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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吐血裂墻強推紫微流年的《薔薇之名》!女主美貌仁慈,智慧與武力值彪悍,真正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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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宫廷

  林晰再没有一丝力气,放纵自己瘫在地上。
  汗从脖颈淌下,肢体遍布着力竭的酸乏,烈日映得桐木地板反光,他下意识挡了一下眼。一个身影遮没骄阳,刷的拉上纱帘,刺眼的光顿时柔和起来。
  “还好?”
  林晰努力想撑起身体,每一寸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相较之下,对方的游刃有余简直成了讽刺,他忍不住咬牙。“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少年笑起来,低低的笑声听起来竟像一个成年男子。“你学得很快。”
  借对方的拉扯坐起来,林晰靠着墙壁才没倒下去,牵动了淤伤咝的吸了口气。“你在哪学的这些招数。”
  修纳在他身边坐下,“没必要管来自何处,它很有效。”
  林晰喃喃的不甘心。“真不公平,我已经够拼命的训练。”
  “以你的年纪而言很不错了。”传闻并没有夸大,林氏子弟素质之强,确实令人钦叹。
  林晰翻了个白眼。“别让我觉得你是个老妖怪,修纳你到底多大,十五?十六?”
  身边的人笑而不答。
  自觉问题毫无意义,林晰揉着酸软的胳膊换了个话题。“你打算参与下一次试练?”
  “嗯。”
  林晰长呼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出话。“如果是你,或许能成功。”
  修纳望了他一眼。“你只差一点。”
  “一点已经完全不同。”林晰神色消沉,声音低下去。“为这一天我准备了几年,还是输了。”
  修纳没说话。
  林晰喃喃自语。“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什么,说我不配做继承人,说我是一无所有的乡下小子,根本不算真正的林家人,能被叔父选中是出奇的幸运,从我被带到帝都起听过无数次,现在我的失败成了最好的证明。”
  那些轻蔑鄙视的眼神毫不遮掩,曾经让内心激愤欲狂。
  他倾尽全力让自己变强,同学的眼光终于逐渐改观,却输掉了最关键的试练。破灭的希望比骨折的剧痛更难以忍受,每一个夜晚沮丧和自责啃啮着灵魂,几乎让他心神崩溃。
  修纳并无过多同情。“比起你终将得到的,眼前的挫折不值一提。”
  “你也嫉妒我未来能当公爵?”林晰笑出声,控制不住肩膀抖动,一只手捂住了眼,指缝中露出的眼瞳幽暗。“知道吗,其实我更嫉妒,像发疯一样嫉妒一个人。”
  修纳看着他。
  “你一定猜不到是谁。”失去冷静自制,林晰罕见的袒露心事。“是我表姐,那个失去继承权的公爵小姐。”
  修纳沉默了许久才回问。“为什么?”
  仿佛有些话憋了太久,无法再用理智隐藏。“别人都以为她是性别原因才被叔父取消了继承权,只有我知道根本不是。她从小受最好的教育,最严格的训练,彻底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她很聪明,也很出色,从来没让叔父失望,博斗射击,军事战策、甚至社交打猎跳舞样样都是一流,而且……轻松的通过了试练之路。”
  或许是过于激动,林晰隔了片刻才又说下去。
  “虽然林家权势非凡,但家族中却有不成文的规定,军中晋升全凭自身能力。她十八岁进入军队,二十岁已是少校,所有人都认为她前途似锦。”少年的脸庞多了一丝冷嘲。“可她放弃了,只因为她讨厌军队。她违抗叔父的安排转成文职,无论叔父怎样斥责,她宁愿当个低级士兵也不愿做校官。我拼命求取的一切,她却毫不在意的抛弃。荣誉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却是别人遥不可及的梦,光是追赶她我已经透不过气,有时我真不懂,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练习室中的声音越来越低,未来的林公爵陷入了完全的静默。
  覆住双眼的掌下坠落了两行清泪,无声的跌碎在地板上。
  或许是因为全力以赴的就学态度,又或是相似的独来独往的习性,林晰与修纳成了朋友,他与这个一年级的学弟接触越多,越觉得难以捉摸。
  修纳话很少,两人之间更多是对课业的交流,从不涉及私事,这反而让林晰安心。见惯了各种心怀目的的人,修纳是罕见的例外,时间久了,林晰渐渐放松,有时甚至会开起玩笑。
  “苏菲亚今天没缠着你?”
  戏谑未落,林晰手上的剑猝然被修纳一记花式挑飞,再次输掉了一局。
  修纳扔下武器,扯了块布巾擦手,对问话置若罔闻。“你不该分心。”
  在修纳手中落败林晰已习以为常,一边回想方才的较技,一边打趣。“苏菲亚的热情还不够融化你的心?她可是学院出名的美人,父亲又是伯爵。”
  “她找错对象了。”
  林晰耸肩。“那只能怪你在升级考试时太惹眼。”
  在年级考核中修纳直接撂倒了教官,不到一天已传遍了整个学院。令人侧目的实力加上惑人的外貌,纵然出身平民,仍无法冷却贵族小姐倾慕的芳心。
  “不过我能猜到原因,你在试探教官的实力,为将来的试炼铺垫。”林晰看着朋友的侧脸,神色复杂。“坦白说,我很希望你失败。”
  修纳毫不意外。“我知道。”
  “为什么这么着急,你一开始就打算两年内毕业?”
  “也许是因为我付不起四年的学费。”
  学院每年学费的确非常惊人,这一回答似真似假,林晰一时难以分辨。“我一直好奇,你入学的钱是从哪来。”
  “我受男爵推荐。”
  林晰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索性直问。“我不认为吉赛男爵会如此慷慨,除非你们有私下交易。”
  “或许。”修纳笑了,对少年警惕的心性相当赞赏。
  敷衍式的回答令林晰难以忍受。“修纳,我当你是朋友,你能否像朋友那样坦诚。”
  “我以为朋友该期望对方获得胜利。”修纳轻易把话拔回。
  林晰一窒,半晌才道。“我只是想,假如你有什么麻烦,或许我能帮忙。”
  “谢谢,不过很可惜。”拎起掉落地上的剑,修纳刷的一声插回剑架,眼神转为冰冷。“除非你已是公爵。”
  林晰皱起眉刚要说话,突然一个甜脆的娇音插口。
  “比起距离爵位遥遥无期的人,我父亲会给你更有力的帮助。”
  金子般的卷发披落肩头,娇俏的脸庞青春无暇,一个动人的少女大大方方的走进了练习室。
  “苏菲亚!我以为你至少该懂得敲门的礼貌。”林晰冷下脸。
  “林晰?”苏菲亚故作惊讶。“抱歉,我以为你已经不在学校了。”
  林晰声音一沉。“你什么意思。”。
  苏菲亚偏着头打量, 半晌才慢吞吞道。“林公爵出事了,你不知道?”
  林晰霍然起身,目光逼人。
  见修纳几乎同时望过来,苏菲亚笑容更甜。“林公爵镇守的休瓦出了意外,皇帝陛下十分震怒,不仅收回了两块本属公爵的领地,更削爵降级,恐怕你未来只能成为候爵了。”
  林晰的脸庞蓦然苍白。“不可能!”
  苏菲亚肯定而自信。“绝不会错,朋友给我的信里说得很清楚。”
  林晰盯了她一刻,苏菲亚不安的朝修纳的方向挪了一步,正待再说些什么,林晰突然走出了练习室。
  苏菲亚松了一口气,望向修纳。“他一定是回去求证了。”
  修纳沉默了一瞬。“我很怀疑,什么样的过失能让百年世袭公爵降为候爵。”
  被那双漂亮的眼眸凝视,苏菲亚脸颊微红,指尖无意识的盘弄卷发。“听说事情发生在一年前,但因涉及机密没有对外公布,加上审查和弹劾费时良久,皇帝陛下近期才给出了裁断。”
  “没有更多讯息?”
  苏菲亚摇了摇头,暗恼朋友的来信细节太少。“我父亲或许知道,但校规禁止离校,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向父亲打听。”
  “谢谢,苏菲亚。”修纳扯出一个微笑。“你知道,我很担心林晰。”
  从未见冷漠的修纳如此温和,少女的心头盈满了喜悦,仿佛小鹿般跳跃。
  待苏菲亚终于离去,修纳凝立良久,僵冷的指尖痉挛的握紧。
  被伊兰送离休瓦,正是在一年前。
  不顾校规强行外出给林晰的记录上留下了一次警告。
  从公爵府返回后少年很沉默,似乎未能探听到内幕消息,苏菲亚同样一无所获。尽管林氏被降爵一事传遍帝都,具体缘由却因涉及帝国机密而被彻底封闭。
  焦灼的等待持续了两个月,从南方传来了讯息,修纳终于等到了秦洛的回信。
  苏菲亚说的没有错,起因确实在一年前,他离开休瓦的那一夜。
  被伊兰杀掉的博格军衔准将,身份极高,更是帝国研究中心的核心人物。重病的皇帝陛下对灵魂转换的神之光期望极高,博格的突然死亡令项目遭受重挫,皇帝恼怒万分。更为震怒的是杀人者竟然是公爵爱女,事件被上升为宫廷阴谋,甚至牵涉到林公爵一派所支持的皇储一并受疑。
  这起惊人的案件由林公爵的政敌维肯公爵主理审查,耗时良久仍无法查出实据,让皇储逃过了一劫。事件最终归结为林氏家族因继承人更动而生出的祸乱,皇帝对林毅臣以降爵为惩,林伊兰则被判处监禁,终生不得释放。
  林氏降爵的惩诫据秦洛分析,并不像表面那样严重。
  此次意外替皇储解决了神之光带来的隐患,得利者不言而喻。皇帝沉苛难起,新君指日可待,林氏一族世代从戎,林公爵实质上依然全面控制着军队。新朝交迭更替之后,林氏必然复爵,荣宠与威权只会比昔日更盛。
  详尽的剖析完首尾,秦洛为过去的隐瞒致歉之外,反复叮嘱他谨慎行事。
  休瓦一案涉及宫廷,稍有差错,林公爵及未来的新君都会背上谋篡的罪名。层层压制的枷锁不仅有皇权御令,更有帝国军队及铁血公爵本人,现实已经彻底埋葬了公爵小姐重获自由的可能。
  密密的长信嵌入心底,修纳幽黑的眼眸燃烧着寒芒,激生出无法遏制的狂念。
  假如森冷的威权禁锢了希望,那么或许只能尝试另一种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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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少校

  轰然巨响撕裂了耳膜,坚硬的巨石炸裂四射,刺鼻的硝烟令人窒息,漆黑的午夜拉开了厮杀的战幕。
  这是一场血腥的硬仗,双方倾尽全力。
  面对边境蛮族的暴乱,西尔国使用三十门大口径火炮,向蛮族夺走的棱堡猛烈轰击。一排排炮弹掠空而过,阵线倾刻之间变成了火海。
  霍恩将军指挥士兵从南北两翼攻击,碰上了超乎预计的激烈抵抗,尽管如此,骁勇的土兵仍然突破了敌人第一道防线,但很快遭到敌方炮台的猛烈射击。转眼大批土兵倒在血泊中,后续部队赶到后再次发起冲击,却又一次被敌人的火力压制。
  进攻困难重重,颓丧的情绪弥散,士兵们开始张惶失措。
  一支突然的小队迂回前进,出敌不意地从后门攻入棱堡,给后续部队打开了一个缺口。炮兵以交叉掩护配合,突击队趁势而起夺占了敌人的炮台,士气为之大振。
  敌人屡次夺回炮台的强攻均被击退,顽强的士兵寸步不让,台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激烈的战斗持续良久,天色渐渐泛白,大势已去的敌人扔下无数尸体颓然退败,西尔国的旗帜再度在棱堡上方飘场。
  丢失了坚固的棱堡,对蛮族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它意味着后方大片阵地完全暴露于敌人炮火之下。不等西尔军队再度出击,叛军全线逃离,远远躲入了苦寒的深山密林。
  全线胜利的消息传至西尔帝都,引起了哗然热议。
  自林公爵离开边境后,这还是首次对蛮族赢取重大胜利。
  年迈的皇帝惊喜不已,立即宣召将军带着俘虏回程,下令以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勇士归来。
  彩带和气球在天空飘扬,雄伟的凯旋门铺上了红毯,精致的花台盛放在道边,银亮的长号整齐的吹响,拉开了欢庆的序幕。
  长街上挤满了欢呼的人群,争相一睹英雄的风姿,无数少女尖叫着抛上鲜花,对年轻的士兵飞吻,人们陷入了空前的兴奋。
  一驾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帝国大道,车内的霍恩将军挥手向人群致意。
  六匹雪白的骏马随在其后,马背上的骑士身姿挺拔,英气昂扬,足以满足任何对英雄的幻想。走在最后的是垂头丧气的俘虏,与意气风发的队伍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陛下接见及嘉奖抚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奢华的宫廷晚宴。
  金色的香槟无限量供应,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摆放着御厨精心制作的点心,巧克力上有糖霜绘就的西尔国旗。盛装的贵族男□雅谈笑,皇家琴师奏出浪漫轻妙的音乐,华美的舞步蹁跹飞扬,这是一场属于胜利者的欢宴。
  衣着考究的男人谈论着战争的各种趣闻,女人们穿着华丽的蓬蓬裙,浓烈的香水随着裙摆盈散,敷粉的肌肤白如大理石,鲜红的唇在扇子后窃窃私语。
  拉克丽伯爵夫人谈兴十足。“霍恩将军怎么还没到,最近的宫廷舞会太无趣了,真希望他能带来一些新鲜的风气。”
  瑞蓓卡男爵夫人暧昧的轻笑。“霍恩将军这次获胜,让维肯公爵非常得意,我听安妮夫人说公爵阁下近期心情极好,有求必应,瞧她今天的首饰。”
  几个女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不远处的安妮夫人身上,美艳的女人正与人闲谈,颈上戴着一条惹眼的项链,硕大的绿宝石色泽鲜丽,极为夺目。
  拉克丽伯爵夫人冷哼一声。“公爵阁下当然高兴,他一直希望趁陛下仍然康健,尽可能的削弱林氏在军中的影响。”
  “那件事之后林公爵很少在帝都露面,抱歉,我忘了他被贬成候爵。”瑞蓓卡男爵夫人用羽扇掩了掩嘴,眉梢带着幸灾乐祸。“或许是怕见到其他贵族太丢脸,索性躲在休瓦。”
  “蔷薇世家已经风光不再,如今是维肯公爵独受陛下倚重。”梅蜜夫人插口。
  无聊的政事引不起拉克丽伯爵夫人的兴趣,重又起了话头。“有人见过那个受陛下额外赏赐的幸运儿吗?据说他很年轻?”
  瑞蓓卡男爵夫人卖弄着刚听来的八卦,眼波瞟了一眼门口。“确实很年轻,将军家的女仆端茶时看过,听说他的长相……”
  欲说还休的姿态更激起好奇,吊了半天胃口,瑞蓓卡男爵夫人才在密友的催促中噙着笑说下去,“据说像神祇一般英俊,举止又安静有礼,完全没有军人的粗鲁,简直令人无法想像他在战场上的勇猛。”
  一群贵妇发出了讶异的惊叹。
  “不可能,我听说他在凡登之战杀死了数以千计的敌人,砍下了几百个野蛮人的脑袋,这狂暴可怕的家伙一定长得非常凶恶。”梅蜜夫人拒绝相信。
  拉克丽伯爵夫人下意识的抚了下发髻,刚要开口,门边一阵哗然,人群骚动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了过去。
  宴会的主角——霍恩将军终于降临会场。
  神采飞扬的将军成了焦点,被一群男士围住问候寒喧,女士的目光却落在勋饰鲜亮的将军身后那位沉默的跟随者。
  瑞蓓卡男爵夫人没有说错,女仆也没有夸张,那张俊美的脸庞宛如神祇,颀长的身形英姿焕发。他站在将军身侧,无须笑容,仅仅是目光扫过已令所有女人心跳不已。
  安妮夫人也不例外,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忆起关于对方的种种传说,竟然微红了脸,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摇着扇子移开了视线。
  修纳少校,数年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尉,今天却已是霍恩将军的得力下属,凡登之战的杰出英雄。短短数年战绩非凡,犹如一颗闪亮的新星在军中升起,受维肯公爵青睐,更获陛下宣召嘉奖,以一介平民出身被破格提拔为少校,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绝无梅蜜夫人预想的粗鄙,修纳少校举止优雅,但在合乎风度的绅士外衣下,又潜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气质。混合着非凡的外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魅力,再加上种种极富色彩的传闻,足以激起每个女人内心最隐秘的情愫,自然而然成了舞会中心人物。
  修纳按礼仪逐一向女士们致意,回答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问题。
  “全仗全军将士的努力才能赢得胜利……”
  “我尚未娶妻,但已有意中人,谢谢夫人的好意……”
  “那里地形复杂,士兵们非常艰苦……”
  “那些是夸大其辞的传闻……”
  数不清的问题终于被打断,一个成熟英俊的男人在几步外对他举杯。“敬战场回来的英雄。”
  不等修纳询问,瑞蓓卡男爵夫人热心的引见。“这位是秦洛上校,去年才从南方调回来,一向是舞会的风流人物,最爱结交朋友,少了他我们真不习惯。”
  “光荣属于帝国。”修纳少校从侍从托盘上拈过香槟,点头致意。“很高兴认识秦上校。”
  剔透的酒杯倒映着舞会绚丽的华光,交互一碰,撞出了轻响。
  所有人都被舞会吸引,幽静的庭院空无一人,小巧精致的圆亭视野开阔,正适合进行隐秘的谈话。
  避开喧闹的舞场,矜持的浅笑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狂喜。
  “我简直无法置信,听他们叫你什么?战神修纳——”秦洛一拳打在挚友胸膛,“你都干了些什么!”
  莱锡之战、利马之战、安塞河谷之战、泰安围城之战……一次比一次辉煌的战绩铸就了传奇,勇猛顽强的英雄与士兵并肩作战,面对任何敌人都战无不胜,军中甚至悄然衍生出一股狂热祟敬的风潮。
  秦洛热情的一拳引起了始料未及的后果,修纳剧烈的咳嗽起来。
  喑哑的咳声令秦洛一惊,脱口而出。“你受伤了?”
  修纳咳了一阵,逐渐平复下来。“凡登之战时中了一枪,子弹穿过了肺,几乎已经痊愈。”
  秦洛懊悔不已。“怎么不提醒我,你应该能躲开。”
  修纳微笑起来,深遂的眼眸盛满温暖的情谊。“见到你,我很高兴。”
  秦洛看了他一阵,复杂的神色难以言喻,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没必要这么拼命,她……”蹙了下眉,秦洛没有再说下去。
  “放心,我不会死,她还在等我。”修纳笑了笑并不在意。
  秦洛胸口一阵窒闷,只觉得嗓子发苦。“你已经是少校,接下来还想怎样,她犯了重罪,就算你成为公爵也救不了。”
  “总会有办法。”修纳倚着亭柱,遥望着远处舞会的灯光。“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帝国越来越多的动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光速升迁的根源。”尽管为重见挚友而欣喜,却又难平隐忧,郁结的心事压在心底,秦洛一时无精打采。“但你应该明白,你的仕途到顶了,霍恩不可能把将军的位置让给你。”
  “总有一天,叛乱的狂潮将不再是军队所能压制。”修纳转过视线,黑暗中的眼眸闪闪发光。“那时你怎么办?秦家会怎么选择?”
  “你是指……”听出认真,秦洛严肃起来。
  “时代或许要变了,如果我是你,会早做准备。”
  秦洛本能的嗅出了某种危险的信号。“你疯了!你已经是少校,还妄想什么?”
  “这远远不够,我要她获得自由、要她属于我、要在众人之前与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泻落的月光如银,幽深的庭院异常静谧,修纳的声音极其坚定,蕴藏着不容更改的意志。“离开休瓦的时候我就发过誓,哪怕实现誓言的代价是让这个世界翻天覆地。”
  秦洛头痛的扶额。“别再做傻事,放弃吧,我告诉你……”
  修纳并不想听劝告。“三个月后,蛮族会卷土重来。”
  “你说什么!?”秦洛愕了一瞬,扫了一眼周围压下声调。“你确定我没听错?夺取空前胜利的英雄告诉我敌人根本没有被打垮?很快有下一场战争?”
  “不止如此,他们会强力攻击凡登左翼防线,防线一定会失守。凡登陷落之后帝国必须大举调兵,而此前的军费耗光了国库,所以皇帝陛下必须筹集更多的金钱应付新的战争,他只能向富商和工厂主加征重税,这些人长期对贵族特权不满,想让他们掏钱必须有相应的交换条件,皇帝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削减特权?议会那群蛀虫不可能通过。”修纳冷冷一笑。
  秦洛震惊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在中间做了什么?”
  “你以为需要我做什么。”修纳声音极低,甚至低过了草丛中的虫鸣。“攻下棱堡之战是真的,但给养跟不上,后续防守非常危险,所以霍恩用假币收买蛮族退兵,等对方发现后一定会愤怒的还击,时间应该是在收割完春季粮食之后。筑造防线时霍恩的监察官收受了大量贿赂中饱私囊,墙体仅仅是薄石板砌成,绝对抗不住重击。”
  “霍恩怎么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面对秦洛的怀疑,修纳并不否认。“我利用了一点贪婪,告诉他蛮族根本分不清真假金币。”
  “顺便将左翼的弱点不留痕迹的透露给敌人。”秦洛吸了口冷气,心头翻涌难平。“你没想过最坏的结局是……”
  “一切责任由霍恩承担,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总得为自己的贪欲付出点代价。”修纳轻描淡写。
  “你知道这有多大风险!”秦洛几乎想掰开修纳的脑袋,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半点理性。“万一霍恩发现是你搞的鬼,十条命都不够用!”
  “他本来就打算干掉我,可惜我比他更快。”修纳望着草坪上弯曲的白石小径,安静了一刻。“洛,你甘心吗?明明出身相同,却因没有继承权而被那些一无才能的权贵压制,忍受霍恩之流的混帐颐指气使,像你这样的精英有多少,你愿意永远在阴影下生活?”
  秦洛沉默了。
  修纳了解秦洛的野心,就如同了解自己。“这幢房子早有裂痕,垮塌仅仅是时间问题,你认为该怎么做?拆掉它重建,还是徒劳的支撑断裂的屋梁,直至被一同埋葬。”
  秦洛摸出一根烟点燃,夜色掩去了神情细微的变化。
  “听听外边的呻吟和诅咒,想想我们曾经生活的休瓦,人人都在期盼一个更好的世界,只需一点火种他们就会燃烧起来,皇帝和议会已经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新的帝国……新的时代……
  修纳按住朋友的肩,郑重的询问。“洛,愿意和我一起试试?”
  时间过了许久,秦洛终于开口。“假如到头来一切徒然落空,你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永不!”修纳斩钉截铁的回答。
  秦洛的眼睛闪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灌下了整杯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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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暴乱

  三个月后,一如修纳的预言,边境战火再度燃起。
  欢庆的盛宴刚刚散去,凡登已不可思议的沦陷于敌手。
  皇帝震惊之下接到秦家呈递的密信,提及霍恩将军犯下的各种罪行,矛头直指霍恩的支持者维肯公爵。特使暗中调查的结果证实确凿无误,可怜的廷侍亲历了陛下勃然爆发的震怒。
  盛怒之余,皇帝陛下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发作。
  霍恩贪墨的背后,牵扯的是维肯与林氏在军中的争斗,一味深查下去,维肯公爵难逃干系,数年前被打压的林氏将再度抬头,这意味着皇储一方势力增强,绝非皇帝所愿见,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暂压怒火。
  精明世故的维肯公爵果断的抛弃了亲信,首先站出来痛斥霍恩,同时以恭敬的语气请求宽恕自己失察之过,轻易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议会与全体贵族一边倒的指控,春风得意的霍恩将军转眼从云端跌入泥沼。
  所收的贿赂,弄权舞蔽的旧案被一件件翻出,罪行一条条累加,凯旋的英雄变为卑劣的国贼。直至将霍恩抄没家产扔进了审判所,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才算稍稍平息。
  接下来的难题是——军费。
  皇帝酷爱与群臣一起狩猎,皇后热爱古董及盛宴,皇帝陛下的众多情妇则喜爱华贵奢靡的珠宝,这些高雅的喜好无不加剧了帝国财政的恶化,再加上边境战争及各地层出不穷的叛乱,国库早已空荡如洗。
  国家财政陷入了危机,更改沿袭已久的赋税制度成为唯一的解决途径,皇帝决意向富商和工厂主征税。变革的举措引起了强烈的反弹,富商和工厂主联名进谰,作为交换要求更多自由及对贵族特权的约束,这一要求被议会的权贵轻蔑的否决,冗长的争辩徒劳无功,不可调和的矛盾令事态陷入了僵局。
  帝国犹如一个齿轮吱嘎作响的时钟,危机不断叠加,就连修纳也不曾料到,远处一座小岛偶然的一次火山爆发,为帝国的崩塌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帝国历1891年,距离西尔国境千里之外的一处海岛火山突然喷发,从6月持续到次年2月,长达八个月的灾难带来了遮天蔽日的灰尘,帝都的人们抱怨着灰蒙蒙的夏天,但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有毒气体,导致帝国粮食大幅度减产。
  严重的粮食缺乏令西尔国农产品价格急剧上涨,连带大批工厂倒闭,无数工人失业。成千上万的人从贫困的农村涌进帝都,在饥寒交迫之中艰难度日,陷入绝境的流民对日日欢宴的贵族迸发出强烈憎恶。
  部分贵族嗅到危险的气息,产生了某种不安,鼓动皇帝调入军队威慑,以增强对局势的控制。大量军队的涌入令时局更为混乱,仅仅是一次偶然的街头冲突,却意外的刺激了民众,演化成一场大规模的骚动。
  愤怒的人们走上街头,砸烂了来不及关闭的店铺,点火焚烧恨之入骨的税站。官吏恐慌的奔逃,贫民趁乱抢劫,数个街区都冒出了呛人的浓烟。
  在可怕的暴乱面前,议会作出了退让废止了部分贵族特权,以安抚激动的民众。同一时刻,皇帝下令驻扎在数百里之外的军团向帝都进军,这一或许为保护自身安危而作出的决定,被民众理解为大规模屠杀的前兆。
  几天后的凌晨,激愤的群众冲进了皇宫。
  皇宫燃起的火焰点亮了夜幕,距离皇宫三条街外的一个窗口,一张俊美的脸庞被火光照亮,幽暗的冷眸一无波澜,唯有唇角显示出某些情绪。
  “高兴吗?”
  受霍恩一案牵连而处于停职的修纳少校收回眺望的视线,转到桌前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软椅上的秦洛。“很好,一切比我预计中来得更快。”
  “你从哪发现的那个人。”
  “你指科佐?”红酒的芳香弥散舌尖,修纳莞尔一笑。“很偶然,我发现他专为穷人打官司,就一位律师而言,他的正义感太强了,以至现实中倍受摧折。不过他在平民中深受爱戴,又是天生的演说家,很适合当一个煽动者。”
  “目前而言他干得不错。”秦洛眺望了一会,颇感兴趣。“皇帝和上层贵族今夜恐怕难以入睡,接下来的戏码是什么?”
  “看科佐能做到哪一步,我们暂时静观其变。”修纳极具耐心。
  “反正不管到哪一步都由你来收场?”秦洛轻笑着揶揄。
  “必须先让帝国混乱起来,目前只是偶然成功。”修纳沉稳而镇定,显然经过反复思虑。“军队未动,各级官员仍效忠于皇帝,科佐能否借助机会握住权力之杖,还难以预测。”
  秦洛点点头。“让我猜猜,假如局势朝皇帝陛下顺利稳住骚乱而发展,你会成为皇权的忠实拥护者,毫不留情的血洗暴徒;反之则亲手把皇帝和议会的贵族送上绞刑架。”
  修纳从容的举了举杯。“我个人比较喜爱后者,所以希望科佐可以再能干一点。”
  “真像一只秃鹫。”秦洛啧啧赞叹,戏谑的评论。“是我的错觉?似乎你越来越有恶魔的倾向。”
  修纳尔雅的微笑,雕塑般精致的脸庞半明半暗,仿佛两张迥然相异的面孔。
  科佐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他脸膛通红,眼睛闪着狂热的光芒,注视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
  梦想过无数次酣畅淋漓的演说,在民众前控诉帝制与贵族特权的种种不公,揭露出黑暗和腐朽的弊政,赢得轰然响应的掌声,这一切都在今天成为了现实。
  雷鸣般的掌声数次打断演讲,每一个口号都被人群以震耳欲聋的声音重复,高昂的情绪随着话语起伏,澎湃的激情冲击着炽热的胸膛。随着科佐的手一次次指向皇宫,指向贵族的府邸,愤懑与憎恶不断发酵,生成了摧毁一切的巨浪。
  巨浪向帝都大街涌去,冲进看见的第一座贵族府邸,该死的主人却不在府邸,几名亲属成为首轮泄愤对象。
  人们砍掉倒霉者的手,用沉重的啤酒桶来回碾着俘虏的腰腹,直到破碎的内脏从口鼻溢出,随后把死者的尸体倒吊在黑铁门上,让每个过路的人吐口水。
  有人提出除贵族之外,服务于贵族的走狗同样该死,于是受雇于贵族的书记员成了下一个牺牲者。屠杀的规模迅速扩大,残忍的报复带来快意的刺激,人们乐此不疲的寻找一个又一个新目标,直到黎明将至,饥饿和疲倦削弱了冲动,人潮才逐渐散去。
  雨水还来不及洗去街头的腥红,科佐和他的伙伴已号召人们再度聚集起来。
  与茫然无知的民众不同,受过高等教育及精通法律的科佐有清晰的目标,更有一批意气相投的伙伴。一群拥有远大理想却因出身贫寒而被现实压制,才识过人却在僵化制度前彻底失望的青年人走到一起,他们在帝都各处演讲,激情洋溢的描绘,将动人心魄的未来宣示给听众。
  没有贵族、没有官僚、没有压迫及可恨的重税,令人窒息的一切将被民众的力量击垮,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务凌驾于人民意志之上。陈旧的君主时代即将被埋葬,另一个完美的,尊祟法制的新时代已随着曙光出现。
  科佐抓起笔飞速的写下去,窗外嘈杂的喧嚷犹如激动人心的乐章,鼓舞他一气呵成。当写完最后一个词,他抬起头,狂热的目光扫视房间,落在书架上一本红脊金字的厚书上。
  那是一本禁书,来自修纳少校——一位可贵朋友的赠予。
  书中智慧的闪光给予科佐莫大的启发,一度令他欣喜若狂。
  随着抄本在朋友圈中秘密流传,科佐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同盟,甚至一些沙龙中的贵族都站到了身边,历史的车轮注定向前,谁也无法阻挡。
  激越的感情在心头起伏,科佐取出书,珍惜的摩挲片刻又放回原处,拿起讲稿快步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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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少将

  或许是渴望变革的意愿积淀太久,时势的发展比所有人预想更为迅猛。
  势不可挡的热潮席卷了帝都,在高明的组织下,平民妇女挺身而出,毫无惧色的向着枪口前行。再无情的老兵也不愿对手无寸铁的女人开枪,只能束手无措,甚至上千名卫队士兵被女人迸发出的勇气所打动,改变立场加入了起义的行列。
  随着局势进一步恶化,被民众围困的皇帝带着家眷利用密道趁夜逃离了皇宫,一位侍从秘密告发,令皇帝一家被活捉于帝都城效。
  风云激荡的九月,人们在科佐的倡议下推举出人民公会,以一次全体一致的投票通过了废除君主制的决议,宣布成立新政府。
  曾经的威权犹如悬在头上的利刃,投下深深的阴影,冲动的以暴力泄愤之后,人们开始担心未来遭遇贵族残忍的报复。
  科佐敏锐的觉察,提出了首个提案——对皇室的审判。他在公会上慷慨激昂的陈辞,强烈要求处死充满罪恶的皇帝,以雄辩的口才感染说服了多数成员,经过历时24小时的投票,皇帝和皇后被宣判了死刑。
  死刑的判决引起了轰动,被恐惧裹挟的民众心如铁石,热烈的支持这一决议,以高昂的情绪迎来了皇权落幕的血色黄昏。
  高高的断头台上落下了刀板。
  当两颗戴着假发、昔日帝国最高贵的头颅狼狈的滚落,旧时代也随之结束,飞溅的鲜血昭示着另一个全新的开始。
  逃亡的贵族还没来得及从噩梦般的暴乱中清醒,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国王,变得茫然无绪,张皇的在狂潮前战栗。各地民众被帝都的成功激励,爆发了层出不穷的起义,人们冲进领主的城堡,撕掉华丽的帷幕,将金银器与财富洗劫一穷。
  不知何时起,帝都盛传起阴谋的流言,民众相信贵族在谋划报复,并向外国求援,甚至邻国利兹会为支持这些可鄙的敌人而入侵西尔。流言越传越真实,激起了空前的惩戒决心,暴乱越加频繁,手段也更加血腥残忍。
  无数贵族逃入了休瓦,这座城市因铁血林氏坐镇而安全可靠,威名赫赫的林毅臣成了皇权最后的希望。
  因过于遥远而来不及救援皇帝,林毅臣只能派出部队接应仓皇出逃的皇储。他宣布新政府为不可饶恕的叛乱,将休瓦变为一座封闭的行省全面征兵,随时准备发动反扑。
  几乎同一时期,帝国边境传来了利兹入侵的快报,甚至另有几个邻国蠢蠢欲动。
  一切正如温森伯爵的预言。
  在帝国最动荡孱弱的时刻,富庶而有野心的强邻伸出了尖利的爪牙。
  庄严的议政厅一片严肃,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厅内,凝重和忧虑占据了每一张面孔,新生的政权被迫面对重重风暴的试炼。
  长久的沉默之后,科佐再度发言,声调沉重而有力。
  “这是利兹的挑衅!并非仅仅针对新政府、针对公会——而是针对整个帝国。他们要的是分裂的西尔,要一个受控制的、衰弱的帝国,要强制人民回到腐朽黑暗的旧制度下去,我们决不能让利兹得逞!”
  “科佐说的对!这是对西尔的挑衅!”公会的另一个成员波顿支持的喊道。“敌人期待我们在枪炮威胁下颤抖崩溃!拱手让出政权!我们能妥协吗!”
  “不能!”一个会员激动的喊叫。
  “当然不能!”另一个会员嗓音宏亮。
  “我们要战斗到底!”一个接一个声音越来越大。
  “誓死保卫帝国!”愤怒和激昂的情绪传染了每一个人,犹豫一扫而空。
  “荣耀属于勇士!荣耀属于西尔!”
  ……
  “那么我们的决定是——”科佐压抑住激动厉声质问。
  “抵抗!”全体成员发出了怒吼。“让利兹人滚回去!”
  “很好。”科佐变换了一下手势,让同僚沸腾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现在我们必须选出一个合适的人来痛揍侵略者。”
  涉及到具体人选,议政厅再度沉寂下来。
  尽管公会成员及起义支持者中不乏军人,但拥有指挥作战经验又安全可靠的人太少。成员都担心假如授某人以军权,万一对方却倒向流亡中的皇储,将形成何等可怕的局面。
  “我提名一个人,炮兵连队的修纳少校。”科佐已经想好了人选。
  众人面面相觑,对提拔一介小小少校为总指挥存有疑虑。
  科佐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
  “修纳少校出身平民,勇猛而顽强,在军中的威名广为流传,如果不是该死的贵族制度,凭军功他早该成了少将。凡登之战正是在他身先士卒下才获得了胜利,这样的英雄却因为霍恩的牵连而被解除了职务,皇帝和议会实在是愚不可及。我了解他,他热爱新思想,同情人民,革命之夜正是有他的建议才选中合适的角度攻破了皇宫。由他来担任指挥,不仅有胜利的保障,更可以确定不会被贵族腐蚀,他对旧制度的憎恶绝不下于我们任何一个人。”
  科佐坚定的自信感染了周围。
  公会成员或多或少听过这位英雄的事迹,渐渐出现了附和的低议。
  眼见顾虑渐消,科佐环视着所有成员,铿锵有力的声调充满了信心。“如果没有其他异议,我提议开始表决。”
  为了捍卫帝国,新政府颁发了动员法令,号召人民扫除叛乱,抵御利兹的侵略。
  积极的回响超乎想像,在无与伦比的热情中,军队飞快的组建,短时间已拥有数十万人的大军,勇敢的开赴火线。
  命运之神终于眷顾了蛰伏已久的修纳少校,他也成功的抓住机遇站上了历史的舞台。
  数月后的土伦之战,修纳以漂亮的全胜击退了利兹的入侵,夺回了失陷的领土,保卫了新生的政权。与胜利一同降临的还有荣耀,修纳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出色的战绩被街头巷尾传颂,军中声望无以复加,成为林毅臣之后新一任西尔军神。
  以科佐为代表的新政府发出了通篇溢美之辞的嘉令,群众自发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会,走上街头欢呼英雄的归来。修纳辉煌出色的战史、跌宕起伏的经历、俊美无双的容貌无不成为争相谈论的话题,在民众口耳相传中几乎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新政府举办了隆重的欢迎宴向英雄致敬,无尽恭贺赞美之外,还有一枚闪亮的少将勋章。
  在修纳少将声名大盛地位飞升的同时,天性精明的秦洛则弃军从政,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在新政府尚未成立时,秦洛已结交多位未来的公会成员。他为人热情,出手大方,资助过不少囊中羞涩的朋友出版论文,在沙龙中口碑极佳。号召反抗利兹侵略时,他全力奔走,充分发挥秦家在军界的影响,帮助新政府将一部分皇家军队转化吸收,土伦保卫战的胜果,秦洛功不可没。
  秦洛果断的放弃军界,成功的获取了大法官一职,并参与行政与法律体制的改革,多项建议被公会采纳,杰出的才智令会员侧目。
  这对隐密的挚友犹如两颗闪亮的明星在政界军界升起,互相辉映却又彼此独立。
  而此刻,这位耀眼的政坛之星双脚跷在桌面上,拖长了声音念报纸。
  “……土伦之战中,他以完美的指挥及无与伦比的勇猛,将利兹人打得抱头鼠蹿,奇迹般以少胜多,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奇才被神灵赐给我们,犹如战神降临西尔,他结束了利兹的野心,拯救了危机中的帝国,他的名字将被刻入历史,与帝国同在!”
  念完报纸,秦洛笑出声。“虽然肉麻,但写得不错,你觉得怎样。”
  被报纸头条大肆赞誉的少将漫不经心。“会不会吹捧过头。”
  “越夸张越好。”秦洛摸了摸下巴,相当满意。“必须让你在军界拥有压倒性的威望,利用一些舆论会更有利。”
  秦洛对操纵人心及政冶上的把戏有多熟稔,修纳一清二楚,不再发表意见。“你那边怎样。”
  “很顺利,目前科佐和波顿之间的嫌隙有激化的趋势。”
  修纳淡问。“有多严重?够不够撕裂这对昔日的密友?”
  “科佐对波顿的一些做法相当不满,认为他对旧势力过于姑息又生活腐朽,并公开表示不赞成科佐提倡的肃清。科佐有些行为简直是疯了,杀死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必要,在帝都他的名字已经和恐怖同义。”秦洛置身事外的评点。“这种做法很蠢,讽刺的是他杀得越多,为自己竖立的敌人越多。”
  修纳推想了一下。“假如两人决裂,波顿会输,他的声望和拥戴者都不及科佐。”
  秦洛耸耸肩。“他也不及科佐冷血,但波顿拥有一大票工厂主和手工业者的支持。”
  “如果科佐把波顿都送上断头台,他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
  “即使如此,科佐还是会这么做。我认为适当的可以利用。”秦洛对科佐观察已久,过于纯洁的理想主义者容不下半点污垢,假如巧妙的施加引导,局势不难朝期望的方向发展。
  不再继续讨论科佐,秦洛关注起另一个方向。“有一点要提醒你,你该对苏菲亚小姐稍稍热情些,夏奈告诉我她是维肯公爵的私生女,这层关系对我们很有用。”
  修纳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伊兰,但想短期内获得权力必须借重最有效的资源。”秦洛直接挑明了利害关系,“维肯公爵在皇帝死后逃到领地内拥兵自守,表面效忠皇权,实际上进退两难。他曾经试图废储,又与林氏有宿仇,假如皇储复位下场只会更糟。眼下维肯主动向我们示好,一旦与之联合,获取大笔资金外还能拉拢许多旧贵族,这对你将来的计划非常有帮助。”
  秦洛是个现实主义者,极为实际的劝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你只须对公爵私生女多一点微笑。”
  年轻的少将无动于衷。“这方面你比我擅长。”
  “可惜那位美人对你情有独钟,而维肯更希望得到军方高层为后台,最佳人选是你。”秦洛稍许坐直,观察朋友的神色,放慢的语速显出几分谨慎。“如果你想在最短时间内登上最高位,我的建议是——接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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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求婚

  苏菲亚小姐是一位无可挑剔的美人。
  难得的是尽管身份高贵,却没有寻常贵族小姐的娇矜倨傲。毕业后她没有顺应生父的安排结婚,广泛结交有才学的寒士,凭借才华气质,成为学者沙龙中的明星。她大方优美的仪态、高雅出众的谈吐、对新时代热情的颂扬、无不令公会成员倾倒。
  此时这位娇客未经主人允许,擅自踏入了密闭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一壁是整面书墙,中间放着一张极其大的书桌,堆着各式各样的军用地图。地板上摊开一张硕大的帝国全境图,标着各种旁人无法看懂的图案,侧角的长沙发上躺着一个修长的身躯,苏菲亚放轻脚步走近。
  即使在沉睡,那张俊美的脸庞依然没有放松,紧蹙的眉显示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苏菲亚迷恋的望着少将的轮廓,这张脸在学院时期线条还有些青涩,如今已经立体分明,英气夺人,让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娇嫩的脸颊渐渐晕红,禁不住伸手去触碰那张冷峻却又迷人的唇。
  闭合的眼眸猝然睁开,光芒凌厉而逼人。
  苏菲亚心底一慌,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把短刀抵住了脆弱的咽喉。公爵小姐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修纳?”
  修纳似乎停了一会,撤回短刀,眼神淡下来。“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进来。”
  “你……做了恶梦?”苏菲亚松懈下来,勉强回复了微笑,心有余悸。
  修纳没有回答,扯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穿上军装外套,系上领扣袖扣,修纳回复成平日一丝不苟的少将。“苏菲亚小姐有事?”
  苏菲亚大方的邀约。“我想你工作过于辛劳,该适当的放松一下,不妨一起去公园散步。”
  “谢谢。”修纳的回答客套而疏离。“但我近期事务繁忙,只能婉拒这片好意。”
  又一次毫无热情的回绝,失望的苏菲亚抛开矜持直问。“修纳,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从学院到现在我一直追逐你的脚步,没有女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才能、更能帮助你,为什么却始终对我如此冷淡。”
  苏菲亚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凭借着美貌才华以及高贵的出身,竟会无法打动这个天性冷漠的男人,只有她才配站在他身边,也只有他才有资格与她相衬。从平民到少将,时间证明了她的眼光,可俩人之间的距离却并没有被时光拉近。
  修纳沉默了一刻。“我很感激你的帮助。”
  “我要的不是感激。”苏菲亚仰起脸,俏丽的脸庞仿佛在期待什么。
  两人站得很近,修纳低头看着她,没有躲避也没有触碰。“可我只能说这个,帝国局势动荡,我个人前途未明,无法再想其他。”
  苏菲亚望了好一阵,明眸暗淡下来,骄傲和自尊令她无法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着按铃,副官威廉踏入了房间,脸上的微笑在修纳眼神下冻结,立即报告。
  “抱歉将军,是秦洛阁下的主意。”
  修纳咬了咬牙。“他人呢?”
  威廉明白自己逃过了一劫。“在外边等候。”
  “叫他进来。”修纳眉间一蹙,冷声命令。“以后无论来访者是谁,都必须经过通报。”
  “是,将军!”
  不等传唤秦洛已经出现,毫无畏惧的语调近乎戏谑。“我知道你有点不高兴。”
  威廉松了一口气,立即退出去带上门。
  偷听完全程的秦洛大肆摇头。“你真不解风情,居然把主动殷勤探望的美人拒之门外。”
  修纳冷冰冰的瞥了损友一眼。
  秦洛毫无歉疚的致歉。“好,我知道,这只是玩笑,你当然会拒绝她,不过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多了。”散漫的神色变得凝重。“公会昨天通过了决议,决定让新任少将去对付边境蛮族,不日就要动身。”
  修纳的眼眸变得幽暗深冷。“科佐反应很快。”
  秦洛冷嘲。“授勋那天民众表现得太热烈了,这足以让他们感到不安。”
  修纳沉默不语。
  “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我们无法对抗,但如果你长时间被流放边境,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白废了。”风流不羁的表现消失了,秦洛空前的严肃,“修纳,现在只有一条路。向苏菲亚求婚,与维肯公爵结盟,建立军界之外的势力与人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苏菲亚拆开一封又一封急件,瞟了一眼就扔在一旁,动人的脸庞布满阴云。
  这些信来自她的生父维肯公爵,反复强调的只有一件事,叮嘱她以女性魅力征服那位声望极高的少将,以拯救家族的困境。
  维肯公爵武装了属地,实力却仍比不上新政府和林毅臣辖下的休瓦,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为未来焦虑,绞尽脑汁试图与新政府媾和。但公会成员普遍仇视昔日的上层贵族,维肯完全无从入手。直到他想起自己有一个与新政府成员交往频频的私生女,信件开始如羽毛般不断飞来,彰显出急迫的焦灼。
  苏菲亚烦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笼中的夜莺不停的鸣叫,吵得她更为心浮气燥,几乎想把鸟扔出去。突然侍女传来通报,奇迹般的消解了抑郁。
  修纳少校来访。
  尽管拿不准对方的来意,苏菲亚仍是雀跃不已。她在镜前照了照,精心修饰妆容,更换了一袭最美的长裙,直到确定挑不出任何暇疵。
  在会客室等候的男人见到她,礼貌的站起来。绽出一丝罕见的浅笑,吻了吻她的手背。“请原谅我的冒昧探访。”
  他在微笑,但这不代表心情好或倾慕。那双深遂的眼眸从不泄露任何情绪,无论面对漂亮女人还是政敌对手,永远镇静难测。
  侍女送上茶点,她轻轻啜了一口,拢了拢秀发。“请问阁下前来拜访的原因是?”
  修纳收起笑容,望了她一阵,取出一只丝绒小盒,打开推到她面前。
  盒内是一枚奢华的戒指,闪亮的巨钻足以令所有女人心花怒放,修纳语速极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请原谅我的鲁莽,我希望我能有这样的幸运。”
  完全大出预料,苏菲亚心头狂跳,指尖都开始颤抖,她极力镇定住喜悦。“这份青睐是一种荣幸,但却如此突然,我能问一问原因?”
  俊美的脸庞上没有迷恋爱慕,冷静得像在完成一桩公事,修纳简单的回答。“你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可我们上次见面……”苏菲亚清楚的记得,他从没有任何近似动情的表现。
  修纳眉梢一动。“我后悔了,苏菲亚小姐说得对,再没有比你更能帮助我的女性。”
  只是帮助?苏菲亚生出意气,忍不住脱口。“假如我拒绝这份美意?”
  一说出口她立即后悔。
  从学院时期她就迷恋着他,修纳是那样特别,她知道帝都的淑媛都在谈论他,谈论他神秘俊美的容貌,危险迷人的气质,却没有一个人能掳获他的心。就算缺少炽热的爱,她也不想失去独占他的机会。
  意外的拒绝令修纳停顿了一下,“我会非常遗憾,如果你不愿——”
  “哦!”苏菲亚立即打断他的话语。“我只是假设。”
  这样明显的示意,修纳当然不会弄错,他微微一笑。“幸好它仅是假设。”
  气氛松弛下来,突然间心愿得偿,苏菲亚漾起了甜美的笑。
  修纳没有显露求婚成功的喜色,或许是性情内敛,他与平时并无不同。“我希望订婚仪式能暂时保密,目前局势不稳,我担心万一有什么不利,苏菲亚小姐会受到牵连。”
  满溢幸福的苏菲亚别无意见,更为未婚夫的体贴而高兴。“我不介意仪式是否盛大,只想更了解我的未婚夫。”
  “了解?”修纳的眉间掠过一缕无从察觉的不耐。“关于哪方面。”
  “比如你的喜好、你的过去、在学院之前是什么样?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想了解。”苏菲亚凝视着俊颜,溢满了甜蜜的柔情。“别再拘于礼仪,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请称呼我的名字。”
  修纳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笑。“也许到学院前我是个恶棍。”
  苏菲亚不以为然,顺着话语戏谑。“对,或许这位恶棍还坐过牢。”
  他点点头。“没错,我曾是一个死囚。”
  苏菲亚觉得这种调情方式十分有趣。“后来是怎样从牢里出来?”
  修纳淡淡一笑,半真半假的回答。“也许有人用自己替换。”
  “没人会这样愚蠢。”苏菲亚失笑,愉快的建议。“你该换一种脱罪的理由,比如买通法官或是勇敢的越狱,我觉得后者更像是你,毕竟……”
  望着兴致盎然的公爵小姐,修纳礼貌的轻扯唇角。
  漆黑的眼眸毫无笑意,仿佛吞没星辰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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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变幻

  求婚成功的少将回到住邸,扔下帽子,一把扯开领襟,银扣迸落地面的声音让他冷静了一下,再度恢复了自制力。
  达雷叩门而入,递上一个木盒。
  “将军,顺利从安妮夫人处拿到了东西,用了警备队的几个人,做得很完美,她以为是遇上了仇恨贵族的暴徒。”
  一条完美的项链躺在盒内的黑丝绒上,剔透的绿宝石熠熠生辉。
  修纳凝视良久,合上收入屉中。“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拜访。”
  安妮夫人吓坏了,自帝都动乱以来她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维肯公爵逃出帝都的时候极其匆忙,根本来不及带上她。她只能躲入一处不显眼的住所隐居,听着女仆打听回来的针对贵族的暴行心惊胆战。
  安妮夫人日夜祈祷生活恢复成从前的模样,结果却听说皇帝被送上断头台。绝望和恐惧之下她想躲入修道院,或许那些恶徒会对神灵保留几分敬畏,却在路上被几个恶棍拦住,夺走了装有贵重珠宝的行囊。
  假如在过去,这些贱民根本碰不到马车的木辕,如今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夺。安妮夫人甚至不敢出声,害怕引起暴徒的淫念,招来变本加厉的污辱。她知道许多不幸的贵妇受到了凄惨的虐待,被可怕的暴民蹂躏折磨而死。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所,安妮夫人沮丧无措,女仆也受到了惊吓,傍晚的敲门引起了主仆更大的惊悚。
  敲门声很有耐心,似乎知道里面是胆小的女眷,直接挑明了身份。
  “请问这是安妮夫人住所?修纳少将来访。”
  好一会安妮夫人才想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她抑住情绪,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外表,示意女仆开门。
  彬彬有礼站在门廊处的俊美青年,正是帝国近日最出风头的少将。
  “抱歉,请夫人原谅我的冒昧拜访。”
  温文尔雅的姿态消减了不安,安妮夫人伸出手,修纳轻吻了一下,一刹那仿佛从风声鹤唳的帝都倒回了欢悦的皇宫晚宴。
  “请夫人原谅我的过错。”
  安妮夫人久经宫廷,从惊悸中镇定下来,螓首微偏、长睫略抬,将困惑表现得风情万种。
  年轻的少将欠了欠身。“听说夫人昨天遭受了极大的惊吓。”
  纤手半掩红唇,恰如其分的显露出惊讶。“阁下怎么会知晓。”
  “昨夜我与警备总长打牌,他输得很厉害,最后押上来的竟然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才知道他的手下捉到了几个抢劫的恶贼。”
  “你怎么知道他们抢的是——”
  侍卫奉上一个匣子,打开匣盖,璀灿的宝石光芒照亮了安妮夫人的脸,修纳从中挑出一对珍珠耳饰。
  “这对耳饰我曾见您在晚宴时戴过,对夫人的风采印象深刻,所以猜出了他们所说的那位气质高雅的贵族女性。”
  安妮夫人微红了脸,更增三分艳色。一半是为少将含蓄的恭维,一半是为失而复得的珠宝。
  “虽然我身居要职,却无法保护夫人不受侵扰,对此深感惭愧。珠宝我尽力寻回,其他失落的我以同等价值的珠宝为补偿,希望能对您稍有安慰。”
  修纳展示了一串无暇的宝石项链,安妮夫人喜出望外。“将军阁下!您这样高贵的行为,我实在无法以言语表述感激之情。”
  修纳微笑,“帝都对您而言太乱了,作为弥补,我愿派护卫送您去公爵的领地。”
  安妮夫人简直不敢置信,“将军阁下——”
  “请夫人相信我的诚意,我会选最可靠的士兵,确保夫人一路平安。”
  一个惊喜连着又一个惊喜,安妮夫人险些喜极而泣。
  “这是对您昨天遭遇的一点补偿,请务必接受。”修纳少将极具风度的鞠躬,在安妮夫人感激热切的目光中结束了拜访。
  离开了安妮夫人的宅邸,达雷有些好奇,“将军,为什么把这女人送到维肯公爵那去。”
  收起了伪装的温和,修纳冷淡道。“安妮夫人深得维肯宠爱,有她说话对我们更有利。”苏菲亚讨厌安妮,对生父的情妇不闻不问,正给了他示好的机会。
  “何必把珠宝还给她,离开帝都那女人已经感激得要命。”一整盒珠宝,达雷颇感可惜。
  修纳毫不在意。“这只是小利,现在最关键的是争取维肯最大程度的支持,局势随时可能失控。”
  达雷更不懂,既然如此,将军为何单单扣下安妮夫人的绿宝石项链。
  明白卫队长的疑惑,修纳莞尔一笑,并不解释。
  那种纯粹透明的绿,极似某双美丽的眼。
  从第一次看见,他就想得到。
  修纳少将接受了新政府的命令,再度开赴前线。
  他既是出色的军事家,又是极具魅力的将领,精通战略,足智多谋,勇猛顽强又用兵如神,屡屡重创卑劣的敌人。
  报纸上每天有修纳将军的战况报道,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少将狂热的祟拜者越来越多。民众谈论他、学者赞美他、士兵拥戴他,心甘情愿在他的指挥下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境外的敌人被英雄的少将击退,国内却爆发了新的争端。
  公会数次会议激辩,政见不同的双方势如水火,形同分裂。
  以科佐为代表的会员坚持更大规模的清洗,去除蠢蠢欲动的残余分子;而反对派则否定不必要的杀戮,认为帝国更需要稳定和休养。
  科佐一派强行颁布了一项法令,命令各地方当局逮捕一切嫌疑分子,严厉镇压贵族叛乱者和异见分子,法令还包括缩减法律程序这一举措,对异见者取消了预审被告程序,甚至无需证人即可判定被告有罪。
  与此同时,上百名反对派会员被赶出公会,其中三十余人被处以死刑,各地都有被处死的异见者,剧烈的动荡令帝国陷入了新一轮狂风暴雨。
  两个月后,科佐终于将一度并肩作战的战友,曾经牢不可分的同盟者波顿送上了法庭,经审判波顿被处以死刑,当日就押上了断头台。
  血淋淋的杀戮犹如停不下来的马车,一路失控的狂奔。
  “决不饶恕,绝不妥协”的口号下,一批又一批鲜活的生命终结,残酷的屠杀转移了新政府无法解决的社会矛盾,给底层民众带来快感和抚慰,中间阶层却渐渐感到危机,陷入了畏悚不安。
  火烧得太旺,每个人的手指都有可能被灼伤。
  首先清醒的是站在波顿身后的工厂主和银行家。他们不希望旧制度卷土重来,更不希望失控的烈焰焚毁一切,开始挑选一个足以取代科佐的强者,最终找上了正处于边境的修纳——这位不断取得胜利、在民众中拥有强烈号召力、军中威望极高的年轻将军。
  忙于战事的少将没有立即作出回应,在恐惧中度日如年的人们已经等不了。
  沉闷的夏日,帝都的天气热得令人窒息。
  压抑的公会大楼中,科佐正筹划掀起又一轮风暴,为了塑造一个理想的西尔,他不惜任何代价,不惜让任何人流血,阻碍这一崇高目标的人都该死去。
  门外突然响起了喧吵,科佐不悦的皱起眉。
  一队宪队走入,为首的队长对他公布了一张起诉状。“对不起阁下,您被起诉了。”
  “谁?!”惊讶与震怒充斥心头,科佐难以置信。“起诉我?”
  “这是法庭的逮捕令,请服从,否则我们将对您使用武力。”
  科佐手还握着笔,几乎以为在做梦,本能的想夺过起诉状看个仔细,却被宪兵扭住了手臂。
  “几十位会员联名起诉您滥用权力,肆意屠杀无辜,如有异议可以在法庭申辩。”
  起诉状的下方写满密密麻麻的签名,来不及细看已被抽回,科佐踢开宪兵扑上去,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下颔,很快被捆绑着押出了门口,冷汗混着鲜血湿透了衬衣。
  受伤的囚徒无法申辩,法官花了二十分钟宣判被告死刑,准备武力营救的支持者被军方驱散,运送死囚的马车随即驶向广场。
  习惯签字将敌人送上断头台的科佐被押至刑场,刽子手动作利落,技术娴熟,锋利的刀板机械的起落,令人恐怖的领袖以自己的鲜血染红了亡灵无数的高台。
  科佐死了,但派系的势力仍未消散,风云变幻的动荡时局扑朔未明,远处的休瓦城传来了异动,蓄势已久的林氏扬起猎猎战旗,不日将以皇室名义发起征讨。
  一座不起眼的私邸,光线被深红色的帷幔遮蔽,老座钟滴嗒轻响。
  “修纳,你怎么看眼下的局势。”发问的是帝国首席大法官秦洛。
  “时候到了。”本该在前线的修纳少将言简意赅。
  秦洛目光闪亮。“准备怎么做。”
  一声短促的钝响,雪亮的短刀嵌入了厚重的公会宣言书,淬利的刀锋反射着灯光,代替少将展示了回答。
  如张网已久的猎人,秦洛绽开了兴奋至极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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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森林

  修纳将军返回帝都了。
  这个消息如水落入沸油,迅速在人群中炸开。
  欣喜若狂的民众与犹疑摇摆的公会形成了强烈反差。四分五裂的政府难以决断,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应对这位扔下前线返回帝都的英雄,分裂的各派期盼他的支持,又畏惧他的到来,他们心存疑虑,警惕戒慎,但事情的变化超出了所有人想像。
  有人在报纸上公然发表文章,提议让英雄的将军成为西尔的新领袖,大胆的建议激起了强烈议论,随着越来越多的附和席卷了街头巷尾。
  民众厌倦了不断杀戮又不停动荡的政府,林氏即将发起征讨更带来了深深的阴影,人们畏惧铁血林氏,更畏惧皇帝归来之后的清算,唯一能打败魔鬼的,或许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
  他们像抛弃皇帝一样抛弃了新政权,将希望投向修纳,寄望他结束纷乱的局面,彻底打垮意图卷土重来的皇室,人们更期盼有一个强有力的新领袖。
  远在休瓦城的林公爵不会想到,他的恐怖与血腥,成了年轻的少将踏上帝国最高点的绝大助力。
  军队一夜之间站到了修纳一边,狂热忠诚的士兵簇拥着敬爱的将军,包围了议政厅,正在议事的公会成员惊悚不安,被持枪的士兵驱赶,如同惊慌失措的羊群。
  冷峻的少将发表了简短的演说,借助刺刀和荷枪实弹的士兵,勒令公会立即表决,通过法律的程序获取了帝国至高权力,而后解散公会,成立新的执政府,年轻的修纳少将任首位执政官,通过军事政变成为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
  欢呼的狂潮淹没了帝都。
  以最干脆的手法除掉了强硬的反对派,修纳踏着红毯走上了领袖的席位,身着军装的挺拔英姿映在民众眼中,犹如君临世界的神祇。
  这位新的领袖没有浪费半点时间,他提拔了数十位亲信,将帝都牢牢控在掌中,以紧急临战状态颁布了宵禁令,监视可能有异动的对手,谨慎的掐灭任何动摇时局的因素。同时全面征召军队,着手征伐休瓦,拔除帝国之患。
  第一次有人敢于挑战林氏,民众为领袖的大胆坚毅而轰动,以最炽热的激情投入了战前准备,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全国汇集而来,报名入伍的队列排成了长龙,工厂加紧生产,赶制出大量枪弹。
  帝国历1892年,决定西尔命运的战役终于打响。
  双方长时间的炮击之后,林公爵首先发起了冲击。与此同时,右翼利用地形展开了侧袭。这场血腥的交战双方都倾尽全力,皇家军队猛烈的攻击令执政府阵营出现了混乱。
  但全面攻袭导致皇家军队兵力分散,攻击难以集中。执政府军很快觉察到这一弱点,部队收缩战线,交替还击,迅速控制了局面。
  激烈的厮杀从白天持续到夜晚,上千门大炮的轰鸣震耳欲聋,人体、装备和碎石迸裂的抛向天空。爆炸的热浪烧黑了面孔,阵地笼罩在滚滚浓烟烈火之中,一群又一群士兵倒毙战场,土地被鲜血浸成了泥浆,满目疮痍的地形几乎看不出原貌。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背后是两个钢铁意志的男人。
  一个是帝国的铁血公爵,一个是西尔新生的军神。
  以相同的决心,为相异的目标撕裂大地,染红了帝国的天空。
  战场血腥缠斗,休瓦森林中一片清冷寂静。
  粗砺的巨石遍布斑驳的青苔,缠绕着累累青藤,笔直的大树参天耸立,如同一个个忠实守卫的哨兵。一只野鹿抽着鼻子觅食,蓦然抬起头,惊跳的蹦开,薄雾中传来了分开草叶的索响,现出了行人。
  三个男人沉默的走过,马驮着行囊跟随,一行人穿越人迹罕至的野林,用长刀砍开荆棘密草前行。
  意外捉到一只野兔,达雷将军咧嘴一笑,“这里的兔子真笨,都不会避人。”
  “那是因为根本没人从这里过。”近卫官威廉颇感兴趣,拎着长长的兔耳研究了一番。“很肥,烤起来一定不错。”
  连日以干粮充饥的达雷咽了下口水。
  “可惜一升火就该轮到我们被林公爵烤了。”想到宿敌威廉遗憾的叹气,一松手兔子蹦入草丛,转眼没了踪迹。
  “我们还要走多远?”达雷忍不住发问,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似乎永无止境。
  仰首望了下天色,最前方的年轻帝国领袖下了命令。“再走一天能到目的地,今天就在这休息。”
  听到歇宿的命令,威廉轻松了一点,停下来活动疲累的脚,“真佩服大人居然能认出方向,这见鬼的森林在我看来一模一样。”
  修纳凝望着广袤无边的森林。“这一带一直没什么变化。”
  “很快我们会让林公爵大吃一惊。”达雷起初觉得上司的构想简直是疯了,现在却越来越兴奋。
  简单收拾出一块宿地,嚼着乏味的干粮,威廉很想把好奇与干肉一同咽下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大人对休瓦很熟。”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无论是战略制订或休瓦民情,熟稔的程度绝非地形图与报告所能给予。修纳令其他将领率军与林氏交战,自己却大胆的潜入敌人腹地,这种举动简直骇人听闻。
  “我在这呆过几年。”年轻的执政官一语带过。
  听出上司不愿多谈,威廉换了方向。“休瓦地势不错,有晶矿、有森林、风景也好,只除了有最糟糕的公爵驻守。”
  冷血公爵亲自坐镇无异于最可怕的噩梦,达雷同情的摇头。“我真不敢想那些可怜的人过的什么日子。”
  “我们很快会把他们解救出来,打下休瓦以后,整个帝国形势都会好转。”威廉十分清楚,征伐休瓦的决定获得各方空前支持,银行家与工厂主慷慨解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晶石告急,濒临断绝的资源关系到帝国的命脉。
  “说起来维肯公爵真是帮了大忙,当年不是他弹骇林氏,导致皇帝收回部分权力,减少物资供给,林公爵恐怕早就反扑到帝都了。”威廉脱下靴子枕着,感慨了一声。“这算不算自掘坟墓。”
  “这是神的旨意。”达雷瞥见一旁的执政官有些不解,踏入森林后修纳一直很沉默,虽然他素来少言,但这次的情绪似乎略有不同。
  “达雷,打完胜仗后你打算做什么。”威廉睡前无聊,随口与木讷的将军谈天。
  达雷回道,“把分配给我的宅邸修一下,再把父母兄弟接过来。”
  “就这样?”威廉觉得颇为无趣。
  “还有什么?”达雷反问。
  “还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威廉充满向往的比划,憧憬而期待。“那才是真正的家,像我就准备回去娶西西莉亚。”
  “漂亮有什么用,能烤出香喷喷的面包、做出牛肉浓汤才是合格的女人。”达雷对威廉的建议嗤之以鼻。
  “达雷,身为将军,你的薪资可以请一打厨子,为什么还要把妻子扔在厨房。”出身贵族的威廉呻吟,给死脑筋的铁匠上课。“她应该穿着精致的绸裙,有最优雅的仪态,聪慧温柔,灵巧活泼,懂得如何让丈夫放松。”
  达雷翻了个身,对威廉的话置若罔闻。“把家务丢给仆役的女人不是好妻子。”
  达雷的顽固和勇猛一样有名,威廉翻了数个白眼,放弃了说服同伴。“大人,您的梦想是什么?”威廉一问出口就暗骂自己笨,将军已经成为帝国领袖,还有什么会无法实现。
  静了一会,本以为不会回答的人竟然开了口,低低的声音像在梦呓。“……我希望每天早晨醒来,身边躺着我心爱的女人。”
  威廉和达雷都呆住了,威廉不死心的追问。“还有呢?”
  “还有……”双眼微闭的执政官停了一刻,轻轻一笑。“吻她。”
  威廉难以置信会是如此简单。“那有什么难,凭大人的地位,每天换一个女人都不成问题。”
  执政官没有再说话。
  威廉自觉无趣,讪讪的与达雷交换了一个眼神,四仰八叉的睡下,开始想念西西莉亚甜美的唇。
  聊天的声音停止了。
  森林一片寂静,薄薄的雾漫过来,掩住了休憩者的身影。
  阴冷的环境让达雷睡得极不舒服,醒来时天还没亮,索性扔开被雾气浸湿的薄毯,坐起来才发现执政官倚着树干,仰望枝叶间的晨星,不知在想什么。侧脸有种极少见的神情,仿佛迷惘的思念。
  达雷十分惊讶。“大人一夜没睡?”
  “……到了这里我就很难睡着。”修纳浮起极淡的笑,声音低而伤感。“我爱的女人在休瓦最森严的监狱。”
  达雷一下坐直了身体。
  低微的话语像林间飘渺的薄雾,风一吹就会散去。“她在等我,已经太久了,我真希望能再快一点。”
  达雷见过女囚是什么样,无一例外蓬头垢面、憔悴万分,被狱卒的凌虐折磨成了神经质。听说将军爱慕的女人竟是囚犯,不禁恻然。“……是林公爵囚禁了她?”
  修纳沉默了一阵。“她是公爵的女儿。”
  就算一个霹雳打在头上达雷也不会更惊讶了,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因为执政官笑了。
  雾气漫过,笑容淡了,修纳的神情变得难以形容。
  为什么林氏公爵小姐竟会跟大人扯上关系,达雷目瞪口呆,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几乎想摇醒酣声正响的威廉,好好研究一下原因。
  不再理会部下,修纳遥遥望向密林深处。
  森林的尽头是休瓦,穿过休瓦是基地,基地最深处是暗不见光的地牢,那里囚禁着世上最美丽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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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地

  从森林越过岗哨,通过古老的矿道,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休瓦城。
  休瓦依然是七年前的休瓦,破碎的石板路,阴暗的狭窄街道。
  达雷与威廉不露痕迹的打量这座封闭的城市。
  处于军法管制下的街道毫无生气,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路面冷清,行人极少,偶尔两三人面无表情的匆匆而行。街心广场吊着几具被绞死的尸体,一群乌鸦放肆的啄食。
  执政官带着他们绕进了小巷,巷后是大片废墟,破裂的木板挂在砖石堆上,蔓生出疯长的野草。城市中很少见这样大面积的空地,威廉想起报告中记载林氏曾血洗休瓦,暗暗叹了口气。
  废墟之后是贫民区,相较之下,贫民区反而比街道稍稍热闹,但沿途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闪烁。陌生来客在这里异常显眼,达雷与威廉都提高了警惕,随时戒备周围的动静。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执政官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一间低矮的酒吧。
  酒吧檐下聚集了七八个人,有的抱臂而望,有的带着冷笑,还有几个人在敌意的打量,执政官对其中一个青年开口。
  “嗨,潘。”
  “你猜里面在说什么?”威廉望着紧闭的房门心痒难耐,臂肘捅了捅达雷。
  “我怎么知道。”达雷依然警惕,无表情的与对面的几人互瞪。
  房中突然砰的一声,继而是哗然碎响,仿佛有人撞倒了什么东西。
  “潘!?”贫民区的人脱口呼唤,气氛一刹那绷紧。
  明知上司绝不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子身上,达雷仍然紧张起来,威廉的手已经压上了枪拴。
  “没事。”潘打开窗摆了摆手,示意无恙,执政官好整以暇的倚坐桌沿,微微噙着一抹笑。
  未及细看窗户又关上了,双方松弛下来,一时讪讪,看来里面的交谈还算愉快。
  “我在做梦?”顾不得撞掉的东西,潘盯着对面的人喃喃自语。“这种梦未免太奇怪了。”
  “需要我给你一拳?”重见故人令修纳从心底感到喜悦,多年不曾有过的调侃。
  潘已经是个高挑的青年,隐然成了首领,此时却茫然呆愕,似乎又变回了昔日青涩顽劣的少年,发呆了一阵又摇头,“我听说森林中有邪恶的巫师,能让人换一张脸,你是不是……”
  没想到他会扯上荒诞不经的童话,看着潘困惑又纠结的神情,修纳忍俊不禁。“没错,我遇见了好心的仙女,不仅是脸,身体也一并更换了。”
  潘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对,菲戈应该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
  修纳扬了扬眉。“如果还有别人清楚你从小到大干过的每一桩坏事。”
  嘴张成了圆形,潘思考得头都痛了,终于勉强接受,“这七年你去了哪?”
  “我进了军队。”
  潘截然变色,刚生出的信任又转为了惊疑。“军队?你成了军方的人!?”
  “准确的说,军方是我的人。”
  潘警惕的盯着他。
  修纳赞赏的笑笑。“以后你会明白。”
  潘挑了另一个话题发问。“当年你是怎么从军方手上逃出来。”
  修纳停了一下,语气柔软了许多。“她救了我。”
  “哪个她?”
  听出试探,修纳又笑了,目光戏谑。“你不是一直想摸她的腰?”
  潘脸红了,鲜见的尴尬结舌。
  修纳平静的解释。“她救了我,把我送离休瓦,付出了终身囚禁的代价,所以七年后我才能在这。”
  潘又一次傻了,半晌才语无伦次的开口。“公爵小姐为你……她果然是个好人……菲戈你真有魅力……我就跟乔芙说她……”
  潘忽然紧紧闭上嘴,像木偶被拧上了下巴。
  “乔芙还在?”
  “当然。”潘干巴巴的回答,不知想到什么变得极不自在。“当年你警告我们躲起来,所以大部分人都没事,萨也在,只是酒喝得更多了。”
  “那很好。”修纳像多年前一样揉了揉潘的头,颇感安慰。“很高兴你们还在。”
  潘的眼珠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打开门,喊过一个同伴低声吩咐。
  等对方飞跑出去,潘才回过头对修纳期期艾艾道。“菲戈,有件事可能得让你知道。”
  潘的神色相当怪异,修纳挑起眉。“什么?”
  “请你原谅乔芙。”
  “乔芙?”修纳眼眸一闪,生出微惑。“她做了什么必须祈求原谅?”
  “她——”潘欲言又止,像被猫咬住了舌头。“你先保证不会打她。”
  “你知道我从不打女人。”修纳皱起眉。
  门被轻敲,潘从伙伴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转回来递给他。“这个给你。”
  看了一眼潘小心翼翼的表情,修纳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放着一枚蔷薇胸针,由珍珠和宝石镶成,饰物不大却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拈起胸针打量,修纳目光在花萼处停了一下,丝绒边缘有一点深渍,看上去像陈年的血。
  “这东西从哪来。”
  “……是她……”潘咳了咳,退后一步。“你的情人掉下的,我从乔芙那里拿到……”
  果然是林家的东西,修纳抬眼盯住他。“乔芙怎么会弄到它。”
  潘手上拨弄着帽子,像一个被押上刑场囚犯。“林公爵炮击后,乔芙躲到了里尔城避风头,偶然撞见她向妓1女打听医生,乔芙恨公爵,认为抓住了机会……”
  “什么医生!”修纳打断了潘的话。“说清楚一点。”
  “你不知道?”潘顿了一下,变得很迟疑。“她……找医生……堕胎。”
  俊美的脸庞一瞬间惨白。“你说她——”
  潘说得很困难,又不得不继续。“乔芙恨魔鬼公爵杀了那么多人,又认为她根本不爱你,对你只是利用,否则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孩子,毕竟——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乔芙收买了密医,想趁堕胎的时候杀死她,报复公爵。”
  想起那个美丽的女人,潘愧疚得不敢抬眼。“幸好她带着枪,手术的时候她拒绝麻醉,手一直没从枪上拿开,医生不敢……听说她流了很多血,躺了很久才走。乔芙说公爵不会有后嗣,因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修纳没有开口,也无法开口,胸膛仿佛被尖利的铁爪撕开,痛得无法呼吸。
  “别恨乔芙,她是因为你才……”
  在这样的错误前,什么言语都苍白得可笑,潘无法再替荞芙辩解,只能讷讷道。“胸针是她掉下的,我从乔芙手上弄过来,本想找机会还给她……菲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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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胜利

  “你让我们主动进攻基地?”第二次面谈,听完修纳的计划,潘顾虑重重。“对军队我们力量太弱,根本没有胜算,假如当年的一幕重演……”
  “没有假如,我的军队会战胜林公爵。”
  潘一阵沉默,“菲戈,你变了,你要用我们的鲜血替你开路?”
  时光改变了许多,潘已经不再是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修纳反而更欣赏。“你希望休瓦永远保持现状?”
  “这里是地狱,但你的建议并不意味着光明。”
  修纳目光一闪。“潘,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潘一怔。
  “永远像不见天日的耗子一样呆在贫民区,活在公爵的阴影下,除了喝酒和对贵族马车吐口水之外一无所能?除舍弃自尊过完漫长卑琐的人生外,还有什么值得回忆与骄傲。”修纳凝望着昔日的伙伴,字字犀利。“这是皇室仅存的堡垒,大军正在城外血战,那座压制休瓦堡垒只要一点助力就能让它崩塌,想报复多年的血仇?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潘脸色变了,某种无形的东西点亮了神采。“你是说我们能彻底埋葬铁血公爵?”
  年轻的执政官微微一晒,冷峻的脸庞生出一种睥睨的锐气。“这是休瓦人对皇室和公爵的复仇,相信我,你会看到这场杀戮的终结。”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执政官在与一群人商谈,这已经是第三拔,这些人全部是由潘找过来。
  “你在想什么?”达雷声音压得很低。
  威廉同样极低的回答。“我在猜那天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让大人脸色那么难看,我从没见过他那种表情。”
  “我也没见过,路上还……”达雷忽然想起悬而未解的疑惑。“威廉,你知道林公爵有个女儿?”
  话题突然拐弯,威廉莫名其妙。“你想让公爵的女儿给你煮汤补衣服?恐怕不合适,说不定她连土豆都没见过。”
  达雷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和大人有关。”
  威廉仍然不解,但稍稍收起了调侃。“我听说是有个女儿,不过在上流社会极少露面,据说因继承人之争犯了重罪,被秘密处理,其他就不清楚了。”
  继承人之争?这与听到的说法似乎有出入。“秘密处理是什么意思。”
  “就是内部处置,不对外公布,可能是流放监禁或处死一类。”威廉耸耸肩。“大概是为了保全林家的颜面,问这个干什么。”
  “大人想要公爵的女儿。”
  静了一刻,威廉揽住了同僚的肩,夸张的感慨。“亲爱的达雷,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居然会开玩笑了。”
  达雷气结。“这是真话。”
  威廉翻了个白眼,拒绝相信。“别骗我了,大人不喜欢女人。从学院起我就认识他,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多看一眼,就算联姻也不会挑林氏的人。”
  达雷没有再答腔,不仅是威廉,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几乎怀疑起那些片段仅是梦境。
  “你说真的?”见达雷沉默,威廉开始动摇,孤疑的望向屋内的执政官。自见过潘后,那张俊美的面孔像结了冰的岩石。
  会议结束了,里面的人一一走出,最后是修纳与潘。
  等其他人都离开,执政官问了一句奇怪的话。“那个地方还在?”
  潘点点头。“在,没人想到你会把东西放那儿。”
  那是哪?东西是什么?达雷和威廉的迷惑很快有了解答。
  某个废弃的矿道深处起出了成箱的枪支弹药。防潮的油布裹得严严实实,历经数年仍保存完好。
  最兴奋的人是潘,他曾听说菲戈偷出过一批火器,可谁也不知在哪,这批军方制式装备相当精良,令人爱不释手。
  修纳拎起一枝枪打量。
  盗出军械后他并未分发,为免肖恩冲动行事,一直藏得很隐蔽,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又派上了用场。数量不算多,但足够达成他的目标。
  刚走出矿道,一个女人挡住了去路。
  低胸长裙裹着丰满的身材,成熟冶艳,媚色动人,好一个天生的尤物。
  威廉心底吹了一声口哨,惊讶于小城竟然有如此丽人,尽管年龄稍长,却更有一番撩人的风情。
  勾魂的美目一一打量,最终定在潘身边的人——年轻英俊的执政官上,仿佛想说什么却难以出口。
  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潘来回张望着两人。
  修纳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走过。
  “菲戈!”
  这句呼唤令修纳停下了脚。
  潘带走了其他人,仅剩两人单独相处,沉默了一阵,丽人终于开口。
  “潘……告诉我……”乔芙咬了咬唇,试图寻找昔日的痕迹。“你真是菲戈?”
  漆黑的眼眸冷冷的望着她。
  “别这样看我。”乔芙按了按额头,声音微微发颤。“我比谁都希望你活着,我以为……”
  隔了很久他才回答。“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该伤害她。”
  “她是公爵的女儿!”乔芙带着哽咽为自己辨白。“我只是太恨他,又什么也做不了,这是唯一让他痛苦的方式。”
  “只为仇恨?”他的语调冷淡如冰,“乔芙,问问你的心。”
  空气寂静了片刻,乔芙突然笑起来。
  一滴眼泪划过艳丽的脸。“对,我嫉妒她!”
  红唇被咬得发白,乔芙再也没有一丝顾忌。“我嫉妒她能得到你的爱,妒嫉你不计后果的保护她,嫉妒你看她时温柔的眼神。她明明是那个魔鬼的女儿,是你的敌人,你却爱上了她。我妒嫉到想毁掉她的脸,毁掉她的手和脚,毁掉吸引你的一切!”
  乔芙绝望的笑,又一串眼泪落下来。“……为什么你会爱她?为什么你死了,她还活着?为什么她能拿掉你的孩子,若无其事的做公爵小姐?为什么我那样爱你,你却视而不见……”
  冰冷的眼神多了一份难言的痛楚。
  “我知道你恨我。”渐渐从失态中镇静下来,乔芙擦去泪,回复了骄傲。“没关系,恨比遗忘好。”
  “对不起,我无法爱你,也无法原谅你。”对着多年前的好友,修纳淡淡道出话语,宛如一场告别。“比起你,我更恨我自己,是我带给她所有痛苦、屈辱和伤害,但愿我能用余生去补偿犯下的过错。”清沉话音停顿了一下,变得极冷。“而你——不再是我的朋友,希望不会再见。”
  风干的眼眶又有泪落下来,但这次没有被人看见,无声的坠落尘埃。
  曾经爱过的那个男子已经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去。
  纤细的肩膀不停的颤抖,乔芙无法抑制痛哭起来。
  执政军与皇家军队的血战仍在胶着,耗时良久。
  士兵在枪林弹雨中拼杀,递补上去的援军很快被死神消耗殆尽,血腥的战争如同绞肉机,轻易吞噬了无数生命。随着时间推移,牺牲愈加惨烈,源源不断投入的兵力瞬间挥洒为血泥。双方都对地缘了如指掌,常规战略不起任何作用,在林公爵老练的指挥下,战争的天平逐渐向皇家军队倾斜,就在此时,迎来了战争的转捩点。
  第三个月的某一天下午,远方的休瓦升起了浓重的黑烟,晴朗的天空下极为醒目。
  出其不意潜入敌后的执政官率领休瓦叛乱组织攻陷了防卫空虚的基地。
  后方被敌人夺取,皇家军队陷入了难以遏制的恐慌,动摇的士兵开始崩散。像坚固堤坝出现了裂缝,执政军一方气势霍然高涨,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慌乱和颓丧犹如洪水在皇家军队中扩散,就算是铁血公爵也无法逆转。
  休瓦之战,在这一刻决出了胜负。
  纵然在激烈的战争中,雪白的手套仍然干净如初。
  林毅臣冷定的拔出枪校验子弹,确定无误后压上弹匣,给副官下了最后的命令。
  “把残余的士兵组织起来撤退,必要时可以投降,请皇帝陛下原谅我的无能。”
  “将军阁下!”汗流浃背的副官拒绝执行。“请您继续统领,我们需要您。”
  “我与阵地同在。”即使到了生命尽头,林冰冷的脸庞依然严厉逾恒。“走吧,这是命令。”
  “将军!”
  砰的一声尖啸,一枚打在脚边的子弹止住了副官的劝阻,见形势已无可挽回,副官含泪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退出了指挥帐。
  刺耳的枪声越来越近,林公爵有条不紊的烧掉一应文件,戴上军帽,提着剑走出了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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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3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凋落

  接到公爵的死讯修纳并不意外。
  林公爵苍白的遗容没有恐惧,也没有败阵后的愤懑,只余平静和疲倦。
  这位曾经的帝国军神杀死了七十多名敌人,最后还用剑刺穿了一名士兵的胸膛,比起在民众的围观咒骂声中上断头台,死于战场似乎更符合林氏的铁血军魂。
  曾经高不可仰的对手倒下了,修纳却没有半点欣喜。
  继位不久的皇储缺乏抵抗的勇气,十余天后便在大局已去下选择了投降。
  皇家军队的士兵在枪口下解除武器,被执政军分区监管。修纳将追击残部的任务交给达雷,直接进驻了休瓦基地。
  踏入一片混乱的基地,执政官首先打开了地牢,这一被后世理解为高贵仁慈的举动,学者们载入史籍赞颂,唯有在场的达雷和威廉知道事实有多么离谱。
  “没有是什么意思!”冰冷的低吼正出自高贵的执政官。
  威廉冷汗淋漓,他宁可面对一千个敌人也不愿面对盛怒的修纳。
  赢了决战,俊美的面孔却是一片沸腾的怒焰。
  威廉已经把地牢翻了几遍,几乎扒开地缝搜寻,根本找不到叫林伊兰的人。别说女囚,连男人他都一一看过了,没有一个是绿眼睛。
  跟林公爵一样的绿眼睛……
  威廉曾将同僚的话语视为天方夜谈,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极其后悔没从寡言少语的达雷将军嘴里挖出更多内情。“彻底查过,属下以性命为证,地牢里绝对没有将军要找的人。”
  “不可能!秦洛说过她被囚在休瓦。”修纳烦燥的否定,无法抑制恐惧。打下帝国,进入基地,却依然找不到牵挂的身影。反复搜寻无果,他极想把远在帝都的秦洛揪出来询问。
  双手撑着桌面沉默良久,修纳突然开口。“去找离林公爵最亲近的人,把仅次于公爵的将领带上来。”
  执政官的命令立刻得到了执行,投降时试图自杀的穆法中将被带到了修纳面前。
  可怜的中将肩膀上还裹着染血的绷带,牵动了伤口,疼得脸色发青。
  如果当时不是副官撞了一下,穆法中将必定已追随林公爵投入了死神的怀抱。威廉尊重真正的军人,对受伤的俘虏以礼相待,但此刻他很庆幸有人能转嫁修纳的愤怒,迫不及待把中将从担架上拖了起来。
  “杀了我!你不会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尽管虚弱,中将依然有贵族的矜傲,态度极为强硬。
  被焦燥折磨得失去耐心的修纳濒临爆发的边缘。“假如你不说,我保证你的家人会逐一死在你眼前,以你绝不愿意看到的方式。”
  穆法中将轻蔑的冷笑。
  修纳闭了闭眼,忍下施暴的冲动。“我只问你一件事,与皇室及军事密要无关。如果你依然选择沉默,我会把你钉住手脚倒挂在休瓦街头!”
  森寒的杀气令人窒息,穆法中将却毫无畏惧,眼中冷笑更重。
  “林公爵的女儿林伊兰少校在哪?”
  匪夷所思的问题令中将目瞪口呆,纵然决意求死,却仍无法摆脱好奇这一人类天性,穆法中将忍不住脱口。“你问的是谁?”
  “林伊兰!”
  “伊兰?”中将喃喃的复述,难以理解。“你跟她……”
  “别管我跟她是什么关系。”修纳咬咬牙。“告诉我她被囚禁在何处!”
  “囚禁?”中将迷茫的重复了一遍。
  “伊兰没有被囚禁?”修纳敏感的觉察。“她到底在哪?”
  无须询问,穆法已从敌人牵挂的神情看出了端倪,错愕之余禁不住苦笑,伤感的脸庞充满无奈,“是的,没有囚禁。”
  不再回避,中将的答案简短而直接。“她死了。”
  飞驰的马车在基地门口戛然而止,骏马沉重的喘息,口鼻冒出了白沫。
  跳下来的是帝国首席大法官秦洛,威廉快步的迎上来,仿佛见到了救星。“欢迎抵达休瓦,我们非常需要阁下。”
  抑下长途跋涉的疲惫,秦洛把副手甩在身后,走得飞快。“他怎么样?”
  “不知道。”迎视着秦洛的目光,威廉苦笑,“大人从得知死讯的那天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秦洛从接到决战胜利消息的当日从帝都动身,半路上又遇到威廉加急的信使,换了数次马车,不眠不休的赶路,体力几乎已消耗殆尽。
  一路到房门前,护卫的达雷行了个军礼,尽管没说话,忧急的目光已露出了欣慰的盼望,跟随修纳多年,达雷很清楚双方有怎样的交情。
  秦洛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摘下帽子递给威廉。
  “在外边呆着,不管发生什么——别进来。”
  甫一进入房间,秦洛被地面凌乱的物件绊了一下,返手关上了门。
  “修纳?”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出一个倚墙而坐的轮廓,秦洛踢开杂物走近。
  “洛。”沙哑的语声轻而危险。“告诉我伊兰到底在哪。”
  秦洛苦笑,揉了揉自己的脸,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帝都平民公墓,她六年前就死了,我一直没敢……”
  一记重拳打掉了接下来的话,又一记落在腹部。秦洛痉挛的弯下腰,放弃了格挡,任暴雨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当眼前阵阵发黑,他由衷的感到庆幸,成功的昏了过去。
  睁开眼,刺痛唤醒了神智,房内依然黑暗,可见昏迷后一直躺在地上乏人问津。秦洛叹了口气,撑着坐起来,像身边人一样倚坐墙畔,舔了舔干涩的唇,青肿的脸颊一阵牵痛,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腥气,他没话找话的抱怨。
  “成年后你揍过我两次,每次都是因为她。”
  身边的人仿佛凝成了一座僵硬的铜像,很久才有嘶哑的回应。“……你说过她还活着。”
  秦洛无声的苦笑。
  “……你说她是公爵的女儿,不会受刑,更不会……”修纳的声音颤抖起来,把脸埋入掌心,无法说出那个冰冷的字眼。
  “对,我是说过。”秦洛勉强伸直了腿,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打火点燃。“前提是她仅仅是利用神之光救一个死囚,又只杀了一个小小的技术员的话。”
  烟雾从受重击的鼻子里呼出,秦洛的话语也似带上了香烟的涩意。“可她干的远远超过了这些。她杀了博格准将,帝国天才级的研究者;焚毁了储备区,令千辛万苦研究出的净化封存技术和完善的后备库化为乌有;还烧掉了神之光的手卷……她做得很成功,甚至利用博格在事发前毁掉了所有誊本。没有人能干得更彻底了,帝国投入两代人,耗时六十年的神之光中断,整个项目废弃,你说这样的罪行会有什么下场。”
  无人应答,秦洛只能自言自语。
  “没人发现博格那个怪胎竟然研究成功了,你很幸运,是神之光唯一的受惠者,更幸运的是迄今都无人知晓这点,否则谁知道世界会乱成什么样。上了断头台的尊贵的皇帝陛下对这项技术期盼已久,能想像他有多愤怒?”
  依然是一个人的独白,秦洛仿佛在对着鬼魂说话。
  “皇帝怀疑这是林氏的阴谋下令彻查,维肯公爵如获至宝,不惜任何代价撬开她的嘴,许诺只要她承认受林公爵指使,就可以避过死刑改为流放……”
  凝定的黑影动了一下,僵硬的骨节发出一声轻响。
  秦洛靠着墙苦笑,神色复杂。“她拒绝了,是不是不可思议?她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却拒绝背叛家族,宁愿忍受酷刑。”
  长久的沉默了一会,秦洛才继续道。
  “为免在押送的路上丢失了重要罪犯,维肯公爵特别从帝都派遣了审判官,审讯的地点就在休瓦基地。维肯算准林公爵会放弃她,为洗清嫌疑,甚至不会让审讯出任何意外……或许他更希望林公爵冲动行事,可惜什么也没发生,六个月的审讯没有任何进展,维肯非常失望,最终她被判处死刑,枪决于休瓦地牢。林公爵表现得就像从来没有这个女儿,行刑前还是穆法中将去看了她,安排敛葬。”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你对她太执著,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可我没想到你会为她做到如今的地步。”秦洛艰难的道歉,发自内心的愧疚。“看你不惜一切向上爬,曾经有几次我想坦白……抱歉,是我利用,利用你实现我的野心,给了你虚假的谎言。”
  修纳默默的听,黑暗中有什么滑过冰冷的脸颊,带来陌生的潮湿。
  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朵美丽的蔷薇已悄然凋谢,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爱恋,全部落入了虚空。
  他失去了她,失了铭在心头、刻入灵魂的爱人,再也无法挽回。
  纵然赔上帝国,赔上无数人的命,也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
  秦洛看不见朋友的脸,但有一双好耳朵,足以听见液体跌落衣襟的微响,竟也觉得鼻子发酸。
  “伊兰她……有过我的孩子……”修纳突然哽咽的开口,几乎说不下去。“……不得不去找街头密医……差点死在肮脏的手术床上……我竟然让她……”想到她一度承受的屈辱和痛苦,他恨得想杀掉自己。
  “……我知道,我曾要她把孩子生下来,但没告诉她我和你的关系。”秦洛僵硬的回答,他很清楚自己当初有多糟糕,多卑劣,多么自私冷酷。以至她到最后都不曾向他寻求帮助,独自承担了一切。
  痉挛的指间渗出了血,锥痛压倒了理性,修纳极想疯狂的破坏,毁灭所有的一切。
  沉寂维持了很久,秦洛按住自己的眼,尽力让声音显得平静。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是的,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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