得一个算一个,将来有机会再替白家报仇雪恨。” 白家人隐约浮现的希望被无情的话语浇熄。老人精于世故,早知无望,扬声劝诫提示。
  谢青岚拔剑而立,眉目愠怒,誓有必死的决心。
  “别摆那种架势。”萧世成只觉好笑,不遗余力的打击。“瞪我做什么,一切的祸首是你。谢五公子学人英雄救美,却引入了覆家灭族的祸水,这笔帐该算在你头上才是。说起来还真该致谢,若无你的幼稚,计划执行起来还没那么容易。”
  剑一般笔直的身形开始发抖,像被无形的力道摧折。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容得你快意行侠纵情游戏?要是江南武林都是你这等角色,我也不必费尽心机蚕食了。男子恶毒的挖苦,扬手掠过白家众人。“看见没,那些人命系在你头上,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你。”
  “住口!”谢青岚嘶声大吼。
  萧世成的话语很有效,涉世不深的少年被山一般的负疚压力逼得形近崩溃。用力握住剑,骨节白得泛青。
  “拔你的剑。”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
  “对你,还轮不到我动手。”萧世成轻蔑的看着他,视如螳臂当车。
  “别说我不给机会。”像猫捉老鼠般戏弄,一种稳操胜算的快意。“要能依次胜过我手中的五人,我就放了白家上下。如何?”
  “这是你说的。”突然有了一线生机,少年眼睛亮了一下。
  “当然,以我南郡王府的名义保证。”男子笑吟吟的负手。“你尽可一显身手,让我看看谢家子弟功力如何。”
  白凤歌摒住了呼吸,白昆玉却和父亲一起垂下了头。
  以一敌五,不过是个残忍至极的游戏。或许对萧世成而言,摧折谢青岚的精神意志才是真正的乐趣所在。
  随着击掌,站出了第一名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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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出战

  时间在静静推移,习武场仿佛凝固了一般。
  跳跃翻滚的人猝然弹开,分出了胜负,一个人再没有爬起来。
  凝视着场中摇摇欲坠的少年,萧世成击掌赞赏。
  “不错,中了泪断肠仍有这等身手,不愧是扬州谢家的人。”不等对方急喘平复,他无情的喝令。
  “第二个,上。”
  第二人的攻势更强,而谢青岚本就不多的真气拼过第一轮后仅剩了苦撑,渐渐连撑下去都难,转眼添了数处血口。白家众人自知势去,不忍再看,许多都低下了头。
  “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何况你顶多算流箭。”萧世成刻薄的评论,少年左支右绌,势如危卵,与对手的游刃有余对比鲜明。
  “废了他的手筋,留下一条命。”游戏接近尾声,男子扬声吩咐。“我要看看谢家老儿瞧见成了废人的儿子有何反应。”
  “是。”
  对答间剑芒如水,顺势抹上了谢青岚的右臂,不无得意的结束一场毫无悬念的拼斗,剑锋割破衣料的一刹,身体蓦然刺痛,登时软下了手,几不置信的望着胸口的剑柄。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攻袭的二人之间突然多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迦夜皓腕轻振,已将谢青岚隔在了身后。
  对阵的男子无力的软倒,不知何时一把短剑没入了胸膛,瞬间剥夺了生命。
  猝变忽来,所有人都惊住了。
  “怎会是……叶姑娘……”白凤歌惊愕的消失了声音。
  白昆玉愣住了,白老太爷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少女,越看越是惊异。
  女孩若无其事的上前,从死者身上拔出剑轻轻一挥,一溜血珠从刃上迸散,剑身清澄如水,不染分毫。
  “是你。”良久,萧世成缓缓开口。
  “密报说你离开了白家。”
  “你的情报没错,一个时辰前我刚回来。”女孩点点头,也有些遗憾。“真是不巧。”
  “我本不想对上你。”男子谨慎的看着她,喜怒莫测。“玄智大师劝过我。”
  “那老和尚?”她笑了笑,不无嘲谑。“他肯陪着下棋的果然都是些妖魔鬼怪。”
  “佛心慈悲,欲渡魔劫。”萧世成也笑了,转为赤裸裸的打量。“我很好奇,怎么看你也不像能在西域翻云覆雨。”
  “他夸大其辞了。”
  “你想插手?”他很客气的问。
  “我答应过照看他,总不能让你废了。”她并不情愿。
  “你和谢家有交情?”
  “素无往来。”
  “能否退上一步?”男子彬彬有礼,“我会当你不曾出现。”
  她瞟了眼地上的死人,萧世成识趣的补充。“我可以不计较。”
  “不行,我不能让他有事。” 女孩想了一会,烦恼的叹了口气,踢了踢倒在身前的人。“你说过,胜过五人即放了白家,这就算是其中之一吧。”
  男子眼瞳收缩,细刺般尖厉,盯着垂手而立的少女。
  谢青岚醒过神,“妖女……你……”一句话未出,被一股大力一掀,砰得撞上了丈外的土墙,四肢麻木的滑下地。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迦夜神色淡淡,顺手拎起挨近身边的小人儿甩入少年怀中,挟带而来的重量砸得他险些背气。
  若不是情势如此危急……
  萧世成已经笑不可遏,身后的随从也多在低低闷笑。
  场中瞧来最小的便是盈盈而立的少女,身量尚不及男子肩头,却一本正经的斥责远远高过她的少年,着实怪异无比。
  “笑完了?你可以开始了。”
  看着迦夜出手,没人能笑得出来。
  所有人呆呆的望着那个形似鬼魅的身影,在月光和火把的映照中时隐时现,出现在不可思议的角度,淬厉奇诡,数招内逼得对手回身自保,又过了十余招,鲜血飞溅出来,一记利落的闪击切断了对方的喉咙。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血在沙地上浸开,犹如黑色的暗影。
  女孩立在稍远处,裙裾轻扬,雪衣拂动,似轻悄的摘了一朵花,双手笼在袖中,全不像刚刚割断了一个人的咽喉。
  “下一个是谁?”长长的睫毛微抬,素颜澄定如水。
  夜色中,五匹健马飞掠而过,驰入了杭州城。
  萧世成确实有手腕,带来的随从也非寻常之人,放在别处必是一方豪强,却甘心做了他的手下。
  第三个明显强了许多,但仍敌不过她,短剑在瞬间三次透入胸膛,任是强横也得颓然伏倒。
  迦夜未能全身而退,小臂划了一道伤口,鲜血涔涔而出,浸湿了半幅衣袖。她索性撕下了外袖,细白的牙齿咬住布头,适度勒住伤口。
  “蓝鸮,这一次你上。”
  听着萧世成凝重的声音,她错愕的抬起头。
  南郡王世子身后,一个人从暗影中踏出,脸色变了又变,尴尬而狼狈,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迦夜侧头看了半天,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角。
  “你要和我动手?”
  喉间响了几声,少年鼻尖冒汗,蓦的跪下去。
  “属下不敢。”
  场中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萧世成也不例外。“蓝鸮!”
  少年苦着脸,却不敢起身。
  “属下不知雪……主上何时到了江南,未能相迎,尚请恕罪。”顿了顿,终是咬牙低喊。“墨鹞,你也给我死出来。”
  又一个黑影冲过来跪倒。
  “墨鹞参见主上。”
  顾不得身后目光如刀,俩人俱是大汗淋漓,头都不敢抬。
  静了良久,清冷的话音响起。
  “当日放了你们,再无主仆之属,你们也不用叫我主上。”她含意莫名的笑了笑。“倒是没想到你们改换门庭如此之快,那一箱金珠恁般不经耗用?”
  “主上恕罪,我们本是游玩渡日,碰巧遇到世子招纳,一时好玩便加入了南郡王府,并非是为钱财效命。”墨鹞私心暗悔,这般窘迫的场面始料未及,
  “敢情多年杀人,倒是过不惯清净日子了。”迦夜点点头,语带轻讽。“我还以为世子高明,这么快收得你们服服贴贴。”
  “属下不敢。”两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的头皮发寒。
  “他们是你的手下?” 萧世成脸色铁青。
  “现在是你的。”她无所谓的笑笑,继续绑着手臂,直到确定不碍事。
  “银鹄碧隼也是?”曾经庆幸一次延揽了四名高手,现在却成了闹剧。
  “能收了他们四个,你手段不错。”虽是寻求刺激,让四翼应承效命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她颇为嘉许的赞了一句,听在萧世成耳中形同讽刺。
  “我真怀疑是你是否一早精心安排,好看一场笑话。”
  “若真如此,你没机会迫我出手硬拼。”泠泠的声音不无自嘲。“这或许是我做过最蠢的事。”
  心知她说的是实情,瞥过跪得笔直的两人,他仍捺不住怒火,话语带上了锐意。“你们想清楚了,还是决意跟着旧主?”
  蓝鸮墨鹞默不作声。
  迦夜不以为然。“别逼他们和我动手,那样很傻。”
  “以你之见?”他怒极反笑。
  她微一沉吟。
  “你们起来,站一边去不许插手,等事情了结再决定跟谁。”
  猝然入耳,两人几不敢信,怔怔的抬起头。
  “去。”
  清音一喝,本能的起身退至一边,摆定了姿势作壁上观。
  萧世成面如寒冰。
  “你倒是体恤下属。”他皮笑肉不笑,激怒中已动了杀念。“怎不让他们助你一臂之力。”
  “勉强驱使有什么意思,世子不觉得?”她轻描淡写的揭过。“蓝鸮就算认输了,请下一位吧。”
  “恭喜姑娘不费吹灰之力胜一场。”萧世成讥道。
  “多仗世子成全。”宛如听不出讽刺,她平静的微笑。
  算来当属最后一位对手,实力远远超出了同侪。迦夜战了很久,诱得对方露出一个破绽,从背后刺穿了脏腑。她多了几处轻伤,脸色发白,额际微微见汗,耗了不少力气。连番簏战,即使是她也相当吃力。
  眼见获胜,白家的人皆露出了喜色。
  “的确是好身手,我想不出你是如何练成。”萧世成没放过她的一举一动。“玄智大师说你的外貌不曾变过,到底多少岁。”
  “与你无关。”她稳了稳呼吸,收剑入袖。
  “莫非你已是个老太婆?”他有些恶意的推测,尖锐的目光上下逡巡。
  “或许你猜对了。”
  “到底受谁之托,谢三公子?”萧世成大方起来,“他给你什么条件,我可以加倍。”
  “条件是带谢青岚回去,完好的。”她淡然笑笑,应答如流。
  “我放他跟你走,只要不插手白家的事。”
  “你休想,我宁可和白家死在一起,绝不忍辱偷生。”谢青岚直着嗓子喊出来。“要是我们都死了,我看你对三哥怎么交待……”压抑许久,滔滔不绝的话语流出,怀里的男孩被猝响的声音吓了一跳,蹬着腿想下来。
  “你听见了。” 她有点可惜的叹气,忽然提高了声调。“墨鹞,让他闭嘴。”
  “是。”
  干脆利落的动手,谢青岚别说出声,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怒瞪着她。
  “主上为什么非要死扛,把这小子打晕了带走不就得了。”蓝鸮走过来嘀咕,索性连孩子的穴道也一并点了,免得小人儿乱挣。“她从不干这种麻烦事。”
  “我也想不通,这家伙讨厌的紧,被救还一脸嚣张,像欠他的一样。”墨鹞不解的摇头,重重的踹了一脚。
  “五战已过,世子是否愿意如约放人?”场中的人没有理会这厢低议,神情自若的相谈。
  佯装思量了一下,萧世成全无愧意的摇头。
  “抱歉,姑娘仅过了四战,暂时难以践约。”
  “哦?”
  “姑娘所杀的第一人纯是为了救谢五公子,怎能算正式一战。”他面不改色的解释。“所以还要再过一关,萧某方能放人。”
  白家多人为之气结,不少门下弟子喝骂出来,什么样的粗言秽语都有。看守的人连踢带打都止不住。
  “那下一战的对手是?”她有礼的询问。
  萧世成静了静,露齿一笑,锐气而自负。
  “我。”
  迦夜也笑了,轻而柔,像看着指尖一只淘气的蝴蝶。
  “你真没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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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俱伤

  “你赢不了我。”
  “你很自信。”
  “身法我已了如指掌,确实鬼魅,经验十足杀着凌厉,你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但内息不强无法持久,加上屡战之下疲惫非常,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的确占上风。”她颔首承认。
  “若肯跟随于我,必定以上宾相待,何必坚持必败之战,自蹈死地。”
  “多谢抬爱。”
  “你……”
  “请。”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在月下犹如舞蹈。
  进退攻袭,利刃翻飞,明明是凶险无比,却看来赏心悦目。
  萧世成虽为世子,功夫不容小觑,看破了迦夜的弱点,凭深厚的内力相迫,以静制动,渐渐占了上风。白影轻灵如梦,进退全无声息,一柄清亮的短剑神出鬼没,险险的掠过要害。
  时间逝去,虚耗过损的征兆显现出来。又过了一会,白衣上绽出了点点深红,像初日映雪,雪上落梅,却满是惊心的不祥。
  她一步步退,慢慢退至了场边。他步步进逼,剑法愈加凌厉,眼看间不容发,纤影宛如被一阵夜风吹起,全不着力的凌空翻了过去,他探身扬击,半空只听一声金铁交鸣,脱手的短剑划了一道长弧扎入了沙地,半截剑身在夜风中反射着冷冷寒光。
  所有人心下一沉,迦夜被剑势逼到极处,铤而走险,竟合身扑了上去,萧世成长剑一振,千重剑影忽尔化为直刺,登时变成对着剑尖冲了过去。
  一阵惊呼,利剑穿透了小小的身体,从背后刺出来,雪亮的剑身沾着鲜血,直没至柄。
  场中静得可怕。
  只听得鲜血一滴滴坠落。
  迦夜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紧紧咬着唇。
  两人贴得很近,从旁看简直像一双情侣相偎。
  她仰着头,有点费力的凝视上方的脸。
  那张脸没表情,低头看着她。
  许久,露出一丝苦笑。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扶在他的颈上。
  冰凉柔腻,像情人的手,温柔而多情的按着。
  随着他的血脉微微起伏,令他丧失了所有力量。
  “你输了。”
  黑亮的眼瞳很静,话音很轻,淡淡的宣告了他的失败。
  血,自剑上滴落,穿透了秀窄的肩。
  “杀人,不一定要靠剑。”她扯扯唇角,淡漠的提醒。“有时我也用手。”
  “你真狠。”他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这个女人牺牲了半边肩臂,换得了贴近身侧的机会。
  “不狠一点,怎么赢你。”她温和的笑笑,仿佛剑是刺在别人身上。“我已是强弩之末。”
  “值得么?”他实在无法理解。“像你这样,何必替不相干的人卖命。”
  “我也想问你。”她的额上冒出冷汗,神色仍然平静。
  “什么。”
  “为了野心搭上自己的命,值得么?”
  素颜毫无血色,白如冰雪,按在颈上的手也越来越冷,他低头着看苍白微颤的人,虚弱而坚定的脸,一时失了神。
  “请世子以南郡王的名义起誓,五年内不对白谢两家动手,可好。”
  “否则就杀了我?”他再笑不出来。“你可知杀死郡王世子的后果。”
  “我确实不清楚,或者试试?”黑眸杀意流传,危险而诡魅,散发着夺人神魄的煞气。“反正无论结局如何,你是看不到了。”
  一片寂静的僵持。
  墨鹞清了清嗓子,“世子,劝您不要冒险,我们主上……不知杀过多少比您地位更高的人。”
  蓝鸮在一旁点头佐证。
  颈间带着杀意的手不容忽视,他苦笑着开口。
  “我以南郡王的名义起誓,五年内不对白谢两家动手。如背此言,天人共弃。”男子的声音传遍了白府。“行了么?”
  “今日率众退出,决不再动兵戈,如违此誓,列祖列宗永世不得安宁,家族门宗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迦夜浅笑着补充。“既然世子诚意无违,誓再毒一点也无妨。”
  萧世成从未被人如此要挟,眼中如要冒出火来,迦夜指下内力一透,他瞬时喘不过气,脸越来越青,终于勉强点了点头,照着念了一遍。
  随着话语,急如擂鼓的马蹄声传入耳际,不出片刻,五道人影猝然掠了进来。看见场中的情景,全都愣住了。
  谢云书张口待唤,声音都哑了。
  慢慢走近,剑尖坠落的血滴形成了一小洼血泊,红得刺人眼目。
  “来得真慢。”迦夜低声抱怨,抑住颤抖,一分分松开指。
  “请世子松手。”直到她提醒,萧世成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剑柄,半条臂膀都被她的冷汗浸透了。
  赶来的男子把她接过去,小心翼翼的不触及长剑。
  “拔出来吧,我避过了要害。” 小小的身子依在怀里,她在耳畔轻语,忍不住发颤。
  “忍着点,咬住我的肩膀。”
  盯着那柄长得可怕的剑,他哑着声音提醒,脸比受伤的人更白。
  双手搭上剑身,随着一声铮然脆响,精钢长剑断成了两截,指缘被利刃划破,流出了一缕鲜血。
  仅是这样的震动已让她痛得险些晕过去,细齿深深切入肩头,谢云书干脆利落的抽掉断剑,血迅速涌出,敷上去的药粉都被冲开,他撕袖为巾紧紧缚住,勉强控制住了伤情。
  众人静谧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萧世成首先回过了神。
  “姑娘智勇令人折服,可惜未竟全功。”
  白家众人皆怒瞪着他。
  他咳了咳,无视激忿的目光。
  “我会依约退出白家,但泪断肠若无解药……”
  “你这恶贼还想怎样。”白老太爷痛斥,恨不能食其之肉。“带上你的人滚出去。”
  “若无解药,三日后功力散尽形如废人,终身不复。”恢复了镇定,萧世成回问。“苦修多年的武功付诸东流,白老爷子不觉得遗憾?”
  谢曲衡与宋羽觞拔剑踏了上去,萧世成的亲随随之应变聚拢成形,长剑对峙,再度紧张起来。
  “如果谢三公子肯把叶姑娘交给我,在下自当奉上解药。”南郡王世子终于道出了交换条件。
  相当诱惑的条件。尽管几个人及时赶至,实力对比仍然悬殊,即使萧世成不再以白府众人性命相挟,从他手中硬夺解药仍是困难重重,此役南郡王府精锐尽出,绝不是轻易能够打发。
  空气僵滞如死。
  谢曲衡眼中微一迟疑,回望三弟。
  谢云书没有抬头,探臂护住了怀中的人,左手已执住了剑。银鹄碧隼站在身后,只待一个命令。
  迦夜忽然笑起来,牵动了伤处,痛得脸发青。
  谢云书轻柔的揽紧,尽量减少她的震动。
  “叶姑娘不必担心。”萧世成看她的目光相当复杂。“我一定妥为善待,决不让姑娘有半分不适。”
  她还是笑得太厉害了,以致许久才能说话。
  “你以为……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丝丝吸着冷气,她嘲谑的讥讽,未受伤的手勉力探出,指际拎着一只精巧的玉瓶,看起来十分眼熟。
  萧世成反射性的摸向怀里,空空如也。
  “你什么时候……”
  瞬间想通,他又换了问题。“你怎知我身上有解药?”
  迦夜轻笑,素手一抛,玉瓶划了一道弧线,落入蓝鸮手中。
  蓝鸮接过去,立刻拔开瓶塞放在白老太爷鼻端,一嗅已解了毒。人群骚动起来,玉瓶迅速在一双双手中传开。
  “主上让我们站开的时候就问过了,那时已禀过解药在世子身上。”墨鹞释疑,站在一旁防止抢夺。
  “我们跟随主上数年,仅凭手势即可传递消息。” 蓝鸮补充,转而走至谢云书身后。
  “……好……好……”
  他死死盯着苍白如落花的清颜,脆弱得像经不起一根手指之力。
  “萧某输得心服口服。”
  一重一重的设计,竟是全无踪迹可寻,硬是不知不觉坠入了圈套。
  她什么也没再说,软软的偎在身畔人怀中,笑容嘲谑。付出这般代价,怎可能仅为了无用一诺。
  谢云书极温柔的抱着她,小心的避让伤口。
  待转眼看向萧世成时,已是冷峻如冰。
  “世子最好回南郡看看,或许会出乎意料。”
  萧世成青了脸。
  南郡是他的本营所在。此次精锐尽出,南郡空虚无凭,乍听之下不得不心惊。
  “谢公子去了南郡?”密报他们离了扬州,却未能探出去向。
  “恰好途经。”俊颜冷冷一笑,宛如刀锋掠过。“听说那一带的九门三派不满世子前些时日倒施逆行,誓约为盟,很是生了些事端。”
  短短的一句说完,谢云书抱着怀中的女孩转身自去。
  领悟过来的白老太爷与儿子对视,又看了看谢曲衡宋羽觞,霍然绽出笑意。
  “萧世成,你也有今天!”
  咬牙切齿的咒骂,老人爆出大笑,一扫先前的屈辱憋气。
  萧世成紧紧咬牙。
  在春日的夜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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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蹀躞

  “对不起。”他喂下一勺药,低低的开口,疼惜而愧疚。
  “嗯?”
  “让你伤这么重。”请托之初,并未想过事情会这般严重。既庆幸她的承担,又痛见她流血,内疚得难以自处。
  迦夜想了想,淡淡一笑。
  “好在你没真把我交出去换解药。”
  盯着失血过多的脸,他捺下了怒气。
  “我不会那么做。”纵然白家与谢家相交多年,纵然这场横祸可能导致青岚一厥不振。“你到现在仍不信我。”
  “那个字对我来说太奢侈。”迦夜对他的不悦无动于衷。“况且事关至亲,答应对方的要求也不奇怪。”
  “你觉得我终会背叛?”
  “无所谓会不会,你自己斟酎后果即可。”她轻吁一口气,按了按肩。“这就当我驱使你多年的代价,以后再不相欠。”
  “你何时亏欠过我,一直是我欠你良多。”心潮起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看他的神情,她缓缓咽下苦涩的药汁。
  “当年的你与现在可是相去甚远。”
  不用回忆她也记得那个没有任何阴暗的少年,正直而坚持,骄傲而自律,年轻一代世家子弟中完美的人物。
  “那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执行的任务俱是出自我的命令。”她平静坦然的道出事实。“是我让你变成了一个杀人者。”
  “你说过罪衍皆由杀人者自己背负,为什么要替我开脱。”
  迦夜没有回答。
  “你不也是受教王指令,为什么不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他轻轻定住她的脸,不容逃避的追问。
  沉默对峙良久,迦夜无表情的撇开眼。
  “你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面对紧紧追索,她又是一贯的疏离。
  “你的出身,教养,家人,朋友……在他们眼中,你和过去无甚分别,轻易即可找回身份,教中的七年不过是场意外。忘了它,你仍是人人称道的谢家公子,短暂的折堕不会对你有丝毫影响。”
  “你又如何。”他凝望着淡漠无波的黑眸,仿佛要看透她的心。
  “我?”虚弱的身体有些疲惫,迦夜微倦的回答。“我自幼就在污秽中打滚,那些阴谋算计冷血残忍早就溶进骨子里,将来也是如此,我们根本就是两种人。”
  这一次轮到他沉默。
  “当初你不曾选择逃避,尽其所能的生存下来,这很好。”她审视着自己的手,仿佛自言自语。“现在你尽可以做回本来,一个清白干净的好人,你有这样的机会。”
  “不是遇上你,我活不到今天。”
  “与我无关,那是你自己挣来的。”
  “你很希望我忘了这七年?”
  “如果你够聪明,该知道怎样做对你最好。”
  “也许我比你预计的笨。”他牵过微蜷的小手,柔软白皙,令人珍惜的心动。
  迦夜抽回手,话音冷淡。“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指什么?”
  “没什么。”肩膀开始疼起来,她往下滑了滑,疲倦的闭上眼,不打算再谈。
  “迦夜。”
  一动不动,她似已睡着。
  “迦夜?”
  指尖轻触着她的脸,仍然全无动静。
  “迦夜……”
  每每吐出这个名字,都像是心底最深处的呢喃。他几不可闻的低叹,轻柔的在眉间落下一吻。
  浓密的睫颤了颤,没有睁开。
  他也没有停,一个又一个吻烙上清秀的眉,闭合的眼,挺翘的鼻,粉嫩的颊……缠绵在微凉的唇,苦涩的药味唤起了疼怜,越发温柔至极。
  清冷的香气令心神摇曳,着魔般的难以停止。
  她再无法漠视,长睫猝然睁开。
  他不让她躲避,灵巧的捕捉,慢慢诱她陷落沉醉。
  由被动到情不自禁,苍白的脸一点点红起来,细指无意识的揪住衣袖,漆黑的眼瞳渐渐朦胧。
  不知何时,他的唇吻上小巧的耳,轻尝薄得近乎透明的耳垂,让她像一朵被风吹过的莲花般轻颤,又落在纤白的颈,印证是否像无数次想像中一般柔滑,细致的锁骨诱人的凹陷,他烙下一个个印记……黑发如水披散,修长的手在发间穿梭,恣意撩拨着温度……
  ……放肆的手指顺着衣缘,不安份的滑入……
  他忽然不动了。
  头埋在凉丝丝的秀发中,许久才抬起来,幽暗的眸子含着笑。
  “对不起,我忘了……”
  低头看了看半开的襟口,她蓦然烫红了颊,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的指尖搭在层层绷带上,掌心……
  覆住了柔软如鸽子似的胸。
  隔着亵衣,隆起温润酥软几乎让他瞬间丧失了理智。
  不是指下的绷带提醒……
  有那么一刻,倔强冷漠的素颜褪去了层层防卫,无力的任他放纵,柔弱而无措,美得不忍释手。
  恁般别扭的人儿。
  每每在稍微接近的时候拉开距离,置身事外的疏落,重重戒备的心多疑而警惕,拒绝任何探索,随时可能转身远逝。
  唯有情动的一刻,方能约略窥见真实。
  想起迷梦惊破后迦夜说不出话的羞窘,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俊颜和悦而欣然。
  至少在谢青岚眼中如此。
  “大哥,三哥。”他稍稍抬起了头。“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谢曲衡叹了一声,对这个小上甚多的弟弟既疼又责。
  “你可知错在哪里。”
  “青岚不该疏忽不察,引狼入室。”
  “还有呢?”
  反思了半晌,谢青岚摇摇头。
  “以你自省,该当如何惩处。”少年迟疑不决,久久未能答腔。
  白家并未对他过于谴责,轻易原谅了这场失误。白昆玉只道己身不察,揽过了大半责任,反是对他的愧疚多有劝慰。
  “回谢家入刑堂领二十杖,重修德训,与初学弟子一同受训持诫,三年不准外出。”谢云书替他作了决定,谢青岚闻言色变。
  “三哥!”
  谢曲衡也皱了皱眉,微有犹豫。“会不会重了一点。”
  青岚自幼娇宠,如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更是添了一层羞辱。
  谢云书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轻笑了一声。
  “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
  “青岚不懂三哥的意思。”少年扬起头,声音也硬起来。
  “未能明辨是非,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此其一。”
  “倚仗家世擅作决定,妄自将敌人死间带入白家,此其二。”
  “时有过往,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全无警惕之心,此其三。”
  “善恶不分,确知对方身份后仍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此其四。”
  “未察形势,冲动无谋,轻易被敌攻心致愠,此其五。”
  “言辞无礼,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德怨不分,此其六。”
  “宽已责人,对自身之过放纵,全无省悔之心,此其七。”
  “以上种种,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没让你入后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一声比一声严厉,说到最后,谢云书面如寒冰,毫无转寰的余地。
  谢曲衡沉默下来。
  谢青岚终是不服,“只怕在三哥心里,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
  “你还有脸争辩?”谢云书倒也不恼,冷冷道。“我问一句,假使那日她不在,后果如何。”
  谢青岚住了口,心下仍是意气难平。
  谢云书收入眼底,又道。“我再问你,若犯事的不是你,而是白家弟子,依你看白老爷子将如何惩治。”
  少年愣了愣,默默低下了头。
  “引来举家倾族的大祸,纵然是亲子,白家也决不会轻饶。”
  “如今白家不提,不过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面,又恰逢谢家的朋友消弥此祸,惊而无险。谁敢说他们心底对你无怨。”
  “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上懂的说谢家教子无方,行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的说白家仰谢家鼻息,泼天大祸都忍过了不提,颜面何存。届时白谢两家世代交好,因你而生嫌隙,又该当何种罪罚。”
  谢青岚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爹娘疼你年少,多方回护不忍苛责,却不该成为你无知轻狂的由来,你要尚有一线清明,就回去躬身自惕学着收敛,莫要仗着家世张扬放任,目空一切,以为江湖上除了世家再无余子。”
  谢青岚张了张口,无法出声。
  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斥责如鞭子打在心头,羞惭自鄙的感觉山一般沉重,压得少年险些窒息。
  谢曲衡到底不忍。
  “你先下去好好想想,过些时回扬州再由爹亲自裁断。”
  ……
  “别再惯着小弟,他不是个孩子了。”谢云书目送弟弟佝偻的背影,心下也有些恻然。“爹既放他出来,就是要他尝点苦头,不然将来何以行事。”
  “他才17岁。”长兄如父,谢曲衡看着幼弟长大,见他意气消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十五岁即因自不量力的愚蠢被擒至天山,不希望他重蹈覆辙。”谢云书怎会不懂大哥的心情。“敌人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放他一马。”
  “这次多亏了叶姑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起形势谢曲衡余悸犹存。青岚遭人利用,万一萧世成得手,谢家真要无地自容。
  “她伤得可重?”心下是知道答案的,当时的情景历历可见。
  “嗯。”眼中掠过一抹疼疚,声音轻了些。“她很少受这么重的伤。”
  “我以为她顶多会救青岚,没想到……”
  “若是白家灭了,青岚也就毁了。” 萧世成蓄意借此事打击谢家的声誉,一举数得。一旦成为毁灭盟友的罪魁,不管是精神上的自责抑或谢家的惩处,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种种风言足以让尚未成长的少年没顶。“她答应照看,就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幸好……”
  谢曲衡没再说下去,拍了拍三弟的肩。
  “说起来近日有些流言,关于叶姑娘。”宋羽觞从门口闪入,他终日东游西荡消息灵通,此刻眉间隐着好奇,无疑是来探听第一手资料。
  “什么内容。”一直在榻边不离,谢云书头一遭听说,心里顿时一沉,该不会……
  “传闻说她与雪衣女有些因缘,极可能有师徒之谊。”
  “根据?”无头绪的话语让谢云书茫然。“还有,雪衣女是什么人。”
  “她的剑。” 宋羽觞比了比剑长,“在月下泛清光,剑芒透白,说是与当年雪衣女用的一模一样。”
  迦夜的剑……
  “雪衣女是当年中原武林的神秘人物,素来着白衣,身法轻捷异常鬼魅。没人看过她的脸,在江湖上昙花一现,杀过几个将军,说不上是正是邪。” 宋羽觞八卦得十分齐全。“按理叶姑娘来自西域,与中原相去万里,应该不会是一路,可是那把剑……”
  “消息传出去了?”
  “嗯,白家这般大事,众说纷纭,许多人都在猜测她的来历。”以一人之力令南郡王世子弑羽而归,又是从未露面的稚龄少女,怎不令人揣测。宋羽觞不忘提醒。“你最好小心一点,雪衣女行事诡密,弄不好会有仇家上门。”
  隐约有些莫名的预感,他微微蹙起眉。
  迦夜不离身的家传,那一柄奇特的短剑,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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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

  初夏的夜晚,风带着花香水气,掠过遴遴的河面。温度不低,他仍是取了一件薄披风,裹住了重伤初愈的人。
  “可喜欢两岸景致?”
  她点点头,偎进他怀里,雪白的素颜被岸边光影迷离的宫灯一映,带上了些许颜色。
  “夜里有另一番风情。”
  白凤歌及随身侍女由宋羽觞谢曲衡陪着,在不远处赏景。
  白家二小姐神色幽怨,任是风景如画,始终郁郁。宋羽觞频频张望,对这一方的情形极是关注,看架势若不是碍于尴尬,必定凑了过来。谢青岚自那日后一直闭门不出,即使上了回扬州的船仍足不出户,谢曲衡劝了数度,知他情绪低落,也便听之任之。
  四翼在船另一头,围坐在一处低声谈笑,时而嬉弄打闹。
  她瞥了一眼,泛起一丝微笑。
  “说来真巧,居然会在江南遇上。”本以为一别之后相见无期。
  “托天之幸,挑动围攻南郡王府的事顺利了许多。”
  “就让他们跟着你吧,也免得在江湖上生事,惹祸上身。”挑了一枚葡萄填入口中,冰镇后的酸甜让她眯了一下眼。
  “我也这么打算。”他顺下眼,指尖轻巧的打结,在她的衣带上缀了一块玉饰。
  “这是什么。”温润细腻的玉牌,繁复精致的雕工一望即知价值不菲。
  “送你的。”他微微一笑,凑近亲了亲粉颊。“很合衬。”
  “谢家的东西?”她拎在手中转了转,很是意外。
  “我的东西。”他纠正她的说辞。“谢家人各一块,好在当年我留在了家里。”
  “我不记得你有回去。”
  “青岚替我带来的。”他引着她指尖探过凹凸起伏的刻痕。“你看,我的是云纹,青岚则是风纹。”
  “有什么用处。”
  “凭此牌可在江南数大门派畅行无阻,也能自各地银号调集金钱。”说的很简单,隐藏的作用必不只此。她打量了一下,抬手就解,被他按住。
  “这么麻烦的东西我不要。”
  “戴着就好,就当是普通饰物。”他轻哄,拉开了她的手。
  “我不需要。”
  “不会有妨碍,真要不便你再还我就是。”
  “说不定明日就丢了。”玉牌坠在腰间,她实在不喜,随口嘀咕。
  “丢了也无妨。”他笑吟吟的看着她,心意通明。“我想送给你。”
  像是被套上了什么责任的物件,她扁扁嘴,恹恹的倚进软椅。
  “迦夜。”
  “嗯?”
  “你的武功袭自令堂?”
  “她留下的心法口决,还有该知道的一应事务,让我背了很多遍。”素颜有点怀念,静静的看着湖里的明灭的波光。
  “包括修习的代价?”
  “所有的一切,她也告诫过不要练至顶峰。”
  “你没听。”平静的声音微带责备。
  “没别的选择。要活下来杀死教王,必须有足够的功力。”她不以为意,掀开衣袖呈露出纤细的腕。“这样柔弱的筋骨,力量速度都不够,做七杀都很勉强。”
  纵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差点丧命,假如他不曾赶回来的话。孩子似的身体有助于避过贪婪的视线,却也令体力远较常人逊色。
  “你计划和他同归于尽?”他望着如水星眸,那里没有一点后怕。
  “那样的结局不错。”她承认,纤指弹落了裙摆上的柳絮,“已是我所希翼中最好的一种。”
  “为什么不选择逃走?”他极轻的低询。“你娘并不希望报仇,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迦夜愣了一下。
  “以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她低下头,河水轻拍船身,连带船体随波起伏,神智有些恍惚,一时弄不清身在何方。
  “淮衣?”
  每次异常都是因为那个人,并不难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亮的眼睛雾朦朦,仿佛笼了一层迷离薄烟,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他……和你有点像。”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开始发呆。“……是个很好的人,非常的……”
  他轻轻应了一声,等她说下去。
  “只有他救过我。”她收起双腿,抱着膝盖回忆。“就像你和九微,从淬锋营里杀出来时,我经验不足险些丧命,他替我挡了一剑……我成了七杀,他碍于身份做了影卫,一直照顾我……再后来……”像被什么惊破,她中断了梦呓般的回想。
  凝望着她的脸,他放弃了探问。
  远处楼船上的歌声遥遥传来,哀婉而伤感,像雨落琵琶弦一般凄怨悱恻。
  蓦然闪过了一线念头,他冲口而出。
  “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很像,你才……”才对他格外的照拂。
  这个可能一旦泛起,心宛如箍紧般难受,竟害怕她承认。
  迦夜没有正面回答,微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垂落下去。
  “他和你一样想回中原,这里有人在等他……”模糊的自语像在心底埋藏了许久,“所以我来替他看看,若能去换他多好……反正……”
  反正不会有人等她。
  记忆中的江南山水依旧。
  不见眷恋,只剩惆怅,仿佛走入了一个早已失去的梦,只更清醒的明白再也回不去。
  清颜寂寞如雪,他忍不住拥紧了她。
  虽然柔软的身子就在怀中,却像随时可能消失,无由的盈满了不安。
  什么都不重要,哪怕她只是透过他去补偿另一个人,种种的因由仅是歉疚他也不介意,初时的窒闷忽然无足轻重,反而生出了庆幸。
  那条黑暗冰冷的血腥之路,曾经有一个人给她如斯温暖,赢得全心信赖,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块柔软之地……
  真是一种幸运。
  “星夜行船,谢三公子和叶姑娘真是好兴致。”
  突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数十丈外,一艘豪华的楼船灯火通明,远远驰近。
  挺拔的男子凭栏而立,距离虽远,话语却似在耳边一般。
  对视一眼,谢云书松开佳人,起身拱手。
  “一别月余,不知世子何时来了扬州。”
  船头立着的人,正是南郡王世子萧世成。
  曾经剑拔弩张,见了面却仍是客客气气,寒喧有礼,不知情的必以为是莫逆。
  高大的楼船歌乐不休热闹非凡,无数丽人簇拥笑语,莺声呖呖,仿佛一个水上温柔乡。
  那一边的几个也走了过来,白凤歌恨怨重重的盯着对方,对着月余前企图毁家灭门的仇人,无论如何伪装不起来。
  宋羽觞留意着船上的种种,谢曲衡身影如山,场面上拱了拱手,实则全神戒备。
  萧世成浅笑回礼,身后一群珠光鲜亮的美人好奇的探视,俱是极有兴趣的盯着谢氏兄弟与宋羽觞,吱吱呱呱议个不停,混杂着各地的方言口音,大抵是南郡王从四方搜集而来。
  “托谢三公子之福,好容易处理完南郡琐事,日前陪家父至杭州办事,不想在此偶遇,真是有缘。”
  说得轻描淡写,背地里不知切齿几回。
  迦夜掩住一缕笑意,懒懒的倚在软椅上,没有起身的打算。四翼消失了影踪,必定是躲进了船舱,大概正从门缝窥探。
  泛泛的闲谈了几句,萧世成对着迦夜点点头。
  “叶姑娘的伤势可好?看似清减了许多。”
  她皮笑肉不笑。
  “请世子恕我体弱未能见礼,近日天热,伤处屡屡反复,总不大好。”
  “那是萧某之过,改日送上灵药为姑娘补补身子。”
  男子展颜一笑,竟似真个抱歉。
  “多谢好意,不敢劳世子挂怀。”她牵了牵嘴角。
  “横竖几位也是去扬州,可否赏些薄面同舟共游,人多也热闹。”男子微笑致意,身边的丽人听了雀跃,毫不忸怩的抛过妩媚秋波,大胆的言语邀约,皆是冲着谢云书等几名男子。
  “世子盛情相邀却之不恭,怎奈虚乏消受不起,不敢败了世子游兴。”闲闲的说着套话,迦夜心下好笑。毫无热情的推脱顿时惹得美人们娇嗔不快,嘴上不说,频频的白眼煞是明显,及至扫到左近的男子,又转成了爱悦。
  谢云书对众多火热的目光视而不见,立在她身边守护,神色淡淡的。
  “既是如此,萧某待至扬州再寻机宴请,届时请诸位务必赏脸。”
  “世子客气了,至扬州自然由谢家作东。”谢曲衡言辞隐带锋芒。“怎敢反让世子劳神。”
  “客气了,有缘扬州再会。”
  萧世成对着谢曲衡拱手,笑笑的扫了一眼迦夜,转首叱令船夫驶开。
  奢华富丽的楼船渐渐远去,谢云书低头看了看她。
  迦夜没事人儿一般的拔弄着冰块,全不在心上。
  “萧世成似对叶姑娘甚有兴趣。”宋羽觞忍不住道了出来,留意她的反应。
  “宋公子似对那些美人甚有兴趣。”她侧手支颐,不冷不热的轻讽。
  讨了个没趣,宋羽觞窘了窘,谢云书捺下了笑意,只作未闻。
  四翼从船舱中钻出来,对着遥远的帆影嘀咕议论。
  “还好躲得快。”
  “看见了又如何,横竖是得罪了。”
  “你怕他?”
  “我看怕的人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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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请

  扬州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照例是宾客满盈。
  三楼却是清净闲适,只坐着少数几名贵客。
  几个巨大的冰桶散发着寒气,轻易驱走了暑热。冰好的瓜果点心列在盘中,水润鲜嫩,夏日倍加诱人食指。
  四翼看着街景品头论足,白凤歌与侍女倚在美人靠上逗鹦鹉,谢曲衡在一旁作陪,宋羽觞轻摇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老大去哪里接主上,这么久还没过来。”蓝鸮耐不住性子。
  “约摸快了。”墨鹞估了下时间。
  “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谢家。”碧隼问出纠结多时的疑惑。
  “谁猜得出她怎么想,越来越古怪了。”蓝鸮耸耸肩。“至少以前还有脉络可寻……”
  “你觉得很怪?我倒觉得她现在比较像正常人一点。”墨鹞反驳。“不像以前那样完全没人味。”
  “这么说倒也……她有正常过么?”银鹄摸了摸下巴苦思。
  四翼面面相觑,皆是心有戚戚的摇头。
  “你们说的是叶姑娘?为什么都怕她,她过去对你们很凶?”不甘心一知半解,宋羽觞挤入了八卦的行列。
  “不凶。”蓝鸮诚实的提供答案。
  “手段残忍?”宋羽觞锲而不舍。
  “还好。”墨鹞出言否定。
  “你们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没有。”碧隼挠挠头,“她早就放我们自由。”
  “那你们的畏惧所为何来?”宋羽觞百思不得其解,四翼对那个冷淡的女孩的敬畏超乎寻常,按说他们该是谢云书的手下,却更戒慎她。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碧隼好心的答了一句。
  “她是什么人?”宋羽觞从善如流的问。
  碧隼哑然,眼睛瞟向银鹄,同伴会意,微笑着替他带过。
  “说起来我们也很好奇,老大居然是谢家的人,宋公子可知他过去是怎样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毕竟我和他相交多年……” 宋羽觞十分知机,大方的提供对方想知的答案。
  双方热切的交换各路消息,获得想了解的小道讯息,尽是皆大欢喜。
  谢曲衡在一旁好笑的摇头。
  谢云书携着迦夜踏入,看见的正是一派亲密无间的融洽,不觉稍稍诧异。
  迦夜瞟了一眼,半笑不笑的抿了一下唇。
  “你教出来的。”
  四翼瞥见两人,反射性的笔直立起,讪讪的心虚。
  谢云书一笑,引着众人落坐。
  机伶的店伙招呼着上菜,隔壁的伶人弹起了琵琶,丝竹入耳,娇柔婉转的歌声清扬,带来情致缠绵的意韵。
  菜色是极精致的。
  色色搭配合宜,清而不淡,肥而不腻,鲜嫩适口。甚至雕出了精巧的花鹤造型衬饰,更添了几份颜色。似这般咸中微甜倒是合了迦夜的口味,较往日多下了几筷。
  迦夜本身相当挑剔。
  长期处于高位,起居无不雕琢,平日享用的虽然随意,却都是顶尖的器物。不过她极能忍耐,出行时饮食粗砺,着布衣粗棉,数日不眠不休皆是寻常,从不因之抱怨。即使来了江南诸多不合意也不着片语,唯有极近的人才能觉出一二。
  白凤歌坐在她身畔有心示好,浅笑着搭腔,迦夜淡淡的回应,气氛还算融洽。四翼罕有的与她同桌,拘谨而不自在,全无先前的笑谑,几乎不开口。只剩了谢氏兄弟和宋羽觞谈些漫散的话题,场面略为冷落。
  白凤歌挑了一筷狮子头给迦夜,温言婉笑。
  “太瘦了对身子不好,叶姑娘该多吃些才是。”
  迦夜垂目看了看碗,一旁的谢云书顺手替她挟了过去。
  “多谢白小姐好意,只是她素来不喜荤食,由我代了吧。”俊颜平常,了解而默契,做来再自然不过。
  樱唇忽然发白,白凤歌勉强笑了一下,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揪住了裙裳。身旁的婢女入眼小姐神色幽怨伤心,不禁暗里不平。
  谢曲衡默叹一声,扯开了话题,努力化解僵滞的气氛。
  迦夜仿如不觉,略略喝了一点汤便停箸不食了,改坐到远处饮茶。
  她一离席,四翼心思一松,又开始与宋羽觞交头结耳。谢云书礼貌性的与白凤歌攀谈了几句,毕竟是谢曲衡秉持父亲的授意请至扬州,不便过于冷落。
  “数日赏玩,白小姐可还适应此地风物?”
  “扬州风景绝佳,凤歌所见处处皆是美景,哪会不喜。”白凤歌盈盈一笑,矜持而文雅。连日游玩俱是众人一起,期间谢云书多是全神陪着迦夜,少有近谈,难得此刻稍稍接近,她力持镇定,仍是些微晕红了脸。“多赖世伯好意相邀,才有此机缘。”
  “家母近日时常夸赞,说白小姐温雅可人,一解膝下无女的遗憾,直是希望能常驻谢家才好。”谢曲衡颇有深意的微笑接口。
  谢云书瞥了一眼对面,迦夜倚在楼另一侧栏边,捧着一杯香茗看花。数盆硕大的茶花色泽娇丽,花叶缤纷,绚烂而招摇。
  “白小姐有暇尽可多留些时日,扬州有不少好去处。”他忽然附和。
  四翼呆了呆,一时皆侧着头望过去。
  白凤歌有些意外,美丽的眸子亮了起来。“多谢三公子,如不麻烦,倒是想请三公子指点些名胜殊景。”
  “这有何难,让云书陪着四处走走即是,也可尝尝街巷名点。”谢曲衡大喜,立时替三弟包揽。
  “若是三公子方便的话。”期待的丽容略带羞意。
  谢云书眼神闪动,倏然浅浅一笑,“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远处的女孩俯身摘下一片朽叶,在指尖转了转。
  随风一送,干黄的叶片飘然翻落,旋转着坠下高高的楼台。
  一骑快马踏着落叶在楼前停住。
  骑者俐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醉仙楼。
  “南郡王世子下属请见谢家两位公子、叶姑娘、宋少侠及白小姐。”
  朗声通传响在梯下,空气顿时凝肃起来。
  众多目光盯着来使,那名汉子大方的抱拳当胸。
  “世子令在下前来送柬邀客,诚意相请,请诸位务必赏光莅临十日后的琼花宴。”随话语一同附上制作精美的金柬,一份恭敬的呈给了迦夜。
  席中数人暗地交换眼色,俱有些惊讶。
  迦夜翻了翻亮晃晃的柬书,没什么兴趣,随口推脱。
  “承蒙抬爱,近日旧伤未愈不便赴宴,替我辞谢了吧。”
  来使似已料到,立时躬身致意。
  “来前世子另嘱,叶姑娘的伤是他一手所致,时时心下愧疚。请务必赏脸容当面致歉。”不等开口,取出一物双手置上。“此物为千年雪参,聊表寸意,若能略补玉体,也算稍平世子心头之憾,请姑娘万勿推辞。”
  众人惊疑不定,猜不出是何用意。
  千年雪参本属珍物,萧世成送给害他功亏一溃的对手,又婉言相请,究竟所为何来。
  难道真是为了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的致歉。
  “东西是好的,可惜我用不上,连这帖子一并带回去吧。”迦夜眼都没抬,指尖一弹,将金柬送了过去。
  未料到回绝得如此干脆,来使窘了一下,再度开言。
  “叶姑娘何必拒于千里之外,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与姑娘重逢相会。”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姑娘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谢云书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谢云书踏前一步,空气紧得一触即发。
  “谢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谢云书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半晌,迦夜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萧世成,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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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汉广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着一本医书。
  叩门没听到回音,他掀开了窗。
  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雪色的容颜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她简单的回答,将书抛到一边,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他刚待伸手撩开散发,被她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他不解的问。
  迦夜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
  “你在生气?”他不太相信,不过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换了个问题。
  “萧世成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迦夜在镜前整理长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她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他只当没听见。“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她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谢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的看她一举一动,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萧世成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他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清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南郡王行宫去杀人?”迦夜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她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谢三公子的角色,照昨天那样选一个合适的妻子,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细指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他双手支着镜台,无形将她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她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你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他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生活?”冷漠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她也动了意气。“你在天山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料想的更多。”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他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
  “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七年前,当从来没遇见过你。九微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雪色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而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联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自然而雅逸。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的询问。
  “这是哪。”她瞪着他。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就走。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反被他执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放得很软。“我没别的意思,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必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的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的偏苑小径,你尽可以放心。”
  ……
  若不是必须查探医书,她必定不管不顾的避开,哪会被诱入谢家。
  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燥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竹森森,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随手抽出一卷,画的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阙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泠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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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温柔

  本待离开,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迷路对她而言是不可能出现的事,在这曲折秀致的江南园林,竟成了再确定不过的现实。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总在不大的地方来回打转,像堕入了迷障。她静下心细细观察,一石一木的陈设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分明是一种不知名的阵法。
  明明观好了出路,转折过后又成了园圃。她翻上墙头试图窥见全貌,足尖险些踢到一根细丝,若不是余光一瞥,那根细若游丝的牵引必定已被触发,遥遥可见隐蔽处联着极小的铜铃。
  好一个扬州谢家。
  看准了落足的山石一脚踏空,她半空挪开,躲过了一根弹袭而至的竹梢,忍不住低咒。
  处处迷阵,机关重重,陌生人一旦误入极难脱出,无异于一个隐形的牢笼。
  “谁!”一声断喝。
  一个精悍的男子目光灼灼,随在一位须发微苍的中年男子身后,盯着落在池畔的人。“阁下何人,在此乱闯。”
  她扫了一眼懒得答话,遁着试探的印象掠往出路,暗地后悔当年对阵法一途草草翻过,完全不曾研习。
  劲风从身后袭过来,她翻身躲过换了个方向。眼前的隔断蓦然变成了假山,极快的反手一撑避了过去,教身后的掌力落了个空。
  一声惊讶的微咦。男子越发激烈的缠斗,中年男子在远处负手而观,威严的面上颇有讶色。
  过招数个回合,她开始不耐。
  对手的男子功夫虽高倒也奈何不了她,但每每借阵法攻袭防不胜防,逼得有些狼狈。她索性闭上眼,凭着耳力与细微的空气变幻应对,一线错身短剑出鞘,清光瞬时掠过对方胸膛,裂了老长的一道。
  寒气侵体男子只觉一凉,垂首一看全无血迹,显是对方留手。还未回神,听得一声冷哼,娇小的女孩业已不知去向,转瞬失了影踪。
  掠过数间院落躲入一处矮篱后,抛掉了身后的追逐。腹部的疼痛更为剧烈,忍不住弯下腰,冷汗一滴滴自额上坠落,她尽量蜷得小一点,希望能不惊动任何人,痛楚似乎没有止境,女孩紧紧咬着唇,意识渐渐模糊。
  晕沉中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喧吵,有人惊叫,还有人推搡,她很想打开,可身体全无半份力气,疼痛侵蚀了一切。只觉得冷,无休止的寒冷缠绕着她,像落进了不可及的深渊,跌入了结冰的湖底,思维都变得断续。
  迷朦中有一双温软的手接近,轻触着她的脸,又托起她的头。淡雅的香气飘入鼻端,似曾相识的温柔。
  仿佛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温情的照拂,当她是怀中的珍宝百般爱宠,所有心愿都得到满足,天真的以为快乐可以永远……
  刻意遗忘的记忆浮上来融化了防卫,她终于放纵自己堕入了黑暗。
  谢家唯一医者的房中全是各类药草,相当凌乱,一方精舍盈满药香,室内只有煎药莳草的小僮,他走近书墙翻拣了半天,拿不准哪些会让迦夜上心,她始终不肯说查什么,他便也茫然无绪。
  “你在找什么?” 谢景泽刚回来就见三弟对着满墙的医书挑挑拣拣,不由稍诧。“几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二哥回来得正好,帮我找些少见的,我有个朋友想看看。”当初迦夜逼着他看了些毒理医书,似懂非懂,仅在使毒防范方面略为了解,到底不够专精。
  “真稀奇,什么样的朋友?”谢景泽随口问,抬手拔下了几本色泽暗黄的古籍。“我可是概不外借的。”
  “偶尔破例一次?”他半是请求。
  谢景泽瞧了瞧弟弟的神情,露出含意不明的微笑,又挑出几本残缺不全的医书。“是不是青岚提过的那位?”
  俊颜略带尴尬,“现在家里还有人不知道?”
  “恐怕没有。”谢景泽笑出声,“不管爹的态度怎样,我和娘都很好奇,何时把人带回来瞧一瞧?”
  “她在我房里等,不肯见其他人。”他也无奈。
  “这么宝贝?原本还以为老五夸大其辞,你真喜欢上一个小女孩?”
  “二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毒花会让人停止生长,形如孩童。”长期出门行医,难得谢景泽在家,他问起纠结已久的悬念,顺带把迦夜的情形说了一点。
  谢景泽收住了笑思量半晌,认真的回答。
  “我曾听人提过西域有这么一种奇株,名为玉鸢萝花,应该是近乎绝迹,她怎会误服,按说久服才会致此。”
  当然不是误服,而且还是她千方百计搜寻出的罕见毒花。解释起来牵扯太多,一时只能苦笑。
  “有没有办法解毒?”
  “这要看具体情形,若是服用多年怕是不易,就算解了也错过了成长期,回复正常的可能性很小。” 谢景泽中肯的评述。“她今年多大?”
  “双十之年。”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大概。”
  “得先诊脉才能确定。” 谢景泽生出了医者的好奇,斯文的面容跃跃欲试。“或许你把她带来?”
  “我想办法。”说服迦夜是个棘手的难题,他开始头疼。
  精舍门口人影一闪,青岚扑了进来,口里直唤着二哥,及至看到谢云书,立时叫起来。
  “我说三哥到哪去了,原来在这里,害我一通好找。”一迭声的叫唤有些气急。“叶姑娘那边出事了,娘让我过来找二哥去瞧瞧。”
  谢云书立时的变色,一把捉住小弟。“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明明还在房内等他回去,怎会……
  “我也不清楚,都不知三哥何时把人带进来的。娘在花苑里发现了她,好像晕过去了,又不见外伤,不知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裙上系了云璧,那些婶姨还说要把她送刑堂去审呢,怕是奸细什么的,娘着人唤我去问才辨出是她,交待让二哥去把把脉……”
  还没说完,谢云书已丢下他冲了出去。
  面前一空,少年愣了片刻,后脑被人拍了一下,谢景泽微微一笑。
  “还不快去带我去,你没见老三的样子?”
  谢夫人的房外闹哄哄,不知挤了多少人。一些叔婶伯姨带着各自的丫环兴味的窥探,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无疑带来了刺激的谈资。见谢云书赶至,自觉的闪开了一路,无暇去听躲在手帕后的低议,他只盯着内室榻上蜷紧的身体。
  迦夜的额很冷,肌肤触手冰凉。不同于上次发作的惨烈,昏迷中缩成一团,蹙着眉涔涔渗汗,他在一片抽气声中撕开裤脚,莹白如玉的小腿并无异样,不像是经脉逆转。顾不得旁人的视线,抱起她单手按住了背心。
  时间渐逝,传入和熙的内力让素颜隐约有了一抹血色。
  谢景泽也赶了过来,青岚一看,知机的劝说众人离开,打躬作揖的请着各路婶姨回避,斥开了丫环仆婢,最后干脆关上了门,把所有视线隔在了门外。
  “景泽看看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谢夫人轻柔的催促,并未斥责谢云书的逾距。“怎的倒在了园子里,还躲得那般隐密,若非玉点叫得厉害怕到眼下都没人发现。”
  玉点是谢夫人养的小狗,此刻乖乖的伏在主人脚边,忽哧忽哧的喘气。
  虽已届中年,谢夫人看上去仍然柔弱美丽,完全不像五个孩子的母亲。坐在榻边还握着迦夜的一只手,目中满是怜惜。
  “手这么冰,莫不是受了风寒,要不要多取些锦被来。”
  谢景泽的指尖按上了细腕,仔细的切了好一阵又换了一只手,刚放上去即被震开,迦夜睁开了眼。
  觉察到她想坐起来,谢云书藏住心焦劝慰。
  “这是我二哥,自幼随国手学医,相当高明,且让他帮你诊一诊。”
  早该发现她的异常,晨起初见就有什么地方不对,被她掩了过去,仅说是想翻翻医书。以迦夜的警惕多疑,必定是觉得身上极度不适才会如此,他却大意的忽略,心下极是懊悔。
  迦夜仍是苍白羸弱,勉力摇摇头。“我要回去。”
  “那怎么成,你这孩子未免太不爱惜身体。”谢夫人薄责,抽出素巾替她拭了拭额上的汗。“连病着也不顾,看都疼成什么样子了。既是书儿的朋友,又救过岚儿,难道还怕谢家吃了你不成,安心的在这养好了再说,若是继续这般糟蹋自己,别说令尊令堂,便是我也要生气的。”
  怀里的人不动了,谢云书讶异的看着迦夜收起了桀骜执拗的性子,沉默的任谢夫人碎语唠叼,没再说反对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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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驻留

  “二哥可诊出是何原因。”谢云书担心是她旧伤又犯。
  谢景泽微一踌躇,不知从何而说。
  谢夫人出言催促,“景泽还不快说,我看叶姑娘疼得紧,别是什么要紧的病。”
  谢景泽咳了咳略为尴尬,把一旁拉长耳朵的小弟驱出了门外,才转头面对母亲和三弟。
  “叶姑娘腹痛倒不是什么大碍,她是……”吞吐了半天,声音压得很低,“天癸将至。”
  愣了半天,谢云书不自觉的红了脸。
  “会不会弄错了,就算癸水初来也不至疼成那般才是。”谢夫人疑惑不解。
  “这与她练的功夫有关。”谢景泽窘得咳了又咳。“不知她练的哪一路,但确是极阴寒的一种。她双十之龄才癸水初至,必定是由此所致,发作起来也比寻常女子更重。再加上真气冰寒,越是运功痛得越厉害。”说着说着突然想起。“青岚说爹和四叔在竹苑遇到过她,还动上了手,约摸错不了……”
  “可有办法让她痛苦轻些。”约略明白了大致,谢夫人问道。
  谢景泽点点头。“我这就写张活血止痛的药方,另外得小心别让她受寒,她身子太虚要多留意,不然极易落下毛病。”
  “这还用你说,我一会就去叮嘱她,这孩子的娘亲不在身边,我自会代为关照。”谢夫人嗔怨的转向谢云书。“说来也得怪她的父母,怎么忍心让这般可人的女孩练劳什子邪门武功,他们是哪里的人。”
  母亲的问话让他愣了一下。“她的双亲早过世了,大约五岁的时候。”
  谢夫人怔了怔,心疼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的孩子。”说着说着红了眼圈。“我去和她说说话。景泽写完药方叮嘱下人赶快煎了送进来,书儿吩咐厨房做碗姜片红糖汤。”
  见母亲去了邻室,谢景泽摊开笔墨龙飞凤舞的写药方,一边和弟弟交待。
  “适才探脉发现她确实中了毒,时日甚久,大概就是提过的玉鸢萝花,此花过于罕见,具体的拔毒方法我得再细诊,不然没有把握。”
  “有劳二哥。”谢云书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谢景泽皱了皱眉,惑而不解。“她的经脉有些问题。”
  “二哥是指什么?”一颗心又提起来,他盯着苦思的人。
  “还是与她练的功夫有关,她全身经脉相当脆弱,与常人……大不相同,似乎全凭真气撑着。”
  他心里一寒,把迦夜的旧伤定期发作,所知有关功法的一切悉数道了出来。
  谢景泽默然良久,神色也凝了起来。
  “照你的说法这种功夫很危险,短期耗损经脉以求速成,长远必酿祸患,一个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明知下场难测,她怎会鲁莽至此。不说旁的,单只定期反噬已非一般人能消受,持续发作必然日趋厉害。”
  他半晌说不出话,只能问最关键的。
  “有没有调治的方法?”
  “方才我诊到一半被她震开了,必须察看受损到何种程度才能把握。”谢景泽顿了顿不无犹豫。“目前来看……真要补救,至少得先废了这门武功。”
  废掉辛苦多年修成的武功……对她而言只怕比死还要可怕。
  迦夜的性情那般骄傲,断不会容许自己失去自保之力,若是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倚在门边心事重重。
  谢夫人正在轻言细语的叮嘱女儿家该注意的点点滴滴,迦夜难得温驯的静听,不知是痛是羞,黑眸雾洇柔软,看上去如一个乖顺听话的小女孩,又苍白得惹人怜爱。
  这样年幼的外貌,身体却是千疮百孔,全倚仗饮鸠止渴般的苦撑。他没资格苛责她的轻率自伤,也不敢去想争得如今的自由她付出了多少代价,远比他的七年更长,更多,更沉重。
  丫环送来一个温好的手炉,谢夫人亲自替她放入怀中,将丝被掖好。见他在门边痴望,了然一笑,领着丫环出去了,还顺手揪走了窗边探头探脑的青岚。
  看着他走近,迦夜的脸一点点红起来,竟不敢对视。更可怕的是知道自己红了脸,越发羞得无地自容。
  本以为是练功造成的内腑受创,却未想到是这个缘故,得知的那一刻窘得要命,早知如此,宁可忍着也好过在人前出丑。
  “可还疼得厉害?”清朗的男声很轻很柔,温热的手探过雪额,服过汤药又拥着暖炉,温度趋近正常,不再冰得吓人。
  迦夜的体质总是偏冷,他这时才明白是气血极虚,阴寒入骨的后果,原因当然还是所练的独特武功。
  “你的身子很弱,务必得多方留意。”他压下心绪劝说。“以前又受了那么多伤,我让二哥给你开些方子好好调养。”
  黑亮的眼睛终于瞄过来,羞红渐渐淡去。“已经好多了,明日我回客栈。”
  “别说傻话,还得喝好几天的药。”
  “本想现在就让你送我回去,猜你一定不肯。”她不无自嘲的扯了扯唇角。“动不了,没人带又很难走出谢家的迷阵,只有等明天。”
  “和谢家牵扯让你那么难受?”险些忘了她是多么容易激起他的怒气。
  长睫闪了闪,她又蜷得紧了些。“我不喜欢在别人的地方久留。”
  “你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犯了错。
  “多谢提醒,这一点不劳你费心。” 迦夜的脸忽然湮去了感情,只剩下一片漠然,瞬间变回遥远的疏离。
  后悔已来不及了,室内一片僵滞。
  “……你一定要这么倔强,让自己这般辛苦?”
  “我一直如此,没什么不好。”她丢开暖炉,坐起身随手挽了发,冷得让人无法靠近。“多承相助,代我向府中各位致歉,恕不再另行登门道谢了。”
  “你现在要走,忘了还在病中?”他一时气结探臂要拉住,她右手微动,指尖拂过,逼得他不得不缩手。
  “别再逞强,一会你会痛得更厉害。”他尽力忍住低吼,不敢再上前。“你明知道这时根本不能再动真气。”
  “那又怎样,忍了就是了。”黑眸全然无波。“你肯带我出去自然好,不肯我最终也能寻到路径。”
  他气极而无法可想的看着她离开,心疼又无计可施。
  她什么都能忍,怎样的痛都熬得住,才把自己弄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完全不在乎伤人伤已,却教旁观的人痛彻心肺。
  踏出房门辨了下方向,她径直往右边的月门行去,没几步就被人堵住了。
  谢夫人带着两个贴身丫环行过来,惊讶得看着本该卧床静养的人在面前微窘的驻足,爱子又气又怒的跟在后头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静止了片刻。
  柔弱的妇人霭然一笑,上前拉住迦夜的手。“你这孩子起来作什么,缺啥叫书儿帮你吩咐就是了。身子还虚着呢,瞧你这手又冰了不是,厨房给你炖了温补的鸡汤,快回去躺着喝了,别让我放心不下。”
  “谢谢夫人好意,眼下好了许多,实在不敢叨扰……”温热柔软的手紧握着,她不便挣开,磕磕巴巴的拒绝轻易被打断,谢夫人关切又嗔怪的埋怨。
  “你年纪太小不懂,这女儿家的病说起来可不是小事,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别嫌我唠叨,起码得歇上好几日,谢家的床又没长钉子,怎么就硬是要走呢?再这样我可要替令堂骂你了。”妇人一边轻柔的紊叨,一边拉着她回房间,迦夜不好运功相抗,被硬拖了回去。不容分说的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从头到尾没半分插嘴的余地。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仗着自己练了些功夫打熬得住,犟着不肯好生休养,让长辈看了就心疼。汤是厨房照我惯用的方法炖的,加了些药材,比寻常的更要滋补,可得多喝点。”
  谢夫人自不待说,两个伶俐的小丫环也在一旁帮腔,三个女人围成一团,将她的冷定数落得点滴不剩,好容易得了个话缝,没出声就被喂了满口鸡汤,前所未有的狼狈。
  谢云书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先前的怒气去了九霄云外,若不是怕迦夜恼羞成怒,几乎要大笑出来。怎么没早发现迦夜也是有克星的,慈爱善良母亲正是克制她的绝佳人选。鸡汤他也被母亲强着喝过,虽然营养,味道着实不佳,向来不喜荤的迦夜要喝下那么大一碗……
  果然,没过多久迦夜已招架不住,投来尴尬求援的目光,他还以同情而无能为力的眼神,忍笑忍得……相当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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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绝

  被一群女人包围得动弹不得是什么滋味?
  她原先不知。
  直到谢夫人善意体贴的亲问起居。
  白日时常在她身边闲谈做针指,夜里谴贴身丫环来照料起居,连带着她休息的房间成了谢家女眷的八卦娱乐室。
  谢夫人的重视徒然显出了她的特殊,好奇猜度的眼光往来不绝,每日唯一的事情即是看谢家众多的姑嫂姨婆来来去去,用无止境的耐心回来各类重复了又重复的问题,从没觉得这么累人。
  出身来历、学艺经过、相遇缘由、个人感情、怎样入府、何种病情、交游喜好……当然,最感兴趣的是因着腰上垂的一方小小玉佩。
  唯属谢家男子所有,连妻子都不给的身份信物。拜此物所赐,她没被视为奸细丢进谢家刑堂。一直当他是暂时寄放,未在意这东西的重要,难怪白凤歌看她的眼睛幽怨至斯。
  “你在听什么。”谢云书在弟弟身后问。青岚回头讪讪的笑了。
  “二哥三哥。”他低叫,做了个鬼脸。“我在听她们说话,叶姑娘好惨,天天被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问。”
  “今天是谁?娘也在?”谢景泽偷觑了一眼,忽然有点尴尬。
  “是大嫂二嫂,还有白姑娘。”谢青岚如实报告。
  “好像气色不错。”谢景泽不自在的岔开。
  “有吗?我倒觉得她表情有点怪。”谢青岚又回头看了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娘方才让她喝了一大碗汤。”
  “又是鸡汤?”
  “嗯。”谢青岚比了比手指,“每天两次,我看她喝得快吐了。”
  三人的脸上皆有同情之色。
  “前一阵你不也被娘灌过。”还记得小弟被二十杖打得很惨,那时同样是母亲亲自照料。
  “那时我撑死了不喝,私下贿赂了侍儿帮我倒了。”青岚洋洋得意。“可惜这招叶姑娘用不了,娘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才走。”
  “要不跟娘提一下,就说她的病不宜多喝鸡汤。”再灌下去后果堪虞,谢云书把目光转向二哥。
  谢景泽较为实际。“娘会换成排骨汤。”
  三人同时默然。
  谢曲衡的妻子是江南名门闺秀,不谙武功,谦柔解意,与妯娌亲眷相处融洽。谢景泽的妻子却是武林世家出身,性情爽落,与白家两位小姐都是手帕交,素来亲厚有加,这次白凤歌至扬州,多由她们陪着四处游玩。今日过来闲谈既是好奇,也有替白凤歌一探虚实抱不平的意味。
  眼瞅室中并无旁人,大嫂还好,二嫂的问话渐渐藏不住刺诘。
  “听说叶姑娘中了毒,终身都是这般年纪相貌?”尽管夫婿叮嘱过不得多言,她仍直直的道了出来。
  “确实如此。”迦夜随口对答。扯出一抹淡笑,数日间已养成了习惯。
  “那也不错,将来不必担心容颜老去了。”二嫂轻笑调侃。“总像个孩子可是招人疼得紧。”
  “那是谢夫人仁厚。”迦夜像没听出讥讽。
  “娘就是心肠软见不得人落难,也不管是真是假。昨日还为这跟爹吵了几句。”不顾嫂子在一旁轻扯,她又加了一句。“娘和爹多年没红过脸,我们这些小辈都有些不安呢。”
  纵然迦夜不快,脸上也看不出端倪。“是我给谢家添麻烦了。”
  “哪敢这么说,该是我们致谢,多亏叶姑娘救了白家上下和五弟。”大嫂不无歉意,温婉的转过话头。
  “叶姑娘在魔教身居何职?必定不低吧。”二嫂不依不饶。
  “不值一提的虚衔。”她单手支颐,黑眸清冷似水。被她看着的人心里一虚,想起身处何处又气盛起来。
  “一介女子要居于人上,想必代价不小。”二嫂目光闪烁。“尤其叶姑娘这般形貌。”
  “那是自然,以二少夫人之明,当知魔教并非善男信女的所在。”迦夜落落大方的承认,倒教对方一时无词。
  “怎的想到与云书一起至江南?”
  “偶然同行。”
  “既是偶然,叶姑娘接下来打算往哪里去?”只差没脱口问出何时离开,谢景泽在外边听得直皱眉,歉意的看着三弟。
  青岚暗里摇头,听着二嫂步步紧逼多少有些不平。
  “很快,二少夫人不必担心。”早知对方的潜意,迦夜似笑非笑。
  “叶姑娘别急,还是歇养好了再言其他。”大嫂嗔了弟妹一眼,不无窘意。
  “少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即是南郡王世子设宴的时日,我在此叨扰得够久,也该辞谢了。”
  “都说萧世成心狠手辣,倒像对叶姑娘甚有好感,那枝千年雪参可不是常人能得见的玩艺,当日真个是生死相搏?”
  这话说得过份了,青岚忍不住要冲口而出,被谢云书一掌捂住,眼色沉沉的摇了摇头。谢景泽在一旁极是尴尬,又不好说什么。
  迦夜没事人一般的拂了拂衣襟,“江湖中哪分得了那么清,化敌为友也属寻常,二少夫人想多了。”
  “却是由不得人不多想,琼花宴不是请动了姑娘去么,换了凤歌是绝不会给他这份脸的。”被提到了名字,白凤歌抬了一眼又迅速垂下,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像是被拖来做了摆设。
  “白小姐是白道名门侠女,与我自然不同。”眼见着谢夫人的随身丫环又端来了参汤,她嘴开始发苦。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听得弟妹咄咄逼人的言词,大嫂过意不去,亲手从盘里接了汤递过来。
  迦夜端在手中顿了片刻,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虽然口味不佳,连日进补的效用却是勿庸置疑,素白的脸透出了粉色,吹弹可破嫩若婴儿,引出由衷的感叹。
  “叶姑娘生得真美,再长上几岁必定是倾国倾城,真是……”大嫂叹了一声未再说下去,颇有惋惜之意。
  迦夜倒没什么憾色,一旁的二嫂闻言接口。
  “大嫂说的不错,将来婚嫁倒是个难题,不说站在夫婿身边,生子怕也多有困难,这……”
  “多承二少夫人垂目,我今生未作婚嫁之想。”她截口淡笑,眼神已冷了下来。“风霜多年仇怨无数,隔日殒命也属寻常,从未臆想过有此福份。二少夫人的好意用在我身上委实浪费,还是多多关心白小姐为上,若能成妯娌之亲必定是合府皆大欢喜。”
  座中人岂会听不出讽刺,口快多言的女人被噎了个结结实实,顿时僵住了。
  谢景泽趁机命路过的丫环唤妻子出来。
  谢云书忽然放开弟弟快步走出了花苑,远远至偏院的碧池旁才停下,脸色极是难看,青岚追了上来小心瞥了瞥,嗫嚅着劝解。
  “三哥不要见怪,二嫂她……她……不是……”不是有意挖苦?不是刻意给人难堪?少年想了半天还是语塞,唯有陪着默默站着。
  虽然他一度不喜欢那个会拖累三哥的女人,但也看不过二嫂的含讽带讥,更对白家小姐隐然失望。不提其他,怎么说白家也是她一力救下来的,可休言感激,连句帮着分辩的话也没有,一味沉默,未免令人齿冷。第一次觉得正派世家的作为不过如此,尚不及魔教中人的豁达坦白。
  那女人冷归冷,却有一番旁人难及的气度……难怪三哥……
  许久,俊颜回复了常态,拍了拍弟弟的肩。
  “我没事,回去吧。”
  “三哥还生二嫂的气?”
  “我没生气。”
  “那你……”青岚仍是担忧。
  “你不懂。”谢云书勉强笑了一下,眉间满是涩意。“那是她说给我听的,她知道我在。”
  她?是指二嫂?还是……青岚回忆着刚才的对话,渐渐不敢置信。
  “叶姑娘?她对三哥……”
  那些话是……拒绝?
  有人能拒绝这般优秀的三哥?甚至还暗示他去娶白凤歌……
  谢云书没有再说一个字,紧紧抿着唇,掩住刺痛的心。
  是的,她不要他。
  从头到尾她就不曾想过和他在一起。
  固执不肯放手的人,只有他。
  夜深人静。
  门无声的动了动,迦夜已睁开了眼。
  确定了来者,纤白的手从剑柄上松开,放下了戒备。
  修长的人不发一语的走近,路过守夜的丫环之际拂了一指,半睡半醒立时成了酣眠。
  “有事?”她半撑起来压低了声音。
  他没有回答。趋近深深吻住粉唇,双臂将她箍入怀中,紧得令人透不过气。迦夜想推开,被他勒得死紧。重重的一拐落在腰际,他哼也没哼一声。纤手并掌如刀,不知该不该击下去,迟疑之间,头脑渐渐昏然。
  执著的眼睛在暗夜里亮如寒星,一分一分的索要。炙热的气息火烫,烫得僵硬的身子一点点软下来,手慢慢搂住了他的颈。
  他的唇逐步下移,扯开单薄的亵衣吻上了白皙瘦弱的肩。指尖轻挑,极细的带子无声而断,最后一丝遮蔽滑落,露出了幼蕾般贲起的胸。掌心触上去的一刻,男子的喉间响起了呻吟般的低叹。
  她蓦然恢复了神智,却没有力量阻止,身体似乎已全然背叛。他拾起搭在他掌上的小手,一根根吻过玉葱般的指,舌尖轻舔手心,她无法抑制的轻颤,陌生的悸动迷乱而无措。
  他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侵袭,清朗的眸子幽深而沉静,隐隐有危险的火焰。细看她的脸,像要从中找出隐藏的一切,或许发现了什么答案,神色逐渐柔和下来,不复刚才的狂烈。
  忽而轻如蝴蝶般吻了吻颊,替她拉上了衣襟,温柔的把娇躯放回床上。
  “你……”她的头脑一片茫然。
  “晚安。”指尖在唇上轻点了点,他灿然一笑,俊美得让人停住了呼吸。等回过神,人已从室内消失。她扶着头坐起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未束好的衣襟再次滑落,雪白的肌肤上密布着点点红痕,真切的提醒她所经历的荒唐。她怔怔的呆了半天,脸颊激烫的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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