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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步微澜的《沉香豌》,完结+4篇番外!郑重推荐!~~现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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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8 章
  高考的前期陈婉丝毫没有一般考生的焦虑情绪,班主任赞她有大将之风,陈婉淡然笑着。她的人生早在三年多前就突然逆转了方向,将来她会在哪里会做什么早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唯一能把握的是尽量把脚下的一步步走好。
  
  舅舅舅妈为了能让她好好睡觉,每天晚上七,八点就关了店门,连电视都不敢开。陈婉夜里躺在小床上,听着木板那边传来的小宇平稳深沉的呼吸声,想着舅舅那天说的话。舅舅没有爸爸有文化,说出来的话也不是爸爸那样一套套的。但是字字朴实而且分外有担当。
  
  她从没有怀疑过爸爸对她的爱,可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难言的原因选择了绝路?他站在九楼楼顶上纵身跃下的那一刻,难道没有丝毫想过她?没有想过以后世界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他怯懦地选择了逃避,狠心丢下她。如果是舅舅,他会这样做?
  
  考场在十五中,方存正送了她过去就在校门外等候。最后一天时,他看见她一脸轻松地微笑着在其他人后面慢慢走出来,他也随之松懈下来,然后觉得绷紧了几天的肌肉格外酸疼。
  
  “要不要去哪里庆祝一下?”他乐呵呵地问。
  
  “回家吧,我舅舅他们等着在呢。”陈婉也抿着嘴,笑说。
  
  她看着方存正的侧脸。他五官并不英俊,但是眉眼中的彪悍平添了许多男性的粗豪帅气。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要和她如何发展,可这两天半里,他一直在门外守侯。
  
  假如按照以前的生活模式长大的话陈婉是不会对方存正这样的人多扫一眼的,命运的轨迹突兀地改变,她才了解到以往的自己多么单纯,而且妄自尊大的极其可笑。她和春节时在方存正面前狷狂无礼的所谓“太子”们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有了个好爸爸而已,没有了父辈施与的光环什么都不是。反观方存正,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不管将来是否能出头,他们的生命力都让人赞叹。
  
  他们两个人因为命运的翅膀微扇了一下,运行至一个点上交汇。将来是并行下去,还是各自有自己的方向继续向前?她没有爱过谁,不知道爱上人时是什么感觉。如果象电视电影里那样天雷勾地火,至死方休就是爱的话,那么她对方存正只是感激,再加上些许疼惜罢了。
  
  “我是不是变帅了?”方存正摸摸下巴,“你足足看了我五分钟。”
  
  “是帅了点,难怪猴子说唐会最红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的天天缠着你。”
  
  “你别听猴子瞎掰。”他脸都变了。
  
  “是又怎么样?证明你吃香还不好?”
  
  他咬牙,“要是能让你吃醋我背个黑锅倒是没所谓,没有的事猴子也拿来你面前扯淡。”
  
  “不许说脏话。”她吼他。
  
  “这个淡又不是那个蛋。”他咕哝着,想想不放心,又说:“真没有的事啊,你别瞎想。”
  
  “切。要说不是我带有色眼镜看不起人啊,你要找可真不能找你酒吧里的姑娘。你妈带大你们不容易,儿媳妇一定要找个温良贤淑会照顾人的。”
  
  “象你一样?”方存正斜睨她一眼,高兴的直乐。
她说完就后悔了,赶紧的撇清,“我不行,我脾气不好。你问小宇就知道了,他哪天不挨我打?”
  
  “小宇还说过我是喜欢被人打的类型呢,配到一起了。”他笑眯眯地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掩饰道。
  
  方存正明白陈婉以及陈婉的舅舅都不喜欢他的“工作”。他能改,他现在是一步步往能见得光的地方转移,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好在他们年纪都不大,等她大学毕业了,他挣到钱堂堂正正站在太阳下面。那时候,谁能阻止得了?“我刚才是问你想报哪儿的学校?”
  
  当其时还是估分填志愿,陈婉估量自己的考分进东大是胜券在握。东大在全国的高校排名靠前,综合条件不错。关键是在省内生活成本低,而且能照顾到家里。“东大。”
  
  方存正之前还一直担心陈婉会去省外,四年的时间里将发生什么太难预测。如果还是在济城那就太好办了,只要还在他地头上,放了风筝出去他不怕收不回来。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嘴里哼着歌,“学费别操心了,有我在。”
  
  陈婉柳眉倒竖起来,“巩小宇那混帐小子和你说了什么?我的事情不要你参合,我舅舅会给,不够的话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我这儿也放贷款的啊。新项目你该不知道吧,利息和银行一样,你要借钱到我这借好了。”
  
  陈婉不可能在方存正那借钱,骨头硬得出奇的舅舅更加不会。
  
  巩自强斟酌再三,选择去找小婉父亲的单位。
  
  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办公透明化,巩自强第一次去国土局的时候守门的拦住他不给他进去,他只能等到下班时间去家属区找上次见过的那个管后勤总务的刘处长。说明来意后刘处长一脸无奈说“局里那时讨论过只是资助到陈婉满十八岁”,然后又推搪说负责这方面事情的副局去了南方考察还没回来,叫巩自强回家等消息。
  
  巩自强于是天天去国土局门口蹲点,过了快一个星期和守门的也混熟了,知道了那个副局的车牌号。星期一一大早远远看见那部车过来,巩自强连忙站在靠大门的正中位置把车挡了下来。车里的人拉下车窗问怎么回事,他简短的把原由讲了,然后被请进办公大楼。
  
  出来时,他得到保证,国土局负责小婉一半的学费。巩自强在铁栏杆旁边呆立半晌,望向办公楼的角落。陈婉她爸曾经躺在那个位置,内脏破裂,嘴里和头上汩汩地往外淌着血,身体弯成个奇异的角度,眼睛大睁着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角。
  
  巩自强眼角狠抽了一下,在心里谓叹一声,转头出了国土局大门。
  
  陈婉见舅舅带着莫名的喜悦踏进家门,在舅妈询问下终于知道舅舅这半个月天天早出晚归的原来是在为她的学费奔走,她再是坚强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下来。她躲回自己小屋里,趴在床上咬着枕头一角大哭不止。
  
  舅妈进来劝解时也是抹着眼角,带着泪笑道:“小婉,这是好事,就别哭了。好日子还在后头,等你们姐弟将来读书成人,有了好工作我们家就熬出头了。”
  
  “舅妈,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陈婉把头埋在舅妈怀里呜咽着说。
  
  “舅妈知道你是好孩子,有孝心。”舅妈边说边拭着面颊。
  
  小宇也知道姐姐前段日子打算辍学是为了让他有继续念书的机会,房里传出来他姐的哭声象鞭子一样抽在他后背上,似乎比他爸打过来的棍子都疼。他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看着小课桌上的课本,手上的笔捏得紧紧的。
  
  暑假里巩小宇再没有出去游荡过,连纯阳观门前的篮球场都不再见到他的踪影。陈婉和他一样,整个暑假都在店里帮忙,空暇的时候就在厨房里研究巩家的食谱。
  
  巩家有本家传的食谱。舅舅的手艺是外公亲手教出来的,那本食谱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见小婉对这个感兴趣,他就从箱子底把它给翻了出来。
  
  食谱是老式的线装书,虽然一直拿油布包裹着,但是纸质泛黄,还有被老鼠啃噬过的缺角,手书的簪花小楷极是端雅秀丽,想来是有些年头的了。陈婉大喜过望,自拿到书后天天捧在手上研究。只是其中有些食材她不甚了了,象“蝤蛑”她查过字典才知道是黄甲蟹,“鲍脯”原来就是鲍鱼,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舅舅见她沉迷在其中,不由好笑,“咱们居家过日子的都是家常菜,那书记得我以前也看过一两回,全部是上大场面的,我们用不上。”
  
  陈婉抬起头,长睫毛忽闪下眼中熠熠生辉,“舅舅,将来我赚到钱就可以买这些好东西做给你们吃了。”
  
  巩自强大笑,“好,有志气。”
  
  “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这么好笑?”舅妈进厨房问。
  
  “小婉说将来做鲍参翅肚给我们吃。”舅舅笑说。
  
  “什么包身吃?”舅妈没听明白。
  
  “你也是个土包子。”舅舅取笑她。
  
  舅妈不乐意,“我是嫁鸡随鸡,嫁个土包子也变土包子了。先别打岔,刚才听周家嫂子说西大街那边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婉家就在前街,离西大街很近。一家人走出店门,只见西大街那边火光腾腾。正是夏季,傍晚了暑气还没散尽,陈婉陪着舅舅过去,走近了觉得热浪更是蒸人。火势很凶猛,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已经窜了四五栋房子。待火情控制下来时,已经将那几栋房子烧成了废墟。
  
  四周人声鼎沸,现场乱成一片。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说被烧的是西大街的钉子户,有说事有蹊跷一定是故意有人纵火。
  
  待火被完全扑灭后,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尽。空气里还弥漫着未散的烟尘和烧焦的臭味,以及人们的无奈叹息。
  
  失火的人家坐在马路上守着抢出来的仅有的财物,男人的眼神空洞,女人抱着孩子痛哭。陈婉回到自己家店门,耳边仍旧回荡着那个女人呼天抢地的凄厉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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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9 章
  “这群杀千刀的,害了别人家破人亡,赚的钱能用的安心?”舅妈正和周家阿姨聊着刚才西大街的事。舅妈很少口出恶言,象这样的话说了出来证明已经是气愤到极点了。“人在做,天在看。迟早会有报应的。”舅妈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讪讪地,看了小婉一眼。
  
  陈婉强笑一下。
  
  刚才火灾现场时看到的景象仿若三年多前上海路的故事重现,那次的后果比这次还要严重,一个被拆迁户搬出燃气罐本是打算一壮声威的,后来不知怎么引爆了,当场二死三伤。虽然最后调查出结果并且有人为此事件受到惩处,可黑幕重重,真相究竟如何,谁能看得分明?
  
  她父亲正是因为牵扯于其中才最终走上绝路。
  
  自从父亲升上国土局的正职之后家里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但是高档烟酒那些都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水至清则无鱼,她虽然年纪小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其他的并没有特别奢侈极欲的短处,包括在他自杀后从他办公室搜查出的现金她都隐隐感觉是出于陷害。真正说不清的是家中茅台酒盒里藏着的那张巨额存款单,名字确实是陈海行。
  
  三年多来,她从不相信父亲是畏罪自杀。他仕途壮年,前路一片光明,不可能为了些许利益动心并自毁前程。她记得曾见过父亲颓然坐在书房里的样子,那次她怯怯地走过去问“爸爸,怎么了?”爸爸颓然低声说“做人太无奈,做官更无奈。”然后他扬起手,象是要拨开什么似的,笑了笑,又说:“和你个小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确信他是好人,哪怕如舅舅所说爸爸比较功利善钻营,他本质上也是个好人,甚至他也想做个好官。
  
  即便爸爸是千夫所指,全世界都认为他十恶不赦,那又怎样?他永远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妈妈走了不肯再婚怕她会受丁点委屈的那个人。她站在店门口,迎着盛夏薄暮里最后那线残阳微阖双目,脑中历历如昨地浮现爸爸高举起她的样子,那时妈妈也还在,她静静地站在旁边温柔满足地看着他们,爸爸张扬的大笑,妈妈娴静的气息……
  
  秦昊站在数尺之外,迷醉的欣赏着这一幕。暮色残阳,青瓦白墙,四周突然寂静下来,静得深沉,静得他能听到她鸦翼般的睫毛垂下时划过空气的气流。
  
  她微仰着头,白皙的颈项弧度迷人。夕阳斜照在清水河上,金色的波光又反射上来,仿佛有金红的光芒围绕着她在跳动。他自十七岁始初尝女色,见识的女孩和女人多的去了,相较而言她算拔尖的一个。他记得一年前初见时的惊艳,可那时仅限于惊艳。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惊艳是什么,是美得动人心魄,直叫人不敢直视。
  
  她立于残旧的老屋前,面朝着凸凹不平窄仄的石板街和臭气熏人的清水河,犹如废墟里一株绝艳的牡丹,越是背景破败越是彰显了骄人的国色。偏偏她对自己的美丽不自醒,她不知道她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所以益发美得张扬。
  
  他缓缓走近,她睁开眼睛,见到人影先让到门边,习惯性的堆上笑,“吃晚饭是吗?进来坐。”然后凝眸发现是他,脸上表情一秒中三变,先是惊讶而后眼神躲闪开,不知道是讨厌还是基于羞涩,待重新望向他时笑容已经敛去七分,多了三分寒意,“晚上没有面吃。”
  
  秦昊几乎没看过她的笑容,刚才那一瞬奇迹般的微笑让他一楞,随即又为她丰富的表情而失笑。“没面我吃别的,”他盯着她微扬起嘴角,觉得她勉强支撑的冷然很是有趣,“打开门做生意,没见过还有赶客人走的。”
  
  她好象哼了一声。
  
  秦昊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见他三次,三次都没有好脸色。其实连陈婉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是因为对所谓“特权阶层”的厌恶,还是对他灼灼目光的反感?
  
  他径自走进去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她抿抿嘴进柜台里拿了张菜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谓的菜牌不过是张过塑的两面有字的纸而已,他也不看,随口点了两个热菜,最后问她还有没有花生糖火烧。
  
  陈婉不由用怀疑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火烧下午卖完了,”见他有些失望,她又说:“有菜粑粑要不要?”
  
  秦昊点头。
  
  难怪陈婉会奇怪,他其实来过巩家的小菜馆数次,只是她前段时间忙着复习,机缘不和并没有遇见。
  
  秦昊爱吃,小时候他奶奶常笑话他“小嘴尖尖的,就是个吃货。”他奶奶是济城人,是朱雀巷人,家里几代经商,当年在济城算是富甲一方。因为外祖作着德国人的洋买办,所以家里一直教化昌明。他奶奶在济城唯一的教会女子学堂读书的时候就背着家里人参与青年救国运动,后来更是满腔热血的和几个同学奔赴延安。
  
  他小时候经常听奶奶念叨朱雀巷的一切,纯阳观里供的太乙真人前的供桌下他奶奶曾经躲在里面睡了一夜,因为犯错怕被外祖爷爷责罚,结果家里闹翻了天,丫头妈子小子们都被轰了出来找人;老槐树的槐花经常被她们偷打了下来做槐花韭菜鸡蛋饼;观里的老井水据说拿来洗脸会越洗越白嫩;街头老巩家的馆子是济城最顶尖的饭庄子,连上海路的一品香都比之不如……
  
  奶奶娘家的亲戚抗战结束后都迁去了国外,祖屋也充为了国有。他奶奶一直没有回过济城,到老到死都念念不忘朱雀巷。最后那几年,少女时安然质朴的回忆更加的历久弥新。秦昊初抵济城就来朱雀巷寻找奶奶记忆里的种种痕迹,也是对他孺慕的祖母的怀念与追思。
  
  他确定巩家菜馆就是奶奶口中的巩家饭庄缘于那碗牛肉面牛肉汤,第二次来时吃到的花生糖火烧更是让他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过往的世界一般。他还是黄口稚儿时,时常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甜香,等着油亮亮,金灿灿的烧饼出锅。奶奶看着他眼巴巴地就开怀笑骂“小吃货”,一边说一边捞起锅里的烧饼,拿油纸包好了递给他。
  
  秦昊边回忆着往事边好整以暇地吹着杯子里劣等茶叶的沫子,打量着周围班驳的青砖老墙,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杂木打就的柜台后摆着各种啤酒白酒。暑气还没散尽,门口高悬的布幌子纹丝不动,他视线随着陈婉转移,她开了两支冰啤酒送去隔壁桌子,大概是熟客,浅笑嫣嫣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回身走向柜台,兰色裙摆翻扬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可惜他才看了两眼就消失在柜台后面。她拿着一叠纸似乎在算帐,咬着下唇很认真的样子。黑发掉落一缕拂在面颊上,她抬起手把头发捋向耳后,象是感觉到他烁烁的目光,她向他这里望来。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昊只觉得心被她那一眼瞪得痒痒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
  
  陈婉粉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和舅妈交代了进厨房看看,转身进了后面去。
  
  秦昊无可奈何地看着那蓝花布帘子扬起又垂下,只能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心情继续打量残旧的老屋。
  
  小饭馆夏天的生意要好一点。天气热,附近人家没几家是有空调的,所以有些爷们就在巩家的馆子里叫上两支啤酒两个凉菜,聊着闲天,颇能打发时间。秦昊坐了一会,店里已经满了。他见陈婉把帘子掀起,在后院又支了两张小桌子,忙出忙进了半晌,端菜上来给他的时候,鼻翼上微罩着一层薄汗。他幻想着抚上她小鼻头的感觉,手痒痒的抬起又放下。
  
  “看够了没有?”她粉面桃腮的,连脖子都有一层红晕。“吃你的饭。”吃完了就滚蛋。
  
  他嘿嘿一笑,拿起筷子仔细的用纸巾擦拭一遍,“知道为什么你家生意不好吗?”
  
  她本是想离开的,却好奇地停步。
  
  “服务员不能丑,太丑倒胃口,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漂亮都顾着看人去了,谁还有心思吃饭?”
  
  陈婉气得脸色由红至青,斜着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长了双狼眼?”
  
  发了恼的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尤其是那一乜,撩人之至。秦昊顿觉魂与了三分,懒懒地说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吃完好走了,店小招呼不起贵客。”她僵着脸把话说完。
  
  秦昊还待再调笑几句,此时夜幕已垂,店里几支大日光灯管照耀下,她眉目中流泻的冰寒让身处炎夏的他心神一冷,窒了窒,向来自诩倜傥风流的他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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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0 章
  经过金盛的时候秦昊见才九点许,车速没减慢分毫直往父母家而去。省府有个家属区就在附近,但是位于济东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却都是住在城南的明月湖。身处闹市喧嚣尘埃,却又独享一片宁静清远,明月湖挨着小环山,从上海路直下出去前门的旧城墙就是了。
  
  他父亲历来的习惯是九点四十五分准时上床睡觉,他怕引擎声吵到老头子又要惹一顿呼喝,便在五十米外停了车沿着林荫道走回去。帮他开门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小姑娘来他家做了一年工看到他还会脸红,半卷着舌头说着普通话:“您咋这儿黑回来捏?”
  
  秦昊不由好笑,看着她腼腆的样子忽地想起那含羞带恼的一瞪,心里痒痒的,笑意又是深了几分,学着她的本地话问:“你咋还不睡捏?”
  
  小保姆脸更红了,撅起嘴,“快点进来,冷气都散了。”
  
  “我妈他们呢?”
  
  “叔叔将将的睡啦,阿姨也上楼了。”
  
  秦昊把手上的东西拎进厨房,他妈听到声音已经下来了。石香兰五十上下,年轻时就是美人,现在也不见老,想是才洗过澡,人未至淡淡的香水味已袭来。
  
  “你这孩子,几天不回家了?回来一次非拖到你爸睡觉的时间,早点回来一起吃饭多好。”
  
  “我这不忙吗?”他把东西放进微波炉,“看你儿子多孝顺,专门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忙也不见你忙出个什么名堂。”他妈嗔道,“什么好吃的?还要我儿子专门送回来。”
  
  “菜粑粑。”秦昊把盘子拿出来,热气腾腾地直冒着香味,他忍不住直接用手先拿了一个丢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递给他妈。
  
  “我刷过牙了。”石香兰往后躲,“我还说什么好东西,就这个。”
  
  “你试试再说。”秦昊含含糊糊地道,不由分说塞到他妈嘴里。菜粑粑是济城的小吃,用豆面与玉米面和的皮包着菜馅,以前是劳苦大众的吃食。但是今天在巩家吃到的不一样,马齿苋的馅,中间包了一小块五花肉,最妙的是还有一个蛤蜊。蛤蜊的汤汁溢在菜馅里,浸入脆甜的面坯中,鲜美得能把舌头都咬下来。
  
  “是不错。”石香兰频频点头,“哪家的?过些天你爸生日,我还说济城没什么好食肆呢。”
  
  “旮旯小店。”
  
  “苗苗,不是我说你,别见天到处胡混,有空多回来陪陪你爸。他是嘴硬心软的人,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斗倔,斗到什么时候去?”
  
  “妈,拜托,我也一把年纪了,别老是苗苗、苗苗的叫。听了肉麻。”秦昊倒杯水递给他妈,“我是想回家啊,我爸一见我就没好脸色,我还敢回来吗?热脸贴个冷屁*股?”
  
  “说的什么话!你就不能消停点,安份找个正经事做?”
  
  “我做的不叫正经事?”
  
  “直系亲属不能开公司做生意,你要为你爸爸着想。”
  
  “公司又不是我的名头。妈。我读法律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爸不相信我就算了,你也不信我?分寸我会掌握,不会做框外的事儿给爸添乱的。”
  
  他妈叹气。“知道分寸就行。早点睡,明天起来陪你爸吃早餐。”
  
  秦昊回了自己房间平躺在床上,掏出裤袋里的手机,8个未接电话。查看一下,都是蒋小薇。蒋小薇是他半年来的玩伴,模样漂亮,身材养眼,无可挑剔的是知情识趣。出来玩就是要懂得分寸,他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个粘人的麻烦回来。不过蒋小薇正常的时候这点做的不错,喝高了就会偶尔发疯,今天连续八个电话过来估计是没少喝。
  
  他厌烦的把手机扔到一边的皮椅里。眼前浮现那破落景象里的一张艳极冷极的面孔,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死丫头片子,别的女人都是巴巴的上赶着,就她人五人六的。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也敢登眉上眼的给他摔咧子。
  
  他习惯了晚睡,在房里兜了几个圈坐下来开了电视,看了几分钟又烦躁的关上。算算东部的时间估摸着秦瑶已经起来了,于是拨了那边的电话。
  
  秦瑶是他大伯的女儿,大他半岁。他和秦瑶可以算是老秦家的基因变异分子,从小到大没少给老秦家鼓捣点儿乱子出来,秦家这一代五个,除了大伯家□害病夭折了的大儿子,其他的三个他也就和秦瑶走得近点。
  
  “咦,邪乎了。这时候给我电话。”秦瑶婚后跟老公住美国长岛,鲜少回来。她和秦昊一样,都是晚睡晚起的人,平常秦昊与她联系都是折腾到凌晨两三点后,这个钟数甚少有接过他电话,不道她奇怪。
  
  “我已经拖了半个小时了,也要留点时间给你们做晨间运动,按姐夫的体力估摸着半个小时足够了。”他咧着嘴笑。
  
  秦瑶啐他一口,“你姐夫出公差,后天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
  
  “我怎么听着有闺怨的味道?这唱的哪一出?琵琶行?商娥怨?”
  
  秦瑶半晌没说话。
  
  “唉,怎么了?言语一声啊。真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你姐夫是我手里的风筝,线在我手上攥着任他飞能飞到哪去?”秦瑶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算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个lie。”
  
  “行了,别和我玩深奥。有委屈就说。”
  
  “我能受什么委屈?谁敢给我委屈?”秦瑶恢复了大嗓门,又是一贯的自信。想起正经事,问道:“晨早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要问你借钱。”
  
  “多少?”
  
  “一两千个。”
  
  秦瑶炸将起来,“你不是搞了几年外贸,钱哪去了?吃喝piao赌都花完了?要那么多做什么?犯了什么事?”
  
  秦昊预期她会跳脚,揉了揉眉头等她发泄完。“做外贸是赚钱,可你也知道赚的钱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前段日子宋书愚和叶慎晖他们搞股票基金,我也参了一脚玩。现在赶着用钱,不够周转的。不是想着你是我老姐,我会丢这个人?”
  
  秦瑶沉吟片刻,“做什么生意?别忽悠我啊,我可知道你老底的,再折腾你也不至于叫穷叫得这么响亮。”
  
  “我要买半条街。”秦昊思*索一会还是说了实话。
  
  “房地产?小五,那个不能沾,二叔现在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在。房地产是敏感环节,你别把家里人都陷进去了。”
  
  “先别急,听我说。”秦昊走去小客厅倒了杯黑牌,回来重新拿起电话,“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提的朱雀巷吗?我说的就是那……”
  
  秦昊来济城近一年时间,第一次去朱雀巷的时候就听闻了拆迁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没上心,真正起了念头是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父亲秦仲怀来济东履任前就知道济东的水深,省长洪浩林是济东省人,拥护者众,下面的关系盘亘错杂。省一把手林书记还有两年就要退休,继任的人选不外乎两三个,其中最有胜算的就是省长洪浩林和秦昊的父亲秦仲怀。
  
  自古以来官场升迁的规律,作得一方大员,任内有些政绩,任满后回朝就是部级领导。他父亲秦仲怀今年不过五十许,在副位坚持一两年升上一把手做满一届再回北京,年纪刚好。而因为秦家老爷子的关系,洪浩林对这个竞争对手更为忌惮。
  
  这些是父辈的事情,秦昊懒得理会。他上了心是因为洪浩林的儿子。
  
  他才来济城的时候听从老头子意思凡事低调,偏偏洪建学就是不长眼色,也不知是听说了里头内斗什么的,就是变着法子踩他给家里老头子出气,给自己长脸。秦昊打小在京里骄横惯了的,他是三兄弟里最不听话最不消停的一个,却又是秦家老太爷最喜欢最受宠的一个。几曾吃过暗亏,被人明里暗里挤兑过?一来二去,把他真火给撩起来。
  
  半年多里,他探明了不少洪家内幕。洪建学的姐夫伍承刚发家始于三年前上海路改造重建,三年来公司规模发展不小,虽然不能跟叶老四的安诚相比,但也算济东地产界的一条大鳄。这一次朱雀巷也是伍承刚挑头,负责拆迁的公司和江磊有关,而江磊的父亲,江文涛,负责城建和国土工作的江副市长又是洪省长的知交兼忠诚战友。
  
  这下好玩的很。
  
  “你的意思,就是拿几千个出来出气找脸子玩儿?”秦瑶听他一说完就咋呼起来。
  
  “那小子不开脸儿,没打听清楚就来我秦小五面前放份儿。我不使点大招玩玩儿,人还没回京,脸先丢出去了。”秦昊慢慢摇着水晶杯,看着最后一小块冰缓缓化掉,融入金色的酒液里。“这事儿有益无害,我就当囤地,叶老四不也在南昀湖囤了几百亩地吗?现在的拆迁价是一千五一方,我出到两千,把临街面都给买下来,囤个两三年,还怕不涨到八千一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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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1 章
  秦昊是个商人。商人逐利而为,出于商业化的考量,他敏感的意识到现在的朱雀巷就是一个未曾被人发掘的聚宝盆。
  
  上海的衡山路是一个相当好的版本,朱雀巷拥有相似的背景和氛围,唯一缺少的是商业开发的基础——本地经济能力的支撑。
  
  他一年的观察所得,济东的经济发展将会越来越迅猛,对两三年后济东GDP的增长相当乐观。如果那时候启动朱雀巷的开发,并且把上海衡山路的经济模式复制过来,将会是一个相当有投资潜力的充满前景的新商圈。
  
  秦昊是个做事只凭喜恶的人,在他眼里,人无贵贱,社会无阶层……全他妈的扯淡!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什么条件都要自己创造自己奋斗,穷其一生都未必能挺直腰板的;另一种是与生俱来就已经拥有前一种人耗尽一生才获得的资格的人。他,就是后者。
  
  洪建学,这个旁人眼中济东最大的太子爷对于秦昊而言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他一再容忍不是给他洪建学面子,也不是给他老子面子,他只是不想闹出什么事儿让自己家老头子心烦。可如今洪建学胆子生毛,妄想骑在他头上耀威作势,他再装孙子那就不叫秦小五了。他不仅要给他作筏子添堵,还要把洪建学从高处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那是他奶奶的祖居地,那里经过漫长岁月的浸淘,酸腐的发霉的空气里全部是历史的味道,如果因为毁灭性的拆迁将是令人扼腕的遗憾。想起夕阳里那个傍着吱吱嘎嘎作响的木门的一侧身影,怎么能把脖子仰得那么好看?他纳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出溜到老远。打住打住。秦小五,你又不是童蛋儿,怎么想个脖子也能想到起反应?
  
  “可照你所说现在朱雀巷的拆迁已成定局了,光凭二叔的影响你就有把握将行政指令半途夭折停下来?而且济城行政上属于副省级市,省里未必能干预到地方政策。”电话那头秦瑶慢慢的也起了兴趣,思考了半晌问道。
  
  秦昊换了个坐姿,“事在人为。”话说出来感觉声音有点不对,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这两年越来越多人注意环境保护和历史文物的保留修缮,我找人写几篇关于朱雀巷历史印记的文章发到省报市报上,先把舆论造起来。还有叶老四,你也认识的,他在房地产这一块相当有影响力,让他去找人吹吹风,敲下边鼓,这拆迁不停下来也要有所顾忌。”
  
  “可也不能太明显。政治上的事总不能太白热化,那层纸捅破了的话难做的是二叔。”
  
  “这点我明白。我不出面,慢慢收,把朱雀巷都收完了还要叫洪建学那小子搞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现在拆的西大街那一头算是棚户区,好房子都在前街后面,等他建他的高楼大厦去,将来他把西大街那边都建起来了,我这边按兵不动,让他站在新楼上俯视一片残桓败瓦,卖也卖不出个好价位。”他想象洪建学的表情,不由嘿嘿直乐。
  
  秦瑶在电话那头吃吃笑个不停,“你这小子就会裹乱。”笑完又问:“那照你说的样子,几千个要白放那里好几年,加上将来的修缮费用,老房子要修旧如旧的话比建新房子的成本还高,这块钱从哪里来?”
  
  “那时我的钱不都从股市里转回来了吗?再说了,实在不行就拉叶老四入伙。那家伙,整个一生钱机器,还怕没资金?”
  
  “他那么能,他怎么不动手?”
  
  “叶老四和我们不一样,他爸那事你大概也听说过,做事比我们小心稳健的多。赚钱的路子多的是,他也讲过朱雀巷牵扯的利益关系太复杂,懒得趟这浑水。”
  
  “那好,这事就定下来。我拿私己给你,不算借,算投资。你要给我一半。”
  
  秦昊砸砸嘴,“你也太黑了吧?牙缝里漏点出来就吞我一半去?”
  
  “嘿嘿,不坑你坑谁?”秦瑶笑道,“还有,乐雅下个月就回去了,你要风流就赶紧了。再过一个月紧箍咒套得实实的,想玩都没机会。”
  
  “她会念经,我不会跑?我躲到济城来她鞭长莫及,奈何得了我?”话虽如此,秦昊还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秦昊关于朱雀巷的投资就这样敲定下来,只是有所顾忌,不能太张扬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因为西大街的火灾,民怨颇高。虽然定性为意外但拆迁暂时停了下来,只是街头挂了个高音大喇叭,天天日里夜里宣传着朱雀巷的规划前景,四周围的居民不胜其烦。
  
  陈婉拿到入学通知书那一天,舅舅摆了近十围酒,街坊、老师请了个齐。周老师对她没选择最拔尖的高校很是遗憾,她却无所谓,照样团着脸,笑意盎然。
  
  东大位于城东,每日往返不便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住校。新生报道的时候在宿舍里见到久违的蔡蕴洁,她们两人俱是一楞神。也就只是对视了一秒,蔡蕴洁急忙别开脸。陈婉有些黯然,小学初中的同学,当初的玩伴和好姐妹,在对方家里住过穿过对方的睡衣,交换过各自藏得最深的秘密,包括情愫初萌时倾慕的男生……一夕间,便成了陌路。
  
  即使所有人都判定她父亲有罪,罪不延子,她做过什么让其他人这样避之如蛇蝎?世情冷如水,人情薄似纸。她以为她早已经麻木了,可旧时好友的那一转头,她还是感觉被轻视被唾弃。陈婉悠悠一笑,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悲怀。
  
  原来蔡蕴洁也报的金融,陈婉记得她以前总是说想做老师的。这几年师范生也很吃香,但还是比不上商科出来的发展性强,蔡蕴洁自小就是有名的乖乖女、模范生,想来是敌不过父母的意志作的选择。
  
  东大这两年随着社会发展颇为重视商学院的建设,博导和其他任教的老师都是学术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连教学大楼和图书馆都是才落成不久的,所以东大在附近几个省的高校中居为翘楚,学生的整体素质相当不错。同宿舍的几个女孩看衣着打扮都有比较好的家境,陈婉一年到头就是三条牛仔裤和两条裙子轮换着,她倒不为此自卑与尴尬。甫入校园伊始,她就告戒自己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们可以迟到旷课、玩游戏谈恋爱,尽情享受轻松的大学生活。她不可以,她没有资格。她的未来掌握在这几年间,将来是否能有好的工作好的人生,能否回报舅舅舅妈一个安详的晚年,要看她努力到什么程度。不仅如此,她也不愿意把生活费用的压力转嫁到舅舅身上,毕竟明年小宇也要上大学了。
  
  所以陈婉适应了新的学业后就开始寻找打工的机会。
  
  然后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恼恨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
  
  她在学校公告栏上看到几份家教的工作机会都被这张脸破坏了,女主人一看见她不是担心请了个妖精回来就是对长相艳丽妩媚的她学习成绩有所怀疑,张口便是拒绝。三个月之后她才终于在肯德基找到兼职的工作。
  
  方存正问她多少钱一个月,她没好气,想到这几个月碰壁的经历她就委屈不忿,“时薪,一小时四块。”
  
  方存正抱着拳击沙袋哈哈大笑,“那我以后可不敢去了,想到我吃一个套餐你要卖命干五个小时怎么吃得下?”
  
  陈婉白他一眼,蜷缩在破旧的沙发里算着帐,神情郁郁,“一个晚上三个小时,算上周六日,一个月也有四百多,除去生活费和日用品,看能不能存一百。”想想又说,“不行,还要找多一份。”她手撑着脑袋继续挖空心思地琢磨。
  
  方存正边抹着汗边在她旁边坐下,“和你说了去我唐会做,算算帐什么的,你嫌我的钱烫手还是怎么?”
  
  陈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钱债好还,人情还不了。方存正的人情更不好还。
  
  “你那太远了,回学校不方便。”
  
  “我管接送不就行了。”方存正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你逻辑有问题,请个账房管接送管三餐,还管什么?”
  
  “只要你肯,我什么都想管。”他突然正色,“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陈婉咬着下唇,头扭开一边,不愿意面对他的问题也无法直视他甚少如此严肃正经的眼睛。
  
  “老实说,我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好不容易等到你终于读了大学了却又慌得不行。”方存正见她躲闪,方才轻快的心郁结起来,后悔自己开了头却又忍不住继续说下去,“好象和你越来越远了。这些天老是想去找你,又不敢。心里嘀咕着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很多人追。”
  
  “没有。”陈婉回脸望向他,方存正平素朗然的眉宇微皱着,带着不多见的阴郁。他是好男人,他重承诺有义气,他是朱雀巷很多少女心目中的天神。如果可以她也想放任自己和他在一起算了,化个浓妆与他招摇过市,生了孩子打打闹闹一辈子。可是,那真的不是她想要的。她看他烦躁地抓着短短的头发,仿佛能体会到一种无力挣扎的痛苦,她遽然有些酸楚泛起来。她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却已经模糊地感受到爱中求之而不得的焦灼,她觉得万分抱歉。
  
  “你的心思——放弃了吧。”他怒瞪她,她安抚地对他笑笑继续说,“不是因为有人追或者别的,我没有想过那些。我有责任,将来要养家要照顾我舅舅舅妈,所以这几年都不想去考虑那个。”她看见他眼中恢复神采,感觉自己好残忍,就这样亲手摧毁一个人的希望。“我不是在和你作承诺,你的心思连我舅舅舅妈都明白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哥哥当异性的好朋友,其他,没可能的。”
  
  他紧盯着地面的一块方砖,手握成拳,一块块肌理分明的手臂肌肉隆起来,里面鼓涌着欲爆发的力量。
  
  对不起。陈婉怅然而念。“我该走了,坐了好一会,我舅舅该着急了。拿了自行车我就回去,下个星期不知道有没有空回来。”
  
  她合上门,方走出两步,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空荡荡的纯阳观里轻微的声响都能传得很悠远,那一声轰然的巨响惊起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苍茫的空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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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2 章
  陈婉以为方存正会选择适当的疏远以捍卫他男人的尊严,毕竟对于在道上混的人而言,脸面甚至比性命都来得重要。不料没几日他就受舅妈所托来找她,接过他手上的大大的纸袋,两人都有少许尴尬,她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无法开口,只得沉默。
  
  他却笑起来,把她头上肯记的工作帽往下拉,说道:“好丑。”
  
  她把盖住眼睛的帽檐推回去,心中骤然如释重负,回视他并展开笑容。
  
  他们互有默契,不敢提起上次的不愉快,但又找不回过去的轻松,站在后门对望了半晌直到陈婉发现领班梭巡过来的目光。“我要进去了。”她为难。
  
  “我等你下班,你要请我吃饭啊,被你气得几天没好好吃一顿了。”方存正揉揉肚子。
  
  陈婉宛尔,这才是方老二。“你好意思打劫我?”她故意凶巴巴的,话里带着埋怨,还是从裤兜里掏了张优惠票出来,“只有这个吃不?一个月才一张。”
  
  “杀了。别说鸡我现在牛都能啃一头。”方存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把抓过来,走去前门。
  
  初冬了,他还只是穿了件黑色的厚绒衣,短短的板寸,露出粗壮的后颈,看起来益发挺拔。夹巷里的风很冷冽,他连缩下脖子都没有。
  
  诚然,有个人默默的喜欢自己,保持着似有似无的朋友与恋人之间的暧昧感觉,确实能满足不少女孩小小的虚荣。可这一刻,陈婉万分感激方存正上次的冲动,她虽然有小许被追求的快意,但相较而言更喜欢没有暧昧的爽利。她是理智的人,知道分寸尺度,既然对他不曾心起波澜,那何必误人好意。她也更感激他们能冲破藩篱,还有继续做朋友的机会。只希望他能真正放下才好。她看着他背影消失,笑容渐渐淡去,化入下一秒的恍惚里。
  
  他边吃套餐边傻笑着注视她穿着可笑的工作服和小朋友们低声细语,一杯可乐泡了一晚上,下了班方存正送她回东大,车在校门口停下时他嚷着说又饿了,指着校门口的羊肉汤馆说要进去。
  
  东大里几个学生食堂的出品都很差,反而带旺了门口一排的食店。陈婉这几个月在学校来去匆匆的,绝少和同学交际,所以掀开厚实的挡风帘子走进去不由一愕,里面满当当热闹闹的,人头簇簇几乎都是东大的学生。这几年济城的经济环境就好到大家都放弃了食堂改馆子的地步?
  
  环顾四周,没有一张空桌子,她正想开口说换下一间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循声望过去看见同宿舍的何心眉,她掂起脚站着对她招手还一边扯着大嗓门不停喊着让她过去。
  
  她一叫,店里适才的暄噪顿时安静了不少。陈婉自觉自己在学校里四点一线,没有参与过集体活动,没有和谁交际往来,上课下课都是脚步匆促,殊不知她的大名早在入学头个月就传播开了。东大位处北地,佳丽几乎都是线条突出白皙丰腴的类型。陈婉祖上是南方人,几代血统南北混杂,两地优点兼容并蓄。此时此地很多人即使是没见过她本人也听闻过东大校花的大名,好奇者有之惊艳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众目睽睽下,陈婉拖着方存正的手“跋涉”到何心眉那一桌,心里后悔带了方存正进来,转念又觉得也好,不出意外明天估计就再没人给她递纸条或是在饭堂坐她旁边没话找话了吧。
  
  方存正触到她微凉的指尖有些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还是紧紧的握住。
  
  在座的有何心眉,宁小雅,还有蔡蕴洁。另外两个男生一个是信息科学技术院的学长,叫陈剑,一个是本院经管系的师兄刘邵和。他们两个是学生会的,陈婉对刘邵和依稀有些印象,记得新生入学典礼上见过他在主席台发言。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学会副主席兼党支部书记。
  
  方存正人长相粗豪,举止也带些江湖气,对于众人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惊讶陈婉不以为意。只是蔡蕴洁的反应让她有些奇怪,她本以为她会不屑而轻怠。
  
  男生喝的是本地出品的济城白,方存正也不客气,先和他们碰了一杯,然后发了一圈名片。陈婉不知道方存正还有这东西,接过一张,名头还挺大“唐朝盛世餐饮娱乐公司”。她窃笑不已,问他:“办公楼怎么不写纯阳观?”地址和电话都留得是唐会的。
  
  “那是总部。”店里的人声鼎沸,他凑近了点她才听见。“总部能随便让人知道吗?”
  
  何心眉惯来快人快语,扬眉问:“过年我们去唱K有没有打折?”
  
  “有,不单止打折,酒水我能送就送,你别叫人头马就行。”方存正点头不迭,陈婉的同学兼舍友,他收买拉拢都不及,“年初三还有个新场子开业,到时候也赏脸过来玩玩。”
  
  刘邵和似乎听说过唐会的名字,似笑非笑地问:“不会有进没出吧?”
  
  “嗨,哪可能?”方存正喝了两杯也看不出有没有脸红,“我们做正经生意,奉公守法哪能做不地道的事。”
  
  宁小雅拉着何心眉小声低语了几句,何心眉眉开眼笑起来,“真巧了,我们刚才还在发愁呢,现在就遇见你了。”
  
  何心眉的父亲和爷爷都是东大的教授,性格活泼开朗,人缘很好,开学就进了学生会。他们刚才正在讨论年末联欢晚会的事情,学生会没有多少资金,酒水奖品都要找赞助。方存正算是撞上了,他满口应承下来,只要晚会的一应物品上能挂上他唐会和正在装修的帝宫的名字。
  
  “算起来不小的数,你真出?”陈婉小声问他。
  
  “你们学校的将来出来了就是社会中坚分子,我想赚他们的钱先得把基础打好啊。”
  
  “那就先谢谢了,我们回去商量一下这几天就给你电话。”陈剑是老成持重的类型,说话分外客气。
  
  “别说这个,陈婉同学的事我能帮还不帮吗。”
  
  何心眉和宁小雅立刻瞅着陈婉乐起来,陈婉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笑。
  
  回到宿舍,陈婉准备去洗今天的工作服,何心眉憋了老半天,早等不及了,一把抓住她说:“难怪你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还和我们说勤工俭学,原来忙着谈恋爱。”
  
  “就是,上次还骗我们说没男朋友,死妮子,今天要给我们老实交代。”宁小雅和她一唱一和地。
  
  连上铺准备睡了的两个都俯下半个身子,虎视眈眈的,陈婉跺脚苦笑,“真不是啊,我邻居兼朋友,给我送东西来的。”
  
  她回身把方存正送来的袋子放桌上,“那,要吃什么自己动手。”
  
  袋子里是舅舅做的泡菜和酱牛肉,何心眉从旁边撕下几条牛肉丝丢进嘴里,“呜,好棒。陈婉,你老舅家缺闺女不?我去认亲算了。”
  
  宁小雅用手肘推推她,“不能不鄙视你,从来就没有立场坚定的时候。”
  
  何心眉早就忘了刚才的话头,爪子不停地从袋子里探进探出,“你放心,我最好收买。明天你也去捧点好吃的来,我就保证以后决不在你面前说刘邵和那小白脸的坏话。”她口齿不清地接着下一句,“我还帮你把他从蔡蕴洁手上抢过来。”
  
  刘邵和家里很有背景,成绩也好,在学生会位高权重。一个人若有政治人生的长远规划一定要从学生时代开始,所以他在学生会的职位并不是偶然。他在女生里呼声一直很高,学校BBS里关于本校十大才子帅哥的帖子里属于他那一贴被顶到3000多去,连宁小雅都不禁心动,老是借着何心眉在学生会的关系找机会和他接触。何心眉对刘邵和那种白面书生的类型向来不感冒,取笑过宁小雅好多次。
  
  她话音方落,蔡蕴洁从外面走进,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看一眼门口站着的陈婉不由一怔。她们两人在一起时总是有一个人异常沉默,宿舍的人都觉察到这一点,但由来已久,都不好过问原因。今天晚上陈婉到了之后,蔡蕴洁几乎没怎么说话,何心眉与宁小雅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刚才背后说到蔡蕴洁又被本人听见,当下何心眉就有些尴尬。
  
  她装作很忙的样子倒腾着桌上的纸袋,“陈婉,袋子底下还有东西。”
  
  说着拿出来打开,是件兰色的外套,簇新的吊牌还没来得及摘。“好看啊,给我试试。”她看着吊牌就已经兴奋起来,家里环境再好也只是个学生,这个牌子的东西平常只能逛街时看着过下瘾,流几滴口水。说着在裤子上抹抹手,套在身上。
  
  宁小雅乐不可支,笑得趴在桌上,走进来在床边坐下的蔡蕴洁也扑哧笑出声来。陈婉和其他两个抿着嘴,不好意思太过打击何心眉。
  
  何心眉偏胖,又发育的太好,外套穿在身上只盖住了三分之二,越发显得前胸高耸,波澜壮阔,两只胳膊被袖子箍得紧紧的象两个大萝卜。“我减肥,我发誓这一次坚持节食。陈婉,以后不许带好吃的来诱惑我。”
  
  陈婉但笑不语,何心眉三天呼喊一次减肥口号,早习惯了。
  
  看着那件衣服她有些不安,方存正在路上提了一下,说是买给他妈妈的,买小了不给换。可现在看来款式颜色都不象是买给中年人的。织件毛衣回送给他算了,她心里想道,其他的,真是没有可以回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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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3 章
  济城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大,落地即融。白色的粉絮被呼号的北风卷入衣领里,寒气带着湿意刺骨锥髓。陈婉打着哆嗦,车头摇摇晃晃的坚持着回了东大。东大近济城东郊,温度要低一些,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粉,湿滑无比。
  
  疾风又是一阵狂啸,车头没把稳,就这样翻了下来。自行车是舅舅用了多年的男式,很高,摔下来着实痛。她尝试把压在腿上的车移开,想站起来,一侧的手肘和膝盖痛得她直冒冷汗。
  
  她觉得好累,要考试要打工,每天最晚一个睡觉,最早一个起来,披着衣服坐在床头听着其他人的梦呓温习功课。她体力透支几乎到了极点,最无望的是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几年。好累,精、气、神仿佛被生活磨砺得几近虚无,机械化的重复着前一日的程序,宛如被抽空了所有一样。
  
  她坐在地上捂着脸,不知道多久,感觉到指缝的凉意才知道竟然淌了泪下来。
  
  一个女孩坐在冬夜空旷的校园马路上是相当诡秘的,抬头时那双噙满了泪的眼睛似乎充满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宋书愚被自己的“艳遇”骇住了,疑惑着是不是聊斋里的小倩重生,本来打算要帮忙的话噎在喉咙里,看她缓缓站起来才回过神。
  
  “没事吧?摔着哪里没有?”他下了车才觉得今天晚上很冷,风象刀子似的扫过脸。问出声又觉得是废话,见她去扶自行车他急忙上去帮她一把。
  
  “谢谢你。”
  
  “你住哪栋宿舍,我送你。”车链条掉了,这么冷的天校园里也没什么人,让她一个推着车走回去可不安全。他也不等她说话,走去后面开了X5的尾箱。
  
  看她犹豫,他自信受到微弱的打击,“你放心,我不是黑山老妖,不会抓了你吃掉。”
  
  她微扬了下唇,夜色里一双黑瞳如宝石般散发着幽深隽永的光。只要你不是小倩就好,宋书愚头皮有些发麻,还是强定心神上去接过她手上的自行车丢进后厢里。
  
  “哪个系的?”
  
  “金融。”上了车才觉得脸上的泪渍更加冰冷,她拭下眼角,为刚才情绪失控而窘促。
  
  宋书愚点点头,对她没什么印象,估计是一年的新生。记得有个人也是这样,眉颦蹙而欲啼,抬目凝睫却又顾盼流光,只是少了几分艳色多了些许娇憨。去年那个人也坐在他旁边,同样的愁色如蛛丝般密匝匝地纠缠在眼底,今年元旦时再聚,当初的愁容被跃于唇角的幸福取代。宋书愚很明白,那幸福意味着什么。
  
  车里音响放着吉田洁《祭》里的热风,热烈激扬的太和鼓回应着电子打击乐,潮水般排空而至。他顺手关掉,车厢里宏大的声场突兀的结束,更觉得如窗外的梧桐树夹道般岑寂。
  
  下车时陈婉再三道谢,看见X5的尾灯消失在转角才意识到忘记问他名字。
  
  东大给宋书愚安排的宿舍条件相当不错,新楼且带了装修。国内的高校带着中国人特有的崇洋之气,在国内苦读四年,考个国外的名校,在学术报刊上发表几篇引人注目的论作,回来不是教授也是副教,比考研留校混个讲师再慢慢往副教之位攀爬要迅捷的多。
  
  当然,宋书愚在东大的位置并不仅只依靠光鲜的履历,他的《实证金融》《货币金融学》以及选修课《投资银行》在学生中间因为独特的教学方法和视角都是相当有口碑上座率很高的热门课程。
  
  房间一直开着暖气,他脱了外面Burberry经典的格纹大衣换了一套运动装出来。书房里除了上到天花顶的书架外,空荡荡的只摆了张瑞典Gothenburg扶手椅和他亲手攒出来的一套音响。他对HIFI的喜好到了发烧的程度,今天晚上却半点兴致都欠奉。
  
  秦小五回京大半个月,消息全无。Vivian没胆子上天入地寻人,今天把电话拨他这了。他想想按下小五号码。
  
  “你小子,风花雪月的惹了苏州史让我来给你结帐?”
  
  那边麻将声呼啦啦的,秦小五象是喊了个人替脚,走开两步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还当你想我了,大老远的专门打个电话来呛我?”
  
  “你的蒋小薇关心你归期呢,电话都找到我这来了。”
  
  “切,我当什么事。年底了寻思着法子要钱呢。女人,给两儿好脸色就蹬鼻子上眼的,长行市了!”
  
  宋书愚听他语气不善,把音响关到最小声,“好象被谁搞了一把又没搞爽的样子。谁得罪你了?”
  
  “烦。”那边顿一顿,“我是不是就陪女人逛街的命?回来几天天天逛,也不嫌脚疼。”
  
  他轻笑,能让小五耐着性子陪逛街的可没几个,“陪未来老婆shopping是荣誉啊,别人还没那资格。”
  
  秦小五骂了句粗话,“打住啊,老婆这名头可不能随便安置。我还想潇洒几年呢。”想了想又问:“你过年在哪儿过?咱们合计合计,去三亚晒太阳打两场高也好,远点去马而代夫。”
  
  “我还没计划,到时候看。”
  
  “那行,我也就回来在老太爷面前点个卯,年初一就回济城,看见我大伯那两个能当十大杰青的儿子就晕菜,懒得应酬。到时候喊上叶老四,我们哥儿几个凑一起乐乐。”
  
  “叶老四去年忙得脚不沾地的,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外头,谁知道他有没有空?”宋书愚没预料元旦叶慎晖也去了江宁,总觉得他和小眉间的和谐之外还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什么。想到那年无辜挨的几拳头,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的阴暮。
  
  “哎,我说,托你打听的事办了没?”
  
  宋书愚回过神,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就消停点吧,左拥右抱的还不够?人家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到你这好了,弱水三千,瓢瓢都不放过。有空多哄哄你们吴乐雅,早点娶回来是正经。哪天东窗事发,看清楚你真面目,老婆长翅膀飞咯,你哭都没处哭。”
  
  “别介,还挤兑我呢?我那点猫腻你以为她不知道?她那叫揣着明白装糊涂,等我哪天犯了傻娶进门,新帐旧帐攒一块儿算。”秦小五搞不明白吴乐雅干嘛对他情有独钟,小时候穿了白裙子就往他家跑说是要作五哥哥新娘,把两家大人哄得乐乐的。怎么看他上头两个杰青都要比他入得眼,她非要着了魔一样黏糊着他不放,搞得家里人全部把她当作未来的小五媳妇。
  
  他可不爱白沾人便宜,对这个内定的未来老婆一向侍侯周到,只是拿放大镜在他身上从头发丝到脚趾毛都找不出一毫的爱意来。他不是浪漫的人,从来对爱情没什么憧憬,夫妻、男女对他而言不过是伴侣关系,唯一的区别是床上还是床下。迟迟不入吴乐雅温柔的陷阱更不是因为还没找到真爱,而是还没玩够。对他的若即若离吴乐雅也不生气发恼,象是胜券在握一般,知道他迟早归航时要进她的港湾。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捉摸,秦昊脑中滑过夕阳里那一侧身影。小半年没见也不知道她好不好,连巩家的馆子没了她出品的菜式也少了些味道。
  
  “你要打听的事我可没心思帮你张罗,顾着你周边的脂粉还不够?手都伸到我们学校来了。”小五说的那个绝色他没见过,今天晚上倒是遇见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也没拉皮条的癖好。”
  
  “我有那么不堪吗?就是问问。” 听说就在东大,可他总不成象个楞头一样守在东大门口吧,想问宋书愚打听却同样找不出由头。难道问她成绩好不好?多不多人追?住哪栋宿舍?打听到什么又能如何?可心里就是有一小处痒痒的,总想知道关乎她的消息,哪怕一丁点也能舒缓想到她时猫抓一样的勾扯。
  
  死丫头片子,才多大点儿,跟妖精似的。他愤愤地在心里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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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4 章
  这个场子非常非常没格调,蒋小薇挑剔的眼光环顾一周,回到跪侍于地毯上的公主躬身时露出的半边白臀上。VIP房太少,房间也没有金色年华敞亮,侍应的制服暴露无品,不象金色年华的有种欲拒还迎的暧昧挑*逗。
  
  可房间里的男人们相当吃这一套,她已经捕捉到几束如炬的目光在那个递接酒水的房间公主前后来回扫视。
  
  “怎么找来这儿了?济城的好场子都满座了?”她也知道不可能,金色年华的王胖子为他们这伙人长期预留着几间空房。
  
  “你小五哥说朋友新场子开张,专门来捧场的。等会小五来了你可别折他面子。”
  
  “小五什么时候有个品位这么差的朋友?”蒋小薇撇嘴,早知道今天不穿这件水貂背心了,浪费她近两个小时打扮的时间。“楼底下全部是小妹妹,全身上下不知道值不值一百块,也乐得颠颠的。”
  
  帝宫其实相当不错,占地面积也很大。一楼中间有个T字型的秀场,围绕秀场一圈的是椭圆的吧台,其他的位置是舞池,小吧桌和DJ房,卡座和VIP房间在二楼,分东西两宫。帝宫走的是酒吧迪厅结合KTV的路线,和金色年华纯夜总会的形式不一样。消费门槛低,人客自然鱼龙混杂。
  
  “我倒觉得不错。”沙发里座的一个笑着说道,“多少钱的衣服有什么所谓,脱下来有身好皮肉就行。”他话一说完,就被身边的女伴娇嗔了一口。
  
  其他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深有共鸣的一起笑起来。济东第一纳税大户济西烟草的公子接着前个人的话头说:“刚才上来时是瞅到几个不错的,第一次发现我们济城也有这么多美女。”
  
  “发现目标就抡足了劲上,这可比金色年华的有挑战性。”
  
  金色年华的小姐多数是做打包出街的营生,连房间公主也偶尔兼职客串一把,时间久了无趣,所以站在二楼看看地下青春四溢随着音乐扭得起劲的少男少女,无不有种跃动的兴奋。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蒋小薇暗骂。
  
  她喜欢金色年华,每次仰着脖子进去时蒋小薇就有种得意感,偶尔顾影自怜时也会和自己说都是卖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可每当看见小姐们使出浑身解数被男人们上下其手蘑菇一晚上才拿到几张打赏,那种浅薄的得意还是会油然而生。今天来到这儿她有点着慌,下面大厅里无数十几二十的女孩,她即便穿着皮草拿着香奈儿晚装手包也抵不过楼下的一众素面朝天青春无敌。
  
  认识小五也一年多了,那混蛋跟油浸过似的,一句承诺一个肯定的词都没有。兴致来了哄哄你,没心情了人影都不见,除了她其他的脂粉也没断过顿。她再次自欺的想:毕竟带出来见朋友的还是她。念毕,回过头,一班男女正在讨论男性的处*女情结,“斋聊有什么意思?喝酒!”说着先仰头干了一杯。
  
  “还是Vivian爽利,来,跟哥干一杯。”
  
  帝宫没有陪酒的小姐,今天都是自带女伴,场面有点静,难得蒋小薇闹将起来,其他人自然一起起哄。正热闹着秦昊终于进了门,他是主人,迟到罚三杯跑不掉。秦昊海量,先喝了三杯,又被闹腾着和Vivian喝了个交杯。这才坐了下来问迎接他的帝宫经理:“你们方老二呢?这都几点了,还不见他人?”
  
  方存正手下的人都是江湖气十足的青皮混混,能堪大用的只有猴子一个,帝宫开张前额外招了两个做管理。今天18间包房的客人无一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猴子嘴上逢迎着说着道歉的话,心里急得毛炸炸的,背上汗干了一层又冒一层。
  
  不光他急,底下一楼守门的六指也急。
  
  帝宫赶着初三开张,白天黑夜24小时装修,老大熬了几个通宵下午说回去睡一会,八点前就回来,现在都九点了还没见人。方存正有个习惯睡不够时脾气大的吓人,猴子和六指互相推搪,谁都不敢打电话捋虎须。眼见里面的人已经爆满,六指招呼了一半看场子的堵着门口,出一个才放一个进去。
  
  正急得跳脚,远远看着几个女孩手拉着手正在人堆里往前挤,其中一个不是陈婉是谁?
  
  陈婉下午接到何心眉电话约了一起逛街,舅舅家生意越来越好,年底时请了个帮工,她还在犹豫已经被舅妈推了出来。何心眉和宁小雅过年拿的红包比她厚实得多,不用完不尽兴,一直到华灯初上才在她打工的肯德基坐下,隔着落地大玻璃正看见对面帝宫新张的广告牌。
  
  寒假前的联欢晚会因为方存正要做的是娱乐场所的广告,学校不给批,方存正也不介意,还是遵承诺送了几大箱饮料和几套能作奖品的好译通。何心眉对方存正很有好感,直说陈婉好命,找到个仗义守诺的君子。填满了五脏庙,何心眉想起方存正答应过请她们玩,于是提议去帝宫看看。
  
  宁小雅也是贪热闹的,自然附议。帝宫就在上海路和府前路交界,没想到是这样的景况。门口堵了一堆人都不给进,有几个气盛的看着堵门的一排面无表情的彪型大汉只能骂骂咧咧的往地上吐口水。陈婉还在担心她们能不能挤进去,何心眉已经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了。
  
  六指激动得远远的就在喊“嫂子”,迎上去先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打电话。方存正迷迷糊糊中听到她的声音,还以为是在作梦,正想问好些天没见是不是想他了,突然清醒过来,一看表慌得翻身跳下地,夹着电话和陈婉说:“睡过了,你等我会,先别挂电话。”一边捞裤子穿上。“你在哪?我先去帝宫,回头找你。”
  
  “我在帝宫啊。”陈婉还有些莫名其妙。
  
  方存正更不敢耽搁,挂了电话拿着车钥匙就往外冲。
  
  “嫂子,你可是救了命了。”六指说着带她们进去,被堵在外面的人堆里就有人鼓噪开骂起来。何心眉和宁小雅窃笑,“嫂子,谢谢了,没你我们也是站外面等的份。”
  
  陈婉被她们打趣的无地自容,再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只能缩着脖子跟着六指走。
  
  穿过帝宫仿似时光隧道般幽深的入口通道,推开包裹着皮革的厚实的隔音门,滚滚的热浪人声伴着动感的节奏扑面而至。帝宫的四壁和地面用了大量的钢化玻璃和铝金属,头顶吊满八角水晶灯,音浪由远及近传至四壁又返回拥挤的人群里,地动山摇。
  
  她们几个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看着舞池里摇动的人影,怕是没两千也有八百。陈婉觉得拉住自己的两只手湿湿的,想来何心眉宁小雅也是和她一样,既紧张又兴奋。
  
  上了二楼,猴子也迎了上来,“嫂子,对不住了,没空房间,临时腾了个卡座先将就一下,一会有房再转好不好?”
  
  “行,没有我们在下面也可以,下面还热闹。”
  
  “那可不行,让你们坐下面正哥不抽了我的筋?喝什么?果汁?”猴子问。
  
  “啤酒!”何心眉先叫起来。
  
  “喝什么酒?”宁小雅不依,“你上次吐了我一身。”
  
  “来这里喝汽水果汁?你幼儿园出来的是不是?小朋友,你读中班还是大班啊?断了奶没有啊?”
  
  陈婉见她们开吵,捂着嘴和猴子说一半啤酒一半橙汁。
  
  九点半是show time,首先表演的是花式调酒,一起四五个男生穿着统一的制服,每人手上三四个酒樽齐飞,进而互相在空中交换,到最后玩起了喷火,引发T台下面的美眉尖叫连连。
  
  何心眉和宁小雅再也忍不住,围在卡座旁边的玻璃栏杆上观看还嫌不过瘾,两个人牵了手下去。
  
  一队俊男下场后接着又是热血沸腾的音乐,三个舞娘循次出场,上身是包裹得极其密实的男式西装,下面却是网眼袜露出长长的腿来。方扭了下腰,下面已经又一阵尖叫声起,口哨不绝。
  
  “还不错吧?”
  
  陈婉看得入迷,听到问话才知道方存正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音浪滔滔,他凑得很近,她扭过脸时,嘴唇差些擦过他的。她有些窘,看着他嘴角的得意只能胡乱恩一声算作回答,别开发热的脸继续往下望。
  
  下面的人或坐或站,远处能看见一排仪器后随着鼓点摆动身体的DJ,T台上的三个舞娘正瞬间解开西装外套丢下甩在脚底,露出里面前后开叉至腰臀的黑色紧身衣,围观的人渐趋疯狂,不约而同地随着T台上的三个媚惑的身体尖叫扭动。
  
  “很棒!”陈婉赞叹不已,舞蹈是艺术的一种,自有其魅力,但没想过女性的身体舞姿能把这种诱惑力发挥到极至,“今天算开了眼界了。”
  
  方存正和她挨得很近,一起看着下面的沸腾,过了一会才说:“都是钱作怪。重金请来的她们怎么会不卖力?”
  
  她不喜欢他的论调,可是此刻也不可能与他争辩,她只问:“猴子找你一晚上了,见到他没有?”
  
  “刚才睡过时间了。我先来看看你再去应酬,今天18间房里的都是认识的,转一圈下来不知道要喝多少。”他望向对面东宫的VIP包厢区,意外看见秦昊目光灼灼的目注着这里,方存正微笑地与他点头打招呼,秦昊却冷着脸。他不由得头疼,今天开业,作主人的他却迟到,等下不知道要陪多少笑喝多少酒。
  
  “去吧,赚钱重要,还要给你妈买大房子呢。”陈婉取笑他。
  
  “你还没有赞过我!夸我一声我就走。”
  
  她不明所以,奇怪地望向他。他指指脖子,原来他今天戴着她织的围巾。本打算织件毛衣还他的人情,可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最后只能拿围巾凑数。没想到他拿它当做宝一样,室内温度高,他又是怕热的人,戴着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她闷笑,见他象幼儿园急需老师夸奖的小朋友一样殷殷期待着,不由有些感动,顺手帮他理了理,“很好看,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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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5 章
  何心眉和宁小雅玩疯了。她们本有些怯场,可帝宫灯光昏暗,偶有射灯扫来也只是一瞬即过。这样的环境,被热血沸腾的音乐包裹着,脉搏随着鼓点震跳,周围都是疯狂扭动的男女,一会功夫两个人已经彻底放开。
  
  陈婉被何心眉拖下来扭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退在一侧角落看着她们热情如火地随着强劲的节拍舞动。
  
  空气象耳边轰鸣的音乐一般热切,她额角已出了一层细汗。抬手拭了一下,腰间突地被双大手从后握住。她吓得尖叫出声,回身试图推开那人。射灯交错,红男绿女穿梭的背景前是那张半年多不见早消失在记忆里的脸。
  
  乐音滚滚,她的尖叫并不引人注目。之前因为燥热脱下了外面的厚外套,只穿了件贴身的毛衣。她腰细,刚好一握,他一双大手卡得实实的,怎么也挣不开。她抬起手推他的胸 膛,秦昊手间一紧,她几乎要扑入他怀中,姿势更加暧昧。
  
  她抬头,他咄咄的眼神包裹着她,黑瞳里带着邪妄的笑意。大概喝多了,酒气熏人,夹杂着陌生的男性体味。陈婉让他一看,心里就有些乱,再感觉到近在咫尺的他侵略性十足的鼻息,更加发慌。她拼命挣脱,他双手箝得越紧,甚至贴住她随着音乐慢摇起来。
  
  “神经病!”他贴着她小腹那一处热力惊人,她又羞又怒,迸发了全身的力气手脚并用挣开,一举把他推向后面的墙壁。
  
  她在或坐或站的人群里穿梭,想要离开这里去到安全的地方或是遇见让她安全的人。她们之前把购物袋和手袋都存放在方存正的办公室里,她依稀记得办公室是在DJ房旁边的通道进去,过了存酒的仓库就是了。她暗自期望方存正在办公室里,或者猴子六指,任谁都好。
  
  走进过道,他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她重重地摔向墙壁,后背撞得砰然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推攘,他已经袭了过来,整个人压住她,粗壮的大腿抵着她的,然后箝住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我喊人了!”背后的墙壁与外面地动山摇的音响共鸣着微微震动,他紧贴着她的身体有节奏地摩挲着。她望向稍远处绰绰的人影,再回头迎向他,莫名的慌张。他微笑着,那淡然的笑容下似乎有些尽在掌握的危险味道。“叫啊,谁看着我们现在的样子都会以为是按捺不住情*欲的男女。”他越发起劲,说着按照跃动的节奏重重地压着她旋转着胯部。
  
  她隐约知道小腹处那团坚硬火热是什么,慌乱羞耻和愤怒从心里蔓延至眼中,“神经病,你喝多了。”
  
  怀里的她柔若无骨,脸颊涨得绯红,唇色娇艳象点了蜜、泛着光,昏暗不明的光线里眼中两汪水色流荡,绝艳无双。他心里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冲动,凑近她,呼吸扫过她面庞耳际,想品尝一口唇下的如雪肌肤,却又象面对一件珍宝不忍触碰。“你说,我要在这里办了你,方老二会怎么样?”
  
  背后有侍应穿过通道进去拿酒,他更加贴近她,觉得他们每一寸都无比契合。“把方老二喊来,我们试试。”
  
  “滚~!”她在他身下扭动尝试挣脱,每用一分力他便回应几分,手腕快被他箝断了一般。“滚开。神经病,混帐王八蛋……”
  
  她用尽她知道听过的所有的骂人词汇,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然后嘿嘿笑起来,“我还当你一直不待见我是因为害臊,原来也是个傍家。你就别跟哥哥拿乔了,傍着方老二有什么好?钱没钱,势没势,二楼坐着的随便一个都能玩死他。”他再次用力把她死抵回墙壁,在她耳朵上舔了一下,感觉到她一颤一僵,他觉得硬起的那部分下一分种就要烧起来,“老实说你做一次全活儿多少?开个价,哥哥我有求必应。”
  
  她气得发抖,每次震颤都感觉离他温热的呼吸又近了一分。
  
  他等不到她的回答,舌尖在她耳中暧昧地打着转。他喜欢她的反应,怀里的身子似乎软了些,轻颤着,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舌尖诱哄地从她可爱的耳廓滑下。
  
  他想亲吻她白皙的颈子,他一直琢磨的那一弧优美的曲线,今日终于就在他唇下……下一秒,他已经被她用力推开。迸裂而出的恼恨和愤怒象是把她分割成两瓣,未及思考她已经一巴掌挥过去重重掴在他左脸上,“无耻,你无耻!”她的声音与指向他的手指一起颤抖,全活儿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到,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羞辱感蔓延全身充盈至每一毛孔。
  
  天底下敢动秦昊的也就只有他老头子,迄小犯了错老太爷不舍得打他,挨揍的是他两堂兄,吃排头的是他爸。秦仲怀要教训儿子还只能背着人,不然老太爷要发火,老婆要哭闹。算起来秦昊真正挨打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耳光过来,他有些发怔,酒也醒了大半。
  
  他从十七岁破处跟着一帮狐朋狗友玩过多少花样?现在的世道物欲横流,有谁会嫌钞票扎手的?不管出来做的小姐还是刚出道的小明星,每个女人都有个价位,只要出得起钱就能玩得尽兴、玩得畅快、玩得理所当然,他还从没见过什么坚贞不屈的烈女。见陈婉还站在原处,兀自抖个不停,眼里冒的火似要吞了他一般。他怔怔地瞅着她,捉摸不透她是还在继续拿乔抑或是真的被冒犯了。
  
  “你——”话没说完,前面通道口冲过来几个大汉,秦昊知道不妙,打量一下后面退无可退,干脆冲上去迎着第一个人抡上拳头。
  
  陈婉没想到一会功夫已经充满变数,平息一下怒火看过去,原来是六指带了人过来。“嫂子,你站一边,这小子扎手的很,别伤到你。”六指知道上次唐会被砸场子的事情,其中一个狠角色就是面前这个人。听到吧台的小李说嫂子被人欺负了,他立时喊了几个人一起过来。见到是秦昊他也就楞了楞神而已,管他有多扎手,在他们地头欺负他们当家嫂子那不是叫板吗?
  
  “别打了,六指,停下来。”陈婉看他们拳拳带风,不由担心出事。
  
  “拖他进酒库。”瞧不出来这小子还挺生猛,好在他带了几个人来,不然还制不住。六指怕引起骚乱惹了大厅里注意影响到生意,回头看了一眼和他徒弟们说。
  
  “嫂子,这小子八成故意的。刚才在V8房灌了正哥大半瓶百加得,连冰水都没兑。正哥才躺下,他就窜出来了。”
  
  秦昊被推倒在酒库正中一张吧椅上。冷静下来衡量情势,他也没什么惧的,该担心后果的反而是对方。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已经挨了几记狠的,不想妄动再吃眼前亏。所以一边鼻孔淌了缕血出来,他也不擦,坐在那里拿眼睛望住陈婉。她看过来时,他正在回味嘴巴上残留的她的触感,刚才没有认真亲下去他有些懊悔。对上她的视线,他冲她笑笑。她担忧的神色刹时被恼恨代替,俏脸一板,怒冲冲别开头。
  
  他的肆无忌惮勾起六指的火气,“死小子,长了双贼眼。”说着过来对他肚子又是两拳,秦昊痛得跟虾子一样躬起身子。他的痛楚多少有些夸张作大,偷眼看见本来站在门口的陈婉跑进来拉住了六指,不由一乐。又怕脸上的笑容被她发现,顺势捂着肚子埋着头看他面前的一对脚,估计她穿多大码的鞋子,猜想脱下袜子后五个小脚趾是什么样。
  
  陈婉自然料不到这时候秦昊还有许多猥琐心思,她亲眼见过刘叔和方存正在这帮纨绔子弟面前是怎么作低伏小以保平安。方才被羞辱的愤怒还充盈着,可是她只能抑制,告戒说不能给方存正添乱,不能给他惹祸上身。他游走在边缘地带,正如这个混蛋所说他们随便一个人都能玩死方存正。
  
  她把六指扯到门边,问他:“你正哥呢?”
  
  “第一间房就高了一半了,”六指指指微阖的门,“就里面那小子灌的。一圈坚持下来已经顶了量了,连猴子也躺下了。正哥坚持走了一圈,现在在上面躺着,刚才喊他喊不醒。”他忙了一晚上,嗓子嘶哑着说。
  
  “喊不醒就算了,”方存正不知道这事最好,陈婉踌躇一会,才又说:“这事不能闹大了,不然你正哥绷不住。里面那人可能也是喝高了——”
  
  她还没说完,六指急起来,“嫂子,这事就这样算了?正哥的脸丢了,我们也白混了。”
  
  “那你说怎么样?”陈婉语气不由厉了几分,“把他狠揍一顿丢到门口去?明天都在这里等着消防检查以后不用做生意了?再说了,我怎么丢你正哥的脸了?我又不是你正哥什么人,要丢脸丢我自己的!”说到最后音量大起来,眼里的委屈化作几点晶莹。
  
  六指嗫嚅着嘴,“我不是那意思,嫂子,你别生气。我真没那意思。”
  
  “不想场子倒,不想你正哥有麻烦,今天这事你别和正哥说,交给我处理。”
  
  六指沉郁着脸,招手喊了里面的人出来。待陈婉进去后,他掩上门,留下小许空隙,和其他人在门外守侯。
  
  “我又没奸了你,至于给我一耳光吗?别那样瞅着我,好象不共戴天似的。”
  
  她极力压制着滔滔的心绪,胸*脯起伏。发现他的目光从她脸上下移来到胸前,她差些憋不住。无赖、无赖。“你有完没完?”
  
  他贪婪的目光转回她脸上,眼中的火苗渐渐黯淡,透些平静出来,平静得令人心悸,“商量出结果没有?”
  
  想来和六指说的话全被他听到了。
  
  她受了他的轻薄羞辱,可现在她还要央他不要记恨,大人大量放他们一马,她要磨损尊严保全平安。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生态规则,如她父亲如西大街无家可归的那几户般就是规则下的牺牲品。难怪他笑,换作她,如果也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她大概也可以笑得这般肆意、笑得不可一世。
  
  “他们脾气粗,你大人大量。”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貌似感觉很有趣,眼皮不瞬地盯着她费足了力气说完十个字。然后轻笑出声,“消防检查算什么?你说——”他故意停顿一下,开心地观察她渐变的脸色,“如果被人发现这里的厕所里有包500克的粉……”
  
  想玩,他有无数花样,只是一件已经足够分量让她倒抽口冷气,他嘿嘿笑起来。外面的六指似乎想破门而入,陈婉急忙退后把门抵住,寒声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摸了下鼻子,血凝在人中处,他慢慢地刮了刮。“其实也没多大点事。”想起刚才她说不是方存正什么人,他脸上笑意堆起。她以为他又想到什么卑鄙的招数,眼里警惕之色更甚。“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也有母亲姊妹,你能容忍她们随便给人非礼轻薄?今天的事我当你是喝醉了,你也有良知的是不是?这件事情谁先不占理,我想你也明白。”
  
  他郑重地点头,状似赞同。她暗自松了口气,“那这件事情就算了好不好,他们打你也是因为看不得自己姐妹被欺负。”
  
  她语气温婉,带些央求的味道,他不禁再次点头。“你要是打算去验伤,我喊六指陪你。”想起方存正上次陪的钱,她一阵心疼,犹豫着说:“要多少钱我们出。”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她说她不是方存正什么人,可她为什么护着他,步步为他考虑?他不爽同样是男人,她的态度却有若天渊。
  
  她微愕,随即点头道:“真的。”破财能挡灾就好。
  
  “那你是他什么人?”秦昊问。
  
  陈婉怔住,不明所以。
  
  “你刚才说你不是方存正什么人,那你为什么护着他?”
  
  她认为没必要和他解释。但是他语气与目光皆咄咄逼人,似乎有不问明白不罢休的意味,她沉吟一下回答他:“我邻居,哥哥,还有好朋友。不过这些和你无关。”
  
  他眼中亮光转盈,化作喜色,一边嘴角扬起,无声地笑起来,“我要说,和我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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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6 章
  “我要说,与我有关呢?”
  
  说那话时他淡淡的笑着,深邃的眸子里的专注却似乎在暗示这不是一句玩笑。
  
  陈婉自省与那人几次相遇从未与过一分好颜色,他的笑容痞气十足,让她没来由的慌乱警惕。他不是好人。或者在潜意识里,她早已在规避他的危险性。
  
  她回想一年多前的初遇,那时已经万分讨厌他毫不掩饰的纯雄性动物的眼神,第二次时他对方存正说“我姓秦,秦昊,排行第五”,语气何其轻蔑不屑,姿态何其倨傲骄横。
  
  膏粱纨绔,不事生产。这次的冲突只不过是他醉酒时一次消遣娱乐而已,算她时运背不小心给撞上了。
  
  今晚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虽说当时羞怒交愤,未及思考后果,但现在郁气散尽,沉下心来仍感觉那一掌着实酣畅淋漓,痛快无比。那一扇掌掴是他该得的。
  
  耳边仿佛回响起那声脆响,他惊愕不可置信的表情也重新浮现。
  
  陈婉把头埋在枕头里闷笑不已,暗骂一句活该,给他一耳光算轻的,那样的无赖真正需要的是回炉再造才对。
  
  好在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等,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也幸好方存正同样醉酒。希望六指他们能管住自己的嘴巴,不然以他那样火暴的脾气和惯来的保护欲……
  
  她有些后悔坦承她与方存正的关系,象是在向那人解释什么。天知道他没有任何资格,她也毫无理由,难道是被他的眼神蛊惑了?
  
  被蛊惑的似乎不只一单。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划弄腮边的枕套,温热的鼻息,湿滑的舌尖,临走时他的脸一步步逼近她的,遮蔽住头顶的灯光,逆光的他五官模糊只剩下两束渐趋炽烈的火焰。她心跳如雷,屏息着,暗暗捏实了手掌做好了再给他一耳光的准备。他的呼吸却划过她,侧过一边,伸手扭开她身后的门。她独自站在门里,努力平伏着和骤然传来的排山倒海的音响一般狂跳的脉搏。
  
  如同现在。
  
  “姐,还没有睡着?”小宇隔着墙板含糊问说。
  
  陈婉收回不自觉捶打枕头的手,胡乱应了声。死混帐,神经病,变态……她拉起被子捂住脑袋,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希望他最好能从地球消失掉。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秦昊当然不可能消失,春节期间他没有在巩家馆子出现的原因是因为他和宋书愚去了三亚。
  
  这段时日他精神异常萎靡,宋书愚设赌注时他心思在别处,等到发现自己落后9杆时已经到了第17洞。当下振作起来,到18洞时已经扳回2杆差距。最后上到果岭也就是一个6英尺左右的保帕推杆,拿下了那一推堪堪输掉4杆。
  
  宋书愚见他怏怏不乐。“至于吗?也才40个。”秦昊球艺比宋书愚高几班,在他手上拿四杆下来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佳绩。
  
  “没意思,回去。”回到酒店更是不悦——吴乐雅坐在大堂里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
  
  宋书愚对他挤挤眼,他双眉皱起,站在当处也不过去,问她:“你来这儿干嘛?”
  
  “还能怎么?天涯海角的来找你啊。”吴乐雅嘟起嘴问:“我耽搁你们什么了?打完18个洞准备去打第19个?”
  
  那是秦昊一班朋友经常说的浑话,宋书愚好笑,“你还是姑娘?这话说出来也不害臊?”
  
  “切,就许你们做还不许我们说了?”娇嗔望他一眼又转向秦昊:“大老远跑来给个好脸色看行吗?”
  
  往常她的嘟嘴皱眉、种种小女儿态是相当得秦昊受用的,今天却有点不耐,“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也不知道你来做什么。”走了几步回头又问:“定了房没有?”
  
  吴乐雅笑眯眯跟在后面,“我知道你住套间,分我一间房就是了。”
  
  宋书愚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调笑说:“放心,你五哥哥不收留你还有你宋哥哥。”说完就挨了她一个爆栗。
  
  “换件衣服去吃饭。”秦昊付了行李生小费,随即把门关上,拎了球袋准备回自己房间。吴乐雅被晾在厅里不停跺脚,“爷爷在家里发火,说你年初二就溜号,我是问过妈妈才来的,不是奉了圣旨来看管你,谁乐意坐几小时飞机?妈妈电话里说你们星期三才回去,我不管,你要给我安排节目。”
  
  秦昊衣服脱下一半,探头出来吼她,“别乱叫,爷爷、妈妈都是我的。有你什么事?”
  
  “你——”吴乐雅瞪眼。
  
  “女孩子斯文点,什么18个洞19个洞,也说得出口。等会下去时顺便把证件带上再开间房,孤男寡女住一起不方便。”
  
  “呦,什么时候变道德典范了?”话虽如此,吴乐雅还是有点窃喜。以秦昊的道德标准从来不染指于她是否代表她在他心里与众不同的地位?
  
  确实与众不同。秦昊贪玩但不滥玩,与吴乐雅熟稔到连她用什么牌子卫生巾都知道,再稍进一步怕是不够24小时就要被套上婚姻的枷锁。玩了这么久,什么是不可以触及的底线他相当清楚。可这几天来,他的心思一直在游戏规则的边缘徘徊。要玩得开心畅快首先要两相情愿,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象溺在水里一般,看见那死丫头片子鄙夷相视,他就会有种冲动想不管不顾地拉她下来?
  
  靠!冷水如柱敲打在他背上,双手撑着墙捏握成拳。他无非是喝多了点,小小冒犯了她一下,至于拿那样的眼神看他吗?至于给他一记吗?他那晚借着酒意赞她长得好看,她却象不小心踩着狗屎似的厌恶无比地说:“可惜我对以色侍人没兴趣。”靠,哪个女人不是借着青春貌美能赚多点赚多点?就算不为钱也是为了别的利益。说到底又是个惺惺做势拿乔摆款的闷骚货。
  
  女人,只要投其所好还没有不上套的。姥姥,他秦小五纵横情场十多年若是连个丫头片子也拿不下来他跟她姓!
  
  陈婉自然不知道那个肉食动物的宏伟大志,突地打了个寒噤还以为自己穿少了。她向来怕冷,来例假时更甚,面白唇青的,方存正看她一眼,进里屋拿了件自己的厚外套给她披上。
  
  方家婶婶待她如自己闺女,吃顿晚饭而已足足张罗了一下午,上桌时还客气着说手艺不如陈婉舅舅。看着面前一对璧人,老大若是没进去,现在恐怕连孩子都有了。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才能齐齐整整吃顿团年饭,眼中泪花打着转。
  
  方存正也是早上才从济西二监探完大哥回来,心情郁闷压抑。见他妈偷偷抹眼睛,暗叹两声又强笑。
  
  陈婉如坐针毡,六指是个嘴巴不牢靠的,方存正象是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今天数次旁敲侧击都被她借故搪塞过去。食不知味地拨了一碗饭,帮方婶婶收拾好饭桌她便告辞出来。
  
  方家在朱雀巷后街,走过幽深的长巷转出去就是朱雀大街。方存正刻意放慢了步子配合她,两人并肩沿着灰黑的墙根往前。清水河在静夜里泛着暗绿的幽光,冷冽的空气中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酸腐味,她听见鸽哨破空而过,柔韧而不绝,抬起头寻找那群归家的羽翼。
  
  他握住她的手,“看好路。”带她绕过石板的坑凹,手中却实实攥紧不放开。
  
  她为什么会对他感觉抱歉?为什么有小小莫名的遗憾?手明明被他牵着,心却怅然飘得好远?“到了。”她低声说,脱下他的外套递回给他。发现他衣领处露出的围巾,她心里一紧,“我进去了。”
  
  “等等。”
  
  他犹豫,她心慌。
  
  “巩叔那里,最好能提醒他一声。”方存正欲言又止,踌伫片刻才又接着说:“我听到风声,西大街那边的拆迁贺疯子沾手了。他是要钱不要命的疯狗,连我也要让他几分。和你舅舅说,别参合西大街那边拆迁的事。”
  
  陈婉住校几个月并不太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本以为他会问起年初三那晚,不料是关于舅舅。
  
  他拍拍她头,“放心,没多大事。提醒巩叔一声就好了。”
  
  她急着进去问个明白,胡乱点了点头,“我进去了。”
  
  “还有,”他等她回头才又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别自己扛着。”
  
  “你、知道了?”她望向他,他眼中纠结着复杂的情绪,大手由她后脑移向前托住她的脸,“我是男人,”他的掌心粗糙,缓缓摩挲着她的面颊,“没道理让女人在前面挡着。”
  
  “对不起。不让六指告诉你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她攀住他的手,他停下来,低头俯视,目光锁住她的,“以后别再做那样的傻事。”
  
  他的脉搏在她食指下疯狂的跳动,她想点头却动也不敢动。他们的脸相距太近,稍一移动便会双唇相触。她感觉自己在他的凝视下双颊发热,手心冒汗。 当他热切的呼吸终于抚上她发干的唇上时,她已经犹如被催眠一般。她模糊听到他叹息一声,然后他的唇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印在她的唇上。
  
  那一声叹息轰然如雷,伴着她脑中狂响的心跳声,划裂她混沌的意识。于双唇相触的那一刹那,她惶惶然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木门,然后站直身体。
  
  方存正抚触她面庞的手无力地滑至腿边,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张口试图解释刚才那一秒的沉迷,他也同样窘迫的咧嘴一笑,抢先一步说:“早点睡。”
  
  她不发一言,站在屋檐的阴影里回望他。他满腹失落却很平静,很认命的表情。她情愿他暴怒跳脚指责她不解风情,也不愿意看见他背负一次次被拒绝的落寞。 “早点睡。”他又重复一遍,表情自然了很多。
  
  “你也是。”
  
  “我还要回帝宫。”他苦笑,他是生存在黑暗里的人,这个钟点才是他工作开始的时分。
  
  “那就早点回来,少喝酒。”
  
  “快进去吧。记得明天穿厚点。”他催促。
  
  陈婉拿出钥匙开了门,缓缓把那瞥寂寥身影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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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4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17 章

那一声叹息轰然如雷,伴着她脑中狂响的心跳声,划裂她混沌的意识。于双唇相触的那一刹那,她惶惶然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木门,然后站直身体。
方存正抚触她面庞的手无力地滑至腿边,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张口试图解释刚才那一秒的沉迷,他也同样窘迫的咧嘴一笑,抢先一步说:“早点睡。”
她不发一言,站在屋檐的阴影里回望他。他满腹失落却很平静,很认命的表情。她情愿他暴怒跳脚指责她不解风情,也不愿意看见他背负一次次被拒绝的落寞。 “早点睡。”他又重复一遍,表情自然了很多。
“你也是。”
“我还要回帝宫。”他苦笑,他是生存在黑暗里的人,这个钟点才是他工作开始的时分。
“那就早点回来,少喝酒。”
“快进去吧。记得明天穿厚点。”他催促。
陈婉拿出钥匙开了门,缓缓把那瞥寂寥身影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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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年前会有一次更新,忏悔:我食言了,就让我肥几斤吧!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初二才是正式开始拜年的时间,在这里祝大家春节快乐!恭喜发财!哈皮牛爷!  朱雀巷百多年来的大户或寥落破败或兵乱时流离异地,剩下的人苦苦经营也是一朝得意便马上抓住机会早早迁离此地。
  
  环境恶劣生活窘困造成的夫妻不睦亲子不和在朱雀巷里比比皆是,象舅舅舅妈这样的夫妇在街坊邻里中一直是赞颂的范表。他们虽不能说鹣鲽情深,但也相敬如宾,夫唱妇随。这一个春节,表面上如同往日,若不是方存正提醒,陈婉还没有发现舅舅与舅妈间冷战的蛛丝马迹。
  
  舅舅舅妈在人前遮掩,直接开口自然问不出什么名堂。陈婉惟有熬到晚间问小宇,小宇抓得头皮象雪花翻飞也答不出个所以然,男孩子本就粗心,只记得年前的一晚父母房间传出来几声争执而已。
  
  去年夏天的火灾后,西大街那边的拆迁迫于压力已经停了下来。接着省报市报接连有文章阐述济城的历史,并且把朱雀巷作为代表指出了古建筑的修复保护对城市发展人文建设的重要性。
  
  若不是报纸的催谷,生活在朱雀巷几十年的人们还不知道自己居住的前庭后院有这样的魅力和意义。偶尔一抬头,屋顶、门廊,种种浮雕装饰无不美轮美奂,只是被后来围砌的院墙,搭建的厨房鸡舍淹没在杂乱中。尽管如此,前所未有的自傲情绪在朱雀巷的居民心里高涨起来,就连今年的庙会,来游览参观的人流也比以往多了很多。
  
  本以为拆迁就这样偃旗息鼓,但是年前西大街的地块突然被划给了恒宇地产,据说年后就要正式动工。恒宇地产三年前在上海路的劣迹,朱雀巷的这些升斗小民也有听闻过。只是火灾在前,划地在后,谁也没有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处。
  
  方存正一提,陈婉不能不紧张。
  
  他口中的那个贺疯子——六指颠三他们闲聊时讲起过这个济城道上的风云人物。贺疯子是外地人,开游戏机室起家,济东历来民风彪悍,作为一个外来户扎根坐强自然有他的道行。陈婉对他有印象是因为颠三曾经说过贺疯子喜欢斗狗,济城近郊有个狗场,每到周末便开设赌局,参与着众。一个喜欢暴力游戏的人,性格一定有他血腥残忍的一面。见微知著,贺疯子的名号从何而来无法考详,但是这条疯狗连颠三那样打架不怕死的浑人也要忌惮一二。
  
  方存正说贺疯子要钱不要命,陈婉毕竟不谙世事,她不明白那些黑道的人物怎么会参与到房地产开发中来,而舅舅又怎么会和拆迁有关?
  
  寒假在忐忑的心情里度过,回到学校陈婉着急着要找份兼职。之前肯记的工作因为寒假要在舅舅家的小饭馆帮忙所以暂时辞了,位置早被人顶去。陈婉心急火燎的,皮肤向来不需要保养的她鼻头冒起老大一个暗疮,何心眉总算心态平衡了一些,瞅见她的暗疮就闷笑。
  
  “你就别幽怨了。”何心眉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镜子,“我一年365天有一大半是战‘痘’岁月。放心,才一颗,长啊长啊就习惯了。”
  
  “你还咒我!我指望这两天要出去找兼职呢,怎么见人啊?”
  
  “你有个正哥哥还发什么愁?他那开一瓶酒就够你一个月生活费了。”见陈婉不出声,何心眉继续追问:“你们究竟到哪一步了?二垒?全垒?”
  
  陈婉想起那夭折的吻,面上微红。
  
  何心眉懒洋洋躺回去,嘀咕道:“不说拉倒,本来还打算介绍个工作给你的……”
  
  话没说完,陈婉已经跳到面前,“酱牛肉和你换?”
  
  何心眉闭上眼睛。
  
  “无骨鸡爪。”
  
  眼皮颤动了一下。
  
  “何心眉……”陈婉哀鸣。
  
  “吃的没兴趣,我减肥。”
  
  “你狠。”她咬牙切齿,“你不读新闻系浪费了,没见过你这么有娱乐精神的。”
  
  何心眉睁开眼,嘿嘿直笑,“有娱乐精神不是我这样的,应该是回来头一天就大众传播:据可靠消息:济城目前最大的豪华KTV老板娘是东大金融系200——”
  
  陈婉连忙捂住她的嘴,望向宿舍外的走廊,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就一个吻。”
  
  何心眉坐直了,瞪大眼睛问:“你诓我?怎么可能?那天都喊谁嫂子来着?”
  
  “信不信由你。”
  
  “还以为有什么桃色内幕,完全没吸引力。” 何心眉躺回去,“我的酱牛肉!我的鸡爪!我不管,你刚才自己答应了的,桌上那堆有一半要分给我。”耍完赖又问:“你的正哥哥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听他说你们认识很久了。”
  
  “认识久又代表什么?不来电就是不来电。”她回味过方存正温热的唇划过她的感觉,也回味过那瞬时的混沌,与其说是被催眠,不如说是未经人事的好奇以及不知所措。
  
  “也是。”何心眉叹气,“我初中的好姐妹,小雅也认识的。初二就有个学长狂追她,还闹到家长那里去了,结果追到现在也没追到手。爱情这玩意,说不明白。说是没感觉,感觉究竟是什么?”
  
  “等你哪天爱上了你告诉我。”
  
  “我?那你慢慢等吧。或者我突然穿越回唐朝大概就有戏了。”
  
  陈婉倚着床柱轻笑。其实何心眉的胖并不是臃肿的那类,珠圆玉润,再加之胸前饱满,相当煞眼球。只是她被人嘲笑的多了,连看待自己也成了批判的眼光。
  
  笑完正欲开口帮她攒点自信,宁小雅兴冲冲的进来喊她们去上选修课。陈婉奇怪问:“不是大二大三的先选吗?轮得到我们?”
  
  “旁听不行吗?”宁小雅眉眼生风,“是我们东大最年轻最最最最有号召力的教授,我等这一天……”
  
  话未说完,何心眉呻吟一声拉过被子捂住头,翻身向了床里。“我不奉陪了,睡觉。”
  
  宁小雅和她同出同进惯了,哪里依她,死拖活拽的把何心眉扯起来。去了阶梯大教室,时间还早,但已经坐了七八成。何心眉苦着脸,“不如回去吧。”陈婉和宁小雅走在前面,宁小雅回头瞪她一眼,陈婉心想来都来了,听下也无妨,跟着宁小雅找好位置。何心眉无奈的也在旁边坐下,后座的一位学姐问:“何心眉,你们来做什么?大一就选了《投资银行》?”
  
  何心眉委顿着身子,还未及开口,宁小雅先说:“我们来预先聆听教诲。”她说的一本正经,却掩不住雀跃之色。后座的学姐好笑的调侃:“又是一个醉翁。”
  
  宁小雅红着脸,“在座百分之八十的和我们一样。”陈婉不明白她们打的什么机锋,等宋书愚在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中走进来时,她才恍悟。
  
  气质清朗五官俊逸,难怪今天这么高比例的女生在座,难怪宁小雅要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目光扫视一周,在她们的方向略微停驻了数秒,陈婉突地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回想才记起是那个送她回宿舍的人。
  
  宁小雅斜着身子低声问:“看到没有?刚才是不是在对我们笑?”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惊喜,何心眉往底下缩了缩好象冷哼了一声,“又开始发花痴了。”
  
  台上那人环顾一周,等彻底安静起来然后微笑说道:“我没有点名的习惯,不过也要遵循东大的惯例,今天抽点一次。”说完拿着单子慢悠悠开始念人名。念到何心眉时,陈婉诧异地与宁小雅对望一眼,回头见何心眉还在魂游,四周目光齐刷刷的扫过来,陈婉拿手肘轻撞一下她。
  
  何心眉懵 懵 懂懂地抬头,然后跳起来:“到。”周围一片窃笑,宋书愚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轻扬,拿着单子示意说:“随便点的,不用紧张,请坐。”
  
  何心眉忿忿坐下,宁小雅已经出离愤怒了:“你报了这门课?”
  
  “没有。”何心眉委屈地说。“别看我,看你的帅哥去。”
  
  金融专业课程要求较强的数学功底和缜密的数据分析能力,不过这堂课因为运用了很多实例举证听起来毫无往常的枯燥。陈婉兴趣盎然,只是对何心眉的反应感觉奇怪。台上越是朗朗而谈,她就越懒散。按照往日不逊色于宁小雅的好色程度,何心眉今天的表现太令人费解了。
  
  一下课,何心眉象浅塘里的游鱼入了江一般,跳起来拉着她们从后门出去。宁小雅顿足说:“我还有问题没请教呢,你慌什么?”
  
  “好奇怪。何心眉,你今天是对男色免疫了还是欠了债?”陈婉问。
  
  后面宋书愚已经大踏步过来,扬声喊:“何心眉同学,请等一下。”
  
  何心眉心虚地避开宁小雅和陈婉探询的眼神和周围下课的同学好奇的目光,面无表情的望向他。宋书愚也不介意,带着亲切可掬的笑容走近前,“对了,这两位同学——”宁小雅抢先说:“我叫宁小雅,宋老师,你的课讲得超赞!”满脸的崇拜。
  
  宋书愚微微点头,清清朗朗的眼睛望向陈婉。“陈婉。”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为那晚他的援手而道谢。他听见她的名字目光一凛,接着颇有深意的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她回了一个微笑,估计他也认出了她。
  
  “宋老师,”何心眉把这三个字念得恶狠狠的,“没什么指示我们先走了。”
  
  “等等,何老教授今晚寿宴,何教授没时间来接你,让我顺便搭上你。晚上六点半,二教门口等我。”
  
  “我自己坐公汽!”何心眉仰着脖子,和他很熟吗?爷爷七十大寿他去凑什么热闹?
  
  “随便你,我只等五分钟,过时不候。”他懒懒的说,目光从她木无表情的脸上往下移,嘴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何心眉不由自主把胸脯往回缩了缩,涨着脸怒目瞪着他。
  
  “六点半,记好了。”宋书愚对陈婉她们点了点头,哼着歌转身离开。
  
  “稀罕!”何心眉喃喃自语,接着问:“他唱的什么歌?听起来好熟?”
  
  “广告歌。”陈婉和宁小雅异口同声,“阳光牛奶。何心眉,别急着减肥,先把胸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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