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48

见此情势,枚贵人只得不迭磕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皇上处罚。但那两个布偶,的确与奴婢无关的,奴婢决无虚言。”
   奕詝道:“你适才不是还说不认得月天香的吗,还发了毒誓,难不成是朕听错了?”
  枚贵人垂首不语,这时,荣禄从门外的一名侍卫的手上接过一个托盘,呈送到奕詝面前:“启禀皇上,奴才派去方壶胜境搜查的人在那里的一间偏房的柜子下面和角落发现了这些。”黄三将托盘接过端于奕詝仔细看。盘里除了几片布匹上的的边角余料外,再无他物。奕詝拿过布偶相对比,很明显可以看出二者是一样的粗布。
   奕詝把布料连着托盘一起掷到枚贵人跟前:“这就是在你那儿找到的,你又怎样解释?”
   枚贵人浑身不停地颤抖:“皇上,这真的与奴婢无关的。这种东西奴婢没有见过,更没有做过。”
   奕詝怒道:“还要抵赖!黄三,传任长贵进来问话。”黄三急忙到外间叫进任长贵,任长贵进房后跪在枚贵人的身后:“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奕詝看了一眼荣禄,荣禄会意,向任长贵问道:“你可认的在你前面的这位主子是谁?”
   飞快地伸颈朝枚贵人看了看,任长贵道:“这位就是那天在我手上买走了那匹粗布的枚贵人。”
   枚贵人猛然回过头瞪视任长贵:“你撒谎,你和他们传通一气陷害我!”任长贵大为不解:“贵人主子,您不记得奴才了?前些日子,您花了五两银子买的那匹布,正是奴才经手卖给您的啊。因为五两银子买匹缎子都有余了,所以奴才记得可清楚了。”
   枚贵人手指着任长贵,嘴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字一语。黄三见状又凑到奕詝耳边悄声说道:“皇上,落虚真人不是说过,布偶天灵盖上的血迹须得施术者本人的血涂抹上去方可奏效。那让人检查一下枚贵人身上有无伤痕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奕詝点头:“你不说起来,朕还差点忘了这茬。黄三,就你去检查,瞧仔细了。”黄三忙应了一声,走到枚贵人身边说道:“贵人主子,老奴得罪了。”一把抓住枚贵人的手,场中诸人的眼光立即全部被她手指上已经结疤的伤口所吸引。
   难抑胸中恶气,奕詝霍然站到枚贵人的面前:“你还准备怎样狡辩?”
   枚贵人尚不知又是何事,只得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奴婢几日前在弹筝的时候。琴弦突然断裂,才把手指弄伤的。”
   奕詝冷笑:“弹筝?琴弦突然断裂?居然有这么凑巧?”亲眼见着诸多证据都直指枚贵人,心中更是对枚贵人犯事之事深信不疑,当下便道:“荣禄,即刻将枚贵人和小离看押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看视相见。待过了今夜,朕再行论罪。”
  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上前拖起枚贵人和小离就往外拉。眼见这些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侍卫而今如狼似虎,想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瞅着昔日与自己痴缠厮磨的皇帝而今对自己翻脸无情,唯剩愤恨;看着一脸忧伤,眼睛却深不见底的我;旁边笑容可掬的黄三,木无表情的荣禄,憨直的任长贵....枚贵人有口难辩,除了连声喊冤之外,她已经无路可走,也无计可施了。赢家,由始至终只有一人,都是我----叶赫那拉.玉兰。
  (十五)离亭宴
   枚贵人被拖下去之后,房间里瞬时静默了下来,挥退了左右,奕詝起身走到窗边,长长地出了口气:“希望真的就这么完结了。”
   我走到他身后,靠在他的背上环腰搂住他:“四爷,兰儿让您劳心费神,才真是心有不安呀。”
   奕詝摇头道:“兰儿,你未必还不明白,朕对你到底怎样,对你与其他妃子是不是不同?朕拿你当妻房看待,妻儿有难,朕怎可以听之任之,袖手旁观?主要今晚上你和载淳没事,就够了。这几天折腾的也够呛了,朕也累了。”
   见他已有了倦怠之感,我便扳过他的身子,牵着他往睡床走去,一面道:“四爷,您是该好好歇息一下了,这几日您压根儿就没怎么合过眼。现在不如躺一会,当是养养神也好。”
   奕詝依言睡下,我替他盖上锦被,手却被奕詝拉住不肯反那个开:“兰儿,你不陪着朕?”
   轻轻抚过他略显苍白的面庞,我低声道:“四爷又瘦了些,看着也叫人心里难过,心疼。定是这段时间焦心过甚之故,您先躺会儿,兰儿出去拿样东西便进来陪您。”
   奕詝笑道:“什么好东西,还非得你亲自去拿。”但笑不语,起身放下纱帘:“等会您不就知道了。兰儿去去就来。”
   走到门外,小安子和翡翠赶忙迎了上来:“兰主子.....”
   我“嘘”了一声,带头向着庭院中走去。直至走到院中空旷之处,左右不见旁人,我方开口道:“小安子,你去通知了贞姑姑没有?”
   小安子回道:“主子,奴才按照您的意思,黄总管一出园子往白云观去,奴才就直奔茹园贞姑姑那里去了。贞姑姑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大阿哥今晚上会睡个好觉的。”
   “唔”了一声,我又道:“翡翠,那个叫任长贵的太监呢,黄总管怎么说来着?”
  翡翠道:“回主子的话,黄总管已经传话过来,说已经升了任长贵的职,也从今日开始,在他每顿的饮食中下了微量的‘醉忘归’。长期服用,不出三月,他即死于无形。饶是资深仵作剖尸检验,也找不到一丝可疑的。而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足够让人淡忘枚贵人这个人和这件事了。黄总管还说,这药乃前朝大内禁药,之前已用人试验过了,绝对可靠,万请主子放心。”
   满意地转身往回走去,忽又想起了什么,驻足道:“还有一人,桐荫深处的云灵。她也是不能久留的。你们晓得该怎么做了?”
   小安子和翡翠异口同声:“奴才知道的。”见我抬步欲走,小安子忙问道:“请主子示下,这云灵姑姑是让她快点走还是慢些走?”
   脚步不停:“她与整件事都无任何直接联系,就暴病而亡吧,总算还有个全尸。翡翠,我让你弄的东西弄好了没有,端上来给我。记得加些窖冰在里面。”
   翡翠道了个万福,朝着左院过去。我叫过小安子:“你现在想法子去转告六爷,谢谢他为我安排了荣禄这么个忠勇之人在身边。就说要是这次没有荣禄的话,怕枚贵人已经得逞,我和大阿哥已经没了。你从茹园出来,顺道看有没有合适的兰花,一并转过去。”
   小安子脆声答应,便急急出了天地一家春的大门。我回过头,翡翠已端着一盅东西身后候着了。我接过银盘,进了卧房。
   把银盘放在床头的梨花木茶几上,撩开床边的纱帐,我在奕詝身边轻轻坐下。奕詝并未深睡,我刚一坐下就张开了眼睛,望向我道:“拿了什么东西进来,给朕瞧瞧。”
   我端起一个小碗,笑道:“当然是好东西。四爷闭上眼尝尝看,看能不能吃出来?”
   奕詝也笑道:“没听过什么叫皇帝舌吗,还要考朕?也罢,朕来猜猜。”解决了这突如其来的巫蛊之事,奕詝放松了不少。尽管还未天黑,但他对落虚已是信任有加了,再不忧虑。我从碗里舀了一勺喂进他嘴里:“四爷,可曾尝出来是什么了?”
   奕詝睁开眼:“不就是藕粉嘛?加了些桂花,莲子,百合在里边。清甜合度,味道倒还好。”
   我又喂了一勺给他:“既然四爷还瞧的上兰儿的手艺,就多用些吧。这些日子,兰儿和大阿哥的事,叫您操心了。这藕粉清热润肺,对您的身子也有助益,不妨多吃点。”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0

奕詝抓住我的手:“何必老是自己动手做呢?那么些奴才都闲着不成,你这段日子又何曾过的好呢?”
   我埋首笑道:“其实我应该感谢枚贵人的。若不是她来这么一下,兰儿怎会知道四爷原来这般在乎兰儿呢?”
  奕詝正色道:“朕不经过此事,也不知原来你对朕有这么重要。朕二十岁登极至今已近七年,可谓已阅尽天下美色。唯独对你,不知是前世宿缘,还是今生有约,初见则钟情,再见便是生生世世。你该也很清楚,朕的后宫之中,包括皇后,无一人的恩宠能及得上你。在一年之内,由贵人晋封至贵妃,这份荣宠,兴许只有顺治爷时的栋鄂妃可与你一较高下。你可知朕见你被施咒而迷失心智,当着朕的面前寻死之际,朕的心里有多怕。兰儿,你一定能够要记着,不可有负于朕。”
   不禁泪盈于睫,不管奕詝是一时情动还是心血来潮,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对我,是专属于我的。放下碗,扑进他的怀里,含泪笑道:“四爷,兰儿怎会负您呢。兰儿....”话还没说完,头却突如其来的地剧烈抽痛起来,呻吟出声。
   正是缠绵旖旎之时,奕詝忽闻得我呻吟之声,连忙扶起我。惊见我面无人色,嘴唇刷白,急急问道:“兰儿,又怎么了,不舒服了?”立即扬声叫道:“黄三,快传太医!”
   紧紧抓着奕詝的手臂:“四爷,莫要放开兰儿,兰儿怕,抱着我。”奕詝起身将我抱到床上,搂拥在怀里:“兰儿,好些没有?”
   剧烈的痛楚一波又一波地袭击着,我的神志逐渐模糊。倒在奕詝身上,周围的人声,动静也都在慢慢地离我远去。这时,眼前却似真似幻地出现了另一幕画面。
   一个容颜憔悴,满脸病容的青年男子躺在床上,床边上围满了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贵妇模样的,也有郎中和侍女之类的。看他们的服饰不是今朝,反倒像是唐时。
   几个郎中分别给床上的那个男子把过脉,皆是摇头不语。而照那男子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看来,也是不久于人世的频危之际了。床边的几名盛装女子看着那人,正在悄声抽泣。
   突然,那男子猛然坐起身指天喊道:“玉环,李瑁而今对天发誓----你我若无来世便罢,若有来世,李瑁必为天子,与你共续前缘,笑拥天下,弥补今生之憾。”言罢,即重重倒向床榻,已是没了。
   我不知何故也心疼难忍,竟然脱口道:“寿王!”蓦地张开眼睛,望见的却是奕詝忧虑的双眸。我不得怔了一怔,方道:“四爷?”
   奕詝这才舒心道:“总算还记得朕,看来没事了。”翡翠端着药碗立于床尾,小声道:“启禀皇上,兰主子的药熬好了。”
   从翡翠的手上接过药,奕詝道:“秦太医说你是因为晚上受了凉,加之思虑过甚,休息又不足,才会得此急症的。不过不要紧,按时服药调养就行了。把嘴张开,现在轮到朕来喂你吃药了。”
   我推辞道:“不消的,兰儿担当不起的,让翡翠来就行了。”
   奕詝道:“有什么了不得的,朕不也喂过枚贵人吃药吗。”说完,想起枚贵人的所为,面色一沉。
   我见机连忙道:“兰儿求皇上一件事,万望皇上乞准。”
   将一勺药喂进我嘴里,奕詝才道:“讲吧。”
   我犹疑了一下方道:“皇上,求您赦免枚贵人的死罪,也不要褫夺她的贵人身份。”
   奕詝大是惊异:“这又是为何?”
  我叹息道:“皇上,这事一来本也可看做家事,张扬出去也只是徒然引得百姓和臣工们笑话,倘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反而多生事端。二来呢,托皇上的洪福,我和大阿哥有惊无险,平安无事。三来,枚贵人终究也曾为皇家诞下了小阿哥。可惜小阿哥半途夭折,枚贵人也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才会变的这般毒辣的,失了常性,却也堪怜。又侍奉了皇上这么些年,当是积德也好,当是可怜她也好,放她一条生路,把她打入冷宫就够了。”
   奕詝深深地看了我半晌:“兰儿,希望你的善良不要害了你才好。”
  心底暗笑,但脸上仍保持着温婉模样:“兰儿可一点都不善良,也不是以德报怨,不过心里晓得皇上心里也不愿见到枚贵人血溅五步,顺顺您的心意罢了。但这事没个人出来顶罪,以示众人也是不行的。枚贵人身边的那个小离,向来心胸狭窄,唯恐天下不乱。想来也是她怂恿,撺掇着枚贵人做这事的,不如就拿她开刀吧。”
   奕詝笑道:“刚好点就忙着操心了。得,朕全依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至于那个小离,是得严惩的,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从薄薄的嘴唇缝里,我缓缓挤出三个字:“点,天,灯。”
  在小离被处死的四天后,园子里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桐荫深处的管事云灵姑姑,晚间出门经过后湖时,不慎失足坠湖,溺水身亡。因懿贵妃念其对自己有教养之情,故特准火化后,允许其家人将骨灰带回老家安埋。又过了半月左右,天气渐凉,皇帝起驾回宫。至此,圆明园才暂时地恢复了平静。
  由于成功解除了枚贵人对懿贵妃和大阿哥的魇镇,白云观的落虚真人名声大震,而白云观也由内务府拨重金修缮一新,一时间门庭若市,香火鼎盛,一时无两。只是落虚真人因施发耗费功力、精神过巨,在白云观内修养调息,外人千金也难见一面。可惜年事过高,在白云观扩建后不久,就溘然羽化登仙了。
   皇后逗弄着我怀中的载淳,一边笑着说道:“到底是母子情深。我好歹也带了大阿哥这么些日子,可一见到你这亲额娘,马上就钻你怀里去了。”
   我也笑道:“娘娘哪儿的话,没有您在宫里替我尽心尽力的照顾大阿哥,我能安安心心地进园子去吗?再者说了,没有您的帮忙,这宫里能有这么清静吗。兰儿感谢娘娘还来不及呢,娘娘这么一说,兰儿反而不好意思了。”见载淳哭闹起来,就将他交给一旁的奶娘带去喂奶。
   皇后笑而不答,继续和我闲话。过了一阵,挥退左右后方才向我道:“兰妹妹,我也正想问问你呢。为何只杀了小离,把枚贵人这个祸根还留着?”
   我道:“枚贵人现在荣崇尽失,孤立无援,就似只无牙老虎,有何好惧的?话又说回来,咱们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来玩她,如果让她速死,岂不是反成全了她,让她痛快,得了便宜去。不若就浪费些粮食,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咱们也好有个打发时间,取乐的地方。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眨眨眼:“那妹妹定然已有了主意,可否讲出来让我也听听,乐乐。”
   我答道:“原本就要禀明皇后娘娘您的,而且这事呀,还须得倚仗娘娘您的。我份属当事人,有些事情总还得要避避嫌的好。但如果是正宫娘娘开口发话,那就又不一样了。”
   皇后道:“怎么个不一样发,妹妹讲来听听。”
  我笑道:“皇上向来多情,现在即使这样,对枚贵人始终还有些感情,一时怕还断不了,可怜着枚贵人。娘娘可向皇上进言,就说枚贵人毕竟犯了大罪,因而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尽管家丑不可外扬,但亦不可讳疾忌医,须得给宫中人等一个警示,以防着有人随之效仿,违背皇上宽宏大量的初衷。但枚贵人终归和皇上一场情分,也是因为小阿哥的夭折才丧失心神,加之奸人挑拨,才做出这等逆天重罪的。可依旧保留她的贵人封号,打入冷宫独居。没有皇上和皇后的旨意,无关人等均不得前往探视。最重要的一点,为警惕后宫诸多妃嫔行规蹈矩,应对枚贵人施以劓刑。(古代对犯人实施的一种削掉其鼻子的刑罚),以敬效尤。”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2

皇后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妹妹这个主意甚好。一来惩戒了枚贵人,借此震慑了后宫,又不至于让人诟病;二来绝了枚贵人的念想,确保以后即使皇上见了她,也视之为噩梦,避之不及,再不会有旧情复燃止虞;三来,一个自诩貌美的女子,被生生毁了容,这心里....咳,真是有趣极了。哎,妹妹,你说什么时候请示皇上更合适些?”
   我笑道:“娘娘,您可真是兰心慧质,七窍玲珑呐。皇上那里,有道是小别胜新婚,皇上一去圆明园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回来了,少不得要到坤宁宫来瞧瞧娘娘。这两情正浓时分,娘娘吹吹枕头风,必然事半功倍的。”
   皇后闻之展颜:“希望如此,承妹妹吉言了。”顿了顿又道:“这次从园子里回来,我觉着丽妃她们几个对妹妹友善了许多,不知又是何故呢?”
   我微笑答着:“这也多亏了枚贵人。我不过是借事让她们明白了,我并无意与她们争宠,更无谓什么威胁之类的。相反,我是真心拿她们当自个儿的姐妹看的,绝不会是她们的敌人。何况,经过枚贵人这件事,她们怕也想通了,有必要去立个贵妃作仇人吗?”
   皇后道:“也全靠妹妹会做事。这宫里啊,要安静一阵子了。”
   我道:“又能清净多久?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天底下最深不可测的地方就是皇城,而皇城之中又尤以这挤满了女人的后宫为首。您说,怎么清净的下来?总有那么几个妄自尊大的不怕死的人的。”
   皇后叹气,眼中却满是笑意:“要真没了枚贵人这些自以为是的傻子,你我的日子未免也就太平淡了点,反而叫人腻味了。”
   并未作答,站起身朝皇后福了一福:“娘娘,时候不早了,玉兰应该告辞了。您不妨先沐浴、梳洗一下,皇上大概就快来了。玉兰不便多加打扰,就此告退。”
   皇后也位挽留,只道:“妹妹有心了,好走。明日有空的话,也过来坐坐吧。”我应了一声,慢慢退出了房间。
   又过了两天,奕詝就发下了谕旨----枚贵人恃宠生骄,倚恩骄纵,品行不端,罔顾祖制、礼法、宫规,再难容于宫廷。但念其侍君多年,又有太医证明是因丧自之故而导致刺激过度,迷失本性,故饶其死罪,并保留其封号,交由皇后全权处置。
   谕旨发下了不久,皇后也接着发了一道内容与谕旨大同小异,语意含糊不清的懿旨。只是在末尾加上了几句话,即枚贵人虽可免除死罪,但为警示,也为惩处,将枚贵人处以劓刑后打入冷宫幽闭自省。没有皇上与皇后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冷宫,违者与枚贵人同罪论。
   宫里哗然了几天后,也就随着日升月落而烟消云散去,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而在这时,我与皇后方踏上去冷宫的甬道。
   皇后和我前行,喜鹊、翡翠和小安子等远远跟随其后。狭长空荡的甬道中,只闻得两双花盆底鞋的鞋跟敲击石板路面的“噔噔”声。
   不紧不慢地走着,皇后的脸上始终挂着娴雅的笑容。我忽然想了一事,便向皇后问道:“娘娘,我听说在给枚贵人行刑的时候,枚贵人一直未曾叫痛。直到行刑结束,也没见她有何反应。依着枚贵人过的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大对呀。是否娘娘....”
   皇后道:“这个么,是我向皇上建议的,让太医在临刑前给枚贵人服了麻沸散之类的麻醉止痛的药剂。并且行刑之后,也立即派太医为她止血,敷药,给她熬药服用,防止伤口感染恶化。”
   心中透亮,面上仍假意道:“让枚贵人疼的死去活来的不是更好,娘娘何必这般顾念她呢?”
  皇后耐心极好地为我解答:“妹妹,怎么这会儿就犯糊涂了。让枚贵人眼睁睁地,神智清醒地看着自己的鼻子被人活生生地割下来,被人毁容。为了方便她,我还特意叫人在她旁边放了几面镜子呢。这种感觉、滋味,妹妹,你可知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地想笑。再者,我们到冷宫去‘探望’她时,妹妹对着一个奄奄一息,毫无反驳之力的垂死之人会有兴趣吗?要枚贵人死,那容易极了,不用等到今天的。”
   我笑道:“娘娘思虑果然远胜玉兰周全万倍。对着着全无生气的活死人,我还不如到琼苑喂鱼呢。”谈笑间,冷宫已然在望,几个大力太监正守在门口。见着皇后同我过来,急急下跪迎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皇后的手虚抬了抬:“都起来吧。枚贵人这几日还在绝食吗?”
   几名太监互视一眼,领头之人答道:“回娘娘的话,枚贵人自受刑打入冷宫以来,就一直绝食以求速死。奴才们按着娘娘的吩咐,她不肯吃,就喂给她吃。喂饭不吃,奴才就给她灌参汤。故此,枚贵人的伤势也日渐痊愈了。为了防止枚贵人自尽,奴才们轮流看守着她,不敢怠慢。”
   皇后转过头冲我笑道:“瞧瞧,咱们的枚贵人还挺会保养的呢。”又对着几个太监道:“那里边看守枚贵人的叫出来,我和懿贵妃要见见枚贵人。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那太监头子赔笑道:“启禀娘娘,奴才怕那枚贵人万一要是狂性大发,要伤了您,奴才万死也难赎罪啊。”
   皇后冷然道:“这个你不消过问,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几人忙齐声应了一声,一人跑进冷宫,带着三个太监出来。皇后与我这才与我带着喜鹊、翡翠几人进了冷宫大门。
  令我意外的是,这里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凄凉,荒芜,惨淡,除了没什么人声动静外,庭院洁净,花草葱茏,似一直有专人照料。我不由得又看向皇后,皇后说道: “妹妹觉得奇怪?这原来的确很像众人心里所想象的冷宫,门窗破烂,杂草重生。是我派人来打扫的,我要让枚贵人眼看着,这满世界的明媚秀色,荣华富贵,已经与她永世无援了。见得着碰不着,你说她心里会不会像猫抓一样?”
   皇后果真修养到家,即使在说着这番不带丝毫人情味儿的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和语气依旧雍容,端庄。我笑道:“敢问娘娘,您究竟还有多少惊喜要给兰儿?”
   皇后仍旧还是笑:“最大的惊喜就在这间房里了。”停下脚步,我们已站在了一间厢房的门口。皇后吩咐道:“喜鹊,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我和懿贵妃进去。没有召唤,谁也不得擅进!”
   皇后伸手推向房门,房门应声而开。皇后朝我又笑了笑,缓步踏入房中,房门随之关上。
   一进房间,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参汤的香味就扑鼻迎来。这间房尚算明亮通风,采光良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下仰望着蓝天的枚贵人。
   被房门的响声惊动,枚贵人扭头回看了一眼。见着是我和皇后,苍白的面上立刻现出怒色,只是那仍敷着药的原本是鼻子的地方,提醒着她,也提醒着我们,现时的盛败、优劣。
   枚贵人愤然道:“你们....”发声含糊不清,浑浊难明。我除了头两个字外,压根什么也没有听明白。皇后淡然道:“她这是在骂我们蛇蝎心肠,害人终害己,必然不得好死。早晚会落的比她更凄惨的下场,死无全尸,尸骨无存。”
   听完皇后的转译,我奇道:“是我耳朵出毛病还是她的麻药效力尚未过去,怎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清楚她在讲什么。娘娘您却?”
   皇后走到枚贵人身畔,一把捏在枚贵人的左右腮上,使她不得不张开嘴巴。皇后柔声道:“妹妹,这就是我说的又一个惊喜。”
   我凑近一看,怪不得我听不清楚枚贵人的话呢,原来她的舌头已经被人剪掉了一小半,说话才会模糊不清的,剪去她的舌头我还想的通,不过是为了泄愤和避免多生事端,只是为何皇后又能听得懂枚贵人的话呢?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4

看出我的疑窦,皇后故意压低声音同我解释道:“妹妹有所不知,自打我晓得枚贵人被皇上关了起来,小离被处死的消息后,我就等着这么一天了。我就寻思着应该怎么‘款待’枚贵人才好,死人和哑巴都没意思,于是我才打算只剪去她小半的舌头。这样一来,既防止了她咬舌自尽,又防了她多事。又保险来又不失乐趣,只是为了能听懂她说的话,我还专门叫喜鹊找了几个大舌头的奴才到坤宁宫来说话给我听。还好,多听听也就能听出个大概了。”
   见枚贵人瘫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我道:“枚贵人身上的麻药还未失效?”
  皇后嘲笑道:“倒不是麻药的关系,只不过是咱们的枚贵人心性高,性子又刚烈,加之又很受过些皇恩,受不得委屈。所以呢,就一心想着绝食求死,才饿的这么有气无力,弱不胜衣的。”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掠过枚贵人被梳理的油光水滑的发髻,皇后阴森森地笑着:“好个美人儿,只是这会你跳拂舞,颠倒众生的媚样儿到哪儿去了?丢园子里了?!”
   圆瞪着双眼,枚贵人又是一阵含混的咒骂。皇后松开手道:“问咱们呐,堂堂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干吗就非得和她个小贵人过不去?说是死了变做厉鬼也不会放过我们哩。”
  眉毛一挑,我走到枚贵人的身边:“厉鬼索命啊!娘娘,您可会怕?”皇后微笑着大力摇头,我又道:“那玉兰也是不怕的。”一边说着,一边用那修剪的极是精致尖利的指甲在枚贵人脸上用劲一抓,几道血痕赫然出现。枚贵人极痛,却出声不得,除了狠狠地瞪着我,口中继续咒骂着几乎没人能听懂的话语外,她再不能做什么了。
  看着枚贵人那曾经娇美柔嫩地面庞,如今变的丑陋恐怖,我叹道:“贵人妹子,你又弄错了,我和皇后压根儿就未曾下心对付过你。”枚贵人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满脸的不信,我接着说道:“甭以为我是胡说,对你,真的不需要对付。你,枚贵人,仅仅是皇后和我打发时间的一个活物。要知道,在整个后宫,皇后同我的位置最高,但也是最高处不胜寒,最为寂寥的。所以呢,我们为了不白白浪费光阴,就只得自己找些乐子来了。可在这后宫里,我们能见着的,除了皇上,就是几位至亲王爷,剩下的就只有太监宫女,还有就是你们这些妃嫔了。奴才们是任着我们的心意呼来唤去,手握生死,又有什么好玩的呢。而你们,你们不同,你们有身份,有地位,有家世。最重要的是,你们有野心,会不惜一切地往上爬。你们,玩起来,更有意思。皇后娘娘与我,别的没有,这时间和耐心倒是多的很。”在一旁的皇后看见枚贵人一脸的灰败之色,笑的更是格外地欢畅而得意。
  我停了下来,皇后继续向她讲道:“因而,枚贵人你也莫要太高看了自己。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可为什么我们要让你开心这么久,得势这么久呢?你真当我们斗不过你。至于为何要选你呢,因为你总算还有些小聪明,也想踩着别人向上爬的主儿。还有就是,你很不怕死哦,仗着皇上对你有一点宠信,就能目空一切,把谁也不放眼里。我们不选你做咱们消遣时日的玩物,还能选谁呢?毕竟,这日子也忒无聊了些。唉,还有这脑子,要是经常不用着的话,会生锈的。你明白了吗?”
  枚贵人终于彻底地绝望了,斗了这么久,撑了这么久,到头来知道自己不过是两个在深宫里闲的发闷的女人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替别人做嫁衣裳而已。从头就未曾赢过,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掌握在这两个面似娇弱,心如铁石的女子之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输了,而且沦为战利品,永无翻身之可能了。紧闭的双眼间渗出大滴大滴的泪珠,泪水冲散脸上的血痕,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更为可怖厌憎。我望向皇后:“娘娘,这实话但凡给说破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了。咱们走吧,回去歇歇了。”
   皇后点点头:“也好,也差不多了,回去洗洗澡,莫要沾染上这儿的霉气。”不再看枚贵人一眼我与皇后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守候在外的喜鹊和翡翠忙迎上来,扶住我们下了台阶。小安子上前关上房门。
   听见“吱呀”的一声,房门关闭,同时也把屋里房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不同天地。回眸看了看这座干净整洁到毫无人气,不像冷宫的冷宫,我心里暗忖,兴许以后没必要,也不需要再来这里了....
  晨起洗过头发,就着深秋的暖阳坐在回廊上梳理着润湿的头发。如意举着镜子,翡翠捧着装着梳子,发油,头饰的托盘站在一侧。小安子换下粗疏的黄杨木梳,拿起细密的象牙梳给我梳头:“兰主子,瞧瞧您这一头头发,就跟匹缎子似的。不,那缎子也没您的头发这么柔软顺滑啊。这天底下,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有您这一头秀发呐。奴才想来想去,恐怕也就您这独一份儿了。这老天爷待您是何等的不凡,您又是何等的聪明慧洁啊。”
   端详着镜子美丽的自己,我道:“小安子,你这奉承话未免也讲的太明显了吧。全天下,独一份儿?你难道忘记了,我头上可还有皇后。她在紫禁城里坐镇中宫,她才是三千粉黛之首啊。”
   小安子谄笑道:“兰主子,奴才虽然愚笨,这点也还知道。只是主子,这宫里是还杵着个皇后,她是掌管着后宫诸人。可是您,您是谁啊---您是兰主子,懿贵妃。您现下虽位居西宫,但实际上却是扎根在皇上的心肝里呀。您说是不?”
   我也禁不住啐笑道:“狗东西,倒越来越会说话了。”
   小安子忙跪地谢恩:“奴才跪谢主子夸奖。”
   忽然想起一事,我道:“许久不曾见过额娘和蓉儿了,也怪挂念她们的。小安子,去跑趟内务府,知会他们一声。就说是我想见见家里人,叫他们赶快安排一下。”
   应了一声,小安子取了一条柔软的锦巾为我擦去发梢的水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不自觉道:“是时候给蓉儿找个人家,年纪也差不多了。小安子,翡翠,你们觉着朝中谁人最为合适?”
  翡翠将托盘交给岫玉,从个小珐琅瓶里倒出一些发油,轻抹在我的头发上。小安子再用象牙梳子细细地打理。但一闻听此言,两人的动作却同时地停滞了一下,怔了一怔才赶忙继续手上的事情。我心情极佳,也就不在意,仍笑语晏晏:“七爷如何?我瞅着七爷挺好的。人品,相貌在朝里也算是排在前面的。即便蓉儿嫁过去是做侧福晋,也不至于辱没委屈她。而且啊,就冲着我这个姐姐,七爷也断然不会亏待她的。”这样一来,我更觉得两人才子佳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对我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早就应该撮合他们的了,不过现在也还不晚。
   “只是我开口请皇上要求赐婚,好像不太妥当。蓉儿是我的亲生妹妹,七爷又向与六爷交好。可偏生皇上对六爷始终有些成见。我若开口,难保皇上不会想到外戚专权上去。尽管我那两个兄弟都是些个不成材的货色,但总归还是谨慎点的好。哎小安子,你们说说,要是我找皇后去求皇上指婚,会不会更适当些?”自语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回应。心下讶异,转头看向二人。
   见着小安子和翡翠两人神情尴尬,一副如鲠在喉的吞吐模样,情知事有蹊跷。挥手遣下如意几人,直盯着两人:“是我额娘还是蓉儿出了事,快讲!”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5

小安子和翡翠犹豫着相互看了又看,翡翠抢先说道:“兰主子,这事是小安子亲眼碰见,后来才告诉奴婢的。由小安子禀告您更直接,更清晰吧。”
   我冷冷道:“两个都不用推来搡去的了,是不是要我发火才肯开‘金口’?”
   见我怒意渐甚,小安子忙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不是有意隐瞒主子的,只是怕主子动气伤身,才暂时没向您禀报此事的。告诉翡翠,也是为着商量一下,找个主意,万望主子恕罪。”
   翡翠附和道:“主子,奴婢决不敢存心隐瞒。奴才可以对天发誓,此事除了小安子和奴婢外,再无第三人知晓了。”
   我道:“你们再让多几个人知晓看看?这会子又都抢着磨牙来了。小安子,既然是你亲眼所见,那就你来讲讲。”
  小安子道:“奴才遵命。奴才前日奉命到娘娘府上去送些东西,回宫的时候因为想起娘娘说过京城暖红轩的水粉胭脂用起来好使,于是就绕路过去。买了东西往回走,一不小心就瞄见了二小姐。但二小姐并没有和家人、丫鬟在一起,而是和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并肩而行,状甚亲热。奴才开初也不以为然,心想许是娘娘家里的亲戚。可越看就越不是那么回事。二小姐的打扮乃平民女子的服饰,且神色紧张,沿路顾盼,像是怕被人认出似的,两人尽挑路边、小巷走。那男子衣着寒碜,神色闪烁。奴才对京中各王公亲贵家的公子也大略认识,但那男子决非官宦之家出身,至多一介寒儒,压根就配不上二小姐。只是奴才看二小姐的模样,倒是喜欢的紧。奴才斗胆揣测,依二小姐的脾性,这会主子若是要她嫁给醇王爷,恐怕二小姐非但不会首肯,还会闹得满城风雨。主子,奴才一直没敢禀报于您,也是害怕出现这种状况啊。”
  面色更寒,这个个蓉儿也太任意妄为,过于大胆了。堂堂当朝贵妃的亲妹子,居然尚待字闺中就与青年男子私相授受。如果被人认出,又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对我,对家声,对整个家族都大为不利。只是这话此事还不能说绝,人不可貌相,我不能同小安子一样以衣冠取人。那个与蓉儿往来的男子底细怎样,还须得先查清楚方为稳妥,才便对症下药。总之,蓉儿只可以嫁给我为她选定的对象,嫁给对我有利的人。相较而言,奕譞已经是最好的对象了。
  见我脸上阴晴不定,小安子和翡翠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直到我开口:“小安子,你马上去找荣禄。叫他帮我查查那个男人的家世、身份、背景,要尽快,我等着要结果。还有,内务府那里暂且放下,等我处理完蓉儿的事再说。”小安子急忙领命而去,我也再没什么心情晒太阳了,随意把头发用了根玉簪挽起,去了载淳那里看他。
   不到一岁的婴孩,此时正是贪睡的时候,一天里十二个时辰,少说也有十个时辰在睡觉。而我每次见到他时,不是刚睡着,就是已经熟睡了,容不得人打扰。此刻也不例外,吃饱喝足的载淳紧闭着眼睛,幸福地沉浸在梦乡之中。偶尔也会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嗯哼”声,惹人疼爱。
  替他拉高被子,我靠在摇篮边上痴痴地看着他-------载淳,你可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啊,照额娘说的去做。额娘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包括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皇位,而你,只消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行了,万万不要学你那蓉儿姨娘。额娘不想为难她,更不想难为你。可如果你们不听额娘的话,额娘却也是不会心软的。额娘爬到今天不容易,额娘只想你们过的好,我也过的好…..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5

站在澄练桥上,恹恹地丢着鱼食扔给桥下的锦鲤。看着锦鲤在水中翻滚抢夺着鱼食,莫名地叹了口气。叹气声被身畔的皇后听见,便笑问道:“我是今天怎么不大对劲呢,原来是妹妹的心绪不佳。莫非妹妹又嫌憋闷了?”
  我暗暗想道,不如把蓉儿的事情向皇后说说。一是看她有什么反应,看看现下我俩之间的情势;二来看她可有什么好建议,尽量让她低估我;三来也可让她视为这是我向她表忠心,对她投诚的一个举动。这事尽管算不上光彩,但即便日后我与皇后翻脸,皇后拿着这事也成不了气候。毕竟世事变迁,到了那时候,早已米成炊,木为舟了。
   有了这想法,我就向皇后讲述了打算为蓉儿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出阁,可这个不争气的妹子却看上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书生的事情。末了,又叹道:“我也没辙了,还请娘娘帮我拿个主意吧。”
   皇后想了想道:“妹妹现时可打听到那男子的底细没有?”
   我苦笑:“这不,昨个儿我一听说这事,立刻就叫小安子找人去打听。过了这般久,也还没见回音呢。”
  没曾想,皇后竟然也有些犯难:“妹妹,姐姐同你说实话。这事啊,换做别人还好办,可偏生又是你的妹子。照你的说法,蓉儿性情刚烈,遇强愈强,故对她不仅不能用强动武,对那个男子亦不可擅动。倘是一个不小心,被她寻出点什么痕迹,怕更难收拾。何况,难保那个男子不是晓得她是你的妹妹以后,才刻意结交,以求攀上你这棵大树,从而平步青云,一举登天。真是这样的话,此事更得保密。防着他见事不成,狗急跳墙,唆使令妹干出些傻事来。”
   我一副六神无主状,急切不已:“那依娘娘看,怎么做方是上策?”
   皇后笑道:“你现在也别慌了阵脚,等小安子回报了再说。也许,情形未必有我们想的这么糟糕呢。”
   我头痛道:“希望如此。翡翠,小安子走了多久了?”
   翡翠答道:“回主子的话,今儿早上小安子就出去了。到现在也近一个时辰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道:“还不到一个时辰?我怎么觉得像过了老半天似的。”
   皇后抿笑道:“妹妹,关心则乱啊,你心急也没用的。咱们到映翠亭坐会儿,这般紧要的事,小安子又岂敢耽搁呢?”
   话音刚落,小安子就一路小跑着过了来。气喘吁吁地下跪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道:“好了,妹妹,还是到亭子里去坐着聊吧。”
   吩咐跟来的侍从守在亭外后,我马上问向小安子:“查的如何?”
  小安子迟疑了一下,我知他是顾忌着皇后,便冲他稍稍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讲无妨。小安子方回禀道:“回主子的话,奴才适才离开正是去拿消息去的。据奴才着人探察,那个男子名叫楼浩正,来自浙江,是为了明年科考而上京的秀才,现在在城郊一农户家租房居住。奴才经过暗访周遭邻里及其友人而知此人并非官宦子弟,祖上亦无功名。家中仅有瘦田几亩,聊可度日罢了。但此人读书极为刻苦,常常挑灯夜读至天明。还有就是,二小姐八成是今年的上元灯会上遇见他的,因为楼浩正的房东说是自上元灯会后,便时常有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到他的住处与他会面。”
   “啪”的一声,一只茶碗被我摔到地上,跌的粉碎。我咬牙道:“太没规矩了!别的不说,她一个黄花闺女就敢往男人的家里跑。被人看见了还得了!到时候什么脸也让她丢尽了,我这个贵妃也就不用再做了。”
   皇后劝道:“怒能伤肝,你先消消气。现在趁事情还没什么人知道,把它解决了才是正理。妹妹还是想想办法更实际些。”
   我颓然道:“额娘也不知道在怎么管教蓉儿,居然就……咳。”
   皇后沉吟道:“我倒有个主意,不过恐怕要委屈委屈令妹。”
   我忙道:“那丫头也该教训教训了,娘娘请讲。”
   皇后神秘地笑笑:“可是这之前,小安子,你得再去打探清楚楼浩正这个人的品性…..”
   小安子再度离去,我在听过皇后的计划之后立即大表赞同。见我这样信赖于她,皇后自是高兴,又说道:“现在就看楼浩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起身向皇后道了个万福:“娘娘这般倾力襄助,玉兰感激不尽。日后玉兰愿为娘娘差遣,定不辱命。”
   皇后托住我的身子:“妹妹务须多礼。咱们不是是姐妹吗,何必见外呢?”仍坚持给她谢了恩,我方才与皇后手挽着手,一路谈笑着离开了御花园。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6

一面为我按摩着小腿,翡翠一面问道:“主子,您真的打算依着皇后的话去做?不怕她…..”
   我笑着摇头:“为什么不?换作是我,也不见得能想出这么个既能叫蓉儿死心,又不露痕迹的妙计。不过呢,我会为这场戏再加上一个人,来个一箭双雕。”
   小安子忙道:“是七爷?”
  我笑的更是开心:“不枉你跟了我这么久,果然又机灵了些。正犯愁该怎么让蓉儿在对楼浩正死心之后能快点对老七生出好感呢,可巧这场戏就预留了老七的份儿。蓉儿啊蓉儿,看来你命中注定要做醇郡王府的侧福晋了。小安子,去打听楼浩正的时候,也把老七的行踪,喜好一并算上。”
   小安子应了一声,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有点乏了,是该养养神了,这时候奕詝大概也快驾幸储秀宫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7

(十六)双双燕
  仰躺在贵妃榻上小息的奕詝,我坐在他身侧为他轻揉着有些僵硬的肩颈,一边与他闲聊着。听着奕詝口里一会蹦出来个肃顺,一会又蹦出来个肃顺,我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这肃顺我也曾远远见过几面,貌不出众。比起奕詝来,总觉得说不出那个味儿。可惜奕詝心中最为倚重,欣赏的,却是肃顺这个道光爷时期并不受重视的散轶大臣。但他不知为何,倒是投了奕詝所好。自他登极后,一路攀升,至今已位至户部尚书、内务府大臣、署领侍卫内大臣等要职,俨然已是咸丰朝的头号红人,朝廷磐石了。而奕訢,他被奕詝故意忽视的原因,也许就是在于他比奕詝真的优秀。
   想至深处,不觉感叹出声。奕詝闻之,懒声问道:“怎么着,又有谁得罪了咱们的懿贵妃了?”
   忙收敛心神,望向奕詝道:“哪有的事。只是四爷自打进了我这储秀宫,就不停地肃中堂长,肃中堂短的,听的兰儿好生郁闷。您在兰儿这里,口里却老提别人的名字。就算那个人是个男子,兰儿也会吃醋的。可您说的又是公事,兰儿插不上嘴,除了叹气自怨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奕詝大笑:“兰儿,你…..朕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稍稍坐起身子,揽住我一同倒靠在卧榻上,拨弄着我的耳环:“可是朕啊,就偏偏喜爱你这难见的醋娘子。”
   将脸庞贴在他的心口处,我幽幽道:“可天下世人万千,兰儿只为一人吃醋。而这个人,却又坐拥着世间绝色无数,六宫粉黛三千。”
   奕詝无奈地摇头:“你呀。”忽然说道:“兰儿,从圆明园回来也好一阵子,你还未曾见过你的家人吧。不若召她们进宫一趟,朕也有东西要赏给她们的。”
  心里立时蓉儿的出格逾礼之举,还是解决了以后再让她进宫妥当些。这期间,顺便一道想法子说服奕詝把她和老七的婚事定下。当下笑道:“家里刚送过信儿来,说我额娘偶染小疾,所幸并不严重。但需要在家静养,目前暂且莫要外出的好。我也已经派小安子带着东西过去帮我看过了,应是无碍的。倘是额娘这会子抱病进宫来,也怕传染给大阿哥和皇上。日子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奕詝道:“你额娘的病不严重吧,要不要叫个太医去瞧瞧。”
   我道:“多谢皇上恩典,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的。”
   不料奕詝说道:“那好,就依你的意思吧,到时候知会内务府一声便是。哎,兰儿,我觉着你妹子好象还没许人家吧?”
   我颔首道:“正是。我和额娘也就是担心她,老大不小的,偏生还高不成低不就的。真真能急死人。”
   奕詝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个做贵妃的姐姐,她眼光高点也很正常。要不这样,你看上谁人,告诉朕知道,朕来为她赐婚。”
   连忙起身谢恩:“兰儿一家深受皇恩,万难报答。兰儿在这儿,先替舍妹谢过皇上。日后再叫她来面谢圣恩。”
   奕詝笑道:“坐下吧,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急着谢恩了。何况朕早就说过,没外人的时候,不用过于拘礼的吗。”顿了一下又道:“兰儿,你心目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我回道:“兰儿一时也想不到谁最合适,还请皇上圣断。”
   奕詝沉吟道:“照朕看,老七的年纪和你妹子也差不多,相貌也般配。你认为他如何?不过你妹子嫁过去是做侧福晋,难免有些委屈她。”
  我心底大喜,奕詝的话正好说在我心坎上,正中我下怀。但这么一来,解决那楼浩正就迫在眉睫了。否则夜长梦多,反而有可能旁生枝节。仍是满面笑容,柔声细语:“侧福晋又怎样?只要七爷真心对蓉儿好,有什么好委屈的。真要论嫡侧,正偏,兰儿与皇后相比,也是侧妃。可兰儿不还是过的很开心自在。只因为对兰儿好,其他的,何苦斤斤计较呢。四爷,您说兰儿说的可对?”
   奕詝搂着我道:“得娇妻美妾如此,夫复何求。”我也笑,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外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小安子,定是带消息回来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1:58

是夜,奕詝召我养心殿侍寝。当我从养心殿回到储秀宫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一整晚的时间,奕詝未曾与我分开过,因此即使我再急着知道楼浩正的事情,也得强忍着。直到奕詝早朝,我返回储修秀宫。
   摒退左右,只留着小安子和翡翠在西进间。坐在临窗的坐炕上,我开口问道:“可是探听明白了?”
  小安子忙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这次连楼浩正的祖宗八代都打听明白了。只是说到底,这楼浩正也就一有点才气的穷秀才。还不是一般的穷,连银子都没没带够就上京城来了。为了糊口,就在城里卖字画,替别人写信换点小钱。在认识二小姐之前,时常是饱一顿饿一顿的,吃了上顿也不晓得下顿在哪儿。还有啊,就连他租住的那房子,也都欠着好几月的房租呐。”
   声音中已隐隐含着怒气:“蓉儿还在倒贴那姓楼的小子?”
  小安子道:“据奴才查探,二小姐是拿过自个儿的体己银子给楼浩正用。不过那书呆子说男人大丈夫决不可用妇人周济,拒绝了二小姐。二小姐也不恼,还变着法儿给楼浩正改善伙食。自家府里的,宫里赏下的,别家送的,全都一股脑儿地望那楼浩正那里送去。还有啊,二小姐还出钱请人去买楼浩正的字画,借此帮补他,免得迂腐夫子又发脾气。”
   眉头紧蹙,我自语:“没理由啊,蓉儿这么一来,额娘怎会一点动静也没发现?男那到府上的奴才,就那么不管事。”
  小安子又道:“兰主子,这事奴才说了您可别生气。奴才昨儿从城里打听了消息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老夫人,老夫人刚从白云观上完香回来,从车里瞅见了奴才。一见着奴才,就叫住了奴才。奴才也就跟老夫人去了府里,没曾想老夫人叫住奴才也是为了这事。老夫人正是让奴才禀告主子,二小姐和那楼浩正私订终生了。”
   使劲压下心头的怒火,我平静道:“说下去,越详细越好。”
  小安子讲:“老夫人一早就发现二小姐不对了,一天都在往外跑,不到天黑不回家。心里生疑,就派人跟踪二小姐,连带发现了楼浩正。楼浩正这个穷酸,老夫人自是看不上眼,更不可能把二小姐下嫁于他。就打算把二小姐禁足一段时日,免得做出什么丑事,坏了家风,更怕连累了娘娘。谁知二小姐一听老夫人断然否决,还不许她再出去与楼浩正见面,立刻以死相挟。老夫人开初也不以为然,后来见二小姐绝食已弄的奄奄一息,就一时心软,才暂且容忍了二小姐的荒唐行径。但心理始终不塌实,早想和娘娘商量商量,好讨个主意,却进不得宫。正好遇见奴才,知道奴才还信的过,才吩咐奴才给兰主子您带个话回来。主子,老夫人说这事急,再不能拖的,怕二小姐真……”
   冷应了一声,我接着问道:“小安子,叫你打听的七爷的事,怎么样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0

小安子道:“这事倒比打听楼浩正还简单些。七爷说难听点,也就一闲散宗室,空顶着醇郡王的爵位,每日却是无所事事。不是遛鸟,就是斗蟋蟀,斗鸡,要不就是听戏。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戏院和茶馆什么的。到他府上最多,最频密的也就五爷、六爷、八爷、九爷几个亲贵了。其中尤以与六爷交好,什么也同六爷知道。可以说是六爷说一,七爷决不言二。”
   听罢,我沉吟片刻道:“我对老七这个人不是很熟悉。小安子你说实话,单从人品、外貌、本事,他与楼浩正谁强些?别管其他的,只讲这个。”
  小安子马上回道:“主子,既然您这么问,奴才也就明说了。是,七爷的文治武功确实不如六爷,可您放眼满朝文武,又有谁及得上六爷。相较楼浩正而言,莫说七爷自小就练习骑射,武艺娴熟,远非楼浩正能赶及的。就算是修习经卷,七爷等几位王爷均是五岁即入南书房读书,由朝中鸿儒授课。多年下来,早胜过常人不知几许了。见识,家世之类的不消奴才废话,主子也看的出孰忧孰劣了。”
  我沉思不语,你道我问这话是何意?因为老七若真的不及楼浩正,即便蓉儿如我之愿嫁给了老七,两相对比之下,怕日子一久,升出嫌隙。再一个不小心,把这陈年旧事又给说了出来。到时,休说让老七帮我了,只恐恨我还来不及。如果真是如此,我宁可把蓉儿嫁给奕訢。当然,老七强过楼浩正许多,便是皆大欢喜了。
   小安子和翡翠静侍一侧,等着我的吩咐。我想了一想,对小安子说道:“你现在就去皇后那里,把除了我额娘钙塑你的事之外的所有你打探到的消息,一句不拉地全禀报皇后知道。还有,转告皇后我过一会就过去给她请安,想她请教些事情。”
   翡翠掩上门,把驻香露端给我:“主子,可以喝了。”
   我叹口气:“翡翠,倘若叫你挑,你是愿意挑个自个儿喜欢的,却给不了你锦衣玉食生活的穷书生秀才,做他的正房;还是愿意选个也许你并不喜欢,但却是个有钱有权的王公大臣,当他的小妾呢?说心里话,我不会怪罪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翡翠埋头认真想了想,方答道:“回主子的话,依着奴婢自己的意思,奴婢还是情愿嫁给有钱人。即使是侧室,小妾,甚至是填房、续弦都行。只要不过那穷日子就成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问道:“为何呢?”
  一说起来,翡翠的眼圈竟有些发红:“主子,您出身大家,不晓得奴婢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奴婢属下五旗,虽说是旗人,却是包衣奴才。别说任人打随人骂了,有时甚至衣食不济。奴婢记得阿玛过世,家里连买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额娘没办法,带着奴婢和几个弟妹去到处借钱。寒冬腊月的,奴婢和额娘、弟妹几个就裹着件破烂袄子走在大街上四处求人。当时正是年关,一见着我们,赶快关门闭户,躲之不及。别人家里的年货都办好了,可奴婢家里,连给阿玛下葬的钱也凑不起。最后还是把家里的门板拆了,钉了一副薄棺,悄悄找了个没人家的山坡,草草掩埋了阿玛。主子,从此以后,奴婢就下了决心,再不过这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所以,当很多人都不肯进宫当宫女的时候,独独奴婢肯。因为宫里不管怎样,至少有吃有住,至少每月多少还有月例银子。奴婢如果真的有这个挑选的机会,当然一定得选个好人家了。主子,奴婢再说句难听点的,这两情相悦,是当不得饭吃的。”
   我也不得感喟道:“你道我以前的日子比你又好的了多少,只不过不想回想罢了。可同样的境遇,你就知道择良木而栖。而蓉儿,倒宁死也要选那吃不得,用不得的风花雪月。她一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翡翠又道:“主子,奴婢心里还有句话不吐不快。不过这话不大受听,祈望主子恕罪。”
   我道:“不要紧。今儿你就当是陪我聊天吧,坐下来讲。”
  谢了座,翡翠接着道:“主子,奴婢估摸着二小姐不是比晓得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理儿,她许是寻思着您这位亲姐姐不会对她视而不顾的。而二小姐又有什么需要您去眷顾的呢?当朝贵妃是她的亲姐姐,她还有什么担心的。因此,就算要您顾,顾的也就是她的夫婿。您眼下圣眷正浓,又生下了大阿哥,想巴结您的人还不海了去了。要给谁谋个一官半职,怕比您抬抬眼皮还容易。二小姐恐怕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
  我皱皱眉头:“这些事我也想过,可楼浩正此人,就算我升了他,他在朝里就能比得上老七?何况,现下不知多少人眼红红地瞪着我,就等着我出错呢。一弄不好,我还落的个后宫干政的名儿,可谓得不偿失。再说了,这些文人大多迂腐,所谓书生意气,将来唤他助我,他还不见得肯出手呢。我何必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真的闲的发慌了不成。”
   翡翠回道:“主子,只是皇后给您出的那主意,真能用吗?”
   我道:“能用是能用,皇后现在不会和我翻脸,她这时暂且不会对我动手的,留着我还有大用的。我现在犯愁的是,怎么才能把老七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诓进去,让他自愿上钩?”
   翡翠便道:“这样的话,主子不妨再和皇后商量商量去,看看她有什么法子?”
   我站起身:“我正有此意。走吧,咱们往坤宁宫去一趟。告诉他们,不用软轿了,我想走走,趁这时间再好好想想。”
   一路走,一路想,储秀宫到坤宁宫之间那不算短的路程转瞬即到,坤宁宫大门已近在眼前。迈进庭院通报后,很快喜鹊就出来将我迎了进去。见过礼,我坐在一旁,品着香茗,等着皇后讲话。
   待小安子说完,皇后将左右包括喜鹊、翡翠及小安子几人全数摒退,抿了口茶后道:“妹妹,照现在这情形看来,你妹子的事要尽快解决才好。”
   我苦恼道:“我也明白,可那死丫头不是不给我争气吗。姐姐瞧,咱们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出去不容易不说,出去了找谁来帮忙,也是不放心的。昨个儿,皇上还对我说,有意把蓉儿指给七爷。幸好皇上没下旨,否则我可就.....”
   皇后挑了挑眉:“哦,皇上也觉着老七合适。我本也打算推荐老七给妹妹呢,这可就巧了。这人选确实挑剔,要知其人底细,要信的过,要熟知状况,最好就是宫里人。可又得在外面叫的开,手里有批人。这就叫人犯难了,得斟酌仔细了。”
   我道:“可不就是。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只是不知娘娘.....”
   皇后忽然笑了起来:“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在圆明园帮了咱们大忙的那个护军统领?”
   “荣禄!”我和皇后异口同声说出了荣禄的名字,尔后相视一笑:“就是他了。”
   略略一顿,我又摇头:“不妥。那荣禄毕竟只是护军,进不得后宫的。这事不可假手他人,可不当面讲又怕说不明白,交代不详细,这怎么的好?”
   皇后却笑道:“妹妹只管宽心。你不方便召见荣禄,可我身为皇后,要召见一个护军统领询问一下上次在圆明园的事,却还是可以的。我即刻叫人传他过来,问个清楚。妹妹也在场,更不会有人起疑的。”
   就等着你这句话呐,我忙起身向皇后屈身霞道:“有劳娘娘费心,玉兰感激不尽。”
   皇后含笑点头,唤进喜鹊交代了这事,喜鹊随即领命前去。我则与皇后继续谈笑,不露痕迹地迎合着皇后的心思,使得皇后心情欢畅,笑声连连。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1

很快,喜鹊叩门而进:“启禀娘娘,荣大人应召来了,现正在门外候见。”
   皇后道:“叫他进来吧。还有,你和翡翠,小安子进来侍候,别的先下去吧。”
   端坐于下首,荣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皇后问他一句,他答一句。皇后也不多讲,略略嘉奖了荣禄几句后,直接进入主题,要荣禄找几个信的过的人在外面去演场戏。
   荣禄听后,想了想方问道:“奴才多问几句,一是娘娘要奴才找的人,除了可信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要求;二是,倘那楼浩正不畏强人,反而英雄救美,那岂不是倒便宜了他?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听罢,看向我,征求我的意见。我沉吟道:“这找的人呢,虽说不见得会留下活口,但也必须是能管住自个儿嘴巴的。二来,关于这楼浩正届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咱们应该怎么应对,预先该做些什么,就有劳荣大人了。此事也就全权交付于荣大人,大人莫要教皇后娘娘同我失望才好啊。”
   荣禄忙起身道:“娘娘的话,奴才谨记在心,到时奴才一定会为娘娘带回好消息的。后宫多有禁忌,奴才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皇后颔首道:“也好,再有什么事,自会派人告知。”荣禄行过礼,转身踏步离去。
   忽地记起一事,我叫住荣禄:“蓉儿好歹也是我的亲妹子,给她点教训就得了。大人还是请得顾着她,莫要真的伤了她。”
   “嗻”了一声,荣禄退出房间。皇后转向我道:“妹妹要他三日后行事,可急了些?”
   我苦笑:“急,我恨不得叫荣禄立刻行动呐。我最怕就是蓉儿行差踏错,到时候才追悔莫及,后悔晚亦啊。”
   房门又被轻叩,一个名唤秋叶的宫女进房禀道:“启禀娘娘,皇上身边的黄总管派人过来传话,说待会儿皇上要过来用午膳,请娘娘先准备一下。”
   微笑着站起身:“既然皇上要过来,玉兰就不多加打扰了,玉兰告退。”
   难掩面上喜色,皇后笑道:“妹妹好走。”
   保持着这个微笑走出了坤宁宫----我尊贵的皇后娘娘,这可是我为了感谢你,特地编着话儿,才哄的皇上到坤宁宫来陪你的哟,你可得好生珍惜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特别是关系到蓉儿的婚事,间接又与我和载淳的将来有关,我不得不又多了一层焦虑。不过好在三天后的下午时分,小安子就带回了荣禄的回话:一切顺利,二小姐安然返家。娘娘可安排下一步。至于如何处置楼浩正,请娘娘示下。
  哎,总算是听见个好消息了。依照我的意思,蓉儿应该对老七已经留下很深也很好的印象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蓉儿和老七来个意外的邂逅,加深他们之间的感觉了。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唤进小安子,给他吩咐道:“这会儿可以去通知内务府,说我额娘和蓉儿要进宫的事了。还有,你得守在那里,叫他们立马把日子给排出来,越快越好。办完这事之后,你去找下六爷,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告诉他,我有事相求,请他务必尽快进宫同我一见。”
   小安子应了一声,领命而去。眼盯着手上的书,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到底怎样做,才可以天衣无缝,让蓉儿可以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地嫁进醇郡王府。而这里面,少不得奕訢的帮助,但我怎么开口才合适,才不会让奕訢觉着我是在利用他呢?
  没多久,小安子就回来了,一脸的得意:“内务府那帮人,见着是兰主子您要接见亲属,满口的应承,没口的答应。全都把手上的事放下,给主子您挑日子去了。就连奴才也跟着您沾光,一进去就给请到上座。看着那群平时眼睛长头顶上的势利眼那趋之若鹜的样子,真是痛快极了。主子,现在在宫里,任谁也不及您的这份荣宠啊。”
   听了小安子的话,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道:“哦,是吗?那你给我记着,打今儿起,你和翡翠几个,更得给夹着尾巴做人,低着脑袋办事,少给我惹是生非,省的外边说我的奴才只会仗势欺人。违了我的意思,你们知道后果的。好了,日子订的什么时候?”
   小安子忙道:“瞧奴才这记性,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记了。依着主子的意思,就在十九那天,也就是五天之后。六爷那边,话也带过去了,许明儿就能回话了。”
   我点头道:“催紧些,务必要在蓉儿她们进宫前办好这事。”
   小安子道:“主子,您还是小心点的好。恭王爷虽然是皇上的亲弟弟,但终归叔嫂相会,总要忌讳点好。宫里嫉妒您的人,可多着呢。”
   我笑笑:“你瞎操什么心。六爷那么谨慎的人,他会想不到?你等着看吧,六爷会有嘱咐安排的。”
   陪着笑,小安子说道:“奴才愚钝,主子见笑了。”
   缓缓道:“小安子,多心可以,多嘴就最好小心些。”
   小安子慌忙下跪:“主子明鉴,奴才对主子赤胆忠心。从不曾多心,也没有多嘴,主子明鉴。”
   抬抬手:“起来吧,好好办你的差。有需要的时候,我自会问你。”
   天色尚早,载淳正由奶娘抱着在回廊边上晒太阳,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疼惜地拍拍他的小脸,转眼间,载淳已经大半岁了,很快就可以下地活蹦乱跳的了。交代了奶娘几句,我回了房。
  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小安子蹑手蹑脚地进的房来,关上门,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道:“兰主子,恭王爷回话了。王爷说前几日他府上的大格格不是抱恙吗,皇后和娘娘您都赏下了东西派人去慰问了的。现下大格格已经康复,王爷正准备和六福晋找个适合的时间进宫谢恩呢。碰巧娘娘有意约见,可谓天赐良机。王爷说了,他后日下了早朝,就和六福晋一起过来。先到坤宁宫拜见皇后娘娘,再到储秀宫来拜见您。请您先做好准备,若有何变动,叫个人知会他一声即可。”
   我弯曲着手指轻敲着桌面:“后天,好。翡翠,你马上去趟太医院找秦太医,就说你最近睡的不好,叫他开些宁神镇静的药给你。听说六福晋最近睡的也不好,帮她也开点药。叫秦太医算好时间、用量,别给我弄砸了。”
   见翡翠离去,我方感喟一声:“上次在寿康宫就是这样,没曾想现时还得这样。这后宫啊,不由得你不小心啊。”小安子在一旁唯唯喏喏,再不敢多言了。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过,今天已是奕訢偕佳佳进宫的日子。早上起床后,瞧着那几大柜挂的满满当当的衣服,我有些踌躇----选哪件衣服,配哪些首饰,用什么香粉合适?就算我心里如今多了个奕詝,但我也决允许自己在奕訢心中的分量有丝毫的减轻。今天佳佳也会一起过来,我更是要做给奕訢看看。我,玉兰,是无可替代的。
   东挑西拣了好半天,我方才选中一件淡紫色的宫装,查了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一支四蝶步摇和玉坠。轻轻敷上花制蜜油和水粉、胭脂,涂上蔻丹。将自己打扮的妩媚而不轻佻,端庄而不过于隆重后,趁着时辰还早,我出了宫门往琼苑走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2

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正盛,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淡雅清幽的菊花香。数万盆菊花,上百个品种竟相绽放,留待君顾。信步走到一块菊花圃边,菊花的花瓣上仍残留着清晨的朝露。心下怦然,身手摘下一朵半开的“丹凤朝阳”,别在发鬓边。
   小安子马上又是一堆奉承话,我摇头笑笑:“回吧,有正事要办。”
   顺着西二长街,悠悠地漫步回了储秀宫,刚坐下拿起书,如意便进房向我禀告,恭王爷和六福晋前来谢恩,现在门外候见。
   对镜理了理云鬓,我起身复又坐下:“如意,你先请王爷和福晋到厅里坐会儿,我这就出来。”如意出门后,我对翡翠道:“翡翠,你也出去,好好地‘侍侯’ 福晋。可注意着点,别出岔子。”
  翡翠应声退出房间,我又掸了掸衣裳,方施施然地走向主厅。奕訢和佳佳一见着我,忙站起身离座朝我行礼。我笑着摆手道:“快别了,大家一家人,又没外臣在,何需这般见外呢。快请坐吧。”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奕訢,看到他眼中那抹惊艳与痛苦不舍交集,我不易觉察地对他温柔一笑。
   为奕訢和佳佳上过茶,翡翠收了托盘静立于二人身后。我瞄了翡翠一眼,翡翠微微福了一福,向两人笑说:“这是明前的极品龙井,味道还行。王爷和福晋尝尝看,比之别处的如何。”
   佳佳也笑道:“哪里的东西能比的上这宫里的贡品。何况皇上对贵妃娘娘向来宠爱有加,您这儿的东西就算在宫里也是挑尖儿的了。”说罢,便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品:“的确不是在外边能喝到的。”
   看了一眼佳佳,奕訢起身道:“臣弟今日和佳佳进宫,正是为了感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对大格格的关怀厚爱之情。现大格格业已痊愈,但一时间还出不得门,见不得风。故臣弟和佳佳才代大格格来向娘娘谢恩,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发现佳佳已微显倦态,我便道:“如意,岫玉,你们先下去,我同王爷和福晋聊聊。”两人闻声便和几个宫人带上门退了出去,房里就只留下了翡翠和小安子。我接着又道:“王爷和福晋也太客气了。算起来,大格格也是我的侄女呢。这侄女生病的,我不能亲自前往探视,只能送点东西聊表心意。你们二位这么一来,反叫我汗颜了。”
   佳佳抵不过药力,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强忍着愈来愈重的睡意,撑着笑道:“娘娘玩笑了,大格格哪担当的起呢。王爷和佳佳……”话音未落,人就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了。奕訢眼光难明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唤道:“佳佳,佳佳….”
   见佳佳毫无反应,确定她完全睡过去之后,我开口道:“翡翠,拿件我的斗篷给六福晋搭上,莫要受了凉。福晋为了大格格的病,失眠多日,就让她好生休息一下。你和小安子一起伺候着,有事叫我,我同王爷有事相商。”
   小安子和翡翠连声称是,我向奕訢低声道:“王爷,请跟我到里间。”转身领头进了次间。奕訢怔了一怔,随即跟了上来。站在门边,待奕訢进了房间,我掩上门,望向奕訢:“六爷。”
   奕訢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喃喃道:“兰儿,兰儿,你可知我想这样和你在一起,想了多久了?想了有一年零四个月十三天了。兰儿啊兰儿,老天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靠在奕訢心口处,听着他的心跳,嗅到他身上那股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我搂住他:“六爷,这是命。兰儿也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念着你。”
   奕訢抬眼环视了一下房间,苦笑道:“以前一直以为你我可以同衾共枕,生生世世。没曾想如今要想见见你,有这么难。这间卧房,本应该在恭王府的。”
   仰视着他,我柔声道:“六爷,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你就更应该帮我一把了。”
   奕訢不语,低头吻住我:“兰儿,求你多给我一点时间,别说其他的,只陪着我,好吗?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被枚贵人魇魅,神智不清,生死难料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怕,有多急,恨不得立时冲进园子来照看你。兰儿,你就这么无动于衷!”抱的我更紧,生怕我不肯似的。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3

眼见着奕訢这样子,我既是心酸又是心安:“六爷,你道兰儿不肯吗?只是兰儿真是有件急事,要六爷帮忙,正是不想兰儿的妹妹步上兰儿的后尘。六爷,你莫要逼兰儿可好。”
   稍稍将手松开了一点,奕訢道:“你妹妹,莫非四哥也要召她进宫不成?”
   我叹道:“比进宫倒还好些。皇上打算给蓉儿赐婚,对方正是七爷。”
   奕訢道:“老七?不错啊。相貌、人品、才学也是上选,难道你妹妹还看不上?还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若是那样…..”
  我忙道:“不是这个。蓉儿家中最小,向被额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而今又仗着我得了些皇恩,愈加不把一般人放眼里。七爷不是不好,只是他已经有了嫡福晋,蓉儿即便是皇上指婚,也还是侧福晋。晓得皇上有这意思后,我曾叫额娘探过蓉儿的口风。谁知她一听,就断然否决。说若换作自己,宁可做平民的正房,也不愿当王爷权贵的小妾。如此盲婚哑嫁,哪有幸福可言。倘时候不能嫁与自己中意之人,情愿孤独终老。”
   奕訢却道:“你妹妹并没有说错啊。如果非是两情相悦,那即使凑做一对,勉强度日也是难捱的。兰儿,未必然你还不清楚吗?”
   我轻声道:“可是六爷,你也忘记了不成,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心意已定,再难更改了,正是君无戏言。我除了想法让蓉儿对七爷生情外,我真的没别的选择了。六爷,兰儿从未求过你,今天求你了。你当帮帮我,也许这世间就可以少一对怨偶了。”
   奕訢长叹一声:“我与你已是相逢对面不相识了,我又怎会希望别人如我一般呢。何况一个是我七弟,一个是你小妹。你可是要我把老七介绍给蓉儿认识?”
  我摇头:“六有娥,虽然我们要想法子撮合他们二人,但我们决不可以现身,或跟这事扯上任何联系。免得蓉儿和老七认为是我们串通戏弄他们,反而弄巧成拙。依我的意思,十九那天,我额娘会和蓉儿一道进宫探望于我。我让翡翠带着蓉儿带御花园去走走,蓉儿很是喜欢在澄练桥一带喂鱼,逗鸟。在那儿巧遇七爷,就再好不过了。”
   奕訢想了想说道:“只是你能肯定蓉儿一定会对老七动心?”
   伸手抚开他眉心的结:“六有娥适才不是说了吗,七爷的人才、风度皆是上等。蓉儿也恰是怀春年纪,平常时间又难得出门,瞧见个像七爷这样的俗世翩翩佳公子,还又不动心的?再说了,就算不成,我好歹也尽了力,也算是对得住他俩了。”
   奕訢道:“这好办。我回头就约老七在十九到御花园的澄练桥见面。我拖着迟些再过去,老七就能和蓉儿遇上了。只不过还是得有个确切的时间为好。”
   我沉吟道:“这倒是。早了,晚了,都不成。这样可好,就约在散朝后。一旦早朝结束,大概隔个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使蓉儿过去。”
   奕訢正欲开口,房门微响,小安子在外悄声道:“主子,时候差不多了,六福晋怕是要醒了。”见奕訢点了头,我方道:“就出来,你们先候着,陪着六福晋。”
   奕訢无奈道:“好难得能与你单独见上一面,却只有这么点时候。”踮起脚尖,在奕訢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六爷,你记着,兰儿的心里始终都只有你,兰儿更舍不得你。”不待奕訢反应过来,我已离开他的怀抱,推门出去,唯留下一抹余香和无尽牵念给他。
   坐回原处,见奕訢仍看着我,假意咳嗽了两声提醒他。奕訢坐下拿起茶碗,别过脸。佳佳眼皮微跳,似是要苏醒了。小安子忙轻轻取下搭在她身上的斗篷,收拾起来。刚收好斗篷,佳佳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清周围环境,佳佳蓦地清醒过来。慌忙起身向我说道:“娘娘恕罪,佳佳竟然在您面前谁过去了。佳佳失仪,请娘娘赐罪。”
   我奇道:“六福晋,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告什么罪啊。咱们不是一直在聊天的吗。而且你和王爷进来至多也就一炷香的时辰,我没见你打盹啊。是吧,王爷?”
   神情复杂的奕訢也站起身:“正是如此。佳佳近日因大咯咯的事,日夜担忧,休息不足而导致身子虚弱。失礼之处,奕訢代为赔罪。”
   我笑道:“王爷,福晋多礼了,我像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吗?但既然福晋身子不爽,王爷早些陪福晋回府休养,我就不多加挽留了。”
   与佳佳双双谢过,两人离开了储秀宫。当小安子回报二人已上了西一长街时,我盯着那件刚才搭在佳佳身上的斗篷,木无表情吩咐翡翠:“拿下去烧了。”
   与小安子互视一眼,翡翠小声道:“主子,这件斗篷是元狐皮的,您都没怎么穿过呢。真要烧了?”
   我冷冷一看,翡翠吓的立刻噤声:“奴婢该死,奴婢马上就去烧了它。”急忙抱着斗篷退了下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4

将一碗菊花燕窝端至我面前,小安子轻声道:“主子,用点东西,去去火。”
  看着那碗菊花羹,听着小安子一语双关的话,想着蓉儿的婚事,这火怎么消的下去?挥挥手,让小安子出去,我用手肘倚在嵌玉炕桌边沉思起来。不经意又想起了那件元狐斗篷,冷哼出声----但凡是我叶赫那拉碰过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再难容忍有别人妄图染指的。别人用过的,我宁愿把它毁掉,更何况区区一件斗篷!
   无意摸到鬓边的那朵“丹凤朝阳”,我浅浅地露出一丝笑意。奕訢,不枉我对你下这么大的心思,你的心,我永远都要占着!
   已是初冬时节,日头也就一日短过一日。寒风早起,人就懒懒的不想动。奕訢和佳佳走后没多久,干脆拿了本书躺到床上。看着看着,倦意渐浓,唤翡翠燃上熏香,放下纱帘,转而静静睡去。
   当悠悠醒转之时,瞄见窗外夜幕已然降临,依稀可见巡逻的灯火。慵懒地半撑起身子,叫道:“翡翠,给我端杯水来。”
   没人应答,但很快,一盏热茶从纱帘的缝隙中递了进来。接过水抿了几口,正想躺下,瞥见端着茶水的手骨节颇大,手指修长,绝非宫女、太监所有。心下一动,撩开纱帘,果真是奕詝。忙着就要起身,被他按住:“躺着吧,起来睡下的,当心着了凉。”
   我看着他笑道:“四爷何时来的,干吗也不叫醒兰儿,一个人枯坐着多闷啊。”
   奕詝笑笑,合上书对我道:“兰儿,这本《韩非子》可是你在看的?”
   不知奕詝何意,唯得应道:“正是。兰儿知道有违宫里的规矩,可实在喜欢....”
   打断我的话,奕詝说道:“你知道朕并不拘泥于这些个表面规矩,繁文缛节的。不过呢,这本书也不是那么好看的,朕倒想考考你。你可得认真作答,答的不好,朕也要罚你的。”
   明白奕詝并无怪罪之意,当下便笑道:“还请皇上赐教。”
   奕詝随手翻开一页:“考你个简单点的。《六微》:‘一曰权借臣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参疑内争,六曰故国废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这段话应该怎么解释的好?”
  略略想了想,我望向奕詝,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副玩味的模样。朝他展颜而笑:“所谓‘六微’是列举臣下危害君王,篡权夺位的六种隐蔽微妙的情况。而这六种情况,一是君主把权势‘借’给臣下;二是君臣利益不同,而臣下借用外力谋私....六是敌国设谋按他们的意图任免大臣。这六种现象,是君王必须明察的。”
   一边讲,一边偷偷观察着奕詝的表情。奕詝听过,点头道:“真想不到朕身边还有这么个才女,居然精通史略。解释的通透明确,所谓的仕子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坐着道了个万福:“皇上过奖了,兰儿惭愧。”
   奕詝坐到我身边,把一件外刨与我搭上:“你怎会识的汉字呢?”
   我答道:“四爷,您有所不知。兰儿的阿玛做了差不多十三年的笔帖式(相当于现今的人事部秘书,翻译的低级文官),兰儿自小耳濡目染,也就学了些皮毛。后来因为自个儿喜欢,有兴趣,就又下了点功夫,今天才敢在四爷前面献丑的。”
   奕詝“哦”一声:“那你阿玛呢,现居何职?为何朕从没见他进过宫?”
  立时眼眶泛红,喉头哽咽:“回皇上的话,兰儿的阿玛早在几年前便抛下兰儿和额娘、妹子,病故了。当时家里的境况极是窘迫,埋葬了阿玛之后,捉襟见肘,全靠着借钱度日。倘不是兰儿的义父吴棠资助兰儿上京,兰儿恐怕连从安徽到京城参加选秀的路费也没有,更别提侍奉皇上了。兰儿....”到最后,已是语不成调,哀痛欲哭了。
   奕詝大是心疼,抚慰道:“好了好了,以后就由朕疼着你,宠着你。再不叫你过那颠沛流离的穷苦日子,至于吴棠,他是在朝为官吗?”
   拭去眼角的泪珠,我点头:“义父现任嘉定知县。”
   奕詝道:“日后有合适的职位,朕会提拔他的。兰儿,既然你识文断字,又精通满汉两语,以后就陪着朕批奏折吧。”
   我倒吓了一跳:“皇上,祖宗规矩,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违者重处。兰儿,兰儿不敢从命。”
   奕詝拍拍我的脸:“又不是让你拿主意,下圣旨。你只需把折子上写的什么替朕念出来,再把朕的意思写上去便是了。何来的干政?”
   我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做秉笔太监的活儿啊。这样,兰儿遵命,谢皇上厚爱。”
  奕詝俯下身子压着我,在我耳边轻笑道:“那些奴才哪能和你比,整个后宫都没人能和你相比。又善解人意,又多才多艺,红袖添香,闺房之乐,岂是那些个阉人,那些只知邀宠的人可比的。兰儿,明儿开始,就到养心殿来陪朕。朕早就盼着了....”淡红色的纱帘再度徐徐垂下,半掩着一室春光。烛光摇曳了几下之后忽的熄灭,剩下一弯下弦月的月光清冷地透过窗棂隐约地铺在房间的地面上,宛如一层轻纱,虽薄却难以抹灭。
   看着神情焦虑,满脸掩不住担忧的额娘,和青春少艾,年轻貌美的蓉儿,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叫她们快起身坐下。
   虽然心里搁着蓉儿与楼浩正的事,但久不见我,额娘还是很开心。一句又一句地嘱咐着我小心着凉,要好生伺候皇上,要善待下人,要仔细照料载淳....诸如此类的话,听的我是又好笑又感动。毕竟,除了自己的亲生额娘,还又睡会这么贴心而罗嗦地关心你呢?
   把玩着我送给自己的牡丹发钗,蓉儿笑的不似以往那般开心,防佛还带着些许的落寞:“姐姐,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宠爱你呢。见天儿的,不是好吃的就是好喝的好玩的东西成串成串地往咱家里送。咱家的门槛幸好还是铁铸的,要不啊,早就给来送东西的人踩凹了。”
   我趁机道:“这便是所谓的势利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蓉儿,咱家里现时即受尽恩宠,可你也千万不能忘了以前咱们过过的苦日子,不可得意忘形呐。若因之乐极生悲,真到了那一天,惨淡收场的话,我们不知自处,真真才叫后悔莫及了。”
   蓉儿难得的露出一丝幽怨:“人生不得意,又何谓之好,何谓之坏呢?”额娘见状忙道:“蓉儿这两日身子不太爽利,说话冲了些,你别怪她。”
   我笑道了:“额娘,我早说过了,这里没有外人,您别老这么拘礼,反而弄的我浑身不自在。”蓉儿也接口道:“就是啊,难不成姐姐还会怪罪我不成?”
   额娘却又是一通大道理,蓉儿听的眉头紧皱,拈起茶几上的茶点扳弄着玩。这时,小安子拿着一炉熏香进来,放到我的手边。这是表示早朝散了的暗号,一瞅蓉儿一副闷的发堵的样子,我柔声道:“蓉儿,你可是闷了?我和额娘想多聊聊,我让翡翠陪你到御花园去逛逛?”
   一听到我的话,蓉儿立马起身就往外跑。我叫住她,又朝翡翠道:“带点点心去,陪蓉儿‘多玩’会儿。”翡翠会意,提着食盒引着蓉儿向着琼苑西门过去。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5

见着蓉儿出了门,额娘马上看向我:“儿呐,小安子和把我的话带到了?”
  我道:“小安子一回来就全部告诉我了。只是额娘,蓉儿还小,可您怎会这般大意,居然让蓉儿…..被她绝食一吓,什么也就不做声了。您可有想过,万一蓉儿出了个差错,别说给故去的阿玛交代了,就是我同皇上也不好说啊。您怕是想不到吧,皇上已打算给蓉儿赐婚了,对象正是七王爷。”
   额娘更是不知所措,只有一脸的懊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家再出位王爷家的福晋,可就什么也齐全了。可如今,唉,儿啊,额娘也就是怕出事,才急急叫着小安子叫通知你的呀。”
   我佯道:“那蓉儿最近几日与那楼浩正可还是往来密切?”
  额娘点头又摇头:“说来也怪,自前两日出去过后,再没嚷着要出去了,更没见过那楼家小子。我也觉着奇怪,追问了她老半天,她也只说从今往后与楼浩正断绝交往,永不相见,叫我无须再为她操心了。也就没有别的了,我听了这话,心里着实高兴,但的确不晓得原因。兰儿,你可知晓?”
   我笑道:“额娘天天守着蓉儿,尚且不知。我整日呆在这深宫之中,更谈从何而知呢。或许是阿玛的在天之灵不忍见蓉儿泥足深陷,难以自拔,故而帮的她吧。既然已经没事了,额娘也就不要太过费心,您的身体也是要紧啊。”
  听了我的话,娘双手合十:“老爷啊,您可得保佑咱们这两个女儿啊。”接着又道:“只是蓉儿从那日起,就神情恍惚,神不守舍的。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心不在焉的,同我讲着讲着话也会走神。唉,你妹子若有一分像你,我也不用这么劳心费神,,连睡觉也不塌实。这不,这心里正想着不能老让蓉儿这样一直下去,准备找你想想法子,可巧宫里就来信儿了。兰儿,你说蓉儿……”
  我浅浅一笑:“额娘莫急,蓉儿在宫里逛逛,换换环境,兴许就没事了呢。”
  额娘仍是愁眉不展:“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呐。”
  我道:“额娘,说说别的吧。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载淳去?”
  额娘终于展颜:“方便的话,我确实很想去看看大阿哥的。这孩子,自从他出生到现在,我见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站起身,抬步前走:“小安子,前面带路。”
  当我和额娘谈论着载淳的成长,设想着他的将来,额娘喜笑颜开:“大阿哥长的大有福相,未来必定贵不可言。这么多天来,我这才是真正的开心。”
  说话间,主厅已近在眼前,未见蓉儿。问过如意,说是二小姐未曾回来过。我心中暗喜,这桩婚事看来是十拿九稳了。额娘刚坐下便道:“娘娘,麻烦您派个人去唤蓉儿回来了。那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一玩起来就不知时日了。耽误了规定的出宫时间,就不好了。”
  暗忖道这事须得收放有度,若即若离,浅尝即止最佳。现在也是时候该收线了,就派岫玉前去叫蓉儿回来。饶是如此,也过了将近一刻钟,蓉儿方才匆匆而返。
  一扫起初的无精打采,蓉儿此时可谓之容光焕发。又赏下些东西,交代了几句,便吩咐岫玉送额娘和蓉儿上轿离宫。看着笑嘻嘻的翡翠,我道:“成了?”
  翡翠掩口笑道:“回主子的话,成了。那二位一在桥上碰见,就没舍得分开。直到岫玉替主子来催二小姐回来的时候,主子,您是没瞧见,差点就演出十八相送了。”
  抿了口茶,我舒心地微笑:“小安子,翡翠,跟我去趟坤宁宫。出了这么个好主意,真得要去感谢一下咱们的皇后娘娘的。”
  (十七)醉花阴
   把手里的小暖炉交给翡翠,屈身向皇后问安:“兰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来了,娘娘吉祥。”
   皇后招呼我坐到坐炕上,笑道:“我瞧妹妹今儿这神清气爽的模样,八成事成了吧?”
  连声朝皇后道谢:“成了成了。真多亏娘娘的妙计,否则我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费多大的周折,还不一定能把这事这么顺利地办下来呢。娘娘,大恩不言谢,兰儿也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只是倘若日后您有何差遣,尽管吩咐便是。还有一事兰儿拜托娘娘,皇上如果真的给七爷和蓉儿指婚了,到了那么一天的话,您可要和皇上一道来为他们主婚啊。”
   皇后笑的开怀:“妹妹言重了。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动动嘴皮而已。说到底,还是妹妹你安排得当,谋划得宜,方才有这皆大欢喜的一天啊。”
   我微微低头:“娘娘太过谦了,兰儿也不敢当的。”
   挥退下人,皇后道:“你们都下去吧,留喜鹊在这儿伺候就得了。我和懿贵妃有些体己话想要说说。”见状,知皇后必是有话要问,我便也叫退如意和岫玉上外面候着,剩下小安子和翡翠这两个知情的在屋里。
   皇后向我道:“好妹妹,我也等了这么久,心里可好奇着呢。妹妹可否把这事由头至尾地告诉我知道?”
   我笑道:“什么行不行的,兰儿这趟过来坤宁宫拜见娘娘,除了给您请安外,也是要说给娘娘听这事的。这事要没有娘娘帮忙,哪有这么快就成事的呢。娘娘,依照您帮兰儿出的主意,在蓉儿和楼浩正……”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6

皇后出的计,也是教我棒打鸳鸯。当然,那根打散鸳鸯的棒子,决不会是我,而是几个地痞流氓。蓉儿为了楼浩正虽敢与额娘绝食相抗,但到底姑娘家还是有些顾虑。出门时,是决不敢带着丫鬟,家丁什么的。为了遮人耳目,还都打扮的普通平凡,以防被熟人人出。这样一来给我的计划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小安子发现蓉儿和楼浩正相会有一个规律,就是不管去来都是走京城大街街尾的一条小巷子。因为那里行人稀少,极是僻静,遭人撞见的可能性也就更小些。而且,她和楼浩正逢双日见面,所以我才找荣禄安排几个人去上演一幕小流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的“好戏”。实现也曾考虑过,如果楼浩正拼死也要维护蓉儿,反而就会让蓉儿对他更加的死心塌地,行事更为艰难。故此,我吩咐荣禄,找人去荣禄的字画摊上,趁其不备,在他的茶水里下了少量的蒙汗药。这样,即使楼浩正有心英雄救美,可一当药性发作,他也只得手足无力,有口难言,做个软脚虾,懦夫了。
   不过这场戏里确实还是需要一个“救美”的英雄,而这个“英雄”,便是早由我内定下的醇郡王奕譞。因此我才特意交代荣禄,务必要使奕譞在约定的时间内经过那条小巷。而我会这般笃定还有一个原因,经过详查,奕譞所喜欢的正是蓉儿这类长相秀丽乖巧的女子。
  荣禄作得护军统领,被亦出自奕訢的授意与安排。也是如此,他深知奕譞的脾性不喜铺排张扬。出门若无要事,身边至多带一两个贴身太监。至关重要的一点,奕譞一向怜香惜玉,决不会见死不救。奕譞眼下最有兴趣的就是斗鸟,自己也养了不少。荣禄趁机告诉奕譞,自己有只画眉鸟王,斗遍京城无敌手。约奕譞在那日的未时到春来茶馆一较高下,奕譞自是欣然应允,答应准时前往。
   当奕譞用过午饭,从自家的府邸到春来茶馆,依着他的性格,十之八九也会挑蓉儿他们所在的那条小巷走。当然,他若不走那条道,荣禄他们也会制造点诸如惊马之类的事情,非叫他往那里走不可。因为,一个正被人欺负的柔弱女子等待着他的“营救”。
   蓉儿每逢出门与楼浩正见面,都会带着食盒。等楼浩正收捡字画摊后,再同他一道返回楼浩正处。皆为午时左右出门,若无他事,经过小巷时正好离未时差一点。这时候,奕譞刚好迈出他的醇郡王府的大门。
   听到这儿,皇后不禁咋舌:“妹妹,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动动嘴,跑断腿。我想这法子不难,难的是妹妹能够把时间计算的这么准。几乎要分毫不差,方能成事,方像巧遇。还有给楼浩正下药的分量,多一丝儿,少一丝儿都不行的。”
  我轻轻笑道:“娘娘说的正是。‘动动嘴,跑断腿’,不瞒娘娘,为了能把时间拿捏准,我让小安子找了好几个身形、体态和七爷、蓉儿、楼浩正差不多的人,叫他们按照七爷他们平日走路的轻重、快慢。在早计算好长度的路上来回不停地保持同一速度走,直至能从中找到这三个人重合的时间点和地点为止。办法是笨了点,不过看来还是奏效了。至于药量计算的恰到好处,这还简单,多拿几个人来做做实验就行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发生的那么顺理成章了。满心欢喜,提着食盒与楼浩正柔情蜜意的蓉儿,在二人和往常一样,路经街尾的那条小巷时,突然冲出几个地痞无赖来。走了这条路多时也未曾出过事的蓉儿,此时却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全副身心去倚靠和信赖的心上人-----楼浩正眼见着她被歹人轻薄,自己不仅没有上前维护相救,反而吓的瘫软在地,手脚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甚至连呼救也忘记了一样。
   正在蓉儿绝望无助,已经准备自尽以保自身清白之躯时,天降神兵。一个气度不凡,神态可亲的贵胄公子打退了众匪徒,救下了自己。
   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朝代,也不管是何等女子。她心目中所期望的那个人始终应是可以给予自己安全感、倚赖感,让自己可以放胆撒娇,对自己爱宠保护有加的男子。一个无用脓包样的男人与之相比的话,孰优孰劣,高下立现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09

有我和奕訢的旧情在前,我就很能理解蓉儿感觉被楼浩正背弃之时的心中所想。此时的她几无心防,恰遇上个英武的男子相救,又较那楼浩正强势许多,换作落尘仙子怕也会怦然心动的,更不用说这世间女子会顿生好感了,蓉儿也自不例外。而奕譞的及时出现,正好合乎这个要求。
  几个小“流氓”虚张声势一番后,就被奕譞打的落荒而逃了。见着吓得惊慌失措,哭的梨花带雨的蓉儿,奕譞大生怜惜之心。拿出自己的锦帕与蓉儿拭泪,好生抚慰。据暗哨的形容就是:“‘柔情脉脉,温柔呵护’。奴才一瞧那样,就知道绝对有戏了。”看看软瘫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楼浩正,再瞧瞧面前英姿勃发的奕譞,蓉儿心中所感可想而知。
  尽管和荣禄有约在先,奕譞还是询问蓉儿可需要自己送她回家。不过碍于姑娘家的脸面和矜持,对着这么个让人动心的救命恩人,蓉儿含羞带怯地婉言拒绝后,匆忙离去。甚至未曾留下自己的姓名,剩下奕譞一人怅然若失。几经下人的催促方迷迷糊糊地到了春来茶馆。这番与荣禄斗鸟,自是落败而归。
   但奕譞亦知荣禄人面广,踌躇了半晌,还是向荣禄开口请帮忙自己找个女子。荣禄心头透亮,自是满口应承。
   二人一待分手,荣禄立即通知了小安子。因为在这一步成功之后,我才可以开始第二步---约见奕訢,让他想法在约定的时间里把奕譞约到琼苑的澄练桥那里。不过任何与奕訢有关的事,我是不会向皇后吐露半句的,依旧算在荣禄的帐上。
   喝了口茶,我向皇后道:“娘娘,适才在琼苑的事,我是派翡翠去跟着的。见着她陪蓉儿回来的那样儿,就知事成了。也没耽搁,就带着她过来见娘娘您了。翡翠,你就把刚才的事讲来听听,可讲仔细了。”
  翡翠应声上前道:“奴婢遵命。回二位娘娘的话,奴婢奉兰主子之令陪着蓉儿小姐到琼苑去逛逛。因为蓉儿小姐向来喜欢在澄练桥那里喂锦鲤,所以奴婢就直接引着蓉儿小姐去了澄练桥。初时,蓉儿小姐尚有些显得郁郁寡欢,兴致缺缺的模样。奴婢怕她坐不住,就故意逗着蓉儿小姐讲话。好在没多会,奴婢就瞅着七爷从另一头过来了。七爷那样子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太开心,走路都走的有气无力的。蓉儿小姐是背对着七爷坐着的,而七爷见着这边有女眷,许是为了避嫌,就打算掉头回去。奴婢赶紧给七爷请安,蓉儿小姐.....”
  看见翡翠道福问安,依着宫规礼节,蓉儿也忙起身回头行礼。这一回头,就惊见那个穿着朝服,头戴花翎,被翡翠称做“醇郡王爷”的男子,正是前几日在陋巷中搭救了自己的少年公子,不禁脱口道:“是你!”讲出口才惊觉失言,不得满脸飞红,屈膝福道:“民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原本打算回避的奕譞也在蓉儿回身抬眼的瞬间,出人意料地重逢了日前那个楚楚可怜,而今锦衣绣服的女子。只是他心里倒是开心后紧跟着就是一凉-----怪不得任谁也遍寻不得找不到她,原来她竟然是宫里人。瞧她的服饰,却又不像,难不成她就是肃顺他们送给皇帝的“汉人花儿”?可宫里也有规定,汉军旗外的汉女是严禁入宫的吗?再看在她身旁侍立的宫女,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宫女啊。
  见到了那个女子眼中的惊喜,奕譞难捺澎湃心情,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前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那宫女倒还机灵,忙道:“王爷,这是懿贵妃的亲妹子,蓉儿小姐。今日是和老夫人进宫看望贵妃娘娘,蓉儿小姐坐的无聊,娘娘才叫奴婢陪着小姐出来散散步的。”又转向蓉儿道:“蓉儿小姐,这位是醇郡王爷,当今皇上的皇七弟。”
  听了宫女的这番话,奕譞立时醒悟过来。原来兜兜转转多日,二人居然还沾亲带故的。下意识望向蓉儿,岂料蓉儿也在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蓉儿脸泛红霞,别过脸作势要往桥下走。奕譞一时情急,一把拉住蓉儿的手肘:“蓉儿,你别一见我就走啊!”蓉儿停住脚步,仍未看他,但并未挣开他的手。一旁的翡翠掩嘴偷笑,蓉儿有些气恼:“翡翠,你....”
   谁知翡翠竟道:“蓉儿小姐,既然您和王爷是旧识,那奴婢就不妨碍您二位叙旧了。您先聊会,奴婢替您准备茶点,也顺便帮您望风去。奴婢告退了。”也不等二人有何反应,已径直走下桥,往花亭去了。
  其后翡翠藏于暗处,只见得二人相谈甚欢,一副相逢很晚状。奕譞一反素日里无事均不在宫里多加逗留的惯例,陪着蓉儿在苑中四处游览。看样子也把和自己六哥的约会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至我派人去唤蓉儿回来,蓉儿方才心有不舍地和奕譞分了手。而奕譞傻楞了半天,兴冲冲地走了,怕是找人商量去了吧。
   皇后抚掌道:“没曾想妹妹你把个棒打鸳鸯的戏也能圆成皆大欢喜,我真是佩服之至啊。这聪明人呐,就是不一样,我自愧弗如。”
   我忙道:“娘娘又过谦了。若非有娘娘的张良计,玉兰的这等见不得人的小聪明,小伎俩又如何显摆的出来,更勿称可与娘娘您相提并论了。只是娘娘,玉兰估计要不了多时,兴许七爷就会向皇上要求赐婚了。到时候,还要烦请娘娘多多美言几句了。”
   皇后笑应道:“妹妹只管放心,只管等着去当老七的大姨子便是。我连棒子也做了,还不肯当这媒人不成?”
   谢过恩,起身告辞:“既是如此,我也就回去预备一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娘娘万福金安,玉兰先行告退。”
  自打我将蓉儿和楼浩正的事对皇后全盘托出,央她相助后,皇后自认为捏住了我的把柄,痛脚,对我的设防亦随之减缓少许。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我的目的也不止在此。凭我而今之力,想要在这后宫立足,好好地活下去,很难很难。毕竟,皇帝所要面对的诱惑有那么多,我并没有把握可以一辈子得宠。而我如果一旦不慎失宠,我的下场只恐比枚贵人只差不好。所以,我必须背靠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借此养精蓄锐,图谋将来。而皇后,正是这深宫里最为理想的一棵大树。
   清宫选秀,首以家世为重,其次为妇德,妇容,妇工。也就是说,家世愈显赫,门第愈高贵,她在宫中的地位和保障愈大。(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相较而言,这容貌只排在第三位。而我,缺少的正是显赫的家世。如今能位至西宫贵妃,说穿了,大部分还是沾了载淳的光。
  今时今日的局面对我有利,正是因为整个皇室中,皇帝唯一的嫡亲子嗣仅载淳一人。不管是前朝的母凭子贵,还是现今的子凭母贵,只要不生意外,载淳都将会是大清咸丰皇帝的储君,未来的国君。就算只是为了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打乱我的计划。皇后,我会慢慢对付她,控制她的。
  皇帝的后宫,除非只得一人,否则纷争也永无休止。以前有个不自量力的枚贵人甘当炮灰,眼下她已不具任何威胁性了,宫妃们就会自动自发地找出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目标来继续这个绝难落幕的故事。我,虽想要翱翔凌驾于紫禁城之巓,可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扮演那只“出头鸟”。为了更好地掩护和保存自己,我选择了让自己暂时蛰伏在皇后“耀目”的光环下,等待可以一飞冲天的时刻的到来。
  至于皇后,我当然更不会天真到以为她会因为我的“效忠”之举而心慈手软,只不过她暂时也还觉得我还尚有些利用价值,而且皇恩正浓,不敢也没有必要急于一时动手除我罢了。我和她,都很清楚对方心中所想。在此时看来,我们似是盟友。但这个盟约极易破灭,因为我们都想做执棋之人,而非棋子。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0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位居中宫的皇后,她所在的位置是宫妃们最为艳羡,眼馋和嫉妒的。婉嫔,祺嫔,春贵人等数个有封号的妃嫔,她们除了品阶低于我外,任谁的家世、背景也是强过我的。再者,丽妃的身后还有个奕詝无比宠信的权臣肃顺。而我,除了载淳,除了与奕訢那段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旧情外,几乎一无所有。因而,我必须尽可能多地笼络对我有利的人。要得到,必定就有失去。相比较于以前被我所弃用的垫脚石,对于蓉儿,我已经尽力让她得到一个好的归宿了。倘是朝上真的传出奕譞要选侧福晋的消息,怕上门提亲着不知几许。说句良心话,与蓉儿所说的盲婚哑嫁相较而言,我给蓉儿的空间已经足够大了。
   处于沉思中的我突然被小安子的声音惊醒:“主子恕罪。主子冥想,奴才万不该出声烦扰您的。只是荣大人叫奴才过来请示主子,楼浩正已被关押在一处极隐秘的地儿。该如何处置楼浩正,荣大人想请主子示下。”
   我正想叫小安子告诉荣禄,尽快了解楼浩正和这件事。口中却问道:“捉他时可有被人发现,可有惊动谁家?”
  小安子邀功道:“主子,您是没瞧见。那楼浩正遇着歹人时,一副熊包样,屁都不敢放一个。对着二小姐,又装情痴了。一连数日不见二小姐,就按捺不住了,居然敢跑到您府上找去。幸好主子您高瞻远瞩,嘱咐荣大人早做防备。在半道上拦截下了他,一把把嘴给他堵上,一棒子打晕塞进麻袋里,送到城外,这才避免了这场风波。”冷哼一声又道:“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往主子您家府上去寻衅闹事。奴才听荣大人说,他们绑了楼浩正后,把他关到郊外的一处废屋里。本来抓他的时候,嘴里是给他塞了团破布的。到了地儿后,荣大人怕他憋死,就好心给他取了出来。嘿,可您猜怎么着,他还一点不领情。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一口一个狗奴才,一口一个为虎作伥。闹的没法,又只好给他再塞回去。荣大人说这样老关着他,也不是个长法,也不稳妥。所以才叫奴才请示主子,问问怎生处理他的好?”
   “哦,还真差点就闹上我家了?!还好事先作了预防,否则前功尽弃不说,更怕牵连出其他事情来。楼浩正这种无勇无谋,只会死读书的书生留着也是多余,更是个祸胚,决不可留下!”心里暗忖道,但再又一想,这人给我平添了这许多麻烦,极不知趣。不将他好生折磨一番,难解我心中拥堵与恨意,还有隐忧。
   打定主意,我开口说道:“小安子,附耳过来。”小安子忙凑近我旁边:“主子请吩咐。”
   面上泛起一股阴冷,我略带着些微快意道:“去告诉荣禄,我要他先阉了楼浩正,再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毁了他的容,切掉他的舌头。还有,把他身上所有的什么胎记,痣之类的全部挖掉。总之一句话,我要他变的连他的亲生父母和他共处一室也人不出他来!”
  小安子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我彷若未见,继续道:“你可听好了,我刚才所说的,你们动手时决不可以漏掉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少掉一个,我就在你们的身上补回来。重要的一点就是,处理完了楼浩正,别让他立刻就死。给他包上药,含上参片,随便扔哪儿,任他自生自灭。算给楼浩正留下条活路,就看老天爷心不心疼他了。”
   小安子赔笑道:“奴才谨记,一定,一定全按着主子您的意思去办。奴才这就去转告荣大人,奴才先行告退》”慌忙行过礼,急急出了门。我冷冷笑了笑,当主子的,就得让奴才对你敬畏齐集。
   端着驻香露,翡翠在我身边站住:“主子,温度正好,您可以服用了。”
   待服侍我喝过驻香露,漱了口,净完手后,翡翠瞧了瞧我,小心翼翼说道:“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奴婢虽人微言轻,但即使主子您责备奴婢,奴婢还是觉得有必要讲的。”
   “你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呢?什么事,说来听听,我不怪你便是。”
  思索了一下,翡翠方道:“主子,您向来深思熟虑,希望奴婢是瞎操心了。主子您安排二小姐和七爷的婚事可谓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既不露痕迹地就让二小姐主动舍弃楼浩正,满心欢喜地嫁进王府。而楼浩正不仅无处可诉,就算对别人讲了,也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在砌辞狡辩,推卸责任。七爷那边呢,奴婢也瞧的出来,七爷对二小姐是大有意思的。请皇上赐婚,也是迟早的事。但是主子,不知是否是您不小心疏漏了一点,七爷在陋巷救下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身边还有一个楼浩正。这会儿,七爷正在意头上,许早不记得这事了。可以后日子长了,难免…..咱们满人虽较汉人少些礼教约束,可七爷终归还是皇族,贵为郡王。若是闹出什么不快的事来,对主子和二小姐自是不妙。所以奴婢也就多嘴说上两句,望主子明察。”
   眯着眼睛直盯着翡翠:“看不出你还这般细心,周全呐。那好,你来说说,我该怎么办的好?”
  被我盯的发憷,翡翠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强笑道:“奴婢除了会拾人牙慧,捡点现成便宜,跑跑腿外,实在是不懂别的。正因如此,即便约莫地知道一点枝节,也不晓得如何是好,怎生解决。最后还是得烦请主子您告诉奴婢能怎样做,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奴婢决不敢逾矩,对主子也唯有一颗忠心而已。”
   我笑了起来:“我又没怪你,你何苦怕成这样。弄的我像多么恐怖似的,瞧你吓的。这事啊,我还真没想到,倒多得你提醒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想应该怎么做的好。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翡翠收起托盘,道过福就准备退下。我忽又开口叫住她:“哎,你回来。”翡翠忙走回我身边:“主子有何训示?”
   随手从头上取下一根玉笄:“赏你的,拿着吧。”翡翠嗫嚅着口唇,不敢接下。
   将玉笄放到翡翠她手上:“说是赏你的了,嫌是用过的不成?”
   捧在手上,翡翠连忙跪下谢恩:“奴婢不敢,奴婢谢主子恩赐。”
   我摆摆手:“下去吧。和小安子好好做事,断然不会少你们的好处的。”又谢过恩,翡翠才捧着玉笄退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1

看着房门,我叹了口气-------这做奴才下人的,绞尽脑汁,削尖脑袋,也要想尽办法讨主子的欢心。可是啊,主子的心事哪能什么都让你们几个给揣摩透呢。做主子的有做主子的想法,身边的奴才,笨了不行,聪明了也不行。笨了,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聪明过了头呢,又常常自以为是,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自己不打紧,就怕拖累牵连到上面。翡翠和小安子都有这自作聪明的毛病,不过眼下这会子,我手上正须用人。而他们俩现下尚算忠诚,也不多舌,再等等以观后效吧。何况,再去培养几个贴心的奴才不容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有的。这年头,当主子不比当奴才轻松多少啊。
  想起适才翡翠所说的有关蓉儿的那件事,我不屑地抽抽嘴角,这种问题果然只有那汇总自以为聪明的人才会提出来。是,这事给人的感觉是很容易被忽略,它又的确也算的上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似乎还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他们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蓉儿。蓉儿是我的亲生妹子,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有我这么了解她的。她的性格与我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我们出奇的相似。那就是,但凡是我们看中的东西,我们就会尽一切努力和方法去得到它,无论何物。为了得到这样东西,我们会不惜欺骗、撒谎、使诈,甚至以死相挟。正如她为了和楼浩正在一起,会绝食威逼额娘一样。而且就算日后,这样东西我们不再喜爱,但在我们未主动放弃它之前,任何人都是不可以染指,对它动念的。否则,宁可毁掉它。
   而今,很明显,蓉儿对奕譞的大有好感。那个楼浩正在他们一起遇到那场变故的那一刹那,已经被蓉儿决绝地从心中剔除了。现在,楼浩正跪在蓉儿的面前哀求,她也是不会再动容半分的了。因为,我已经成功地把奕譞放进了蓉儿的脑海里。
   只要蓉儿喜欢,她不会介意做侧福晋。而且我更相信,她完全可以把侧福晋做的比嫡福晋还风光。到时有她忙我推波助澜,依奕譞的性格,想不为我所用也难。她只要真喜欢奕譞,她就一定会设法掩盖楼浩正这个人的存在。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2

在奕譞救下蓉儿之时,她与楼浩正之间既无招呼应酬,更无肢体接触。这么一来,她就有很多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比如说楼浩正和奕譞一样,只是正巧经过这里,见她被人轻薄,上前相助,却寡不敌众反而被人打倒在地。又或者干脆就说,楼浩正与那群流氓根本就是一伙。当时只不过是突发羊癫风才未及作恶。又或者....蓉儿的本事,她还可以讲出更言之凿凿,更多毋庸置疑的故事。
   想到这儿,我忽然省起的确有件事被所有人都跳过了。扬声唤进翡翠:“小安子一回来就叫他来见我,有事交代他。”
   翡翠忙答道:“回主子的话,小安子刚回来了,现就在外面呢。奴婢这就唤他去。”
   立时,小安子已站在了我的面前:“奴才回主子的话,主子的意思,奴才已经一字不拉地全转告荣大人了。荣大人万请主子放心,一定办的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表示满意地“唔”了一声后,我又道:“小安子,你再去跑一趟。让荣禄差人找个年纪,身形,个头都和楼浩正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夜半之时,将他连同楼浩正的居处一并放火烧掉。马上就去办,不得延误!”
   小安子试探着问道:“主子,楼浩正都已经那样了,为何还要这样?”
   我冷冷一笑:“你以为我这是多此一举,我告诉你,这才叫做永绝后患。你懂不懂不要紧,办好差事才是你的本分。”低下头,翻开桌上的词集:“梦魂惯的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也还算顺心由意。由皇帝指婚,蓉儿在次年的开春时分,就将正式嫁入醇王府,成为奕譞的侧福晋。叶赫那拉家族的荣光,至此,又增添了几分。
   随着飘洒大地的飞雪,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事项一一办下,只等着寒冬一过,春暖花开之际的“亲迎”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载淳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开始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学语了。
  因为正值隆冬,所以大都穿的厚重,而载淳更是像个棉花球一般被包裹在厚软的冬衣里。眨着黑亮的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面上呢,一味地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更显得愈加的可爱。使劲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乖儿子,额娘要想见见你不睡觉的模样还真够难的。往常过来,不是刚睡醒要喝奶,就是压根还没醒。怎么这么贪睡呐,我的大阿哥?”
   一旁的奶娘赔笑道:“主子无须担心。大阿哥尚未满周岁,是比大人渴睡的。老人们常说,这会儿的小孩子,越是睡的多,将来的身体才长的越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我和奶娘的对话,载淳的小嘴咧的更开,笑容也更大了。奶娘见状又道:“奴婢瞧大阿哥这模样,以后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福厚的慈善人呐。皇上每每看着大阿哥,都欢喜的不得了,非得抱上夸赞几句才肯放下呢。”
   逗着载淳,握着他的小手轻轻摇晃:“是吗,额娘的大阿哥要争气哦。额娘老了之后,可是要靠着载淳来孝敬的呀。”转头望向奶娘道:“大阿哥的咳嗽好了些没?”
   奶娘忙道:“回主子的话,秦太医开了两副药。喝过几次以后,大阿哥已经没再咳嗽过了。”
   我点点头:“那好,你们也多注意着点。别挨着过年了,你们就个个心里发慌。出了什么差池,饶不得你们的。”
   奶娘和旁边几个宫女连声称是。觉得手有些乏力了,便把载淳交给奶娘抱着,坐回炕上端起奶子喝了两口。这时间,如意进屋禀道:“兰主子,皇上差人过来召主子去养心殿了。”
   瞄了眼墙边的西洋钟,我“哎呀”一声:“怪不得皇上派人来催了,我在大阿哥这儿一呆就老半天,把时辰都给忘了。翡翠,把斗篷拿来,我得过去养心殿了。噢,金秀,照顾好大阿哥。大过年的,别弄的都不开心。”
   身后诸人齐声道:“奴婢谨遵贵妃娘娘的教诲,奴婢恭送主子。”我摇摇手:“都不用跟出来了,看好大阿哥便是。”
   没有坐轿,翡翠为我撑着伞,走在刚刚扫过雪,带着湿意的甬道中。凛冽刺骨的雪风,吸进鼻子里又酸又涩地很是难受。连忙用绣帕捂住口鼻,加快了步伐。走了几步,忽闻翡翠的轻笑声。朝她问道:“好好的,傻笑什么?”
   翡翠却奇道在:“难道主子方才不是因为看到英嫔才掩鼻快步走开的吗?”
  听了翡翠的话,我不由得慢下脚步,别过头回望:“英嫔,就那个在我没得势的时候,想借着皇后的威风对我不敬。结果自讨苦吃,被皇上罚到辛者库去的英嫔?皇上不是说,待我诞下大阿哥就放了她的吗,怎么还在那里面吗?”来路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只得路边铺积的薄雪处隐约可见双膝跪地的印记,即将被白雪掩盖。
  翡翠笑道:“兰主子,您没记错,皇上当时的确是这么讲的。可从辛者库释放一个由皇上下旨进到里边去的妃嫔,还是须得皇上在发个话的。可瞧皇上的样子,恐怕早就把英嫔忘的一干二净了。这放她的事,当然也就搁置下来,无人过问了。还有啊,这宫里众人,谁个不想往热处挤。主子您现在正如日中天,圣眷正窿。那些个奴才为了讨您的欢心,又知道英嫔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了。加上以前英嫔气焰嚣张,素不得人心。他们就干脆使计把她从浣衣弄去洗碗碟的去了,存心搞的她蓬头垢面,满身油腻的。许是都也明白这事不妥,就掩的紧,主子您才不知晓的。奴婢看见您从英嫔身边过去掩着口鼻,以为您知道,所以才会失态的,请主子恕罪。”
  听完了翡翠的话,我寒下脸:“真真是群奴才,没事替我找事,觉着我一天没事做,太清闲了不成!翡翠,刚才你说的话记着,等会儿到了养心殿,一五一十地禀告皇上。”翡翠“啊”了一声,见我面色不善,立马“嗻”了一声。雪越下越大,天色更暗了些。一路无话,径直到了养心殿。
  见过礼后,我依着惯例,将内阁挑出来的奏折读与奕詝知道,然后再用朱砂笔按奕詝的意思在奏本上写下“知道了”“依议”“复议”等圣断。每题完一折,便交于奕詝过目。摆弄着一个西洋怀表,奕詝心不在焉地扫上几眼:“兰儿,以后凡是像‘知道了’这一类的简易朱批的折子不用再给朕看了,你写了放在一边就成。意思繁杂的,再呈给朕看吧。”
   一笔又写下个“知道了”,我笑道:“知道了。”
   奕詝笑道:“你刚开始替朕执笔的时候,朕还担心你应付不来。现在放心了,你的学识,不比那些大臣们差。”
   停下手中的笔,我蘸蘸朱砂:“还不是多亏皇上您的耐心教导和指正呐。承蒙皇上看重,不嫌兰儿愚钝。兰儿能为皇上分担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奕詝道:“朕听说你方才去看载淳了,他的咳嗽可好些了?”
  朱笔不停:“回皇上的话,大阿哥业已康复了。只是近几日不能见风,以免复发。”最近以来,我已很少为奕詝念折子了。只消那奏折中的重点和要点告知于他,他再做下决断便成。如此一来,效率也大大提高了。对我而言,读奏折,析奏折,批奏折,听、看、闻趁工们对各地方大小事务的汇报、处理、结果。再将奕詝的意思做个批复,看似不起眼的一个秉笔太监的活儿,却让我觉得大长了见识。原来,手握天下,乾坤独断果然是那么充满魔力,叫人难以抗拒的。只是愈是如此,我愈觉得我需要学的,需要了解的,我所欠缺的,都还有很多很多。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3

写完最后一本奏折,吩咐黄三好生整理发派后,我走到奕詝身边坐下。顺手轻握住我的手腕,奕詝道:“哎,怎么手指冰凉的。我就觉着你一到冬天就没暖和过。要不要给你召个太医来瞧瞧?”
   我笑笑:“兰儿尚不至于那般娇气,多谢皇上关心了。我没事的,只是自小就生活在南方,虽进京也有些年头了,可还是不太习惯京城的冬天。叫翡翠端盆热水来泡泡就成了。”
   翡翠将浸泡早热水里的软巾自银盆里捞起,试过温度合适后,方拧干再和岫玉各拿一张为我敷搭在手上,隔着软巾轻柔地为我做着指压。奕詝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用人奶来洗脸沐浴吗?内务府已经知会过奶子府了,从今儿起,每日三次给你送到储秀宫去。”
   连忙谢恩:“兰儿谢皇上恩典。”奕詝抚上我的脸:“啧啧,这么娇艳如花的脸庞,再用人奶洗洗,怕是更不得了。兰儿,你真打算要颠倒众生啊。”
   朝他抛了个媚眼,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兰儿不需要颠倒众生,只消迷惑一人足亦。”奕詝大笑:“兰儿,你当真是个妖精。不,弄不好,兴许还是一兰花仙子呢。”
   抽回手,尖尖的指甲温柔地划过奕詝的面庞:“四爷是天子,您想要兰儿是什么,兰儿便是什么。”
   又调笑了一会,我才有意无意地提到:“四爷,您可还记得英嫔?”
   奕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方道:“英嫔?你不提起她,朕险些忘了她。许久也没见过她了,病了?”
   心底暗叹和警惕自己皇帝的薄情与健忘,面上诚恳说道:“英嫔上次因为失仪于皇上而获罪,被皇上下谕罚至辛者库劳作。如今期限已满,兰儿恳请皇上宽恕她,放她出来吧。”
   奕詝大是吃惊:“怎么,她还在辛者库?”
   我点点头:“正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内务府那边是不敢放人的。而且听说英嫔…..兰儿也不是太了解详情,翡翠,你来禀报皇上。”
   翡翠忙走到奕詝面前跪下,将来时同我讲的那番话原样禀告奕詝。奕詝听罢,低4叹一声:“是朕的疏忽,还有那群不长眼睛的奴才也甚是可恨。黄三,去,传朕的旨意,让英嫔回来。”
   黄三领命而去,奕詝又道:“兰儿,这么久了,这么多妃嫔,惟独只有你一人告诉朕此事。英嫔当日那般对你,难得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英嫔倒是真该向你学学,恐不至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淡然一笑:“只是皇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英嫔也算是受了教训,是时候放她的,可也不能就此作罢。兰儿并非记仇,只是怕宫里有人见着英嫔这个前例,揣度圣意至多不过是略加薄惩而已。心里难免大胆起来,日后倘再有别的妃嫔怀上龙种,她也仗着自己的品阶比别人高些,依样画葫芦,岂不是…..皇上可莫要忘了前明的那位万贵妃哟。”
   奕詝蹙起了眉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依你之见,这英嫔怎生办他的好?”
   我推辞道:“处理后宫事务和凡是的妃嫔,应是由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来办理,兰儿不敢逾矩。”
   奕詝道:“朕叫你讲,你照直讲便是。”
  我这才道:“兰儿拙见,皇上听过便罢,作不得数的。”见奕詝颔首,我又开口道:“英嫔的阿玛到底是朝中大臣,而英嫔在别人看来也算是被惩罚过了。因此兰儿觉得皇上现无需除去她的封号与名位,仍旧保持她的日常用度,以示皇上的宽宏大度。至于稍加惩戒一事,把她安排到道光爷留下的妃嫔那边住住。那地儿清净,她也能更好地自我反省,领悟皇上的深意啊。”
   奕詝挑了挑眉:“你说的是御花园往后走,居住着先帝遗妃的静宫?”
  但凡皇帝宾天,除了皇后以及诞下了子嗣的妃嫔外,其余妃嫔不论得宠与否,在先帝下葬,新帝登基后,依照祖规,皆数迁入一个叫做“静宫”的地方。这地方虽说位于紫禁城之中,可却无异于城中之城,与外界隔绝。除了一些前去送东西的下人和太监,里面的人是见不到别人的。没有皇帝的旨意,她们亦不得走出宫门一步。尽管也是锦衣玉食,过的依旧是主子的日子,可是说穿了,那儿根本就是一座死宫,一座活死人墓,一座拘禁着无数红颜白发的牢狱。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在静宫里的妃嫔除了念佛打坐之外,似乎就只有等死一途了。由于静宫里也有着一个极大的花园,因而那里又被宫里人在背后偷偷叫做“活寡花园”和“寡妇宫”。
  在来时,在听到了翡翠讲的有关英嫔的事后,我就已经打好主意,要想法子把英嫔送到静宫去。第一,我从来就不知道,何为以德报怨。我只知道,谁若敢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就非得叫她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痛快!对我有半分的不敬,我必然还她十分。第二呢,英嫔的家世也高于我,和宫里的诸多妃嫔一样,不但见不得,也容不得我这个出身八品小官的女子踩在自个儿的头上。趁早除了她,我也少个祸患,更安心些。第三,人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而这静宫却还比海深。里面的那些遗妃们,一个个的早被无尽的寂寥和空旷磨的三分似人,七分倒像鬼了。这英嫔一进去,决不会有什么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的。
  英嫔,我就要让她进得去,出不来。而且,我这么一做作,既让奕詝觉得我大量宽厚,替自己挣足了面子,且又保留了英嫔所有的身份。这消息即便放出去,英嫔的家族和她的阿玛也无话可说。毕竟,英嫔差点害的我“流产”,几是不赦之罪。能有现今这个结局,对她的整个家族而言,已经算是料想不到的好结果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5

只是心中也清楚,这事成不成得了,还得看奕詝的意思。故而我讲完以后并没有急着催促奕詝尽快决断,欲速则不达嘛。伸手从炕桌上拿起一杯茶递于奕詝:“四爷,兰儿与您比试比试可好?”
   松开了眉头,奕詝将英嫔抛之脑后:“比试?你拿着杯茶想比试什么?”
   我笑:“兰儿拿着茶,自是茗斗咯。”(茗斗:品茶比赛)
   奕詝立时来了兴致:“好啊,朕也好久没有玩过了,今天就露两手给你瞧瞧。不过兰儿,这茗斗的规矩便是,开始品茗之前,比试双方都得回答对方所提出来的与茶有关的问题。你可预备好了?”
   放下茶,我笑:“兰儿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四爷不若先想好待会输些什么东西给我的好。”转过头悄声交代了翡翠几句,奕詝笑道:“还没开始比试呢哩,就派内应出来了不是?”
   用手指请请点了点他的鼻端:“这像是一朝天子说的话吗?四爷这么说,那等会儿您先出题,您先考兰儿便是。趁着这会翡翠她们尚在准备,四爷请出题吧。”
   奕詝想了想说道:“朕不为难你,考你个简单的。煮茶之水须得‘三沸’,三沸后方可煮茶。这三沸是哪三沸啊,朕的贵妃娘娘?”
   冲着他的耳朵呵气道:“回四爷的话,一沸是为‘气泡如鱼眼’,二沸是为‘涌泉连珠’,三沸即是‘滕波鼓浪’。兰儿可答对了?四爷,还要不要兰儿再为您解释解释明白点啊?”
   奕詝揽住我:“不消了,朕已经知道你确是有备而来了。你答的不错,你的问题呢?”
   勾住他的脖颈腻声道:“有书云:‘壶经用久,涤拭日加,自发黯然之光。入手可鉴,此为书房雅供。’敢问四爷,这讲的是何种茶具,出自于何人何书呢?”
   奕詝笑道:“好你个兰儿,读了几本书、就开始挑些偏题来考朕了。不过倒还真被你考着了。朕得好好想想,好象有些印象….”
   恰在奕詝苦思之时,黄三非常适时凑巧地进来禀告:“皇上,英嫔带到了,正在外面候见。”
   被打断了思路,奕詝很有些不悦:“叫她进来吧。”我顺手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妆。
   很快,英嫔跌跌撞撞地快步进得房来,跪俯于奕詝脚下:“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6

心不在焉的奕詝瞥了一眼英嫔,英嫔看来也是竭力打扮过的。不过这近一年的辛苦劳作和冷眼,早把这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磨的没了艳光,唯余憔悴和凄楚了。偏生身上还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又混杂着脂粉和发油味。唉,这人一旦急了,难免会手忙脚乱的。
  皱了皱眉,奕詝开口道:“起来回话吧。”英嫔依言起身谢恩,千言万语等着倾诉,还尚未从重回人间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抬眼看向奕詝,嗫嚅着正想说些什么,这才瞧见我坐在奕詝的身侧,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英嫔不得一惊,一时间思念,感恩的话,明明已到了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也就有些冷场了。
  恰在这时,翡翠领着几个宫女端着托盘进了房。托盘里放的正是各种茶叶及茶具等物事。奕詝一见,立时笑道:“快拿上来,朕就等着这些东西和你们的懿贵妃比试呢。”再不看英嫔一眼,也未曾叫她退下,仿若英嫔透明一般。英傧再度堕入冰谷,呆立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喜也不是,悲也不是。
   我笑吟吟道:“皇上,方才我的考题您好像还没有回答吧?”
   奕詝一楞:“险些忘记了,被黄三那个狗奴才一打断,朕就分心了。待朕再想想,很熟啊。哦,朕想起来了,那几句话是出自明人周高起的《阳羡茗壶系》,讲的正是紫砂壶不是?”
   见我点头,奕詝摇头:“瞧瞧,朕心疼你,只出了个简单的题考你。可你一来,就给朕上个这么偏的。兰儿,你是存心想要朕输东西给你吧。”我但笑不语,翡翠上前禀道:“万岁爷,娘娘,茶已备好,是否现在就端上来呢?”
   奕詝转向我道:“好啊,全是你宫里的人,朕可得小心了。”语中并无不快之意,我偷偷给黄三使了个眼色。黄三心领神会,趋上前对奕詝恭敬道:“皇上,英嫔娘娘还在这儿候旨呢。”
   看着眼前的深色绸带,奕詝正在调笑我:“兰儿,你又准备来个盲人摸象吗?”我还未及答话,黄三这么一问,便又被岔题了。心中大是不爽,也未看英嫔一眼,只是嘴里说道:“先下去候着,朕稍候自有旨意。”
   黄三“嗻”了一声,走到英嫔身边:“主子,皇上的话您也听见了,先请吧。”英嫔完没料着会是这等情状,却也不敢多言,屈膝涩声道:“奴婢遵旨,奴婢先行告退。”奕詝还是没有搭理,只是挥挥手,示意黄三带她下去。
   伸手拿起一条绸带,我轻笑道:“既然四爷怕兰儿使诈,这次就不如让兰儿先来。由四爷随意挑一种茶给兰儿品猜,这样免得四爷太冤枉我,怀疑我和奴才们串通一气来骗您的东西了。”一面讲,眼角的余光一直跟着英嫔,目送她恹恹地退出暖阁。
   漱过口后,示意翡翠为我蒙上绸带,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就着奕詝递过来的小白玉茶杯,先凑近鼻端闻了闻,小小地抿了一口,细细品起来。回忆了一下,展颜道:“兰儿知道了,这是杭州西湖龙井。”
   奕詝笑道:“何以见得?”
   一面回味一面讲道:“闻之清香,甘醇,鲜爽;饮之甘香如兰,幽而不冽,齿颊留香。兰儿所饮过的茶里,唯杭州西湖的明前龙井有此好味,故而得此论断。”拉下蒙眼的绸带,我望向奕詝:“兰儿没品错吧,四爷?”
   几轮下来,奕詝和我打做平手。不知不觉已过了未时,我便吩咐黄三暂且将其撤下。奕詝兴致不减:“许久不曾玩过了,没想今日尽兴。兰儿啊,看不出居然你还有这本事,还精于茶道呐。”
   贴在他身上,我低笑:“是啊,四爷喜欢的,兰儿哪能不学呢。免得四爷腻烦兰儿,也好借此讨得您的欢心啊。”奕詝正是兴头上:“这倒好哩,天天也陪着朕消遣。不过朕喜欢的东西多了,够你慢慢学的。只是这会儿呢,朕想听听你唱小曲了。”
  柔媚道:“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兰儿正好可以活到老,学到老呢。”从他怀里抽身而出:“臣妾这就给万岁爷唱曲儿。”转身道:“翡翠,回去把我的琵琶取来。”黄三忙道:“启禀娘娘,奴才日前清理养心殿的旧物时,找到一把误认为已经遗失的琵琶。这把琵琶相传是唐代的宫廷之物,至今已有千年了。娘娘若是不嫌弃,奴才拿来给您试试。”
  我点点头,黄三很快就从外间取来了一把琵琶。接过琵琶一看,这琵琶虽然历经千年,但并看不出什么磨损。材质也极是独特,我甚至认不出它是用何种木料制成。制作颇是精良,最特别的是,琵琶弦比普通的琵琶弦粗的多。随手一拨,声音洪亮深沉,不禁道:“果真是极品,比我宫里的那把强多了。”
  奕詝立道:“你喜欢朕就赏给你。只不过不能白给,您今儿可得多唱几首小曲。”抱着琵琶道了个万福:“兰儿遵旨,谢四爷赏。”随即调了调弦,开口唱了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弦音尚未落下,一个小太监悄然走至黄三身边低语几句,黄三闻之皱眉,面色不佳,摆手叫那小太监退下。奕詝听的开心,并未在意。黄三望向我,轻轻指了指外面,我停歌止弦:“四爷,黄总管怕是有事要给您禀告吧。”
   奕詝正闭目打拍子,听闻歌乐皆停,不满道:“黄三,你就不能消停一会。一瞧见朕过的轻松舒坦些,你就非得给朕找些事做是不是?”
   黄三忙道:“奴才不敢,奴才斗胆惊扰皇上的雅兴,是因为吟嫔娘娘。”
   依旧不以为然,奕詝的眼皮也没抬一下:“朕不是叫她下去候着吗,她又怎么了?”
  黄三赔笑道:“回皇上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英嫔娘娘自从暖阁里退出去之后,就坐在外边闷闷不乐的。她坐着坐着,突然就哭起来了,奴才们是劝也劝不住,也不知道该怎样劝。养心殿又时有大臣亲贵们进出,倘是被人撞见,岂不是沦为笑谈。因此奴才才大胆妄为惊动皇上,求皇上恕罪。”
   奕詝不由得恼道:“她怎么就这么不知进退,顾全体面,成心丢脸不是!”顿了顿问向我道:“兰儿,你适才说应该怎么处治她来着?”
   不再假意推托,我微笑:“保留名号,用度不变,到静宫去静思己过。”
  奕詝道:“黄三,听见没有,照着做去。”黄三急忙受命而去,瞟见奕詝仍有怒意未消,我再次拨动琴弦,悠然轻歌:“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释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看着奕詝面上沉醉其中的神态,看着谄笑而返的黄三,想着在谈笑一瞬间就被决定命运的英嫔,我的歌声与琴声更加欢畅,清亮.....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7

(十八)夜行船
   舒缓地把整个身子浸泡在洒着香草和花瓣的木桶里,蒸汽弥漫了整个房间,白蒙蒙的一片。翡翠坐在桶边为我修着指甲:“主子,您这次想上什么颜色的蔻丹,艳红的,玫瑰红的,还是粉红的?”
   我看着她:“翡翠,幸得今天你提醒了我。最近我兴许是过的太惬意了些,差点把英嫔这个对我嫉恨到极点的贱婢忘了。你想要什么,主子赏给你。”
   翡翠忙起身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不需要什么赏赐,只盼着能时时刻刻都能陪在主子身边,能为主子效力就知足了。别的,奴婢不敢奢求。”
   我笑道:“天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向来是有功必赏,有错必惩的。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我知道你额娘和几个弟妹都搬来京城住了。这样,我赏你一百两银子,三天假,你也出宫探探亲去。”
翡翠闻言,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谢恩。我道:“你得空时也须得着人盯着静宫那边。如果英嫔不死心,必然还会有动静的。没有的话,就继续让她呆着。若有其他的,立时回禀。”
   连忙应下,翡翠忽又笑着说道:“主子方才在暖阁里陪皇上,没见着英嫔接到谕旨的模样。一听到要她去静宫思过,脸色都青了。却不敢违抗,还得强做笑颜谢恩。见了她那笑的,奴婢才真知道果然有笑的比哭还难看的。”
   我瞟她一眼:“那你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会儿不也笑的正开心吗?”
   翡翠答道:“这可不一样,奴婢诚心为主子开心高兴,是真的笑;英嫔的那笑可却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假的。作不得数,不一样的,大不一样。”
   我感喟道:“是啊,由之足见同样为笑,可这笑与笑还不同。这人世间,最甜、最美的在笑;最苦、最悲的在笑;最狠、最毒的也在笑。只是一个表情,其中所蕴涵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翡翠笑道:“主子您书读的多,见识也多。奴婢说句不当的话,奴婢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您了。”伸手探了探水温:“主子,水有些冷了,再加些热水?”
  我摇头,示意她可以为我擦拭身子了:“别夸你几句就急着卖乖了。这以后做事啊,小心点,低调点。‘树大招风’也可算做千古名言,处事金句了。”翡翠满口称是,唤进岫玉和如意几个宫女进房服侍。满意地环视了这一圈许多围着我打转的人,无怪乎人人都想往上爬哩。可惜啊,只要有我在,你们谁也甭想爬上去,包括皇后。
  想到皇后,我不由得拧眉。皇后势力现下远超于我。而表面上看来,她行事正派,中规中矩,打理后宫事务有条不紊,井井有条。故而,奕詝也极敬重。我与她硬碰硬决非上策,只会于己不利。可如果不赶快除去皇后,她一旦瞅准了机会就会先下手除点我。经过枚贵人和蓉儿之事,我对皇后的为人和心机又加深了认识。她的阴险,狠辣不下于他人,也不是个善哉的主儿。硬碰硬不行,坐以待毙更是不可,我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哭思无果,我干脆坐到镜前理妆。在取下凤钗时,抬头间无意看到指甲上的紫红蔻丹。心下一动,回忆起秦太医利用苗蛊将小阿哥谋害于无形的事。对皇后不是也可以用“蛊”吗?不过,我不需要皇后死,我要她活着。活着做一个顶着皇后桂冠的傀儡,她活着远比死了作用大。只是“蛊”已经很神秘了,而这种能随心所欲操控他人的生死、意志,几近神话的“蛊”,这世间真的存在吗?
  不觉就有些烦躁,索性不再多想,披上一件外袍缓步踱至门外。虽已隆冬,夜空依然晴朗,月明星稀,明天看来会是个好天气的。下了这么些天的雪,也该有个晴天了。小安子和翡翠静立身后,默不作声。突然就觉得意兴索然,微微倚靠廊柱而站,低声道:“翡翠,你俩也陪我讲讲话吧。怎么一下子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闷的慌。今儿这储秀宫怎么就这么静呢,静的让人发憷。我小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个老人讲过。他说这天底下怨气最重,枉死之人最多的地方。不是乱葬岗,也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天下尊荣汇集的皇城。”
  自嘲地笑笑:“可不是么,当时听了,一点不信。只晓得皇宫就是梦里、故事里的月宫一般。什么好看的,好玩的,总之里面的全是好东西。后来终于长大了,也进了宫了,遇上的事也多了,这才慢慢醒悟过来。这紫禁城啊,的的确确是人间富贵奢华的集中所在,可它的千般繁华,万种富贵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冤魂屈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得也不知能维持多久的荣华富贵吗。死去的,活下来的,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不过都想让自己过的好些,再好些罢了。”
  听我没来由的讲了这么一番话,小安子和翡翠不明就里,自不敢妄然开口,默然无语。见翡翠不讲话,小安子只好说道:“天气寒凉,主子要小心身体才是,还请主子回屋歇息。”我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空虚脆弱过,突如其来的寂寥似洪水猛兽,让我不愿一人回去面对孤灯冷盏,宁可在外头吹吹风,还舒服些。
   小安子试探着道:“兰主子,您是因为皇上今儿晚上去了丽妃娘娘那边,还是….”
   打断小安子的话,我仰首望月:“小安子,给我讲讲你的老家,你的小时候吧。翡翠,你去拿个灯笼,我想去外面走走。”
   翡翠和小安子忙道:“主子,万万不可。现已近子时,更深露重。主子要散心,不若就在储秀宫里走走。”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7

也不理睬二人,我径直走下了台阶。小安子忙叫如意去取件斗篷来,自己紧随我身后。翡翠也回房点上了灯笼,急忙跟上。漫无目的的在深夜的紫禁城的后宫中信步走着,丝毫不觉得寒意,沿路巡逻的护军和路过的奴才纷纷驻足行礼。摆摆手,让他们退去,眼见着盏盏灯火犹如冥灯在沉沉夜色中远去,我拉紧了身上的玄狐斗篷。
  小安子则在身边继续讲述着他的过往:“奴才的老家南皮,那地儿十年九荒的。好些人家没办法,只得靠卖孩子过活。女孩子长的俊点的呢,就卖给妓院青楼去;长相差点的呢,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男的呢,就只能干点卖力气的粗活了。再不然,就和奴才一样,自愿或不自愿地净了身进宫来作太监。奴才算是祖上积德,遇上了兰主子您,像有些….”见我停住了脚步,他也随之住了口。
   望着黑暗中无一丝光亮的宫院,我问翡翠:“这是哪儿,黑漆漆的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
   举高灯笼,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翡翠答道:“回主子的话,这里是枚贵人以前居住过的长春宫。自打她被贬入冷宫后,这地方谁也懒得来,也就剩下几个宫女太监在里面守着。少了人气,是比不得从前,难怪主子您记不起来了。”
   长春宫,枚贵人,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回顾往昔,我无奈苦笑起来。真是太闲了些不成,稍稍清净了两天,这无病呻吟,伤春悲秋就开始冒头了。玉兰啊玉兰,你若没进宫,还是眼下这般模样吗?随口问道:“枚贵人现在在冷宫怎样?”
   小安子笑道:“主子,您就放心吧。您没记挂着枚贵人,皇后娘娘可念叨着呢。三不五时的就会去探望探望她,好吃好喝外加太医供着她。枚贵人想不活上一百岁怕也难哦。”
  淡应了一声,我继续朝前走-------我是该接着就开始对付皇后呢,还是再忍耐上一段时间?不论家世,地位,背景,势力,我无一是皇后的对手。她也许可以禁的起几次不慎、失败。而我呢,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以让我堕坠炼狱,永不超生。我不能失败,半次也不能。看皇后对待枚贵人就可以知晓,皇后不仅心狠,手更辣。
  在禁宫里转了一圈,我推翻了自己刚才所做的,关于利用下蛊来控制皇后的决定。不是不可以做,是还不到可以做的时候。不管对谁,小安子、翡翠、秦太医、荣禄,目前我都不可以太过相信。毕竟,利字当头时,亲情尚且可以牺牲和背叛,何况不过主仆。现在,我要做的决不是挑战皇后,而是静观其变,绸缪未来。要更好地把握奕詝,调教载淳,掌控奕訢,笼络奕譞,才是我最应该,和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知不觉,我走了一圈以后,回到了储秀宫的宫门前。看着高高的宫门与宫墙,我上前轻抚门上的铜锁扣。寒夜中,大门和锁扣俱已冰凉。冰冷的手指接触到冰凉的锁扣,我的脸却发烫。既然老天给我的就是这条路,我就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决不可半途而废。
   遥想当年建州之站,叶赫部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言败。而今,我,叶赫的后人,即使将来会面对困境、绝境,也不会气馁,更不会轻言放弃。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这天过后的日子里,我生命中最危险和绝望的时刻真的降临了…….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19

一开春,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地就忙开了。一是由于三月二十三日是载淳的周岁生辰;二来便是皇七弟醇郡王和西宫贵妃的胞妹的婚事也是在这个月。奕詝虽在政事上并不重用奕譞,不过对奕譞娶我妹子一事,倒还重视。不仅亲自指婚,还赏下了不少东西。王公大臣,平民百姓,私下都在背后议论。不知道这件婚事,到底是懿贵妃家沾了醇郡王的光,还是醇郡王占了懿贵妃家的便宜。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是双方满意,外人称道。所谓“佳偶天成”,亦不过如此而已。
   我也是有意要为,间接也是为自己争脸。尽管我未受旨意,不得出宫,但在我的暗示、支派、导引,再对着奕詝大力吹风。将载淳的生辰与二人的婚事并列作“双喜临门”。 奕詝兴起,凑上劲来,又给了奕譞一份大礼,更让外人觉得皇帝对待这门婚事的特别关照。
  依照宫里的惯例,皇子一旦成婚,就应搬离紫禁城,分府另居。奕譞早在娶嫡福晋刘佳氏的时候,业已迁出宫,居于醇王府。此次蓉儿出阁,本无需再建新府。不过我有意无意地让奕詝觉得让我妹妹嫁做侧福晋,的确有些委屈。趁着载淳生辰,奕詝高兴之际,我略略一求,奕詝御笔一挥,将宣威门内太平湖东岸一处建筑府邸,赐于奕譞,以贺新婚之喜。虽然二人在成婚之时,府邸还未竣工,但是有这道圣旨,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了。(文中所述处确为第一座醇亲王府,亦称作醇亲王南府。不过并非奕譞和叶赫那拉氏成婚时所建。而奕譞娶叶赫那拉氏做福晋也非在咸丰七年,而是在十年。叶赫那拉也非醇郡王侧福晋,而是货真价实的嫡福晋。此处为了迁就小说,故偷龙转凤之,请谅。)
  大婚之前,我就派遣了翡翠带着几个宫女回娘家帮忙。一是方便教教蓉儿一些宫规。二来她们也可以看做是我的代表。这么一来,京城里的大小官员还不蜂拥而至,给我,也给叶赫那拉家都挣足了面子。三来,也替我看看婚礼当天的情形。在陪蓉儿过府时,顺道警惕一下奕譞府上的刘佳氏和其他的妾侍。
  这会子,翡翠就正一脸兴奋地向我描述着婚礼当时的情景:“主子,可是托了您的大福,奴婢开了眼界。长这么大,奴婢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万人空巷,水泄不通了。七爷迎亲的队伍,加上给二小姐送嫁的队伍,足有半条街那么长。不,不止半条街,至少也有一条假那么长。喜乐奏的是震天响,沿路派喜钱的人手都发的酸了。更别提那些个喜娘、媒婆的了,一路上的吉祥话就没停过,怕是连口水也讲干了。不过啊,全都得了大红包,脸上笑的连眼睛也瞧不见了。”
   我点点头:“那你们在宫外的那几日,可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的?还有,老七府上的那个刘佳氏,她的表现又是怎样的?”
  翡翠忙道:“回主子的话,外边传的可热闹了。不过说的最多的就是主子您艳倾六宫,君恩深重。如今您的妹子即使是嫁作侧福晋,也比官宦人家娶正室更隆重风光。也有些说的稍离谱些,说现下这世道,生个女儿反比生儿子好了。生个俊俏女儿送进宫去,一朝得势,当真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至于七爷的那位嫡福晋,奴婢特地地仔细瞅了又瞅。长的也还齐整,好歹也是大家出身。但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病兮兮的,说是抱恙好长段时间。依奴婢浅见,她是决计不敢对二小姐摆什么正室架子的。因为时间太短,奴婢也就只看到这些了。”
   饶有兴味地听完了翡翠的讲述,我说道:“也罢,这婚事,场面,我帮蓉儿全挣足面子了。以后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修为了。不过我想,老七必然不舍得怠慢她的。只是那位七福晋,恐怕往后就都只能守着清净过日子了。”
   没两天,奉旨成婚的奕譞和蓉儿进宫谢恩。由于一个是亲生兄弟,一个又是我的 胞妹,奕詝特意恩准我到养心殿一道见见他们二人。
  一身盛装的蓉儿已梳上了旗头,打扮的光彩照人。而奕譞也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模样。我心中暗笑,这桩婚事只怕还真是“天作之合”呢。皇后因为她的身份和地位,自也是在场的。待奕譞跟蓉儿行过大礼,皇帝、皇后都又分别再次赏赐于他俩。我倒是巍然不动,只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
   见我毫无表示,皇后不禁问道:“懿贵妃,你收着什么好宝贝打算给七爷他们,还不拿出来给咱们也开开眼。”
   我笑道:“宝贝!娘娘,您真打算羞死玉兰不成。有皇上和您的珠玉在前,尽赏的好东西。玉兰一看,自己的那点家当,连您的一点领头尚且不及。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啊。”
   皇后啐笑道:“还贵妃呢,嘴这么贫。咱们不管你,非得瞧瞧不可。”奕詝笑道:“是啊,你越是这么说,朕倒越觉得好奇了。快点,使人拿出来看看。”
  一边示意小安子把礼单取出来,我一边道:“才没什么稀罕的呢。皇上和皇后娘娘赏的全是些奇珍异宝,而金银珠宝呢,七爷府上也不缺的。我可犯了愁了,思来想去,省起皇上前不久赏了座宅子给七爷。正好,我就干脆捡个懒,讨个便宜,也顺便省点银子。因此就弄了些家里用的上的物事送给七爷新婚致喜。小安子,把我排的礼单念念。”
   小安子应声道:“储秀宫懿贵妃贺醇郡王爷喜:三尺六寸高珊瑚树六株,整玉如意十六支,白玉大冰盘十六个,碧玉茶碗六十个,玉汤碗六十个,金镶象箸六十副…..嵌玉炕桌六张,镂金八宝床六架。大小共计八百件整。”
   接下礼单,奕譞和蓉儿又再叩头谢恩。皇后笑道:“到底是自家姐妹,就是不一样。懿贵妃送的东西,所说不上价值连城,但确实实用。这么一来,七爷和小福晋搬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消带了,直接坐个轿子过去就成了。”
   奕詝笑道:“这般说来,反倒显得朕的东西华而不实了。老七,要不朕把赏给你的夜明珠什么的都收回来,给你换成三年的御膳。你觉得的如何?”
   奕譞也笑道:“臣弟任凭皇上的安排,决无异议。”
   奕詝似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惆怅道:“老七,咱们这一代远不及先祖时人丁兴旺。你如今也已娶妻,也得好生为爱新觉罗家族开枝散叶呐。”皇后接口道:“蓉儿虽只是侧福晋,可你也别待薄人家,由着别人欺负。真若她受了什么气的话,莫说懿贵妃了,我也要找你来问话的。”
  奕譞忙道:“臣弟不敢,臣弟遵旨。”蓉儿在一旁掩口而笑。见状,我也笑道:“皇上和娘娘把话都讲完了,我也就不知道再些什么好了。只是蓉儿,你既已嫁入醇王府,也就是皇家人了。皇家的礼仪,规矩甚多,你须的好好学习,谨小慎微。成了亲了,就别像以前一样,只懂得玩闹,任性妄为。侍奉王爷,为王爷管理好府中事务,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这席话里,我有意漏掉了奕譞的嫡福晋刘佳氏。
   蓉儿机巧,连忙连声称是。奕譞对自己的这位新福晋看起满意的紧,一要没人问他话,他的眼光就会不由自主的溜到蓉儿那边去。奕詝觉着好笑,不得又取笑了他几句,便也就让他俩跪安回府了。
   恰逢有大臣求见,我便连同皇后一并告退离去。走在莺飞柳长的琼苑里,和风扑面,暖意融融。望着碧水中的戏水鸳鸯,皇后似有无限感慨,招呼我一道,携手俯看.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21

望着碧水池中游曳的鸳鸯,皇后轻声道:“我虽自小就生长在北方,可、我最不习惯,最不喜欢的也是北方的冬天。又长又冷,让人感觉阴沉郁闷。所以,不管京城的夏天有多酷热难当,但对我而言,我是宁可热也不愿冷的。一冷起来,作什么事也没兴趣,没劲儿。”
   摸不清皇后话语何意,我并未着正面回答,只是迎风深吸一口气:“是啊,这南风吹起来,给人感觉也就不一样的。这春天,不正是万物复苏的大好时节吗?”
   皇后却叹了口气:“妹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对我们来说,没有固定的节气气候,皇上就是我们的天。有皇上,三九寒天也是春;皇上不在身边,三伏炎热亦为冬。”
   觉着有些不对头,我面向皇后:“怎么了娘娘,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皇后看着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的了。倒也是,恰巧遇上你妹子出阁这么大的事,你哪能不分心呢?还有,这回这事没有像以往那般,宫里的妃嫔也是大多并不知晓的。”我笑道:“娘娘,您就别卖关子逗我了,快告诉玉兰是什么事吧,我越听越心急呐。”
   皇后静默一下开口讲道:“谁想同你卖关子,我只是在想怎么说的清楚。皇上又要去圆明园了,这次听说不会带嫔妃们一道去了,而且多两天就要启驾了。”
   我不得怔了一怔:“什么?!我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娘娘,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为何我们连一丝消息也没听到?”
   皇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据说这事啊,皇上也是临时决定的。不过有一点我打听到,肃顺他们又在各处搜罗了不少美女送进圆明园去了。”
   忽然与了一种不好的感觉,勉强笑了笑,我说道:“娘娘何必忧虑,汉女不得进宫是老祖宗订下的祖训。即便是皇上万乘之尊,也不能破例违规的。”
   皇后道:“好妹子,我何尝不是这样想过。只是皇上的身体如何,你我都再清楚不过了。再者,想深一层去,汉女是不准入宫的,可她得蒙雨露,万一怀孕了,那又会如何处置?这个事儿,谁能讲的清。,特别眼下皇上子嗣又仅得大阿哥一人。”
  垂首沉思,皇后也不再开口。奕詝即管对我有些情分,不过对这一朝的天子而言,至多是喜新不厌旧而已。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较之以往,是只多不少。如若有个更有手段的女子对上了奕詝的胃口;如若再怀上身孕,如若再诞下男孩,难保奕詝不会改变她的身份,接她入宫,正式赐封。到时,不仅是我和皇后面临威胁,甚至连载淳那唾手可得的储君位置也会堪虞。但是皇后这会儿对我讲这番话,她心里又打的是什么算盘呢?抬眼望向皇后:“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一脸的无奈:“妹妹,你还真看的起我,当我有那份能耐。皇上决定了的事情,焉是你我之力能更改的?何况,还有那个肃顺。他本是站在丽妃身后的,丽妃也是他给抬举出来的。只是而今那丽妃的肚子不争气,总是生不出个阿哥来。许正是肃顺见她已无可望,才又出了个这个主意,使计打算再送几位‘丽妃’到皇上身边去。我想,这次选送进园子里的所谓汉人美女中,怕还混杂着满蒙的女子吧。”
   心下一凛,倘若真是如此,奕詝这一进园子,我岂不是间接被打入了冷宫。只是君无戏言,圣意难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这可怎生是好?不禁叹气出声,原来这天下确实没有一帆风顺这回事。
   皇后也没辙,只道:“皇上进园子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很快就会离宫了。我想我们除了等之外,目前真不知道做什么的好了。”心念急转,我缓缓道:“娘娘说的极是,但玉兰认为,咱们除了等,也不可放任。园子里也还是须得有人帮着监视,传递消息才好。”
   点点头,皇后道:“我是安排有人放在园子里,贞姑姑在茹园里会替我收集消息的。至于黄三,他这个太过奸猾,两面三刀,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可他却也是最接近,清楚皇上的,只盼他还未给肃顺收买下的好。”
   我道:“可不是,防着他的好。”
   皇后忽又道:“不过,你那儿不还有个荣禄吗?他倒是个人才。妹妹,等会儿就要麻烦你告知荣大人一声。我总觉着,他远比黄三之流可靠的多。”
   有了决议,我和皇后举步继续前行。漫步春光花香绿柳的小径之上,我与皇后一路闲聊。分花拂柳,沐浴在散发着风香的春日暖阳下,话题却始终有些阴冷,灰暗。
  只是我不曾想到,皇后原来对肃顺也是不满。肃顺的得势,一是影响到了她阿玛及整个钮祜禄家的利益。二来呢,肃顺利用进献美女蓄意媚惑奕詝,也间接危害、威胁到了没有生育的皇后自身的地位和权威。于人于己,皇后心里、眼中早也容不下肃顺这个玩权弄术的臣子了。不过她只把肃顺看做一个弄臣,未免也小看了肃顺。
  这肃顺能从道光朝一个微不足道的散轶大臣爬至今天的位置,权倾朝野。即便其人的确只会溜须拍马,逢迎上下,但也决非泛泛,自有他的过人之处,焉可轻视?不过话说回来,我若未曾替奕詝代笔批奏折,或许我的看法也会和皇后差不多的-------凭着在后宫里的一些零星的小道消息轻下判断,肃顺不过一凭借着进献女色而邀宠于皇帝的庸人。可是在看过不少肃顺上的折子,处理过的事务后,我已逐渐看出,肃顺此人定不简单。不论他的本事、心机、背景及党羽,他都有这个资格得宠于奕詝,位居中堂,身兼诸多要职。在我看来,此时朝中唯一可与他相较者,不过奕䜣一人尔。可奕䜣,不得志于自己的兄长,郁郁寡欢。但我隐隐觉得,奕䜣和肃顺终有一天,会正面交锋,决一胜负。而他们交锋的结果,也许就和我将来的生死荣辱大有关连……
   正想着,皇后突然冷不丁地问道:“妹妹,我老早就想问问你。你和荣大人是因何认识的,为何他会这般效力于你,又为何你敢于这样信任于他?”说话架,眼也不眨地盯着我,似是在窥探或验证真相一般。
  心中不惊不诧,关于这个问题,我料想着皇后定然迟早也会问的。早想好了一番应对之言,和荣禄也交代过了,不怕皇后有甚意图。淡定一笑,指着湖边的石桌椅: “娘娘,走了累了,咱们坐会儿吧。”喜鹊、翡翠立刻铺上锦垫,皇后慢慢坐下,眼光依旧跟随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
  见皇后落座,我方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荣大人与我家本为旧识。玉兰尚在安徽之时,便已认识荣大人了。说起来,荣大人与我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算是远亲。不过后来荣家举家北迁,时间一久,也就断了联系。只是没想到,原来荣大人也在宫里当差,还做了皇上身边的护军统领。”
   皇后笑道:“怪不得了,兰妹妹原来和荣大人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呐。”面上虽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22

我只装作不见,声色不动:“娘娘千万莫要这样讲。倘是被有心人听去,搬弄下是非,玉兰可担罪不起。眼下正是非常时期,娘娘和玉兰可算做是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玉兰自己吃亏受罪倒是没关系的,只怕别人会借着玉兰来打击娘娘。娘娘在宫里尽管根深蒂固,但有些事,还是能免则免的好吧?”
   皇后挑挑眉:“妹妹多虑了,这里皆是你我都信的过的人,想来也是无碍的。不过妹妹还是说的在理,确实是我疏忽了。是啊,宫里的妃嫔现都恨不得推翻咱们俩,取而代之。没准儿连肃大人的心里也这么想着,手上也准备这么做哩。凡事是得谨慎小心方为上啊。”
   微微欠了欠身子:“娘娘说的甚是。但玉兰和荣大人确是因为枚贵人魇魅一事而重识的。且后宫门禁森严,玉兰得与同荣大人交托蓉儿之事,还是仰仗皇后娘娘您的帮助。没有娘娘,怕蓉儿亦难顺利嫁入王府。今日又蒙娘娘赏赐良多,玉兰对娘娘真是感恩不尽的啊。”
  皇后却喟叹道:“你说说看,我们今日如果并非是皇后、贵妃什么的,也是一王爷府上的福晋的话。那是好呢,还是不好呢?”万没料着皇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恻然,笑容也停在了脸上。皇后苦笑:“这后宫果然是个天下间至为苦楚的地儿,人人都有一把伤心。得了,走了这么一大圈,我也累了,妹妹,你先跪安吧。”
  默默起身行过礼,我带着小安子和翡翠离去。行了一段路,我别过头去回望,皇后仍直直地坐在那里。是啊,宫里没人不苦,而最苦的正是我们这些表面看来风光无限,实质内心心事无限的“人上人”。没有谁天生就是毒如蛇蝎,心机深沉的。可是为了生存,为了不被淘汰,不被别人伤害。总之,为了什么也好,我们开始慢慢地学习如何算计,如何谋划,如何操控,如何将自己的那颗人心炼的冷酷残忍,硬如铁石。做不到的,欠缺点运气,火候的,她们最终的命运便是如枚贵人一般,在这九重深宫里,逐渐枯萎,凋谢,直至湮灭…..
  第二天,奕詝下旨,即日前往圆明园静养。既是静养,自是不带任何妃嫔同去。宫人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都不敢说破罢了。于是整装的整装,准备的准备,收拾的收拾。再过两日,行銮便可启驾圆明园。不过在临走前几日,奕詝倒没将他的后妃们全数忽略。一日临幸坤宁宫,一日再驾临储秀宫,一日又召丽妃侍寝。新欢在即,旧爱不弃。看着这一切,我觉得滑稽,又觉得自己的可怜,可悲----这就是外人眼中艳羡,梦想的,皇妃们的真实生活。
   心里着实有些烦闷,只是一下子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干脆召蓉儿进宫陪我讲讲话。做了福晋的蓉儿,比起未出阁的时候自是又多了不少风情。而且胞生姊妹,说话更是无束自在。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奕詝这次进园子的事情上去了。
  知晓小安子和翡翠是为亲信,蓉儿更是不避讳:“我说姐姐,你怎么就糊涂了。要换作是我,哭死闹活的也非得跟着去不可。园子里那么多妖精,皇上不等于是唐僧自投盘丝洞,还不被那些妖精生吞活剥了不可。”一旁的小安子和翡翠听的捂口偷笑不已,我无奈道:“蓉儿这儿虽没外人,你说话也须的小心些好。话又说回来了,皇上是皇上,王爷是王爷。即管是亲生兄弟,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皇上坐拥天下,王爷亦是由他手来安放。你真当紫禁城是醇王府的后花园?哭死闹活,亏得你想的出来。后面藏着万多个人就等着你犯错,他们好伺机而上,掀翻你,自己取而代之呢。”
   吐吐舌头,蓉儿咋舌:“幸好我嫁的不是皇帝。以前还一直认为姐姐你进宫就只胳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原来不曾想到,这背后的水有这么深的。之前还老羡慕姐姐,幻想着什么时候自个儿也当个妃子,小主的,还好,还好。”
   我问她:“蓉儿,七爷对你可是真的好?”
   蓉儿点点头,笑容绽放,毫不掩饰她的幸福与得意:“七爷待我是极好的。自打成亲以来,除了上朝和宫里的召见外,几乎我俩都在一处的。今日姐姐召我入宫,也是七爷陪我来的。七爷现时找六王爷议事去了,等会儿就过来拜见姐姐。”
   故意迟疑了一下,我开口说道:“蓉儿,你能有个好归宿,额娘和姐姐都真心地为你开心。只是夫妻相处之道,最好收放有度,似远还近,欲迎还拒,莫要将这火一下子全燃尽了。”
   蓉儿一点就透,笑道:“姐姐说的是,妹子记下了。再好的东西,再美丽的女子,天天日日地对着,时间一久也会犯腻的。我知道怎么做的,今后每个月也会留几天给那位嫡福晋和那几个格格的。”听她这么说,我收起笑容:“正好,那个刘佳氏怎样来的?”
  朝我狡黠地眨眨眼,蓉儿说道:“姐姐放心便是,应付那位七福晋我还是绰绰有余的。本来七爷对她一贯也是不冷不热的,要不怎么家里还放了那么几个格格呢?这七福晋不苟言笑,人又古板,甚是不招人待见。就连府里的下人在背后也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七菩萨‘,说她活象尊庙里的泥菩萨似的。整天都板着个脸,谨守规矩,谨小慎微的。七爷那般爱热闹喜热和的人,对着她又怎能高兴的起来?”
   我也不禁失笑:“这话谁告诉你的?”蓉儿答道:“嘿,还不就咱家里带过去的几个丫头啊。我依着姐姐你的意思,利用她们在王府里广结善缘,挣个口碑。姐姐,现时王府里头若有个大小动静,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七爷迟的,到底是姐姐厉害!”
   微微摇头:“蓉儿,收放适度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是恰当的。切莫过于招摇,惹人嫉恨。咱们俩现在的根基都不算稳,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事在出风头上面。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至少在目前,咱们得牢记的。”
  蓉儿有些不服,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讲出来。明白她的意思,我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妹妹,我还会害你不成。你瞧瞧我现在,不仅叫下人奴才们行事小心,不得张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会子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宫里的皇后,丽妃,婉嫔等人虎视眈眈,宫外园子里的美女更是隐患。甚至连大臣,比如肃顺之类,也变着法子想要进来插一脚,试图由此巩固自身势力。这日子,看似风光荣耀,实则苦不堪言。人呐,爬的越高,也就越冷,越危险。”
   蓉儿强笑道:“我晓得宫里生存不易。不过,没有姐姐你说的这么吓人吧。”
   深深地看向她:“你明白的。即使眼下不懂,很快也会懂的。慢慢的,七爷也会同你讲的。”瞄了眼放在黄杨木香几上的西洋钟:“七爷快来了吧,咱们说点别的。”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奕譞便到储秀宫。问过安后,也坐下随口聊了起来。说着说着,也不知怎的就扯到了肃顺身上去。奕譞对肃顺大是不屑,冷哼道:“那个肃老六,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还偏偏看谁也不如自己。娘娘,您不知道吧。‘鬼子六’这个名儿就是他给带头叫开的。可四哥,咳,倒把他看的要紧,金贵着哩。”
  想起为奕詝代批奏折时所看到的东西,心中怦然一动,假做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倒也是,我常听皇上提起肃顺,载垣,端华这几个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何本事,能让皇上对他们这般倚重呢?”蓉儿知我一问必有用意,催促奕譞道:“七爷,你讲来听听吧,我也想知道。”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23

奕譞不疑有他,当即便答道:“说起来,他们的祖上还都是咱们爱新觉罗的有功之臣呢。端华和肃顺是太祖皇帝的胞弟舒尔哈齐之子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后代。载垣更是圣祖皇帝第十三子,世宗皇帝亲封的铁帽子王怡亲王爷的五世孙,承袭亲王爵。同他们一伙的还有一等诚嘉毅勇公明瑞之后,在高宗皇帝时因进攻缅甸得胜而受封,世袭罔替。哦,他的福晋正是六哥的同母妹妹固伦公主。”
   我沉吟道:“那这么说来,他们几个不是宗室贵族,就是军功贵族咯?”
  奕譞道:“正是,特别是端华和载垣,在先帝时颇受重用,除任御前大臣外,还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肃顺虽不得先帝重视,但今朝不同往日。他现今资深位重,权势日张,还与他人结党营私。和穆荫、杜翰等人相互勾结、依附,意图掌控朝政。六哥和我们,以及一些不肯趋势的大臣,便屡遭排挤,贬斥。空有爵位,有名无实尔。”
   我又问道:“六爷和七爷我是知道的,那还有哪些皇亲大臣被肃顺压制呢?”
   奕譞立时不假思索道:“咱们兄弟几个不消说了,五哥、六哥、八弟、九弟全是如此。至于臣工们,主要就是文祥、桂良、宝鋆,翁心存、彭蕴章等人。特别是翁、彭二人,就因不妥协于肃顺,连上书房的帝师都给罢掉了,差点连大学士也没得做。”
  嘴上淡应道:“是吗?那肃顺他们未免也太过跋扈了些。”心里却已暗暗记下了这几个人名,日后若真与肃顺撕破了脸,一定会用得上这些人的…..
  进了圆明园的奕詝自是如鱼得水,乐不思蜀。我和皇后安排在园子里的内应每日的回报几乎大同小异-----召幸美女,进鹿血酒,传戏如意洲,赐宴蓬到岛瑶台……渐渐地,我竟有些习以为常。继续与皇后虚与委蛇,继续看着载淳一日日地长大。继续提醒着蓉儿,继续想着法子占据奕訢的心间,直到这份多日不变的回报开始出现变动。
   将手中的信笺递于我,皇后道:“这个,恐怕就是肃顺众多棋子里的一枚了吧?”
   垂眼细看手中信笺,其中的内容与我收到的消息并无二样,而我在来坤宁宫之前,已将那份密送至储秀宫的奏报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十次了。
  笺纸上说的很简单,呈报皇后知,现园子里一名唤曹玉奴的汉女,独得奕詝的爱宠。日日相伴,夜夜侍寝,恩赐无数。且据报,自得了她之后,奕詝便少了对其他美人的眷顾,可谓专宠曹玉奴一人。在皇后收到的密报里,甚至还有这么一句:“皇上现时对曹之怜惜,不下于初时刚诞下小阿哥的枚贵人。万请娘娘警之,慎之。”
   抬眼看向皇后,皇后也在看着我。我缓缓说道:“娘娘,这样看来,当日咱们所担心的事儿,这会果然成真了。”皇后了带沉重地点点头,我又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不知娘娘现下有何想法?”
   皇后道:“我已着人去打探曹玉奴的底细了。现在我觉着尚不可轻举妄动,待查探清楚之后,再来商议对策为佳。只是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曹玉奴是由肃顺搜罗回来送进园子的。”
   我轻叹道:“如今咱们除了等,再不能,也不可做别的了。”
   微蹙眉头,皇后说道:“我总觉得心里不塌实。这回不同于枚贵人那次,老觉着这曹玉奴身上要出大事似的。咱们这一等,等的是未知的变数啊。”
   淡定道:“福祸之事,由天注定,等不等也是一样。娘娘切勿先乱了阵脚,坏了心境。”皇后仿佛真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听了我的话,只是喟叹一声。拿起信笺,复又看了起来。我亦不言不语,低头沉思,这个曹玉奴究竟是个何等样的女子呢?
  尽管皇后心中急切,不过所打探的消息仍是第二日午时后方才姗姗而来。并且,奕詝在圆明园里专宠了一名汉女的消息也很快就在宫妃们之间传了开来。不过相对于我和皇后而言,曹玉奴这件事所带给她们的震动远不及我俩那般大。因为她们此时还未发觉隐藏在曹玉奴背后的人和企图。在她们看来,奕詝这次和以前在园子里宠幸其他汉女一样,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孝庄皇太后不早就在宫门外立了铁牌,上书“敢以小脚女子入此门者,斩!”吗。有了祖宗礼法做后盾,在那儿撑着。一个贱如蝼蚁的民女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担心,忧虑,或许还犯不着吧。
   气得浑身发抖,皇后难掩怒色,一把将几上的茶碗扫落一地:“这肃顺的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坏我大清的皇室血脉!他是不想活了不成,这等谋逆之事也做的出来!”
   刚一脚迈进房里,几个茶碗,茶盘就在脚下摔的粉碎,茶水四溅。望向再没了素日里一贯端庄持重样儿的皇后,心知必是曹玉奴身上还有蹊跷。忙上前相询道:“娘娘,有话好好说,何苦这般动气。须知怄气伤肝,自个儿的身子还不只有自个儿看贵重点,珍惜着。”
   皇后蓦地抬起头,把一张笺纸塞给我:“你也看看,看看肃顺这个老贼都干了些什么!”
  挥手摒退左右,我方展信细读。纸笺只得一页,寥寥数语,却字字惊人----“奴婢遥叩娘娘金安。经奴婢暗访调查,已然确知曹玉奴身份。曹玉奴,山系大同人氏,今年整岁二十一。十五岁时嫁与当地一包姓人家。五年后夫丧,守寡至今春即被肃中堂寻见,送入圆明园。此姝秀美妖艳,妩媚动人,极善取巧。今园中诸人,帝最眷之。奴婢荃贞叩首敬上。”
   默默放下信纸,这个事儿,我早上就已经由荣禄传来的讯息中得知了。但这会再哦次看到,也觉得心中怒气难消。当下道:“这事儿,娘娘猜想,皇上知是不知呢?”
   皇后冷冷一笑:“皇上岂会有不知之理?皇上夜夜都与她同床共枕,也非未经人事,怎会不晓。想来肃顺也不敢隐瞒,只是皇上一瞧着曹玉奴的狐媚样儿,就已是魂飞魄散,早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点头道:“是啊,皇上身为九五至尊,知晓曹玉奴已非处子之身,还是寡妇,也不加计较,仍旧日日幸之。由此可见,这名女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绝对不轻。我想她必然也还有她的厉害手段,并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美人儿。除了肃顺的支持,能到这个地步,自己没点本事也是不行的。娘娘,您想想是不?”
   怒意不减,皇后恨声道:“皇上怎么会这样放纵肃顺这个小人,可恼偏正是小人误事害人!”
   我趁机道:“是啊,这江山不是他肃顺在坐着,他自是不会顾忌、考虑这些事的,却坏了大清皇室的纯正和名声。可皇上就是对他信赖有加,远远胜过六爷和七爷这些同父兄弟,宗室贵胄。”
   听闻我言,皇后也道:“这倒是,这要是换作六爷,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不堪之事。只是圣意难违,且后宫也不得干政,我们又怎能多言,揣测天威呢?”
   听皇后的语气,这会儿还不是提奕訢他们的时候。我马上转过话题:“照这样下去,皇上圣眷日窿,肃顺推波助澜,再使些手腕。恐怕这包曹氏就会摇身变做曹佳氏。光明正大地走进宫,受封名位了。”
   我这么一讲,皇后更是怒不可遏:“当真这样,这宫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蓝色幽雨 发表于 2007-8-19 12:26

见皇后的怒意已被成功地挑了起来,我又说道:“娘娘再细想一下,这个先例一开,皇上还不食髓知味。以后的李佳氏,王佳氏,陈佳氏什么的,还不源源不断地给接进宫来。咱们八旗里的,恐怕反而倒没地方站,做了偏份儿了。”顿顿又道:“难就难在皇上的心意难明,肃顺又正是权势熏天之时。曹玉奴远在圆明园,我们也去不了,真真难办了。”用眼角余光瞄了瞄皇后的脸色,继续加油添醋:“玉兰还怕一事,怕肃顺和曹玉奴之流联手撺掇皇上,挑拨离间。初时,皇上也许还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旧情。可就怕日子一长,也就不好说了。玉兰正是担心,有朝一日,非但玉兰不保,娘娘也有可能不保。而且正如娘娘所说,万一曹玉奴怀上孩子,恰好又是个男的。这么一来,真正的皇室嫡亲更是朝不保夕。”
   皇后脸色苍白,深吸了几口气:“你说的,我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虽然预想不一定能成真,但也须得未雨绸缪。况且,总得有个最坏的打算,才好计划的。”看着我说道:“妹妹,这次多了个肃顺,只怕没有像枚贵人那么顺利了。”
   我点头又摇头:“曹玉奴是否是由肃顺一手安插到园子里的,背后的图谋是否真如我们所设想的那样,现在贸然断下结论,似乎尚为时过早。此事关系到皇上和宗亲,务必小心谨慎。我想,派人去的老家去再深入的彻查一下较好。”
   颔首表示赞同,皇后随即就吩咐喜鹊。让喜鹊给她娘家传话,内容正是叫她的家人立刻支派几个可信之人前往山西大同,打探曹玉奴以及肃顺是怎样找到她,又是怎样让一个守寡尚不足三年的寡妇进得宫来,侍奉皇帝的。
  向皇后告退后,我回到储秀宫也没有闲着。首先,这事有必要告诉奕䜣知道。尽管现下奕䜣还不足以和肃顺相抗衡。可这件不光彩到了见不得光的事儿,放给奕䜣知晓的话,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查探个明白无误的。只要他一旦查实,这事除了可以帮助他制肘肃顺外,对我亦有助益。不知是不是受了皇后忧急情绪的影响,我竟也渐渐觉得今次这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么轻易,而是更为棘手了。
   只是瞬息千里,时不待人。还没等奕䜣和皇后那边打探消息的人回话,一个晴天霹雳已然骤降,震动了整个紫禁城。经多位太医会诊后确定,圆明园里的珮答应(曹玉奴)深受皇恩,已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奕詝欣喜若狂,当即许诺道,只要珮答应诞下阿哥,便即刻立为玉妃。
   使劲拧着手中的锦帕,皇后怒冲冲地从屋这头走到屋那头,又再从屋那头走回屋这头。好不容易压住怒火,在我面前站定,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皇后那红涨的面庞和微颤的指尖与肩膀,都清晰可见地告知我,她现时正处在气头上,真正的怒气难抑。
  曹玉奴怀孕,奕詝封赏的消息传到储秀宫,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皇后就已亲自登门来了。这次,皇后是动了真怒。曹玉奴此人,她完全没有一样合乎进宫册封的资格和要求。可她却奇迹般的成功了,成功地赢的帝心,成功地做到了紫禁城里每一个女人朝思暮想的事-----怀上龙种。从此以后,母凭子贵,安享荣华。
  皇后这次这般动怒,除了曹玉奴是汉人,是寡妇。也许最重要的,也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而言,她曹玉奴至多不过一个低贱的奴婢。但她居然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皇帝的骨血。而这件事,对于高高在上,却始终无所出的皇后,不异于是一种耻辱和嘲笑讽刺。
  皇后对载淳好,一是皇后没有生育,见孩子长相可喜,心中疼爱油然而生;二来便是载淳虽非她亲生。但在皇后看来,至少载淳所拥有的是纯正的大清皇室血统;三则是眼下皇帝的阿哥仅载淳一个。而要立储君的话,载淳也是唯一的人选。在名义上来讲,皇后也是载淳的母后。今后载淳即位,她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无后的皇后,她需要一个像载淳这样的阿哥。但其中最主要的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对她的皇后之位,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什么觊觎之心。而我那没有任何背景、家世、倚仗的家庭,更是让她放心的一大原因。加之我一向表面上对她臣服,言听计从,甚至自曝其短。是以皇后才可以接受载淳,却断然无法容忍曹玉奴的腹中胎儿。何况曹玉奴这个人和腹中孩儿,都有可能是肃顺早已步下的局。她更担心,有朝一日,曹玉奴真的成为玉妃,又有子嗣会危及自己的皇后宝座。
   即管奕詝不会轻易废后,可被夺走了皇帝的眷念,终日独守空闺,与冷宫又有何异。当然,这些不尽然是皇后的想法,也有我自己的看法和忧虑。
   沉没良久,皇后终难抑制,恨声道:“果然又被说中了。顷刻之间,包曹氏就成了正白旗的苏完瓜尔佳氏,一个寡妇成了皇宫里的珮答应。哼哼,世事多变,当真变天了。”
   我沉声道:“所以娘娘,不管为什么,皇族的血统,名誉,将来,曹玉奴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决不能让他出生。即便是生了下来, 也不能让他活下来!”
   皇后道:“我自是晓得,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那个胎儿都不能留。只是曹玉奴此时尚在圆明园,隔的这般远,皇上又把她宝贝的紧。而且她如果真的和肃顺有联系的话,肃顺也不会让人去破坏他的好事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咬咬唇:“娘娘,我想过了。我俩联名给皇上写道折子,就说已知珮答应怀孕之事,心下慰之。但圆明园远不及宫中方便,而且也是时候让珮答应进宫了。请皇上应允珮答应回宫待产,互相也好有个照应。皇上一旦首肯,曹玉奴一旦入宫,咱们使些手段。加上后宫门禁森严,肃顺也就鞭长莫及了,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娘娘,您看如何?”
   皇后沉吟片刻:“好,这就写。喜鹊,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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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兰祸天下(全) 作者: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