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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aero

[其它] ZT朔风飞扬--大唐西域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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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27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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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9-29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章

有关知识:1、唐帝国首都长安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国际大都市。在8世纪下半叶巴格达兴起之前,是亚洲经济、文化交流中心。长安城东西宽约9.7公里,南北宽8.6公里,城墙高约6米,厚9-20米不等,共有13个门基达52.5米的城门。长安北部中央是皇城和宫城,面积约5.2平方公里。城内有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以宽达150米的朱雀门大街为中轴线,居住着30多万户,160余万人,加上宫内宫人宦官,宿卫士兵,侯选官吏,流寓的外国留学生共有180万人左右。居民中不仅有汉人,还有唐王朝境内各族人民和亚洲其他国家人士,如中亚昭武九姓和吐火罗故地的胡人,波斯人,突厥人等。
2、唐王朝设立鸿胪寺来接待各国使节,在天宝年间,鸿胪寺的客馆里居住着几十个国家的使节,有的住了几十年之久。当时的长安,可谓五方杂处,有皮裘,胡帽,辫发,脚穿乌皮六合靴的突厥人;有戴耳环,披肩布的五天竺人;有小绣袍,小口挎,皮帽上绣着花纹镶上丝网的中亚胡人;还有新罗、日本留学生、以及真腊人(今柬埔寨)、波斯人(伊朗)、大食人(阿拉伯)、拂林人(东罗马)等。唐朝对他们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充分予以尊重,佛教、拜火教、摩尼教、景教都在长安自由传教。天宝年间,唐人服饰风行胡装,“天宝初,贵游士庶,好衣胡服,为豹幅,妇人则簪步摇。衣服之制度,襟袖窄小。”
3、日本人称自己的刀法为“剑道”。所以文中赤贺梅轩等日本武士皆称刀法为剑法。日本剑道应该成熟于其南北朝和战国时期,相当于我国的明朝前后。本文为创作需要对此有所演绎,将日本武艺的成熟期“提前”了,应该无碍主题。在有案可查的剑法中,最古老的日本剑法是名叫中条一刀流的流派,由中条兵库头长秀(?-1348)创建,所以,中条长秀应算是最早创立流派的剑术家。之后沿着中条一刀流地剑术主张,产生了富田流、一刀流、北辰一刀流、无刀流等流派。文中所提的一刀流,神影流基本都是依史实杜撰,而所谓“居合术”则是由全名为林崎神明梦想流拔刀术的林崎流著名剑士田官平兵卫所创。此君生活在日本战国末期,将迎来太平之世的年月。而为实战服务的拔刀术,也有必要进行变为和平时期剑术的蜕变。平兵卫经过反复探索,总结出了发源于拔刀术,但一对一较量时更有效的居合术。



漫漫东归路终于要走到了尽头,当李天郎纵马奔驰在翻越骊山的官道上时,络绎不绝的人流告诉他,长安就要到了!阿里四蹄翻飞,轻捷的身体腾云驾雾般掠过一道道山梁。李天郎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任由疾风吹拂自己的面庞,一股由衷的喜悦在心里涌动,长安,我回来了!
大食骏马骄傲地抖抖鬃毛,听从缰绳的号令停了下来。正象张达恭说的,这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啊!怪不得他那么眼馋!李天郎亲热地拍拍阿里的修长的脖子,骏马很通灵性地喷个响鼻作答。这些天骑下来,李天郎对它简直爱不释手,经常忘情狂奔,将飞旋的风,绮丽的景,杂乱的人流……一切的一切统统抛在脑后,全身心地去体验骏马飞驰带来的那种漂浮如云的快感,连续长途奔跑了这么久,阿里居然没有一点疲惫之态,速度和耐力令人惊叹不已,不愧取其名为响当当地英雄“阿里”!
巍峨的骊山,刚好下了一场初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不少穿红着绿的富家子弟偕家登山赏雪,尽情享受这大自然的美景。雅士们吟诗做歌,女眷们惊喜的欢笑不时可闻,和苍凉的西域雪山到底是截然不同啊!李天郎不由得感慨万分,没有人会想到在坦驹岭赏雪吟诗,也没有人会在暴风雪中出游,而美丽富饶的中原,一场雪却可以带来如此良辰美景,如此诗情画意。他低头看看自己,察觉到与此景此地如此不和谐的装束和神情……。长安,我的到来是一个不和谐的杂音吗?李天郎一时间怅然不已。
一阵喧哗打断了李天郎的思堵,抬眼望去,前方山道拐角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他轻轻一夹马腹,小跑过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情形使他皱起了眉头。
一根看来是用着大梁的巨大斜插在拐角,由于太长太重,搬运木材的四条大汉在狭窄弯曲的山道上艰难转向,虽然他们竭力配合,使出了吃奶的劲,但是仍旧将道路截断,堵住了一队人的去路,被拦之人正对搬运木材的汉子大声呵斥。李天郎看到他们当中的一个年轻人径直骑马冲到汉子面前,先是大骂,接着抽出马鞭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重物在肩的汉子既没法躲也无法放下木头,只有硬生生的吃鞭子,哎哟痛呼不已,巨大的木材摇摇欲坠,要是落将下来,四个汉子要重伤且不说,还会危及坡下的无辜行人。
没有多想,李天郎一抖缰强,阿里一声长嘶,踏着飞溅的残雪奔向前方。不等周围众人看清楚,快马已如苍鹰般飞跃过摇晃的木材,紧接着飞出去的,还有一个狼狈的人影,当李天郎拨转马头时,耳边除了惊呼,就是重物跌落的闷响。
“砰!”眼前金星乱飞,雪花飞舞,四肢百骸怎么也不听使唤,重重摔在地面的剧痛使桃井三郎脑子一片混沌,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同伴倒是看清了:一个飞马赶来的唐人以精湛的骑术跳过横在路上的巨木,同时在马上回身挥出自己的马鞭,卷住了桃井三郎鞭打的右臂,将他一百多斤的身躯如放风筝般拉下马来!
“好高明的骑术!好厉害的力道!好敏捷的身手!”
“哼。不就是借力打力用得好么!桃井三郎那个傻瓜,自己把自己弄得飞了起来!”
“还有一半是马匹飞跃的冲力!嘿!都说长安藏龙卧虎,没想到今天开了眼界!”
“是个军官……。”
对话的两人都没有去管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的桃井三郎,任由他羞怒交加的站起来,一条腿一软,又坐倒在地。抬木材的汉子愣了愣,立即喊着号着继续转向,将道路让了开来。
“近藤、冈田。去教训教训那个唐人!”其中一个对话者威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别用刀,这是在大唐,不能出人命!”
两名骑手应声策马奔向李天郎,两把马鞭呼啸着往李天郎头上罩落。
听到似曾相识的“八格牙鹿!”叫骂,李天郎心里一惊,这才注意到这帮人的服饰,显然是日本人,好几个外衣上还有精美的家族徽记,至少有一个是他见过的赤贺家族徽记。没等他多想,两把鞭子已经咻咻嘶叫着破空而来,李天郎“嘿”的一声,身体往马右侧一翻,两把霸气十足的马鞭顿时落空,两个日本武士刚怒喝出声,一人手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剩下半声怒吼变成了吃痛的惨呼。手里的马鞭顿时应声落地。而李天郎却不知什么时候又翻身坐上了马背,骑马缓缓走到了马车前。
身穿伊东家族徽记的虬须武士已经将手搭上了腰间的刀柄,但被后面马车里的声音喝止了。
“失礼了!想来是日本来的使节吧,”李天郎顿了顿,跳下马来,微微鞠了一躬,竭力在脑子里收刮已经快完全忘却的日语,“如此粗暴对待手无寸铁的劳作之人既违背大唐律法,也不合武士风范,更不是一国使节应有的气度!”
两个落鞭武士气急败坏地跳下马,手握刀柄从李天郎身后包围过来,正准备动手,听得李天郎说地日语,不由惊讶地一滞,身着伊东家族徽记服饰的武士赶紧扬手示意他们住手,眼光骤然落在李天郎腰间的“泼风”“大昆”上,瞳孔猛然收缩,……
“哦?”马车里传来的声音真的很熟悉,“阁下是日本人?还是唐人?”
布帘慢慢卷起,里面的是一个锦衣蛾带的中年男子,衣服上华丽的龟胆纹徽记刺痛了李天郎的眼睛。庐原家族的族徽!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在脑海里突然如礼花般暴现——缤纷的樱花,黑发和大眼睛,还有儿时的欢笑!“秋津君!等等我!”“秋津君!我等你回来!”……
“秋津君!秋津兵卫!秋津君!真的是你吗!”恍惚间,李天郎感到有人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双手,“真的是你!天那!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还是在长安!”
是庐原武直!
一起长大的庐原武直!庐原美香的亲哥哥!李天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隔于天地东西的两个人居然还能相见!活生生就在眼前!
“庐原武直!庐原君!真没想到……。”
“哈哈!你还活着!”庐原武直非常高兴,搂住李天郎哈哈大笑,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只是苍老了许多,脸也赤红难辨,要不是你的声音和腰是的佩刀,我是怎么也认不出你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安西……,”李天郎眼里泛起了雾气,“我母亲都还好吗?还有你父亲,……。”
“你母亲还好!就是孤单,唉,她一直相信你还活着,说要活着见到你,等着你给她送终……”李天郎强忍住眼泪,自己真是不孝!扔下母亲一个人在海外,无依无靠,她可是自己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封信都无法写给母亲……。
“老人家身体还硬朗!美香经常带着小芳荣去看她,哦,芳荣是美香和平野家生的孩子,都快七岁了,伶俐得很,你母亲喜欢得很啊!说跟你小时候一样倔强!……”
桃井三郎象牛一般呼哧呼哧喘着气,恶狠狠地抓着刀柄逼近李天郎。庐原武直一眼瞥见,翻手举起手里的折扇冲他脑门就是一通痛打:“混蛋!还嫌不够丢人吗!混蛋!你看你还象个世家子弟出生的武士吗!”姓近藤、冈田的两个武士见鼻青脸肿的桃井一脸无辜和茫然,显然没明白情势的变化,忍不住向李天郎投去愤懑之色。庐原武直将手一转,扇子又落在两个人头上:“啊,还不服气是吧?你知道他是谁!臭小子!你们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是盘濑城比武大会上地一流高手了!你们的师父都要敬他三分,你们几个小辈想死了是不是?还想拔刀!活得不耐烦啦?还不赶快给先辈行礼,感谢他手下留情!”三个年轻人也不敢躲闪庐原武直的扇子,“嗨、嗨”地低头应着,硬挺着脖子挨打,听得庐原武直要他们道歉的叱骂,三个人呐呐的欠腰,满脸的气愤和不服。
“好了,庐原君!年轻人礼数不佳,略施责罚便是,我们也曾冒失过啊!想想我们过去不也一样年少轻狂么!天天想着找伊藤大师拼个高下!”李天郎浑不在意满眼怨毒的年轻武士,摆手止住了他们的行礼,“看身手三位想必都是伊藤一刀流伊藤大师门下啊,伊藤大师品德高尚,武艺高强却虚怀若谷,我曾从他那里得到不少教诲,终生受用不尽,你们应该好好继承他的精髓才是……。”桃井等三位年轻武士面面相觑,无不露出惊讶之色,仅仅凭挥舞马鞭地动作就看出他们的师承。好厉害的眼光啊!
“呵呵!那倒是!不过年轻人不好好锤炼不行啊!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庐原武直气哼哼地住了手,想起什么似地一指肃立在自己身后的虬须武士。说道,“这位是赤贺家的次男赤贺梅之轩,你在日本应该知道的……。”
李天郎和赤贺梅之轩互相客气地躬了躬腰。
“赤贺家的神影刀流自成一家,这位梅之轩兄弟想必也是家学渊源了……。”
“您夸奖了!” 赤贺梅之轩的回答不卑不亢,“神影刀流博大精深,我也就会些皮毛而已!”眼睛依旧死死盯住李天郎腰间的佩刀。察觉到对方霸气十足的挑战气息,李天郎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他。
两头壮如牛犊的猛犬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窜到李天郎身后,凶狠地盯着几个日本武士,颈间的鬃毛丛丛蓬起,低沉的呼噜声从两排吡露的长牙间隐隐滚出。“好了!别动!坐下!”李天郎喝住跃跃欲扑的巨獒,它们对敌意远比人敏感,如果不加阻止,两头猛兽即刻就会凶性大发地发起攻击。
“哦,哦!好大的狗!”庐原武直夸张地用折扇遮住嘴,“哪里弄来的厉害畜生!吓死人了!”
狗到了,说明后面的大队人马也不远了,李天郎拍拍两个硕大的狗头,让它们彻底安静下来,抬头眺望,山坡下已经出现了高仙芝队伍的旗帜,他明白,此地绝非说话的地方,于是对庐原武直说道:“真对不起,本来应该好好和兄长携手话别情的,但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和兄叙旧了,庐原君还是住在城内鸿胪寺么,待我办完差使一定来和您相会……。”
“对!还是在鸿胪寺,你可一定要早点来,我备好清酒等着你!”庐原武直也转头看看渐渐走近的队伍,似乎想问什么,想想没开口,只是再次握握李天郎的手,和他躬身告别。
看着李天郎的背影,庐原武直若有所思,两只大獒跟着李天郎小跑几步,又回头冷冷地看了一干日本人一阵,才在主人的呼喝声中悻悻然走远了。
“好灵性的畜生!居然闻出了杀气!”赤贺梅之轩抄手喘息,眼睛也跟随着渐行渐远的一骑两犬,“他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少年天才高手?在盘濑城比武大会上放倒十五名家的那个人?”
庐原武直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没有回答。
“他到底是日本人还是唐人?又怎么会在长安?”赤贺梅之轩继续问道,见庐原武直不耐烦地皱皱眉头,立刻换了话题,“我注意到了他的手和刀!是严流的高手么?真的有那么厉害?
“你不信?嘿!”庐原武直阴沉沉地背上手,“他什么流都不是,教他的那个方老头……。哼,不说这个了!不管他是什么流,就是有那么厉害!伊藤师尊都对他赞不绝口,称他的剑法为‘唐流’,这家伙是不多的几个可以单双手同时用剑的好手,伊藤师尊就教了他一招‘居合’拔剑术,他居然就能用得如鱼得水,颇有青出于蓝之势。在盘濑城比武大会上,连败十五名高手,包括你们神影刀流的高手赤贺重太郎!……“
“啊!有这种事!重太郎的左手突刺号称剑法一绝,不知战胜了多少好手。可后来再也没有用过,以至于现在赤贺家只知其名,不知其形,难道就因为这个……”赤贺梅之轩皱紧了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刀柄,“原来是这样啊!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破了‘龙蹶’的……。”
“嘿嘿,我可不想诋毁你们赤贺家的神影刀流,但比武大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赤贺重太郎还没来得及展露他那手得意的左手突刺‘龙蹶’便被放!嘿,天智天皇御赐秋津兵卫这个人为‘电策’。你说会是假的?” 庐原武直手中的扇子转了个圈,啪地一声击打在左手上,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念道:“秋津兵卫,李天郎。有意思……。”
“刚才他轻松取胜不过是依仗骑术和巧力,桃井他们骑在马上,重心不稳,且只擅长步战,要是一齐下马拔刀动手不说胜,至少未见得会落败!”赤贺梅之轩歪着头回忆刚才李天郎和武士们的短暂交手,显然已动了挑战之心。
庐原武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赤贺梅之轩!你这小子,嘿!想和他试试?”
“要不是大人喝止……”
“算了吧,我比我怎样?”
“输多赢少!大人地剑法在日本当属一流,可与我长兄并论!”赤贺梅之轩老老实实地回答。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庐原武直斜睨着赤贺梅之轩,用扇子敲打着左手,“我若和你长兄较量,胜负至少对半,但对这个人,哼,我却当真没有把握!从十几年前就没把握,现在我自恃已得伊藤一刀流真传,原本以为可以赢得胜算,但目睹方才一幕,我却仍旧对他最没把握!你要和他比……,嘿!过去这么多年,看来他一天也没有闲置他的修行……。”
所有的日本武士脸上都现出将信将疑的神色,庐原武直懒得再讲,嘿嘿笑了两下,扬声说:“好了!走吧!赏雪的兴致已经被你们这帮家伙给败光了!回城!”
日本使节的马车缓缓远去,在路边的行人里却悠悠然传出一行放浪不羁的诗句:
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但知游猎夸轻越。
胡马秋肥宜白草,骑来蹑影何矜骄。
金鞭拂雪挥鸣鞘,半酣呼鹰出远郊。
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鸥迸落连飞高。
海边观者皆辟易,猛气英风振沙碛。
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
余音袅袅,韵味绵绵……
很多人听见了,也有很多人没有听见……。
当梦想骤然出现在眼前时,尽管一路都在酝酿心情,阿米丽雅仍旧深深地被震撼了——出现在山下的长安城在皑皑白雪中强烈冲击着她的视野:金碧辉煌的飞檐翘顶,鳞次节比的精巧建筑,密如珠网却又纵横笔直的街道,还有巍峨高耸地城郭和连绵不见尽头的高墙,好大啊!好多人啊!前些日在凉州就惊讶大唐城市的宏伟和广大,但如今和这长安一比,凉凉不过是一边塞小城!天啊,这难道就是梦幻般的天国么?
随着队伍一步步靠近大唐都城,阿米丽雅越发惊叹不已。
从布帘的缝隙间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队伍旁边走过,个个衣着华丽,五彩缤纷,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者,都是红光满面,喜气洋洋,手里拿的,肩上挑的,都是大包小包的商品,似乎人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临近城墙街道两边是数不清的商铺、酒肆和客栈,还有其它不认识的房屋,每间房屋都是那么亮堂,精致、宽敞,形形色色的装饰物争先恐后地打扮着各自房屋地门前厅后,啊。难道唐人都是这么富足快乐么?就是这些让高昌王乐不思蜀么?
护卫的士兵们被兵部的官吏引起了,一队衣甲鲜明得花哨的禁卫军接替他们继续押送被俘的小勃律贵族,他们将暂交礼部和刑部收押。张达恭带着相关官碟物件随吏部官员办理报到事宜去了。刚刚和迎接的亲属寒喧完的高仙芝叫李天郎先到自己在长安的府邸歇息,暂不要出门——他没有忘记玄宗皇帝密函里的话:“不可授之权,不可使之归,战于安西,生死天命。”带李天郎回来,他已经是冒险了,再不可横生出什么枝节……。
“好高的城楼啊!这么高的门洞啊!”阿米丽雅撩开布帘仰望着青石峥嵘的穹顶,忍不住连连轻叹,马车从长安西边的芳林门呀呀地驶进了长安城。“一个门就有三个大门洞,人就那么多不够用么?”
“这算什么,南边的明德门还有五个上洞呢!长安的城门,只有春明门是一个门洞。其它的都是三个!”杜环给公主解说道,“北部中央的皇城和宫城,那些城门还要宏伟高大……。呵呵,等李都尉有空,带你到朱雀门大街逛逛,那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好地方呢!光大道就有四百丈宽,那可是全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小娘子们,可是在那里舍不得走呢!”阿米丽雅将布帘撩得更高,以便可以看得清楚,拉车的挽马喷着热气,在宽阔笔直的大街上慢慢行走,赶车的马夫不时勒住缰绳,和对面驶来的车辆和抬轿交错。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坊市鱼贯而过,每个坊都有围墙和数量不一地坊门,每处坊门上方有黑底金字的门牌,写着“修德坊”“辅兴坊”等字样。“你看,你看,咱们左手边就是皇城和宫城,就从那个顺义门进去的地方,看见了吗?”
“啊,那就是大唐皇帝住的地方?”公主问,“有多大啊?”
“皇城吗,有十二个坊市那么大,占了整个长安的一成多吧,它和旁边的掖庭宫、太极宫、东宫称‘东内’。掖庭宫是给宫女们住的,东宫是太子住的,而太极宫才是皇帝起居、听政和朝见群臣的地方,乖乖不得了,里面有太极殿、神龙殿、万春殿、立政殿……,少说出有十几座宫殿,都是皇帝和他家人的!”杜环啧啧咂嘴,“我只进去过一次,里面庭院深深,富丽豪华,太监、宫娥、禁军、侍卫穿梭如过江之鲫,我不一会就晕了头,迷了路……。帝王家宅确实不是我等能够想象的,这还是皇帝爷的一个家……。”
“怎么,皇帝有很多家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大唐缰土远达天边,皇帝的家自然是最大的。别说几家,就是建个几百家几千家又有什么稀奇?天下都是皇帝爷的,那还能有什么不是皇帝爷的?在当临淄郡王时,当今的玄宗皇帝爷住在北边的兴庆宫,后来主要住在方才我们在山上望见的大明宫里,靠近那里我都没去过,只是听说跟仙境一般……。”杜环说得口沫横飞,突然他觉察到一边的李天郎半天没说话,似乎对进长安丝毫没有感觉。他呵呵清理着喉咙,打住话头,悄悄看看李天郎。李天郎脸色显然不太好看,显得心事重重,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但从他眉间的神情看,长安对他并不陌生,这一发现使杜环又惊又惧,李天郎,真的是个很神秘的人啊!他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阿米丽雅也察觉到了,她也不再询问杜环,只是瞟了一眼颇显几分孤寂的李天郎,微微叹了口气,将眼光转向了错落有致的街道和欢快的行人。一行人沉闷的往南走,远远望见了高耸的大小雁塔……。
偶遇庐原武直使李天郎归来长安的心情愈加灰色,这里的一草一木跟他息息相关却又关山重重,祖先的鲜血在这里流尽,自己的命运在这里转折,如果说情感的起伏只是带来说不清的惆怅,那还有很多难言的重葆:苏失利之命运未卜,高仙芝诡异善变,朝廷高深莫测。处处暗流涌动,步步危机四伏。现在又加上突如其来地庐原武直!李天郎对这一切不可能感到轻松,他愈发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却又理不清头绪,更无法躲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走一步算一步!
“杜长史,长安有多少坊市?”阿米丽雅打破了沉寂。“怎么有房子的地方总是有那么多墙?是为了打仗吗?”
“这个……。坊市大概有一百多个吧,还真没数过,这墙啊……。”杜环吭哧吭哧地说。不断偷看李天郎的神色,“墙嘛……。”
“一道又一道墙,一道比一道高,鸟都飞得累吧,城再大又能装多少人呢?高墙内的生活那么快乐自由吗?”阿米丽雅没有在意杜环的回答,她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天郎,似乎是有意说给他听。杜环愣了愣,又看看马背上心事重重的李天郎,心里回味着公主的感慨。嘴唇嗫嚅两下,没敢再接茬,低头自顾走路。
马蹄踏在砖瓦碎块铺就的平坦道路上,得得脆响……
数不清的人影和建筑飞掠而过……
长安。你到底是什么?
墙吗?……
方天敬!天那!怎么一直没想起师尊他老人家!
李天郎眼眶一热,心头顿时湿了。恩师,你还健在吗?
百万人地长安,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高仙芝在长安的府邸坐落在城南永宁坊内,距大雁塔不远,面积也不算大,但屋宇精舍错落有致,特有的回廊和地板有明显的高丽风格,高仙芝父母和一双儿女长住于此。李天郎和阿米丽雅在高仙芝家仆簇拥下走进大院,拜见了在大堂迎候多时的高仙芝老父高舍鸡。高舍鸡的汉话不太流利,加上年纪老迈,口齿也不太清,好多地方都要由高仙芝长子高云舟翻译。但老头毕竟武将出身,为人十分率直热情,拍着李天郎的肩膀对他显赫的战功不加任何掩饰地大加赞誉,还一个劲地叫人给李天郎屋里搬东西,要让他感觉真正回到了家。满腔热情地老人让李天郎倍感亲切和感动,家,有家的人真好啊!自己会有这样的家吗?他不由自主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阿米丽雅,阿米丽雅迎着他地目光会意的微微一笑,略带羞涩地垂下了眼皮,长长弯曲的睫毛盖住了美丽的绿眼睛。李天郎心里顿时荡出层层涟漪,同时也发现一干女眷正上上下下打量轻纱蒙面的公主,不时地交头接耳,游移着各式各样的神情。为避免公主尴尬,李天郎出言告辞,高舍鸡意犹未尽地打住话头,握着李天郎的手将他送出厅外,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叮嘱李天郎晚饭时一定来痛饮几杯,后花园的一间厢房早已收拾干净让李天郎和公主居住,阿米丽雅好奇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检视她看到的每一种物件,顺手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风雷”和“电策”很不高兴地被带上了嘴套,还被拇指粗的铁链栓在了影壁后面的桂树下。两头野性的猛犬只有转着圈圈追赶几只野猫解闷,却把高家的那只看家狗吓得躲在狗窝不敢出来。
几个年轻秀丽的丫鬟提着日用物件来给李天郎请安,看见身着小勃律服饰的阿米丽雅,忍不住窃窃私语,品头论足,弄得阿米丽雅先脸红起来。“你们说什么那,我可听得懂,”阿米丽雅微笑着说,“我的眉毛好看吗?那是用西域的奥斯蔓草……。”唧唧喳喳的丫鬟们惊讶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停止了议论,纷纷行礼道安。“你们的衣服也很好看啊,长安里这些东西很多吗?还有这位姑娘,我的眉毛用什么画的?”
女孩子在衣服打扮上总是有共同语言的,又见阿米丽雅美丽脱俗,平易近人,丫鬟们的话匣子顿时打开……。
“这是花黄妆啊!你们西域没有的吗?凤萍的眉毛是现今长安最流行的蛾眉,她是瓜子脸,画这个好看!可是没有你的眉毛好看呢!”
“是啊,画来好生麻烦呢!一敷铅粉;二抹敷脂;三涂鹅黄;四画黛眉;五点口脂;六描画靥;七贴花钿,喏,我这个花钿是主母昨天给我画的!很好看吧?”
“还不是主母特别恩宠你,让你这么打扮半天,要是我们,早就被责罚了!哎呀!小眼的眼睛真好看,绿得象山茶花叶子!……要是画个广眉,一定更好看!”
“天生这么绿的么?看东西是不是也是绿的?”
……
李天郎看看说得热火朝天的姑娘堆,笑了笑,从书橱里找本新近的《古风》,翻了起来,这是长安近期最出名的宫廷大诗人李白的诗集。
在一片宁静和祥和中,夜幕悄然降临。长安的灯火如河。
在当朝宰相李林甫宅邸,高仙芝正恭恭敬敬地接过仆人送来的甘露羹,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起一点,悄无声息地浅口品尝,余光不时扫向对面细读文牒的李林甫。几年不见,这位被朝中大臣诅咒为“口蜜腹剑”的“肉腰刀”的确苍老了,不知道锋芒是不是同样有所钝化?开元以来,名相辈出,人云姚崇善应变以成天下,誉之尚通;宋景善守法持正,誉之尚法;扣来地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绂和杜暹尚俭,韩休和张九龄尚直,各有所长。而自开元二十二年为相以来,崇尚韩非之说的李林甫却是尚专权。大唐设三省六部,做宰相的通常是五六人到十几人不等,李林甫却可以让所有人都肝胆俱裂,噤若寒蟑,从而树立起自己绝对的权威。能当宰相,敢当宰相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同朝为相的陈希烈只不过是在李林甫看过的奏折后面签字的空头。那引起聒噪朝堂,以“冒死进谏”为荣的谏官,也被李相爷收拾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曾召集谏官说:“现在明主在上,群臣顺从还顺从不过来,用不着多说话。你们不见仪仗中的马,吃的是三品的马料,但是不能叫,一叫给牵一边去,悔之何及!”足见李林甫精于识人御人之术,能够敏锐察觉他人的想法,迅速找到其命门所在,给予毫不留情的打击或者巧妙地控制。因此如果不想吐血就趁早不要在他的一双毒眼前耍花样,很多活生生的例子都可以告诉你这点。不光如此,对天下所有有才能的人来讲,都是顺李林甫昌,逆李林甫亡。听翰林院那帮儒生们讲,就在今年,玄宗皇帝下诏广求天下之士,有通一艺以上者都可到京城应试。李林甫令郡县严加拣试,报上来的人又让吏部严加复试,结果没有 一人及弟。李林甫就向玄宗禀报说:“野无遗贤。”翻手之间便让不知多少才俊之士望阙兴叹,投告无门。玄宗皇帝却还高兴得不得了,连夸他会办事!就此看来,你敢说李林甫独断专权是他本人一手造就的?鬼才相信!如果不是聪明绝顶的玄宗皇帝爷所要求的,借李林甫一百个胆,一千颗脑袋他也不敢!对这样如日中天的治国奇才,权术大师,除了服从、敬畏和依靠,还能怎么样?说到底,高仙芝本人对李林甫的权威是十分痴迷和崇拜的,在他看来,用什么方法达到这个目的是其次又其次的,关键是目的是否达到。当你达到权力顶峰时,没有人会或者说敢置疑你的权威,喋喋不休地指摘过程的种种龌龊不仅毫无意义,也迟早会自取其辱。
高仙芝本人的破格擢拔,除了夫蒙灵察的极力推荐外,与李林甫遥控安西大都护也有密切关系。安西一直是李林甫时刻关注的热点地区,他一直想在此找到伸展大唐千秋霸业的基点。为此早已未雨绸缪,借高仙芝在安西打下坚实的基础,远征小勃律,不过是他野心勃勃计划当中初始的一环。因此,高仙芝一回到长安,可以过家门而不入,也要先带着孝敬的礼物来向李林甫请安。
“打得不错!吐蕃遭此大败,少说一年半载不敢造次,可惜无法深入吐蕃险地,一举铲除之!”李林甫的声音干巴巴的,谈不上有什么情感色彩,高仙芝赶紧放下碗正襟危坐,凝神细听。“武周曾萌兵发罗娑川,进剿吐蕃赞普牙帐之意,但路途遥远,番地苦寒,且地形气候不利于我,故放弃之。如今吐蕃已成我大唐西南之劲敌,非有天时地利人和不能取胜,唯求边塞安稳。遏其进犯而已;东边新罗灭高丽,迫我安东都护府退守辽东,但区区新罗,人少地寡,靠军旅骠悍而一时得逞,终不成大器,哼,上书称臣也在意料之中。届时出兵安扶也易如反掌;北部突厥诸杂胡,经太宗皇帝起多年经营,早已风平浪静。况且尚有安禄山、史思明等猛将戍边,当无大碍;只有这安西……。”李林甫吹了吹热气袅袅的甘露羹,拿勺子搅了搅,“倒是有文章可做,也许,我们可以将太宗爷设立安西四镇的基业再往前迈一大步……。”
“卑职上泽天子龙恩浩荡,下被相爷知遇擢拔之恩,愿为大唐马前卒,效死安西!”高仙芝腾地站起,慷慨激昂,“相爷自有韬略之谋,仙芝唯相爷马首是瞻!决不会让相爷失望!”
李林甫有些昏花的眼睛翻了翻,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叫高仙芝坐下,“夫蒙灵察可是狠狠参了你一本,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以为安西就是你的啦?你想过安西是你的吗?”
“相爷!……。”
李林甫摆手止住,“看来你是算准了皇帝和某家的反应啊!拿个皇帝最喜欢地大功来开道,嘿嘿!甚至边令诚也帮你说话!不错!不错!收放自如,拿捏得当,机会也找得很好!”
高仙芝低头冒汗,不敢回答。
“皇帝爷过两天要宣你入朝封赏,还要大宴入朝报功的所有边塞诸将,呵呵!要过年了嘛!其中陛下还特别说过你,责怪夫蒙灵察太过跋扈,你看,天子都对你的委屈鸣不平,某家还好说什么!自然顺应天意啦!哈哈!哈哈!”李林甫转到高仙芝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又递上一本羊皮奏折,“这是吐火罗叶护失里怛伽罗从都城拨逻勿逻布逻城加急上送的奏书,要求朝廷趁大食内乱之际,乘势派兵占领与吐蕃勾结的,打开乌浒水域通道。”
高仙芝接过还未细看,李林甫又抖出另一册丝绢奏疏,“个失密国王木多笔屡次上书朝廷,要求朝廷联兵驱逐吐蕃……。”
“妙极!个失密地处羯帅与勃律之间,盛产粮食,委实是绝好的粮秣供给地!尤其是对我劳师远征的大唐王师……。”高仙芝已经明白了李林甫地授意,争夺乌浒水域通道的战斗将是掀开和大食较量的序幕,大唐在采取守势多年后,终于决意开始反攻了!是自己朝思暮想地决战终于迫在眉捷了!高仙芝忍不住激动起来,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下了血本的赌注赢了!
“呵呵!没错!木多笔在奏疏中承诺保证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你看……。”高仙芝接过绢书匆匆浏览,上有几行用朱笔勾勒的文字云:“有国以来,并臣天可汗,受调发。国有象、马、步三种兵,臣身与中天竺王厄吐蕃五大道,禁出入,战辄胜。有如天可汗兵至勃律者,虽众二十万,亦能输粮以助。又国有摩诃波多磨龙池,愿为天可汗营祠……。”言辞极为恳切,效忠之情也甚是热烈,如此寥寥数言已看得高仙芝眉飞色舞,要不是顾及在李林甫家中,他差点拍腿叫起好来。
李林甫负手走回案几后面,抖了抖衣袖,提笔在桌上摊开的奏折上写了几笔,接着说:“我把安西给你了,不要叫朝廷失望!”他抬头鼓起了眼睛,死死地盯住喜形于色的高仙芝,语气突然凶狠起来,“不要叫某家失望!天子寒心!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停顿了片刻,李林甫把狼毫往砚台边一撂,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个李天郎怎么样了?活得还不错罢?”
“李都尉确是我安西一员悍将!文武双全!……”高仙芝到底等到了谈及李天郎的机会,赶紧将几年来李天郎的所作所为一一详述,李林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几次头,待高仙芝说完,悠然说道:“他也跟你回了长安吧,你倒会做好人啊,居然自作主张,来个先斩后奏,把密旨当耳旁风啊!”高仙芝心中一紧,他明明在给高力士和李林甫的密信里谈及了自己将和李天郎一同回长安,李、高二人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怎么突然间又象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追究起来?这个肉腰刀啊,是故意装糊涂还是另有打算?高仙芝困窘地咽了一口口水,转了无数念头,正要解释,李林甫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自顾往下说道:“陛下也知道了,宴会叫他也参加吧!说不定陛下还会亲自见他一见,嘿嘿……。”
刚刚冒出的冷汗又被巨大的惊喜拂得一干二净,高仙芝再次咽了一口口水方才醒悟过来千恩万谢……。
高仙芝心满意足地回到家时,看到老父正和李天郎喝得高兴,高云舟一旁作陪,饶有兴致地端看着李天郎的佩刀。看得高仙芝回来,一干人都站了起来。
“呵呵!好雅兴啊!也算我一个!”高仙芝兴致勃勃地端起了酒杯,先敬父亲,然后滋滋地一口气连饮了三杯,一抹嘴角,哈哈大笑。“在安西绝少饮酒,今日回家,破例一回,不醉不归!”
如果不是大喜事,高仙芝不会这么兴奋,李天郎含笑连敬了他好几杯,也不主动询问。倒是性急的高云舟出言探问,脸颊泛红的高仙芝神采飞扬的说,后日将奉诏进宫献俘呈宝。届时玄宗皇帝肯定会大大地封赏。不仅如此,晚上还要参加庆功大宴,这可是边塞战士千载难逢的恩典和荣耀啊。
“呵呵,天郎也在受赏之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高仙芝转动着溢满酒气的眼珠,“承认!对。承认。懂吗?你回到长安了!真正回来了!这一切都是你舍命换来的!正象我告诉你的,都是你浴血疆场赢得的!”
李天郎端着酒杯,一句话也说不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百感交集,欲哭无泪。
长安,我真的回来了么?
高舍鸡和高云舟爷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里会明白高仙芝话里的深意,自然对李天郎的反应大为困惑。
“多谢将军提携!”李天郎将一股涌到喉间地辛酸生生咽了肚去,重新恢复了常态,他端起酒杯和高仙芝重重一碰,瓷器脆响之中酒汁飞溅,“天郎敬将军!干!”
“恩?你那貌美的女眷呢?怎么没出来?”高仙芝环视左右,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公主,“这样的大好事,她也应该同喜同喜啊!”
高仙芝地话题正中李天郎下怀,他先给两人的空酒杯斟满酒,恳切地说道:“天郎有个不情之请,请将军成全!”
“切,我把人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高仙芝真的有点醉了,言语比平常少了很多威严,语气也调侃轻快起来,“要让她当妻当妾可是你自己的事!呵呵,艳福已然不浅啊!还要怎的?得得得,快让她出来,给我们舞上一曲,助助酒性!”
“忧心忡忡,以泪洗面,她哪里还有舞蹈的兴致!”李天郎苦笑着说,“小勃律王苏失利之的性命危在旦夕,做子女的束手无策,这已经叫她寝食难安,……不知朝廷将如何处置苏失利之?将军,将军能否保他一命?”
高仙芝脸上的神情明显变化起来,熟悉的诡异眼神又闪现在李天郎面前,他根本没喝醉!“朝廷事宜那是我等边塞守将能够知晓的,更不用说建言劝谏了,哼,你当宰相和三省六院的那些大臣们是酒囊饭袋么?”高仙芝怪笑了一声,“姑且不说天威难测,光那官场纵横就诡异莫辨,当初留你性命充军安西,你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
李天郎一颗心猛地沉下去,高仙芝说得一点都没错!
“苏失利之的命值不值钱,能不能留得住,关键是要看皇帝觉得留着有没有用,当然,也要看陛下他老人家心情好不好。”高仙芝用筷子叮叮敲着酒杯,含含糊糊地说,“我用他已经用完了,皇帝是不是要用他,我就不好说了……。”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李天郎焦急地问,“将军,阿米丽雅救我一命,我有负于她……。”
“呵?你们救来救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高仙芝漫不经心地打个酒嗝,旁边的高云舟赶紧叫侍女拿湿巾来,“甚至是我,也是救了他们小勃律的大恩人,嘿嘿,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权利施舍……。”
高云舟将湿巾递给父亲,忍不住说道:“父亲大人已经在捷书里详陈了小勃律战事,称罪不在小勃律而在吐蕃,竭力为那番王求情,还说为巩固大唐之西门,应施天恩于边关,稳定小勃律民心,要他们感恩戴德又要有所忌惮,最好的办法就是留番王为宿卫,不取他性命!”
“你个混小子!又偷进书房看我的折子!看了便罢了!嘴上还少把锁!”高仙芝将毛巾砸向儿子,“小子妄言,小心以后大难临头!”
李天郎听罢不由暗喜,看来还是有希望的。他站起身来准备下跪谢恩,却被高仙芝一把扯住:“你干什么!要感谢现在还早得很!我可不知道朝廷听不听得进去!再说你也没必要谢我,我对我的情情爱爱没兴趣,所以留小勃律王性命,是因为方才舟儿所说的原因。嘿嘿!”高仙芝换了语气,“想不到李天郎还真是个情种!哈哈!哈哈!天下奇事,莫过于此!某家倒真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哈哈!罢了!罢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长途跋涉,鞍马劳顿,先行休息吧!明日购置新衣,准备进宫受赏吧!”
李天郎窘状万分地拱手相送,高仙芝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说道:“明日好好逛逛长安,看看跟六年前有什么两样!呵呵!以后回来的机会可不多了!大年想来是别想在长安过了!”
“父亲这么急就要回安西么!”高云舟惊呼,“又有番子犯边么?”
“是啊!汉听说安西有战事啊!”高舍鸡也诧异地问道,“那有这么快就要走的?至少过完元宵佳节再走吧。”
“你们懂什么!”高仙芝将木多笔和失里怛伽罗的奏疏冲李天郎一晃,“拿着看看吧,明日还我,嘿嘿,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天赐良机么?嘿嘿!看看你就知道了!这是你叔爷给我的!你叔爷,当朝宰相李林甫……。嘿嘿嘿……。”高仙芝真醉了,高云舟扶着他走向内堂,黑暗中遥遥传来高仙芝酒后的高歌:
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汉月垂乡泪,胡沙损马蹄。
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送子军中饮,家书万里题。
不知什么时候,飘飘洒洒的雪花从漆黑的苍穹中飞落下来,点点落英在摇曳的灯火中闪着沁凉的光。人若走过,脚步卷起翻滚的鹅毛,咯吱咯吱脆响。
李天郎仰面朝天,让雪花在自己赤热的脸上悄然花开,他就这样将自己淹没在黑暗中,手里紧握着奏疏,就象握着自己的未来,命运似乎总是被恶作剧的老天颠来颠去的玩弄,他只能象顺势而下的溪水,不回头地哗哗奔流,情愿或不情愿地撞击在一块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顽石上,乍开自己的生命之花……。
身后的晚风送来一缕清香,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了李天郎壮实的腰,阿米丽雅将头靠在自己男人的背上,长长的发丝飞拂在李天郎耳边。“夜深了,回屋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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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4 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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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8 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致楼主:
此小说是作者阿弩和起点(www.cmfu.com)的签约作品,其中第10章及以后章节还没有解禁给公众浏览。因此将这些章节转帖出来,涉嫌侵权,及对作者的成果不尊重。
敬请楼主检验后,将这些章节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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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0-8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17

有关知识:1、长安城内共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其中轴线是南出明德门,北穿朱雀门直到承天门的朱雀门大街,其宽达一百五十米,将长安分成东西对称的两部分。以东的五十四坊和东市、兴庆宫、曲江池属京兆万年县;以西的五十五坊属京兆长安县。贯穿城门之间的三道南北和三道东西走向的大街时称“六街”,是最主要的街道。每条街都成直线,长而宽广,一般宽八十米左右,每条大街两侧都有宽三米,深两米多的水沟。在纵横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之间,整齐排列着如棋盘的坊市,每个坊都有围墙和坊门,坊内还有十字交叉的小巷,将全坊划为数目不等的区,各坊之间的距离当在四十米左右。
2、大明宫位于长安城外东北隅龙首原上,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八年(公元634年),称与城内皇城、东宫等组成的“西内”并驾,称“东内”。全宫占地约三点二平方公里,有十一个城门。太和门北外驻左羽林、左龙武、左神策三军,九仙门外驻右羽林、右龙武、右神策三军。巍峨的被玄武门城楼外两廊,禁军留此护卫,左右禁军中尉、将校即在此处办事,谓之北衙。大明宫最高处为含元殿,殿的东南和西南各建翔鸾阁和栖凤阁,在此可俯瞰整个长安城。含元殿前有三条平行的坡道,从殿门通向地面,犹如“龙尾”垂地,称为“龙尾道”。含元殿之北是宣政殿和紫宸殿,前者是常朝之所,后者则是内朝的正殿,群臣入紫宸殿朝见,称为“入阁”。紫宸殿西边的延英殿,是皇帝召见宰相议论军国大事的地方,也是文中玄宗皇帝私见李天郎之处。延英殿西北有麟德殿,是皇帝举行盛大宴会和接见外国使节及少数民族首领的地方,该殿南北长一百三十米,东西快、宽七十七米,有前中后三殿,中殿左右各建一亭,后殿左右各建一楼。规模十分宏伟,加上后面的蓬莱殿、太液池和其周围的四百间游廊,整个大明宫美仑美奂,气势恢弘。
3、唐代女性的化装十分招摇。先说一二。眉毛:唐时的妇女常将原来的眉毛剃去,然后用一种以烧焦的柳条或矿石制成的青黑色颜料画上各种形状,名叫“黛眉”。唐代妇女黛眉名目甚多,从细而长的“蛾眉”到宽而阔的“广眉”,应有尽有。《簪花仁女图》中贵族妇女的眉饰,就是一种广眉。
花钿:是两眉之间的装饰,据说在南北朝时,一日,寿阳公主卧殿檐下,一朵梅花正落其额上,染成颜色,拂之不去。宫女见之奇异,乃争相效仿。到了唐代,花钿除了用颜色染绘之外,还有用金属制造者。
面靥:是因为有个贵妇,面颊上有块斑痕。特点此作为掩饰,众人觉其妍丽,便竞而仿之,遂成一时风气。
妇女发髻地演变:唐代妇女发式有半翻髻、反挽髻、乐游髻、愁来髻、百合髻、蹄顺髻、盘桓髻、变环望仙髻及各种髻式等。大体看来,隋代发式比较简单,变化较少,一般为平顶式,将发层层堆上,有如帽子状。唐代初期仍有梳这种发式的,只是顶部不如隋代那样平整,已有高耸趋势,大多作成型,到太宗时,发髻渐高,形式也日益丰富。


雪后的清晨,碧空如洗。
一群鸽子掠过白雪覆盖地屋顶,悠长的鸽哨在天空中呜呜回响。
屋檐下,密如珠莲般垂落的冰凌在阳光下娇艳欲滴……。
院子里传来家仆们扫雪的脚步声,惊动了在屋顶徜徉的一只黑尾巴大喜鹊,它突然扑愣飞了开去,震落了几柱冰凌,砸在地下啪啪脆响。
多么宁静安详的早晨啊!
李天郎在床上翻了个身,公主的一侧已经空了,被子里暗香残留。
“李郎,你醒了吗?”
李天郎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绚丽的唐装美妇。
只见她轻挽百合髻,玉簪斜插头,额间一朵红色地花钿,与弯弯的蛾眉交相辉映,俏红的两腮边勾勒了两丝莲花状的面靥,使碧目肤白地俏丽容颜更增春色。身上一袭紧身的紫色襦裙,裙腰用丝带高系于腋下,衬出诱人的高挑丰满;一缕白色画帛披搭在肩上,盘绕于两臂之间,轻盈地转上一圈,画帛随风飘舞,尽显飘逸脱俗。
“好看吗”阿米丽雅羞涩的说,“昨天老夫人就送来了这些,还叫了那个叫凤萍的丫鬟来帮我化妆。好看吗?说话呀?”
“真、真漂亮!”李天郎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差点花了眼,听得阿米丽雅询问,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真的,你今天一定是长安城里最美丽的小娘子!”
“呀,李郎你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轻薄奉承话了!”阿米丽雅羞红了脸,芳心暗喜嘴里倒是佯做嗔怪,“回了长安就学会这些么!”
是啊,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李天郎笑着摇摇头,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在体尝快乐还是在经历痛苦。“过来让我亲一口!”他听见自己说。
“哎呀!大清早的就发颠……,”阿米丽雅啐道,“还在床上就欲念大作,堂堂大男人羞也不羞?”
“李将军醒了么?”外面是高云舟的声音,“早膳已备停当,请将军、夫人移步用膳!”
李天郎停住正准备捏拿阿米丽雅娇脸的手,不好意思地应道:“公子先且去!我等稍后就来!”
阿米丽雅今天的笑容是最为灿烂的,她紧挽着自己心爱男人的手臂,在花团绵绣的朱雀门大街上悠然漫步,无数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引得阿米丽雅越发骄傲不已,美女和勇士,这难道不是最般配的一对么?巨大的幸福感使公主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忧伤,恨不得这长长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雪后的长安碧空如洗。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洒落下来,给整个长安抹上一层细嫩的金色,密如珠网的大道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芸芸众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就是千古名都——长安!
李天郎为公主买了一件蹙金绣半臂短袄,还有一大包长安流行的胭脂水粉。爱逛街购物乃古今天下女人之通疾,公主穿行于琳琅满目的商铺间。好不尽兴,不多时便买了大包小包,让跟在后面的两个高府仆家仆汗水淋漓。尤其是那些来自西方的杂胡商贾,听得公主满口流利胡语,都愿意打折售之,生意自是好做。最后不得已,只有先叫两个家仆拿着东西先行回去,三个继续游逛,东市逛完又逛西市。直游玩至中午。高云舟请李天郎二人在一家康国胡人所开的饭馆饱餐了一顿“哔罗”,“哔罗”是一种牛羊肉和果蔬合煮的饭食,做法来自波斯,尤其是那樱桃哔罗,颜色鲜艳无比,口感甜美,吃得李天郎和阿米丽雅直呼过瘾。
提到波斯,李天郎想起正事,高仙芝曾和他多次讲过探求大食兵器的制作技法,而除刺桐城外,长安是波斯人和大食人最为聚集之处。应该能够找到知晓相关事宜的人。李天郎一说起此事,高云舟便笑道:“这有何难!长安里就有一位制作兵器的波斯名家!我且带你去!”
高云舟带着李天郎走进长安最大的一家名为“锋火楼”的兵器铺,请出一位鬓发皆曲的波斯老工匠,“这位是铺子里冶炼技术最高明的刀剑工匠,”高云舟介绍说,“汉名叫丁桑,是个不折不扣的穷波斯!”
定居长安地波斯人不下数千,大多从事经商或者炼造琉璃、酿制美酒、加工珠宝、冶金锻造等各种工艺,几乎个个腰缠万贯,大肆在长安买田置家,富甲一方。民间反其道调侃称之为“穷波斯”。李天郎到这里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修复自己在交河打斗中刀背损伤的“泼风”横刀,二是让行家鉴定那把有狮子徽记的大食弯刀,高仙芝和李天郎都对其独特的炼造方法十分关注,做为两军交战地主力兵器,任何战将都会设法对它弄个一清二楚的,这可是关系到成千上万将士性命的大事。
看到李天郎从包袱里取出的刀剑,原本漫不经心的丁桑骤然鼓大了眼睛,刷地站起身来接过仔细观看,从刀装到刀具,从头看到尾,惊讶骇异之色愈来愈重,嘴里啧啧不已。尤其是察看那把大食弯刀时,神情极为凝重。
“公子哪来的宝刀?”丁桑不停地舔着嘴唇,痴迷地将大鼻子在刀刃上嗅闻,“这些神兵断然不是能够用钱买来的,他们的主人必然都是非同凡响、武艺高强的人!”他抬头将负手静立的李天郎上下打量了番,明白什么似的点点头,伸手做个请的手势:“两位请后堂说话。”
阿米丽雅不情愿的跟在后面,她可对杀人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看出了这点,李天郎回首说道:“你且去逛街购物,不可走远,两个时辰后在这里和我们汇合。可认得路?”
公主高兴地点点头,说:“我不拐弯便是,这大路笔直,想来也不会走失,再说,还有‘风雷’‘电策’它们呢!”听得自己名字,“风雷”“电策”高兴地摇头摆尾,呜呜低吟,它们被关在院里太久了,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好吧!”公主带着活蹦乱跳的两头巨獒去了。高云舟笑道:“夫人这么醒目漂亮,单人行走大街可不清净!现在有这两头凶悍畜生守着,全长安恐怕没人敢来招惹夫人,呵呵,夫人怕是跑也跑不掉啊!”
李天郎也不禁莞尔,一个俏娘子两头大怪兽,在朱雀门大街上一走,肯定够招摇的!
进入后堂,丁桑叫一胡姬献上茶来,招待两位客人。自己又将那大食弯刀拿在自己手里仔细端详,半晌才说:“高公子是熟人,我也知道高公子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大将。想来有上一把两把大食刀也不甚希奇,只是这一把可是大有来头,嘿嘿,虽然刀把已经被人更换,但神韵仍在……。”
“非也!这把刀是这位李将军之物!”高云舟指指李天郎,“好象来自一个大食用刀好手!”
丁桑将眼光转向李天郎,拱拱手:“我丁桑只是个打铁的,造了半辈子的刀剑。虽对刀法一窍不通,但是见过不知多少西方用刀好手,方才一见这位爷,我就看出也是位高手!”
“过奖!”李天郎客气地还礼,“看来师傅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丁桑缓缓点了点头,摸了一把下巴的络腮胡子,眼睛里闪着回忆的火花,“没错!不过我想先问问李将军,这把刀地主人何在?”
“死了。”李天郎淡淡的回答。
“死了?怎么死的?”丁桑激动起来,“死了多久?”
“怎么死的?”李天郎疑惑的观察着丁桑的反应,“和我决斗,被我杀死的!就在这个月!”
“喔喔喔!”丁桑惊喜地叫起来,嘴里吐出一连串叽里咕鲁的波斯话。接着在原地转个圈,哼着歌跳起舞来,看得高云舟和李天郎面面相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哼唱舞蹈一阵,丁桑双手抱胸,深深地向李天郎低下头去。任何人都看得出,这是极为尊崇的大礼。
“师傅快快请起。李某怎能受此大礼,这是何故?”李天郎站起身来扶住两鬓斑白的丁桑,发现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咳!将军且听我从头说起,“丁桑擦擦眼泪,满脸欢笑,“我们施西利家族世代为波斯皇族和军队造刀铸剑,因工艺精湛,所制兵器精良,名满西方。除了波斯人,突厥人、大食人,甚至自负的拂林人都对我家族的刀剑趋之若骛,视为神兵利器!我家制作的武器,随我波斯大军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直到一百多年前,波斯亡国悲剧的开始,那时我波斯不仅和拂林连连征战,与东方的突厥人也是烽烟不断,国力消耗殆尽,百姓苦不堪言。大食人趁机滚滚而来,洗劫了波斯的一切!我们战败了!败得一败涂地!我们亡国了!彻底沦为了大食人的奴隶!”丁桑掏出手巾擦擦眼泪,继续说道,“为了复国,怀抱宗国思想的老祖父毕其终身铸剑精髓,仿造威力巨大的大食刀亲制了一十七口最为锋利的弯刀,叫族人交付给忠勇复国的波斯勇士。一百多年来,这十七把宝刀辗转人手,不知经历了多少壮烈的厮杀,见证了多少前赴后继地波斯战士血洒疆场。可以说每一把刀的主人都是全波斯最勇敢、武艺最高强的战士,他们在数不清的战斗中建立了辉煌无比地功绩,他们每个人都有脍灸人口的传奇故事。可以说,这十七把刀就是十七个波斯的国魂。可惜啊!可惜啊!”
“啊,这么多勇士啊,难道这些刀的主人都死光了么?”到底是沉不住气的孩子,高云舟忍不住脱口问道,“他们没有挡住大食人么?”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精忠报国的英雄!可是猛虎架不住群狼啊!!英雄们一个个倒下了!一个个死在了战场上!波斯人抵抗复国的精神支柱也一个个崩溃了……。”丁桑握紧了拳头,“我施西利家族发誓不再为大食人铸造一块铁片,宁死也不做!于是他们也被残忍的大食人一个杀掉了!剩下的东躲西藏,大半也死于颠沛流离。最后只剩下我,和我们败落的国王泥涅师东逃中国,苟延残喘,直到今天!”
“那些刀呢?就是那些勇士的宝刀呢?”高云舟急切地问道,“都落入大食人手中啦?”
“绝大多数是吧,”丁桑痛心地说,“想到自己铸造的利器居然被敌人用来杀自己的同胞,天那!尤其可恶的是……,”丁桑眼中喷出了怒火,“这十七把刀中居然出了两个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对自己人比敌人还凶残的叛徒!他们俩的双手,沾满了波斯人的鲜血,为了宝刀,他们几乎杀光了施西利家族所有的人!我恨不得剥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喝光他们的血!……。”接着是一串咬牙切齿的波斯诅咒。高云舟和李天郎顿有所悟的点头,想不到丁桑还是如此背景的人物。
“这两头残忍卑劣的狼!我耻于提他们波斯的名字。那会侮辱波斯的祖先,而现在他们在大食,还恬不知耻地取了大食名字!对!他们就只配做大食人的狗!他们现在,一个叫阿布••穆斯林,一个叫阿卜杜勒•伊本•阿尔斯兰……,这两个比大食人更可恨的奸贼!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李天郎眉毛一扬,阿卜杜勒•伊本•阿尔斯兰!好熟悉的名字!这不是命丧大昆刀下地那个大食武士么!怪不得丁桑知道他死了如此欢呼雀跃!
“阿卜杜勒•伊本•阿尔斯兰?”李天郎喃喃重复。
“对!就是你带来的大食弯刀的主人!尽管它加了镂金村大食铭文,刀柄也重新换了,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来历!绝对是那十七把宝刀之一!”丁桑激动地大声说道:“就是这个阿尔斯兰,原本就有突厥血统,自小就在波斯长大,吃着波斯的奶长大,没想到却养育出一头狼!这头狼投靠了大食,变本加厉残害自己的亲人、朋友和忠于波斯的臣民!为向他讨还血债,不知有多少血气方刚的波斯武士企图手刃他,无奈这头狼有太锐利的牙齿,复仇的战士一个个倒在他的刀下,他们的头颅将自诩为狮子的阿尔斯兰抬上了大食第一刀手的高位!老天真是不公啊!我一千次一万次地诅咒他!一想到他手里的那把刀我就心痛如刀绞!没想到啊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恩公你杀了阿卜杜勒•伊本•阿尔斯兰!太了不起了!太感谢你了!你是我们家族的大恩人!我全家都将为你终生祈祷。感谢你的恩德!”
“而你的刀,既然是在杀我仇人的激战中损坏的,我应当全力替你修复!我知道对你这样的勇士来说,说再多感谢的话,给再多的金银,都比不上给你一把真正的宝刀!我将亲手为你修复!”丁桑眯着眼睛瞄着“泼风”横刀,先赞了一句“好刀!”接着又说:“但这日本刀剑与我波斯刀制法截然不同,恐得多费些时日,这样,你两天之后来取,我丁桑就是彻夜不眠,也替你修得尽善尽美!”
“大食弯刀的制作工艺看来源自波斯,不知制作之法有什么奥妙!丁桑师傅茹若不弃……,”想到沾满血迹,沁满苦痛的不传之密,李天郎迟疑地询问道,“能否指点一二!”
丁桑叹口气,说道:“恩公既然这么问,我怎么敢隐瞒呢!待喝口茶,我与你慢慢道来。”李天郎歉然道:“师傅如有不便,不说便是,天郎绝无勉强之意!”
丁桑一笑,将泼风刀和大食弯刀并排放在桌上,让它们同现在明亮的光线下,两把宝刀谁也不服地互相闪耀,冷气森森。
“你看这大食弯刀的花纹和日本刀的花纹除了形状不同,还有什么差异?”丁桑用一块细细的丝绸擦擦刀锋,“你看,日本刀刀刃似乎和大食刀一样,有细密的锯齿状纹路,但是细看,二者又不一样!”
李天郎、高云舟两双眼睛一齐落在两把刀上,凝神细看。在“泼风”横刀的刀刃上,可以看到象银砂一样闪闪发光的细微颗粒,而在刀刃和所谓“地铁”的分界线上,可以见到一条发着白光的线。在“地铁”两侧,更有如云状的波纹,但抚之则光滑平整,并无颗粒质感。而大食刀的刃口颜色远比泼风刀为黑,黑色的刀刃上分布着亮晶晶的如繁星般的锯齿状晶体,比泼风刀略为粗大,整个刀身黑白对比极为明显,相互交织出一种粗犷的花纹,这便使弯刀看上去粗钝沉重,实际上却锋利无比。
“花纹倒都是有,但是有什么本质的区分,我等却看不出个所以然……。”高云舟趴在桌上半天,看得眼睛都痛了,“虽说大开眼界,但精要之处还得请丁师傅指教!”
“日本刀的制造法,我略知一二,”李天郎说,“日本工匠称刀上之花纹为刃纹,那闪亮的颗粒,他们谓之‘沸’。在刃上看到的称为‘刃沸’。在‘地铁’上看到的称为‘地沸’。而那条发着白光的线,是为‘勾’。我这把刀是日本著名铸剑师栗田口吉光花费三年半的时光制造而成,而一般的日本刀,即使是精制的利器,也只需三月即可制成一把。据粟田口吉光说,造一把符合‘不弯、不折、善切’的好刀,不仅与工匠的精湛技术密切相关,有时更在于运气。为了这把名为泼风的刀,他至少丢弃了上百把粗制的刀身……。“
“然也!看来你说的这位粟田口吉光确是大师。“丁桑搓手叹曰,”一把精益求精的好刀就是工匠呕心沥血,伤神费气之作。所谓铸剑名家,量不多产。那十七口弯刀,就耗尽了我祖父所有精力,他在第十八口还未完成时便口吐鲜血暴卒……。“丁桑摇摇头,不再提家族之事,转而说到:“日本刀之做法,皆来自中土,大唐之包钢法在日本被奉为经典,李将军的宝刀必是由此法铸成!”
“不愧是铸剑名师,一眼即看出端倪,”李天郎由衷的钦佩道,“师傅所言即是,天郎佩刀即是包钢法!只是这包钢法要成精品极难。稍有不慎即损耗甚巨,非人力所能控……。”
“什么叫包钢法?”高云舟听得大师切磋,不由眉花眼笔,这样的奇闻逸事岂是书本常人能够聆听得到的!
“我曾到粟田口吉光的兵器作坊去过,也听过我恩师方天敬与之交流制刀之法。一把好刀,从矿石开始便精挑细作,将精选地铁矿石投入搭搭拉炉,大火猛炼,烧出了大块的‘拇’,然后用大铁锤将之打碎,由经验丰富的师傅用肉眼看铁块的断面来挑出杂质极少的精纯部分,此称之为玉钢,还有一种稍软的为庖丁铁,这两种精铁就是日本刀的主要原料。把玉钢加热后打成薄片,淬之以冷水后再高敲碎为小块,将这些小铁片用纸包好再裹上黄泥,入火锻炼,让其结合成一块,再不断锻打反覆摺叠,如此可以将杂质去除且将铁块像揉面团一样揉成均质。但是这种摺叠并非越多越好,到底好到何种程度,全凭铸剑师的经验和技术。否则玉钢要么过硬要么过软,都会成为废品。最后使庖丁铁在外,将玉钢包于其内,庖丁铁具弹性与韧性做为刀的外皮,玉钢具有坚硬的特性适合做刀口的材料。二者相辅相成,令刀身具有良好弹性,同时刀口坚硬不易缺口,做到软硬兼备,于格斗时刀之两侧具有弹性可吸收化解对方兵器攻击造成之震力,避免手掌被震麻木而兵器有脱落之虞,而刃口因坚硬的特性不易成缺口,锋利如斯。从而使之软硬兼顾攻守得宜,这是日本刀剑之特性。”李天郎说到兴处,顺手拿起泼风,翻腕挥舞一下,高云舟下意识地往椅子后背一靠,嘴里咋舌道:“没想到如此繁复,那一把好刀到底要揉多久呢?总得有个一般的说法吧!”
“这个就很难说了,光是第一步制刃就要将钢料加热至赤红进行锤煅,多达二三十次,每一次均锤打数百锤,力道角度都有讲究,务必要求析出所有杂质。而淬火是铁、水、火三者最后一赌胜负的关键,也是决定刀剑命运的一道工序。照粟田口吉光的做法,要在加温前涂烧刃土于刃上,这土的配方,涂抹的厚度都是其极为秘密的技法,如此加热可以使刀身韧性提高,加热时若土层剥落将会在刀身上留下致命缺点,严重者使淬火失败,这也是极难掌握的关键技术。当刃体烧至正好,便从炉中将刀抽出,入水之瞬刀工大喝一声,将刃体全没水中,爆燃之响大作,白雾蒸腾,甚是神奇。淬火最关键的三点:时刻、水温、水的成分。这些都是口传心授的不传之密,外人不得而知。我是看到粟田口吉光制刀淬火时用的液体殷红如血,气味怪异,虽好奇无比,但自不好多问。淬火之后,刃纹便浑然天成,除了刃口边的波浪纹之外,还有类似金线、银线、雷电闪光等奇物条线,有如松树皮纹者也有如流水漩窝者,另有如木材年轮者,如浮云,如高山,如朝露,如晚霞,如浪里涛花,变化多端各具神态,是为名刀风范。再经研磨,最后最后成刀,最上等的研磨分工序十四道,磨刀石由粗到细共八块,石材磨完之后进行细部修饰,用材也是极精,包括稻草灰、鹿角灰、钢棒、牛涎等奇特材料。其中不乏调制秘方,外人难以理解。”
高云舟小心翼翼接过泼风刀,按图索骥的察看花纹,显然听得十分过瘾。
“日本揉刀术和淬火并不是日本人发明的,而是大唐工匠带去的技术,”丁桑接口说,“四年前一个日本刀匠叫横仓什么的来我这里请教精钢冶炼之法,作为交换,也曾详细演示日本制刀技艺,和将军所言,八九不离十。只是详尽不如将军,将军描述让老身明白了不少以前百思不解之处,收益非浅。尽管横仓一再称此乃日本不传之密,但行家一看便知。中土早有此法,并不希奇!大唐皇家之百兵坊,工艺也是匪夷所思,禁军所用兵器,只是其下下之作,便已精良无比。更不要说御用之物了,可惜身在民间,未尝见识一件!将军所用之刀,方才细一审视,与我所见日本刀形似而神非,不知何故?”
高云舟捧刀异道:“怎么看得出来?”李天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丁桑伸手接过刀来沿刀身翘指数弹,铮鸣之声高低起伏,脆闷不一。高云舟瞪大眼睛满脸不解,丁桑也是含笑不语,最后还是高云舟按捺不住大叫:“快讲快讲,憋杀人了!”
丁桑哈哈大笑:“高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我细细说来。日本刀锻刀时其雏形弯弧并不大,形状接近直刀,但经精心淬火打制后,刀身头尾往上翘,于是加深其弯度,弧度浑然天成,越接近圆弧越精纯。日本剑术著重劈砍,弯度适中的刀在空气中挥舞时合乎力学原理,使用顺畅,加以双手使刀力道强劲,刀脊背呈三角形二个平面,左右两侧各二个平面,共六个平面六条弧线。所有平面与线条在刀尖处会合成一尖点,刀尖之尖锐可想而知,因此其剑术除重劈砍也兼顾突刺的功能。刀身的厚度由护手处依次由厚转薄,而至刀尖最薄。宽度同理,近护手处最宽依次第窄,至刀尖最窄。所以刀身地横截面积由头至尾皆不等,越往刀尖的横切面积越小,重量越轻刀锋也越利。设计上纯出于攻守皆宜的实用性考虑,宽厚部分利于抵挡攻击,窄薄部分便于劈刺。厚度的变化也强化了刀身的平衡,使刀手用起来挥舞自如,伶俐迅速,能克敌先机。因此,听辩好刀,可轻弹其身,近护手处浑厚低沉而近刀尖时转而轻脆响亮,若音色节奏变化唐突则表示材质不均或厚薄宽窄不匀。而将军之刀音色怪异,并不完全是后低前高,说紊乱却又有节奏,不象是失败之伯,尤其是刀尖处骤然高挑厚重……。一把同样长度的日本刀,最重不过五斤,而将军这把刀,少说也有七斤……。”
李天郎慨然道:“今日的确遇到行家里手了!原先天郎对修复之事还有些担心,恐师傅拿捏不当,好心铸成错事,今日看来,是吾多虑了!天郎先给师傅赔个不是!”说罢深深一稽,丁桑赶紧还礼,“正如师傅言,这把刀虽是日本刀匠力作,但我恩师方天敬根据自创刀法对其做了改进。他说利器再利,也必从人!人驭利器方谓神兵也!方才师傅说日本刀法特点,句句在理。其神髓在于技法朴实严整,劲力充实流畅,且有一套变换极其迅速灵活的步伐。其用法,左右跳跃,奇诈诡秘,人莫能测。往往率横行疾斗,飘忽如风。其用刀也,长以度形,短以趋越,蹲以为步,退以为伐。臂在承腕,挑以藏撇。豕突蟹奔,万人辟易。把漂疾湍悍地大劈大杀,与进退轻捷相结合起来,所谓甚便旋转跳跃,用短制长,的确剽悍如风,犀利如火。但日本武士之技术,也来自我中土,虽有革新自创,却民缺乏底蕴。对博大精深之中华武艺,往往不求甚角,只知道急于求成,最后自是一知半解,后劲不足。日本刀之轻锐,非为技术计,而在其用刀之核心,全在于手臂,那日人身材矮小,臂力有限,如若刀身重量太大,不仅彻底丧失日本刀法之轻灵,还会伤及自身。其人浑然不解中国武术‘根劲’之精要,对‘力发于腰’更是不懂,只知道挺直腰身,直劈为主,虽速度惊人,但力道有限,一刀不中,惟有回刀再砍,这样刀法,取胜全凭速度,刀若不轻,那有胜算?我师洞察其弊,将其刀法融入中土之双手剑,创出单双手皆可挥洒自如的刀法,其精要在于根劲和反手刀,辅之以灵活步法,这就不在乎刀之轻锐而在于凝重犀利,可兼用于马、步战。因此泼风刀较一般日本刀长两寸,刀背也浑厚几分,质心稍靠前……,恰是日本刀之克星!天郎由此功成也!”
当初在盘濑城比武大会上,至少有六个以速度闻名的日本高手和李天郎正面相格,势大量重的泼风刀将对手的兵器崩飞不说,还顺势反间伤及主人。让这些高手根本无法发挥他们的速度优势,而那个以左手突刺“龙蹶”绝技享誉日本的神影刀流高手赤贺重太郎则被李天郎快若闪电的反手刀击败,“唐流”刀法因此一战成名。又经过在高丽和安西数年血腥战斗的锤炼,李天郎的刀法,确实已是登峰造极,罕起有人敌了。
丁桑和高云艏张大嘴巴,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老身算是开了眼界,将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胸襟坦荡,乃大丈夫,真英雄也!既然如此,老身就将波斯制刀之法详尽告之!”丁桑的脸颊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嘿了一声,朗声说道:“日本制刀,在于铁、水、火三要,波斯大食制刀概莫如此,但确自有秘诀。波斯磊食宝刀之精,一半来自工匠,一半则来自独特之制刀铁也,此天下神铁,皆来自天竺之乌兹,称为乌兹铁矿,包括大唐在内诸国每年重金购入不下万斤,此铁冶炼前细细研磨成粉,经历三两月的火炉冶炼,制成铁饼,此道工序,能成功者不所十之一二,其间火候、配料以及炭粉的使用皆凭工匠之技艺,其精要在于两个火候,一是烧结铁饼时的火候,其次是将铁饼锻造拉长时的火候。此外,成刀地厚度和原来铁饼的厚度之比也要拿捏得当,否则功亏一溃!日本刀和中土制刀在于包钢和锻打,而波斯大食制刀虽也有锻打但基于冶炼和铸造,这是最为相异之别。由乌兹钢制成的刀剑,其结晶花纹来自矿石本身而非锻造淬火,刀身猁而富韧性,重量弧度自成一家,其品质想在日本刀剑之上!”说到此处,丁桑意气风发,须发皆张,自豪之情大为飘逸。
“啊,师傅所言非虚,我想起来了,那日激战,那个投降地大食武士在我面前折弯其刀,我见他虽然将刀彻底折叠,但刀却未断……。”李天郎讶然道,“现在想来大食刀之韧性,的确匪夷所思!”
高云舟掂掂弯刀,单手操持颇为吃力,但力劈之下,霍霍生风。“好重!偏生却是单手,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
“你要是看见大食武士用刀,就不会这么说了!”李天郎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
“索性一并告诉我罢!今日算是没白来啊!”高云舟少年男儿,禁不住热血沸腾。
“那大食武士经常单手挥舞沉重的大木锤,以锻炼用刀手臂,其间的艰苦也是常人难以体会到的。”丁桑说,“以至于经常需要靠伊斯兰教义和阿言来激励,否则大食哪来的那么多精兵猛将!”
“大食工匠的制刀之技,可有师傅功底?”李天郎问道,“产量又是如何?”
“经过多年磨炼,大食刀匠已得真传,其新近征服的大马士革地区已经成为最大的兵器生产地。至于产量,不可得知,倒是听说乌兹铁矿连年价格大涨,想必用量极多……。”丁桑左手泼风右手弯刀地看了看,喃喃签道,“大食倒也罢了!将军看来长居日本,对日本看法如何?”
李天郎一愣,“师傅的意思是……。”
“哦,无妨!只是感觉异样。”丁桑说,“吾祖父常言:民风显于兵刃,利器凝之于神,大食人乃游牧民族起家,生性自由散漫,刚猛率直,喜欢疾马冲锋,一击得手,劫掠如风。因而大食弯刀沉重利劈,直来直去,但英尺过于张扬且贪心太甚,力竭之后恐难持久而日本兵器,得真传于中土,却俨然自成一家,且喜数祖忘典,骄横不可一世。仅仅兵器一隅,即倾全国之力糜费千万之财予以精造之,足见其尚武情节之深。崇尚暴力之甚!区区一远海弹丸小国,却韧性激扬如斯,断不可小觑!我所见识之日本兵器,尽皆嚣张凶悍,轻灵快捷,勃勃野心森然其上,日本一族,看来将是乱世之源也!”
“哈哈!”高云舟畅怀大笑,“芝麻钉大的日本,难道还能成什么气候!他们哪次不是唯唯诺诺派来谴唐使来我朝顶礼膜拜?必恭必敬地向我天朝讨教?要不是海路遥远,日本还有命在?就算是人手一刀,而又人人勇悍,难道还能挑战有百万雄兵的大唐?大军那怕人射一箭即可塞填海峡。我大唐子民人啐一口既能陡涨江海,皆可尽没东瀛!丁师傅真会说笑!”
李天郎默然不语,突然想起了庐原武直,那日在骊山的邂逅,他就感觉到这位昔日玩伴地眼睛后面,闪烁着令人不安的躁动和贪婪……。
李天郎九高云舟告辞丁桑,出得兵器铺来,四顾不见公主,两人又不敢走远,只得在旁边一名为“溢香阁”的茶楼坐等。大街上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喧哗,一股人潮正闹嚷嚷地四下散去,天真的孩童尖叫着穿行在人群中,互相抛扔着残花和不知什么色彩绚丽的小物件。四五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步入“溢香阁”,一边大声叫店伙上茶,一边热烈讨论。一个长着两撇很神气小胡子的汉子道:“昨日去号称长安首富的王元宝之王家富窟,见其以金银装饰居屋,墙壁以红泥涂饰,以沉香檀木为门槛,用似玉之石铺砌地面,用锦文石做柱础,富豪令人咋舌!为几日雪化路滑,甚至用铜钱穿铜线铺于花园谓之防滑!奢靡至此!不过今日所见,那王家又算几何!”
“确实如此!”另一个年少白脸人士把玩着一只刺绣精美的香包,满脸羡色地说道,“长安富贾如云,那王元宝算是头档,富可敌国,胜似帝王,但今天这一比……,嘿!我只听说宁王李宪在其后园牡丹花稍捆绑金铃,以驱杂鸟;申王府以紫檀木做烛奴,香飘半城,都是骇人听闻之奢,那知这杨氏一家……。啧啧!这样好的扬州刺绣,说丢就丢了!”几个人点头称是,有人探过头来一起观看那香包,性争的更是将鼻孔凑近,大力抽吸,连赞“好香!”
“怪不得长安人叹: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所谓‘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也不知杨家走了哪门子运!过得好生逍遥痛快!”与其同行的一个洛阳口音的中年汉子估计平日就爱附庸风雅,此时说起话来也是满口书包,只是语气兀自酸溜溜地,“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杨玉环能把皇帝老子哄成那样,当真是个人间尤物啊!”
“哈哈!常兄想来必是馋涎欲滴,那杨贵妃岂是你能消受的!白日做梦吧!你也只能去平康坊找个骚娘子去去火,却又舍不得银子!哈哈!哈哈!”众人一起取笑,言辞中颇多淫亵之意。听得李天郎不禁大皱眉头,高云舟已经猜到七八分,悄声说道:“看来又是杨氏一族陪天子避寒华清宫了!”
“可是杨贵妃之外戚?”李天郎看着不断有人加入讨论中,为谁家服饰艳丽,谁家车马华贵争执不休,羡慕乃至立志效仿者甚众。“大唐富足天下,但总不可骄奢太过,尤其是外戚恃宠,难免上行下效,历朝皆视为痼疾……。”
正说话间,看见阿米丽雅满头大汗地牵着两条大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人群中。当巨獒把她带到李天郎身边时,不仅引来众人侧目,也诱发一阵唏嘘议论之声。公主将牵狗的皮带往李天郎手里一塞,放下另一只手的提篮,端起桌上的茶杯毫不客气地猛喝几大口。
“慢点!慢点!”李天郎一声呼哨,叫两犬蹲坐。
“真是,这两头畜生欺负我来着!差点没被它们气死!”阿米丽雅坐下喘匀了气,掏出汗巾擦着额头的汗,“方才我正在一商铺买胡饼,突然大街上传来喧闹之声,一时间人潮涌涌好生热闹,说是杨氏一家要往华清宫去。我原本想,恐怕是杨玉环杨贵妃的家人吧,心存好奇,也跟着去看看,见识一下倾国倾城的大唐第一美人,嘿,那知人山人海根本看不见不说,两头畜生因为人多繁杂,凶性大发,狂吠乱跳,我哪里抓得住,只好将它们缚于一家商铺门柱之上,匆匆一瞥,也算开了眼界!”
“见到第一美人了么?”李天郎调侃道,“暗地里没比较比较?”
“哼!那里见得到!”阿米丽雅娇嗔道,“不过见到五队着不同色缤纷彩衣的红男绿女分列而行,犹如春天百花齐放般灿烂,几辆牛车,也是饰以金翠,间以珠玉。上面还有好多吹奏乐器的美女。想来牛车极重,几头健牛都是步履艰难。旁边骑马的随从,所骑地那些高头大马,显然来自西域,价格必是不菲,这倒罢了,居然是以黄金为街嚼,以绵绣为障泥,天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在佛经上看到这样的场景,那就是西方极乐世界!”
李天郎神色凝重起来,从苦寒凄凉的边塞,到豪奢如斯的长安,真蝇天壤之别。难道数十万戍边将士的血汗,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街边百姓皆为其欢呼喝彩,闹市宵小也雀跃跟随。那车中女子,一路抛洒花瓣,竟不知隆冬季节,哪来的那么多鲜花!队伍走远,沿路遗失的鞋子和头上掉下的珠翠钗环,随处可见,成为众人哄抢之物……。”阿米丽雅啧啧感叹,没注意到脸上变色的李天郎,“大唐富贵甲天下,固然令人羡慕,可是我一路东来,仍然见到很多饥寒落魄的可怜人啊!即使在长安,也有跪在乞食的穷人,你们的天子随便拿点银子……。”
“呵呵,这位小忍受子心地甚好,但却天真过迂了!这样的场面在长安算得了什么!少见多怪罢了!就怕天子,也是纵情于此,忘了天下啊!”一个干涩的声音在李天郎身后响起,三人举目望去,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清瘦汉子正冲他们颔首示意:“某家姓杜名甫,字子美,唐突之言请三位勿怪!”
“哦?先生也是朝廷命官?这么说恐怕多有不便!”高云舟说道,“背后议论,也非善举……。”
那人苦笑了一下,喃喃说道:“朝廷命官?一个冷冷清清的右卫率府胄参军,报国无路,练兵无人,罢罢罢,空谈几句时政,尚不能比及谏官,立仗马之虞,突如其来,呵呵呵,又能奈何?”
李天郎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这到底是天宝盛世,微有瑕疵,也是常事!他这么安慰自己,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这个叫杜甫的右卫率府胄参军说自己无事可做,说明如今的折冲府已是无兵可交,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安西镇兵,募兵占了大半。长此以往,唐军来源只能靠各节度使自行招募了,这显然和大唐军力历来的“内重外轻”截然不同,也使人不安,但到底怎么个不好,李天郎也想不明白。
“唉!走吧!回去!”李天郎拂袖起身,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还是多想想明天的入朝吧!“高公子,令尊想必已从吏部回来,不知道是否得到确切消息?”
“我也不知!先且回去,问问他吧。”
走到门口,那干涩的声音合着敲击茶碗的脆响,飘来一首诗:“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阖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极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号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鞍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表。箫管哀吟感鬼神,宾从杂还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立锦茵。杨花雪落覆白,青鸟飞去街红巾。炙手可势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李天郎稍停脚步聆听之,不禁感叹:“长安城内确实是藏龙卧虎,一个颓丧落魄的右卫率府胄参军,既然出口成章,句句珠玑。这段诗词,无一刺讥语,描摹处却又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却又声声慨叹!无声胜有声,无语胜千言!妙极!妙极!”
“这就是长安,这就是大唐么?”阿米丽雅低低呓语,“汉人真是奇怪啊!叫人爱不得,恨不得,也敬不得,轻不得……。”
此时在高府,高仙芝闭着眼睛枯坐于书房。一动不动,面前茶几上的一杯香茗清烟袅袅,家人仆从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因此房间里显得十分安静,凝神细听,似乎可以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咝咝流动,平静之下是余悸未消,高仙芝一从吏部回来便独处书房,他可不愿有人看到他满心的惶恐,同时,他也需要时间来清理自己的思绪言。此时此刻,这位大人物的心情也是腾挪跌宕。从吏部那里,他已经得知自己已经是未来安西节度使的人选,即将称霸一方,实现自己多年的夙愿,对于这一点,李林甫倒真的没有夸口。但是,他也从那里知道了另一个令他惊惧不安的消息:曾任河东、河西、陇口、朔方四镇节度使的名将王忠嗣,被贬黜为汉阳郡太守,要不是哥舒翰以死求情,感动了玄宗皇帝,那被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度以死罪的王忠嗣,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对王忠嗣的为人和才能,高仙芝是极为钦佩的,他甚至嫉妒此人取得的骄人功名,但潜意识里不觉 是将他做为效仿的楷模。自忖如若有其同样的唐室渊源,自己当不在其下。北庭节制于安西,安西又节制于陇右,说起来,高仙芝自己还是他的下级。真不明白,转瞬之间,这位佩四将印,控疆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的大将,会顷刻间便在大唐的朝堂上土崩瓦解,烟消云散!要说背景,王忠嗣乃名门之后,其父王海宾,是开元初名震西陲的猛将,战役于开元二年和吐蕃的激战中,玄宗感其忠义骁勇,特赐当时九岁的王忠嗣继承父亲的官位,并收养于忠王府,当今太子李亨成为形影不离的亲密玩伴。要说才能,小小年纪就能与玄宗皇帝面谈军政,被帝赞日后必成良将!极受恩宠,被皇帝钦点为将,如此殊荣,又有几人?要说功劳,自二十岁从军河西,勇猛韬略超于常人,诸军上下无不拜服;三十岁新城之役声名鹊起,横扫吐蕃,震慑西陲;接着又转战北境,屡败奚和契丹,威名日盛。四十二岁兼四镇节度使,为大唐开国以来手握兵权最重的将领,甚至有人说,他很快就会被召回长安,官拜宰相!可是,这样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居然也会被人连根拔起!
为什么会这样?
听吏部的眼线说,是为了失败的石堡城之战!
高仙芝可清醒得很!他明白胜败乃兵家常事,如若仅仅因为一战得失就诛杀悍将,那谁还会为朝廷效力?这里面必然大有原因!
没错!
石堡城乃战略要地,扼守赤岭天险,谁要占据此地,谁就赢得了湟水流域和青海牧区的控制权。
开元十七年,自石堡城建成,大唐吐蕃就为其征战不休,双方成千上万的士卒血洒城下,染透赤岭。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在尸山血海中登上了石堡城,夺得了这块对他们来说,生死锁钥之地。
玄宗皇帝要王忠嗣把他拿回来,记住,是皇帝,天子要拿回来!
难道就因为这个得罪了皇上?王忠嗣曾经不止一次驳回包括安西等边镇的请战书,高仙芝记得有一次他随夫蒙灵察赴河西拜见这位权倾一时的大将军时,王忠嗣语重心长地告诫摩拳擦掌地好战将士说:“国家升平之时,为将者在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徼功名耳!”这不仅与当今皇帝“吞四夷之志”格格不入,也让急于建功立业的将领们焦躁不已。夫蒙灵察就私下里讥讽王忠嗣当然想当他的平均数安四节度使,无非是不想有别人超过他,自然将王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没想到王忠嗣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对皇帝老子也搞阳奉阴违!他自己持重不战倒也罢了,还扬扬万言上书劝戒天子说:“石堡城地势险要,吐蕃视为要地,必倾国力守之。现即大军屯兵其下,欲夺之也势必死伤为过万。且夺此一城,不仅破边塞之安宁,交恶与吐蕃,也于进取九曲无宜,徒费军力耳。臣恐所得不如所失,不如厉兵生动活秣马,以待时机,一鼓而下也!……”。皇帝爷已然不高兴了,可那王某还没个完!求战心切的董延光请缨夺石堡城,玄宗令王忠嗣派军辅佐,皇帝显然和姓王的较上劲了!你不去好啊!这不有人争着去吗?大唐缺不了你!要是别人打下来,看你怎么说!
可惜董延光志大才疏,除了找个请战的好时机,啥也没干好!王忠嗣也犯糊涂,捧着天子的诏令不情不愿,这样的心境,他能对太知趣董延光能有多好的支援?石堡城下平白无故又多了一堆冤魂!唐军无功而返!董延光多了怨恨,大唐没了面子!关键是皇帝没了面子!皇帝的面子啊!
皇帝要找茬收拾他,他还跑得过?
太子?虽说儿时伙伴,也帮不上忙!太子在皇帝面前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傻子!心惊胆战的小儿!他哪里说得上半句话!
再说,他此时说什么话也没用了,就算能说,也会适得其反!“太子党”这个说法早就在流传,弄得李亨连年乐器舞姬都不敢添置,生怕被人借故生事,落得个娇纵声色的名声,失去太子名号对他来讲,就是大限已到!太子党内有高力士,外有兵权在握的王忠嗣,可也不得啊!宰相李林甫的说法之所以极大地震动了皇上,那就是告发王忠嗣和太子过往密切,合谋觊觎皇位!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想到这,高仙芝浑身发冷,李林甫!难道又是李林甫!对了,对了!就是如此!什么太子至友,什么官望宰相,根源就在这里!王忠嗣和皇帝碰出的火星,就因此而被浇油引燃了……,甚至差点将太子李亨一起烧掉!老天!老天!
李林甫,可怕的宰相!他不允许有人威胁他的相位!
高仙芝眼前浮现出李林甫布满皱纹的老脸,那双眼睛!如鹰隼般毒辣的眼睛!还有那笑里藏刀的阴险笑容……!他打了个寒战。
看来自己的小勃律大捷来得真是时候啊!不仅让玄宗一洗石堡城战败的阴晦,也让李林甫找到了淡化王忠嗣的突破口。于是自己拥有了安西!于是有了前所未有的加官晋爵!
棋子!小卒而已啊!
高仙芝睁开眼睛,呆滞地注视着茶杯里漂浮的叶渣,它们慵懒地在水面上荡漾,在腾腾的水汽中鼓着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自己投影在茶水面的半张脸,高仙芝突然觉得无趣之极,一辈子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真的改变了么?改变的命运是自己的努力还是别人不经意的拔弄?
王忠嗣如此,自己又能怎样?
才能功绩算个屁啊!……
一束光柱穿过琉璃天窗直直的落在高仙芝头上,光柱里翻滚着细小的飞尘。
低头不动的高仙芝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骄横和豪迈,他蜷缩在太师椅里,象一只艰难捱寒的老蜘蛛。
这天下午书房里的高仙芝,是失魂落魄,自信扫地的高仙芝。

[ Last edited by aero on 2004-10-8 at 19: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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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9 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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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可否有第13,14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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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11 17:07 | 显示全部楼层
Originally posted by Insomnia at 2004-10-9 16:43:
最后还是没看完
字忒小了
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在用xx号字体看后面就可以选用多大的字体看了,14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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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23 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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