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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bluesky1108

[中长篇小说] 吐血裂墻強推紫微流年的《薔薇之名》!女主美貌仁慈,智慧與武力值彪悍,真正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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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 密报

    军政处的门半敞,桌子后的军官双脚搁在桌上看报纸,无聊的浏览帝都近期八卦。
    “长官,那个戴纳又来找麻烦了。”
    勤务兵的报告打断了闲暇,报纸后的军官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让卫兵去处理。”
    “他在门口闹了很久,甚至惊动了他过去的上级,那边间接暗示,希望我们能稍稍慎重对待。”
    军官低咒了一句,折起报纸甩在一边,对屡次为其他部门善后极其不满。“那个混球的上司既然这么照顾,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搞定。”
    “大概是怕戴纳借钱,那家伙债台高筑,名声差得要命。”
    “所以才甩给我们头疼。”军官站起来拎上军帽。“好吧,让我们去看看那狗娘养的又要求什么。”
    在石阶上磕了磕皮靴,军官轻鄙的斜睨。“密报?就凭你能搞到什么情报。”
    尽力修整后仍掩不住满身潦倒,戴纳挤出笑脸。
    “长官,虽然离开行伍,我仍效忠于军队,意外得到基地内奸与叛乱组织勾结的情报,特地前来报告。”
    “你对帝国忠心可嘉,不过不必费劲了,回去休息吧。”军官掸去袖襟上的灰,漫不经心的敷衍。
    “长官!”戴纳情急,想上前却被卫兵拦下,忍着气分辩。“真的是重要情报,事关上次基地失窃,我已经探出谁是内奸。”
    “哦?”军官提起一分兴趣,“说说看那家伙是谁?”
    “步兵连的林伊兰,我亲眼看见她与叛乱者私会密谋。”戴纳咬牙道出。
    “林伊兰?这名字有点耳熟。”军官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恍然大悟。“那个打断你三根肋骨的女人?戴纳,我得说你的招数一点也不新鲜。”
    “长官,我的话句句属实,我亲眼看见她和劫走武器的叛乱者在暗巷接触,那男人曾经和我打过架。在他入侵基地的时候我就该认出,可惜一时没想起来,幸好神灵让我撞见这两个人一起。虽然没听清说什么,但只要军法处详查,一定能找出线索,掀开叛乱组织的巢穴。”
    军官的耐心所剩无已,不打算再听下去。“情报我听到了,如若属实会考虑奖励,你可以回去了。”
    戴纳还想再说,在对方厌烦的表情下知趣的打住,递上了一封信。“这有一份详细报告,请长官转给我以前的上级,务必相信它的重要性。”
    回到办公桌前,军官重新翻开了报纸,完全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勤务兵扯出信纸三下两下看完,“长官,这会不会是真的?”
    “谁会相信那个白痴。”军官冷笑了一声,“无非是被赶出军营不甘心,想出这个蠢点子报复,上次基地失窃那女人是重点调查对象,有问题还用得着他来提示。”
    “那这份报告?”
    从报纸后抬起头,军官考虑了半秒。“给戴纳的上司,正好堵他的嘴,以免那边指责我们草率敷衍。”
    轰闹的酒吧木门霍然敞开,醉熏熏的男人被踢出来,踉跄的撞倒了几个路人,他不服气的挥拳对酒吧内叫喊。“我很快重返军队,带人把这砸个稀烂,你们等着吧!”
    “滚开,臭哄哄的穷佬,被军队赶出来还想装数,呸!”粗横的酒保吐了一口唾沫。“谁不知道你被女人打得跪地求饶,居然还有脸夸口,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上吊了。”
    酒吧里传出了一阵哄笑。
    戴纳仍在咒骂。“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亲自送那个该死的贱人下地狱。”
    “用什么送,用你的小家伙?听说它已经不行了。”酒保的嘲弄愈加恶毒。“可怜的伙计,把酒钱省下来买棺材吧,我看你迟早需要这个。”
    “要死的人是林伊兰,她找叛乱者做姘头,活该上军事法庭,我会让她在我脚下号哭乞怜的忏悔,然后我获得将军的嘉奖,甚至成为上尉……”
    喋喋不休的咒骂引起了一个男人的注意,观察片刻,上前拍拍戴纳的肩。
    “别和那个混帐计较,我请你喝一杯。”
    戴纳回头,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制式军服带来同伴般的亲切感,大方的程度更令人喜出望外。“谢谢,你真是个好家伙,这才是朋友……”
    男人挟起戴纳换了家酒馆坐下,慷慨的叫了一杯又一杯,戴纳喝得心满意足,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从哪个女兵床上最野到上司的小金库数额,满口毫无遮拦的倒出。
    男人一边倒酒一边倾听,不时搭几句让他说得更多。“这么说你把事情报告给军政处?那边办事拖得要命,没收到贿赂根本不会向上呈报,你就没想点别的办法?”
    “我当然没蠢到指望那帮混帐。”戴纳打了个酒嗝,“我写了封信给以前的上司,他讨厌钟斯那混球,不可能放过这个整他的机会,谁让那老狗硬罩着她,得罪了一大票人。如果钟斯稍有脑子,把那女人送给几个上司玩玩,也不至于混这么多年还无法升迁。”
    “他会相信报告的内容?你还记得那男人的长相?”
    “当然会信,我以前是他最得力的下属,不知帮他做了多少脏事。”戴纳自我吹嘘了一通之后才道。“那个男人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初不是他横插一脚,我早就享用那贱人了,她太难上手,我好不容易才……”
    戴纳口沫横飞的把过节说了一遍,言语充满了对美人到手又错失的遗憾。听着满溢不甘的牢骚,男人的神情有点怪,唤过酒保结了帐,挟起戴纳的肩膀走了出去。
    僻静的酒吧后巷,夜风一吹,烂醉的人稍稍清醒了一些。
    “对了伙计,你是哪个连队的。”戴纳终于想起看对方的肩章,朦胧的醉眼怎样也辨不清。“你……”
    咯啦一声脆响,终结了口齿不清的问话。
    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戴纳的脖子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脸上还残留着醉意。
    放大的瞳孔映入了一双军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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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0:03 编辑

- C区

    林伊兰接到了一封意外的来信。
    信不长,另附有一个精致的丝绒袋,出自娜塔莉之手,奔放的字迹恰似书写者如火的个性。
    亲爱的伊兰:
    我为上一次的无礼向你致歉,请原谅你的朋友不可理喻的言辞,原谅她不友善的姿态,原谅她不加检点的行为,原谅她受你善意告诫却极度失常的反应,她是个把生活和处境都弄成一团糟的傻瓜。
    伊兰,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忠告是对的。
    我的意气行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轻浮放荡的女人,我挑逗嘲讽每一个男人,他们也仅当我是**的对象,这愚蠢的行径除了**欢愉之外一无所有,我曾经的名誉已荡然无存。还记得我在学院时曾讥讽过的我父亲的情妇?那个低俗放纵、不加节制的享乐挥霍的女人,我已经与她毫无区别。
    如果还在学院,在我还爱着凯希的时候,神让我看如今的模样,我一定会痛苦万分,苦苦乞求神灵让我逃离这可悲的未来,而不是放任自己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境地。
    是的,我堕落了。我向父亲低头,向命运俯首,听凭他把我卖给汉诺,成就了一场可耻的交易。我蔑视我的丈夫,认为全无保持忠贞的义务,汉诺用金钱和权势践踏了神圣的婚姻,而我是用愤怒。
    愤怒蒙敝了我的理智,让我放弃了原则自律,用最糟糕的方式报复使我陷入这一境地的人,毁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你是唯一点破的人,让我看清自己的荒唐可笑,因此承接了我最无理的恼怒,事后想起使我深感耻辱,请原谅你可怜的朋友。
    谢谢你的提醒,到该纠正的时候了,我将试着选择一种可行的方式摆脱目前的生活,结束这一困境。或许早该这样做,假如当年有同等的勇气,我不会失去凯希。
    伊兰,软弱导致我如此悲惨,甚至不敢在镜子前正视自已。而你,我亲爱的朋友,你比我冷静睿智,为什么要听任自己走入被支配的未来?
    别这样驯服,别像我一样输了,你一定可以做些什么避免令尊糟糕的安排。
    亲爱的伊兰,但愿我们有一天能赢得自由,为此我向命运女神虔诚祈祷,请祝我好运。
    你永远的朋友娜塔莉
    pS.请将丝袋转交凯希,告诉他,他是我此生唯一所系。
    我爱他,最初,最后。
    丝袋内是一根长项链,挂坠是一枚精致的椭圆型小像,十七岁的娜塔莉侧身微笑,青春逼人。
    久久凝望小像,细品信中的字句,林伊兰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面对无从解脱的困局,娜塔莉究竟想怎样做?
    研究中心依旧灯光明亮,秩序井然。
    凯希很高兴她的探访,神采飞扬的说个不停。
    凯希斯文清俊,学院时已经有一种温文恬淡的气质。他身为没落贵族后裔,尽管仍有名誉上的尊荣,却毫无权势可言。年金收入微不足道,贵族身份又限制了从商的可能,处境相当尴尬,并不比平民优越多少,娜塔莉的父亲绝不会把女儿嫁入这样的家族。
    “凯希,前次我在学院遇见了娜塔莉,她……”林伊兰试探的停了一下。
    凯希霍然沉寂下来,轻松的神色消失了,半晌才出声。“她好吗?”
    不等林伊兰回答,凯希迅速道。“不,我知道她一定过得很好,她的丈夫一定家世显赫,非常疼爱她,我知道她父亲会替她选最出色的人,一个配得上她的美丽与身份的男人,不像我……”
    落寞的凯希令林伊兰不忍,更无法说出娜塔莉的近况,项链在衣袋中沉重无比。
    消沉片刻,凯希又勉强振作起来。
    “假如她幸福,忘了我也没关系,或许她父亲的说的对,我这样的穷小子根本不该奢想。”凯希耸耸肩自嘲,“其实在这里也不错,至少丰厚的薪金能让我妹妹嫁入一个理想的家族,与她心爱的人结为伴侣,我已经很满足。”
    凯希貌似洒脱,林伊兰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进入帝国研究院后的凯希薪资优渥,却受军方禁令无法自由行动,他无权无势难以调动,或许再难见到眷恋的家人。
    “你父母很为你骄傲。”林伊兰清楚那对年迈的夫妇是多么想念久别的爱子,仅听到军队二字便对她格外关切。
    “只要他们过得好,一切都值得。”凯希浮起笑容,看上去好过了一些。“我现在参与的研究很复杂也很吸引,需要大量试验,让我觉得时间完全不够用,你无法想像它有多奇妙,一旦成功……”
    凯希深深的吸了口气,林伊兰正要答话,被一声厉喝打断。
    “凯希!”头发花白的老者在数步外,长眉一皱,十分严厉。“这里不许中心外的低级士兵出入,你应该背过纪律守则!”
    凯希快步走近解释了几句,而后替双方引见。“这位是休瓦研究中心博格准将阁下,这是林伊兰少校。“
    “原来是林公爵的……”博格望了她一眼,冷肃的神色渐缓。“林少校。”
    林伊兰敬了一个礼。“能在此见到闻名已久的准将是我的荣幸。”
    毕恭毕敬的客套呈现出十足的尊重,博格倨傲的面孔点了点。
    林伊兰复又开口。“我与凯希是校友,此次偶然探访,一时疏忽忘了规定,还请阁下宽谅。”
    对方身份特殊,姿态又给足了面子,博格十分受用,顿时和蔼起来。“既然如此,凯希与林少校多谈谈,以便对研究中心的重要性有更深的了解。”博格打量着英姿挺拔的倩影,甚至微笑了一下。“不妨带少校去C区例行参观。”
    目送博格的背影,凯希擦了擦汗。“没想到博格准将这时候居然在,他是出了名的难缠,还好……”
    “他是谁?”
    凯希愕然。“你没听过?刚才不是还说闻名已久?”
    林伊兰压低声音。“外交辞令,不然怎么混得过去。”
    凯希禁不住失笑。“博格准将是帝国最有名的科学家,成就非凡,脾气与名声一样大,主管C区,是我的直属上司。他最挑剔,你的衣服又太惹眼,被撞了个正着。”
    “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林伊兰自知是一身低级军服惹来的麻烦。
    凯希惊吓之余不无庆幸。“难得他居然主动许可参观C区,你运气真不错。”
    “C区?”林伊兰满腹心事,并无参观的意向,却不愿拂了凯希的兴致。
    “C区是研究中心最机密的领域,我在那里工作。”凯希知她一无所知,索性从头说起。“你知道传说中的史前文明?”
    林伊兰在书上读过大略。
    古早传说中,数千年前的人类曾达到过辉煌的顶点,造出了瞬息千里的铁鸟,潜入深海的巨艇,巍峨的建筑凌驾于浮云之上,不惧雷霆雨雾;还有忘却饥饿的泉水,祛除百病的灵药,甚至能让人青春不老,长生不死,几乎掌握了神灵的力量。
    科学家与艺术家创造出最美妙的成就,无数难以想像的奇迹化为现实,那是光芒万丈的黄金时代,无可比拟的盛景被后世一再追慕。
    可惜人类的骄傲触怒了神,降下了惩罚的烈焰。大地剧震,山峦崩塌,清澈的河水化成了岩浆,浓烟遮蔽了天空,绝望的号哭中末日来临,翻天覆地的巨变毁灭了一切,曾经兴盛的文明化作灰烬,沦为诗歌残破的呓语。
    林伊兰不解其意。“那些不是神话?”
    “原本我也以为是神话,直至来到休瓦。”凯希脸庞多了一抹学者的凝重。“六十年前,休瓦的矿脉深处发现了一些古代探掘遗迹,原来几千年前已经有人采集能源晶矿,他们的科技不知比我们高明多少倍,只须一块高频能量晶石即可提供整座城市使用的能源。”
    一块晶石?林伊兰惊异而无法置信。
    通常一枚拳头大的晶石仅供一个家庭一月所需。短暂的时效令晶石损耗极快,却又因便利而无法舍弃,严重的依赖令晶矿开采压力越来越大,已成为难以突破的瓶颈。此刻在凯希口中听到另一种可能,林伊兰悚然动容。
    凯希的语气神秘而骄傲。“在遗迹内同时发现了一份残缺的手抄卷,记录了许多繁复的方程式,以现有的科技仅能了解部分片段,破解是许多人一生的梦想,休瓦研究中心就是为此而存在。”
    林伊兰恍然明白帝国对基地重视的缘由,长期的疑惑隐约现出轮廓。
    他引领她走入另一条通道,逐渐延伸至地下。“休瓦研究中心分为两个区域,分别研究手抄卷的上下两卷。A区是你曾经参观的晶石能源利用,开放程度较高;C区被列为绝密,至今见过的廖廖无已,它所进行的是闻所未闻的全新方向——生物能量研究。”
    闻所未闻的秘要令林伊兰一时无从想像。“你指什么?”
    “实现永生的渴望,脱离命运的掌控,令死亡之神退避的神灵之术。”凯希轻笑着念出史前神话中的字句,推开了C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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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03 | 显示全部楼层
- 神之光

    谁也不会想到,在休瓦基地正下方,有一个惊人的庞大空间。
    比起地面上的A区,C区更严苛,也更安静,偌大的区域毫无灰尘,淡蓝色的墙光滑平整,一排晶石灯嵌在壁上,不分白天黑夜的照明。静谧、安定、严谨、空间内一切都井井有条,连来往的研究员都有着相似的气质,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
    “研究中心只有少数人能进入C区,尽管同属帝国研究院,但级别不同,C区管理非常严格。”
    林伊兰静听介绍,套上凯希递来的白袍,融入了一片制式的纯白。
    “C区分为试验区、储备区、整理区等多个区域,我带你参观前两个,整理区你大概不会有兴趣。”
    “整理区是做什么?”
    凯希解释得很抽象。“处理用完的实验体,根除研究外泄的隐患。”
    “什么试验体?”
    “一会你就能看到。”
    林伊兰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接下来的参观。她预感会面对某种超乎寻常的场面,沉浸在其中的研究者通常无感,但外人乍看极有可能反胃。
    平滑的门上方映出荧蓝的字样,标示陌生的领域,门内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一切从此巅覆。
    空气微带药水的味道,一道透明的晶壁将空间划分成为两个区域。
    研究员在其中一侧监测,齐顶的档案柜罗列着密密麻麻的记录,各式各样的仪器难以分辨用途,黑色的控制器上有无数旋扭,足以让人头眼昏花。
    另一面则是实验区,设置了十余张实验台。
    每张台上都躺着人,社会底层的穷厄在肌体留下了印记,粗壮的关节被宽皮带扣紧,无论多强壮的人都无法动弹。□的皮肤贴满了胶片,带着长长的线连至测控装置,记录下每一次抽搐颤抖,研究员在一旁进行细微的调整,偶尔从托盘里各种型号针管中取出一枚,注射入实验体,等待下一次变化,细致繁琐的操作看上去干净而严谨。
    “这是做什么,他们是囚犯?”看了许久,瞥见塞在大垃圾筒内的破碎囚服。林伊兰喉间发紧。
    凯希没有发现好友神情异样,“是死囚,法律上已经宣布死亡,在这里用来试验完美分离后对药剂的反应。”
    “分离什么?”林伊兰望着奇诡的场景,肌肤起了一层寒栗,竟然用活生生的人……
    “灵魂与身体。”
    林伊兰蓦然转头,绿眸盈满震愕。
    凯希微笑。“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吗,记得神话里怎样说?神在泥人鼻中吹入呼吸,从此灵魂与**同在,并随着时间带来的衰竭一同毁灭,多可惜。假如灵魂与**可以分离,随意更换躯壳,那么人类将超越神灵获得永生,再也无须畏惧死亡。”
    “这不可能……”林伊兰听来犹如天方夜谭。
    “当然可能,灵魂的本质其实是一种能量束,类似晶石发出的微频,只要控制得当,史前手抄卷上记录的终将成为现实。”凯希踌躇满志,为自己的研究而骄傲。“我们已经取得极大进展,实现了成功的分离。只是无法在剥离的同时控制能量束进入新的躯体,这一点是最难的,涉及到精确操控晶石刺激神经中枢的频率和个体差异。曾经成功过一次,仅维持半天实验体就死了,似乎是由于频率过高造成身体机能瘫痪,所以必须反复试验,找出安全的额度。”
    “你是说……这些人正处于什么境况?”林伊兰蹙起眉。
    “严格说来他们还活着,但仅限于躯体。失去灵魂的躯体就像耗光了能量的晶石,只剩最基础的生物反应,如果没有新的灵魂注入,它会逐渐衰弱而死亡。”
    最近的实验台突然有了动静,被捆缚的男人空洞的双眼忽然睁大,剧烈的弹起来,挣得皮带咯咯作响,颈上的青筋疯狂的搏动,几乎挣断关节一般狰狞。研究员迅速注射了一针药剂,不出几秒,壮硕的身体泥一般瘫软下来,再也没有动弹。
    训练有素的研究员毫无惊慌,司空见惯的记录完毕,助手过来解开皮带,熟练的将躯体抬上一架推车运走。
    “这个实验体彻底死亡,会送去整理区,由那边彻底处理。”凯希在一旁说明。
    “凯希,你们用活人做实验!”谈笑间一个生命消失,凯希对此习以为常。
    这里所有人的效率和冷漠让林伊兰觉得可怕至极。
    或许是她的反应过于震惊,凯希摸了摸鼻子。“伊兰,他们是死囚,原本就是要被处死的。”
    “这太过份。”竟然将同类视为动物一样折磨,林伊兰简直说不出话。“凯希,他们是人!”
    凯希则是另一种看法,委转的解释。“伊兰,我明白你的感受,但这是研究必须的代价,只有在人身上才能得出最理想的实验数据。虽然死囚不太合适,但假如这项技术成功,人类将彻底摆脱疾病和死亡的威胁,我们所爱的人永远不会离去,更无须担忧时间带来的朽坏。千千万万人会因这项技术而受益,这些人的牺牲将成就全世界的福祗,绝对是值得的。”
    林伊兰尽量让语气冷静。“凯希,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提起梦想,凯希变得狂热,“想想看,再也不会有亲人故去的悲哀,不会有失去爱侣的痛苦,智者和英雄都将永存,短暂的时光化为无垠,那是一个难以想像的绝妙世界,人类的终极美梦。”
    林伊兰无言以对,凯希仍是学院中的单纯,只会想像事物最好的一面。“皇帝陛下和议会对这项研究有何看法。”
    “非常关注,他们明白这项研究有多重要,无论资金或设备都极为支持,甚至超过了能源研究。”凯希展示壁上的一枚标志。“看这个。”
    那是一枚从踏入C区起就反复出现的图案。
    黑色的六芒星图案中有一只睁开的眼睛,奇异而神秘,类似的图案她曾在A区见过,那里的六芒星中是一枚晶石形状。
    “六芒星取自手抄卷封面的图形,代表休瓦研究中心;眼睛象征生物研究的C区,合起来就是项目纹章,代称为神之光。与A区的神之火计划一并从六十年前启动,一直延续到今天。”凯希望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眼无限向往。“伊兰,前人耗尽心血和天文数字的投入即将产生成果,由我们见证,一举改变未来,你不认为这非常值得骄傲吗?”
    骄傲?不,林伊兰只觉得可怕。但凯希不会明白,她只能沉默。
    凯希满怀憧憬和热情。“目前越来越接近成功,只需攻克最后的难题,一切就……”
    “躯体呢?谁来提供。”林伊兰截断凯希的话,压抑住情绪。“谁愿用青春健康的身体换一副老朽残躯。”
    凯希怔了一下,又笑了。“伊兰,你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其实神之光计划进行了这么久,所有的细节早已考虑周详,你跟我来。”
    一眼望不到头的空间内竖着无数透明的巨大晶罐。
    如同藏书室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整齐的排列,特制的晶罐被地灯映出浑圆的轮廓,内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整个区域犹如一片怪异的森林。
    “这是C区的储备区,专门存放后备躯体。”凯希打开顶灯,让景像清晰起来。
    不是什么黑影,每个晶罐里都有一个人。
    透明的液体犹如胶质,将人凝在其中。赤身**悬浮在水液中的,无一例外是面貌出色的少男少女,肌肤在微蓝的光下格外苍白,犹如蜡做的人偶。
    “他们被剔除了灵魂,身体依然保存完好,浸泡的液体可以令躯体处于休眠状态,这个过程C区称之为净化。方法是博格导师发明的,他是这方面的天才,一切由他亲手操作,并因此获得了准将勋章。与试验用的死囚不同,这些躯体是历年精挑细选的成果,非常年轻且健康清秀,通过了各类测试,一旦技术成熟随时可以使用,足以满足最挑剔的要求。”来休瓦参观过的议员无不备加赞誉,凯希对储备的规模和质量相当自信。
    没有生,也没有死,这些青春的生命被封存在冰冷的晶罐,成为容器般的存在。林伊兰的心仿佛被巨手攥住,一时竟无法呼吸。
    “这些孩子……从哪来?”
    “听说是帝国北部的边境。”凯希终于觉察好友神色异样,变得犹疑起来。
    林伊兰触上冷硬的晶罐,定定的凝视。“……那里失踪了这么多人,就没发生些什么?”
    一个甜美的少女浮在罐中,安静得像在沉睡,长发覆住了身躯,纤细的肢体稚嫩而脆弱,蝴蝶般的背胛骨上纹刻着黑色的神之光印记,还有一个冷酷的数字。
    NO. 226
    尽管认为有必要,凯希还是觉得不甚光彩,朋友的神情更加深了尴尬。“当初是……以免费为穷苦家庭的孩子冶病为由收进来,对外宣称是接到帝都医冶,确实送回了一些治愈的,但……”
    林伊兰接着说下去。“留下了其中测评优良的,反正全是生病的孩子,对父母宣称不冶也不会引来过多的质疑,那些可怜的人只会哀叹命运,绝不会猜到辛苦养育的孩子竟被这样使用。”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有些尖锐,凯希窘迫的回答。“大概……差不多,其实那里生活贫困,加上战乱侵扰,许多孩子尚未成年就夭折了……而且他们在帝都呆了一年,获得了非常好的照料,可能是在边境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的……”
    冰冷的绿眸瞥了一眼,凯希僵住了话语,背心莫名的渗出冷汗。
    “对不起。”凯希低聲說。
    平民向贵族奉上了金钱,奉上了血汗,甚至还要奉上孩子的生命。
    贪婪的欲望永无尽头,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有了权势、财富、名利之后还要永恒的青春,她为吸血者效力,枪口对准的却是被侮辱与损害的弱者……
    林伊兰仿佛落入幽冷的深渊,窒息般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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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 告密

    神之光。
    神灵的泽光究竟会洒向谁?
    民众如大地遍生的野草,贵族是参天蔽日的大树,当过于繁盛的枝叶遮没了天光,最终的降临唯有黑暗。
    阴沉的地面渐渐散出混沌的黑雾,它来自被人头税搜刮掉最后一个铜板的老妪,来自被沉重的工作折磨得憔悴支离的男人,来自被飞驰的贵族马车撞断腿的孩子,来自被驱离世代耕种的土地的农户,来自日夜不休纺织的童工,来自靠烈酒驱寒的拾贝者……
    怨恨和诅咒如乌云一般聚集,无形无质弥漫了整个帝国,这憎恶总有一天化为汹涌的巨浪,让高高在上的权贵粉身碎骨,彻底倾泻出积愤。
    林伊兰停止再想下去,取出新收的信件拆看。
    第一封是玛亚嬷嬷的来信,她希望能让心绪稍好,结果却更糟。
    信是旁人代写,嬷嬷只说小病未愈无力提笔,对自身草草带过,剩下的尽是熟悉的关爱叮咛。肖恩的阻挠让她前次未能回家探望,必须等下一次休假,内心的忧虑越发沉重起来。
    另一封信同样来自帝都。
    或许不能称之为信,仅是一则简单的通告,短短几行字林伊兰全然震愕——娜塔莉死了。
    简洁素雅的讣告自帝都寄来,大概是按娜塔莉日常通信人的名单寄出,纸上印有勋爵家族纹章,宣告出无可置疑的事实。
    讣告很短,仅有死亡时间和下葬日期,再加上两三句悼词,平淡得找不出任何讯息,林伊兰呆坐了一刻,起身去找秦洛。
    秦洛对她突然的探访惊讶不已,两三眼扫完讣告。“你要我去查勋爵夫人的死因?”
    “假如秦上校愿意帮忙。”
    “当然,这可是伊兰首次需要我的帮助。”秦洛答应得很爽快,同时不忘技巧的探问,“皇家学院的女教官突然过世,讣告又写得这么潦草,确实十分可疑。万一真有问题,伊兰打算怎么做?”
    “我只想知道真相。”林伊兰静默一瞬,给了回答。
    即使什么也做不了,她还是要弄清朋友的死因。
    秦洛对上流社会风月谙熟,各种门道极多,她无法返回帝都,想探出勋爵封锁的内情唯有借力于他。
    “既然伊兰能冷静看待,那我就放心了。”秦洛眼神一闪,别有深意的微笑。“何况这是未来秦夫人的初次请求,我一定尽力。”
    秦洛的行动如承诺一般迅速,不到一周已探出了详情。
    娜塔莉的死对外宣称为手枪走火,实情却是被汉诺勋爵射杀身亡。秦洛买通了勋爵府的车夫,又找到娜塔莉的近身侍女,大致上拼凑出了首尾。
    任性的勋爵夫人在休瓦狩猎会后与丈夫大吵一场,一段时日后突然收拾行李搬去修道院长住。贵族女性选择修道院栖身并不罕见,但多半是没落贵族家庭中缺少嫁妆的女性不得已的选择。
    娜塔莉表面宣称在修道院静养,私底下却在筹办去异国的相关文牒,大概打算在修道院呆上几年,等被社交界遗忘后偷偷前往国外生活,这或许是在汉诺活着的情况下摆脱婚姻的唯一办法。
    计划相当理想,不巧的是她的情人迪恩子爵被爱冲昏头脑,不甘心分手找到了修道院,被来接妻子的汉诺勋爵撞了个正着。以疑心和嫉妒著称的汉诺当场开枪,迪恩逃走,子弹击中娜塔莉造成了大量失血,勋爵夫人最终不冶身亡。
    事发之后,汉诺勋爵与娜塔莉的父亲进行了三次密谈,以助其长子擢升及赠送一块丰沃的领地为代价,换得对方缄默守口。勋爵夫人的死被宣称为意外,以保全双方的名誉,唯一的证人迪恩子爵吓破了胆,又怕汉诺报复,连夜潜逃回名下的属地,尽日与侍女厮混,完全不敢出门。
    勋爵夫人已被下葬,汉诺所给的利益也冲淡了娜塔莉家族的悲伤,社交界惋惜一朵玫瑰凋落之余,更关心下一任勋爵夫人的人选,再过几个月不会有人记得娜塔莉是谁,上流社会总是这样健忘。
    听完一切,林伊兰长久的沉默,许久才道。“谢谢,很详尽。”
    秦洛观察中带着探究。“伊兰对此事怎么看?”
    “很不名誉的死法,当然,其他人都得到了自身所渴望的。”林伊兰语气轻淡,楱绿色的眼眸移向窗外。“娜塔莉的家族借由她攫取了足够的利益,汉诺勋爵得到了她的青春和生命,迪恩子爵得到了一段****艳史,至于娜塔莉本人……或许该说她罪有应得?”
    秦洛扬扬眉。“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
    “那么秦上校认为?”
    “我认为你该叫我秦洛。”秦洛笑了,话语转为戏谑。“或者洛?”
    林伊兰淡笑不语。
    秦洛并不如往常那样放过,反而稍稍加重了语气。“毕竟我们很快会订婚,你不觉得彼此的关系应该再更亲密一点?”
    无视她的沉默,秦洛低下头,林伊兰反射性的一偏,吻落了空。
    气氛顿时僵滞,她正想找个说辞避开,秦洛扣住她强吻下来。
    林伊兰挣了一下,见对方罕见的强硬,也就不再反抗。
    秦洛吻了很久才放开,眼光有些奇异。
    “谢谢,秦洛。”林伊兰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非常感激你的帮助,可我出来太久,该回去工作了。”不等回答她转身离开,及至拐过一道长廊,林伊兰停下脚步,掏出手帕拭了一下唇,眉尖微微一皱,洁白的巾帕落入了垃圾筒。
    秦洛目送她离开,没有出言挽留。
    独自在房间伫立良久,食指拦在唇上,他自言自语般低喃。
    “滋味不错……真是……糟糕……”
    娜塔莉,娜塔莉。
    林伊兰指尖冰冷,只觉无尽的悲哀。
    生命就这样轻易终结,徒劳无用的抗挣沦为供人谑谈的话题,那些一手造成悲剧的人依然故我,心安理得的享用死亡带来的利益。或许将来还能用神之光的技术更换全新的躯壳,攫取永恒的青春。
    私欲驱策着灵魂,吞噬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一如百年前歌剧中的悲吟:
    青春娇艳皆化作了腐土,老朽丑恶却在世间横行
    “娜塔莉,我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太脏了,根本没有出口……”
    “……娜塔莉……”
    项坠上的少女依然微笑,凝定在最美好的芳华,
    细长的烟在盒畔逐渐燃烧,红芒越来越黯,只余长长的灰烬。
    肖恩跳过栅栏,越过门外的潘,闯入了菲戈的房间。
    房间里的三四个人同时抬头,肖恩脸上带着激动的赤红,大声宣布。“我听说财政大臣要来休瓦巡查!”
    菲戈停下低议,示意身边的人离开,待潘关上门之后才道。“那又怎样。”
    “他们肯定会经过森林要道,只要设法挟制住财政大臣,就能向贵族提条件!”肖恩的情绪极度亢奋。“财政大臣地位显赫,又是议会成员,就算换不到自治,让军队滚出休瓦也好。”
    “不可能。”菲戈截断少年的臆想。“就算捉到皇帝,休瓦也不可能摆脱军队。”
    “你凭什么肯定!”肖恩失望中激起了愤怒。
    “基地里有些事物比我们所知的更重要,议会对它的重视超乎想像。”习惯应对肖恩鲁莽的冲动,菲戈冷淡的驳回。“就算没有这一因素,帝国也绝不可能放任矿藏丰富的休瓦脱离掌控。”
    “这是你懦弱的借口,开脱无能的饰辞。看看拉法城,拉法的勇士是最好的榜样,我们只要像他们一样勇敢的斗下去,休瓦终能获得自由,摆脱贵族的奴役。”肖恩提高嗓门,言辞激烈的指责。“你胆小畏缩,像蜷成一团的豪猪只会退避,上次皇帝来休瓦的时候就该在宴会上大闹一场,你却说会拖累内线,这次机会难得你仍然拒绝动手,还有那个逃走的……”
    肖恩迸出郁怒,眼中冒火。“一定是你带她离开,不然她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走出贫民区!”
    “那天晚上我在乔芙房间,她可以证明。”菲戈淡淡道。“捉不到人你应该反省自己本事太差,另外记清楚我才是首领,你没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肖恩咬牙。“是你背离了首领的责任,被那个□迷惑……”
    “这话我已经听厌了。”菲戈眼神一暗,气息一瞬间冰冷。“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容忍你这样放肆?”
    “你警告我?”肖恩一窒,涨红的脸略略发白,姿态却更加叛逆。“该小心的人是你!这次循私包庇已令许多人不满,假如你再畏怯逃避,不敢有半点行动,我会让大家看到谁才配当首领!”
    摔门的声音大得几乎震碎玻璃,潘翻了个白眼,对肖恩近期接二连三的暴燥无话可说。
    “潘,留意别让他干蠢事。”菲戈皱了一下眉,盯着肖恩气冲冲走出院子的背影。“叫乔芙把他手下那群人看紧一点。”
    潘点点头,见左右无人,凑近压低声音。“菲戈,你的情人真是公爵小姐?”
    菲戈一如所料的没有回答,潘坚持话题。“我觉得压根不可能,但肖恩发誓说绝不会看错。”
    “假如是?”菲戈不答反问。
    “怎么可能。”潘笑起来。
    菲戈面无表情,潘看着他渐渐笑不出来。“你说真的?她是来刺探情报?”
    菲戈摇了摇头。
    “那她……我是说她竟然……自投罗网。”潘发傻了半晌,语无伦次的感慨。“菲戈,你魅力真大,竟然勾到了贵族小姐,还是冷血公爵的女儿,那混蛋知道一定会气炸肺。”
    “能替我保密?”
    “当然!”潘不假思索,想了想又有些惋惜。“真可惜没法给那个恶魔来一击,捅出去她肯定有大麻烦,菲戈,你是不想毁了她?”
    菲戈淡笑了一下。
    潘再度兴奋起来,喋喋不休的发问,“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竟然还让她冒险来找你,公爵小姐是什么感觉?早知道我真该摸一把……”
    波澜不起的暗眸有一瞬失神,菲戈默不作声,点燃了一根烟。
    “菲戈怎么说?”几人迎上气呼呼冲出来的肖恩,其中一个男人率先问。
    “塞德,我早知道没用。”肖恩愤意难消。“那个胆小的懦夫根本不敢冒险。”
    “看来得错过机会了。”塞德流露出不甘。“真遗憾,这次戒备不像皇家宴会那么严,得手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不能再听他的,我们自己干。”肖恩咬咬牙,作出了决断。“等捉住财政大大臣,看菲戈还有什么脸当首领。”
    “避开菲戈恐怕不容易。”几个人面面相觑。
    肖恩决定孤注一掷。“不是能查出财政大臣经过的路线?挑个合适的地形用不了多少人,我们可以提前设下埋伏,事成之前绝不能让菲戈听到半点风声。”
    塞德仿佛有些顾虑。“私自行动菲戈可能会翻脸。”
    “不管他。”肖恩神色阴沉,越说越懊怒。“我本打算捉到那女人,不但可以把菲戈掀下去,还能报复血公爵。可菲戈竟然帮着她逃了,那个心虚的家伙根本不敢把她交出来审问,他知道她的身份!”
    塞德接口道,“听说她给过赤龙牙……”
    “那是军队的圈套!军方最爱耍阴谋诡计,用示好的伎俩诱人上当!”肖恩凶狠的瞪着塞德,几人同时噤声,谁也不会蠢到在此时提醒肖恩,他的命正是拜军方的阴谋诡计所救。
    气氛僵滞了片刻,肖恩压制住火气。“眼下的关键是猎捕财政大臣,我会用实力证明领导的资格。”扫视身边的几个人,他右手平伸。“同意参与秘密行动的起誓,绝不对外泄露任何信息。”
    “我起誓。”塞德第一个回答,将手覆在了肖恩掌上。
    “还有我。”第二个……
    ……
    秘密结誓五小时之后,休瓦一幢平平无奇的民宅来迎了一位神色紧张的来客,闪烁的目光和手中揉捏的帽子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他们上勾了?”相较于访客,屋内的另一个人格外冷静。
    “是的阁下。”
    “很好。”冷酷无情的声音似乎令温度忽然下降。“财政大臣会在预定的时间通过叛乱者希望的地点。”
    “但人很少,肖恩能策动的不多。”
    淡漠的字句透着轻蔑。“没关系,一个接一个挖出来,我对这群叛乱者的耐心已消耗殆尽。”
    听出杀意,告密者打了个冷颤。
    “不用紧张。”黑暗没能阻隔敏锐的洞察,男人淡嘲着安抚。“我们识相的合作者,你会获得应有的奖赏,足以过上超乎想像的生活。”
    “阁下,我一定尽力让事情朝您期望的发展,我将……”
    打断连篇累牍的保证,冷硬的语声转到另一个话题。“另外,我对你上次提过的有关公爵女儿的传闻很感兴趣。”
    告密者赶紧开口。“我已经照您的吩咐探问,但所知不多,菲戈把她藏得很严,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似乎曾被菲戈救过,后来成了他的秘密情人。见过的人说长得很美,却和菲戈一样难以对付,肖恩纠集十来人围捉都失败了。”
    封闭的空间窒息般的静默。
    “她给过菲戈一根赤龙牙,您清楚它的价值,所以我认为……”承受不住可怕的压力,告密者结结巴巴的补充。“传言……有一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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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uesky1108 于 2012-6-4 00:12 编辑

  暗流

  处理完手边的公务,用餐时间早已过去。
  林伊兰看了眼安姬放在书桌边的餐盒,毫无食欲,但胃在抽痛着提醒她的疏怠。
  拖过餐盒,勉强咽下了几勺冷掉的食物,一阵无法遏制的反胃袭来,她捂住嘴冲进了洗手间。吐了半晌才平息,掬起水漱去口中的酸苦,她盯住了桌上的餐盒。
  壁上的镜子映出侧脸,姣好的容颜苍白消瘦,睫下有淡青的阴影,仿佛想到什么,突然漾起了惊恐。
  同一时刻,门传来了叩响,安姬扬声报告。
  “长官,穆法中将命令您立即过去一趟。”
  豪华精美的办公室没有人,她独自等待了一刻。
  意外的可能搅乱了心神,几乎无法自处,极想立刻去一趟城西区。情绪惶急而恐惧,理智却提醒她慌乱毫无益处,林伊兰强迫自己镇定,将注意力转移到桌面摊开的地图上。
  这是一张精细的军用地图,整个休瓦地形一览无余,山峦溪流矿井一一标注,奇怪的是在进入休瓦要道之一的罗勒峡谷被红笔打上了特殊记号,林伊兰正要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她迅速退后,刚一站定,穆法中将走了进来。
  中将显然心情不错,让她在扶手椅上坐下,谈话的架势十分放松。
  “伊兰,听说你要订婚了。”
  林伊兰一愕,勉强笑了一下。“是。”
  “秦洛是个好小子,你父亲很有眼光。”穆法对人选相当满意。“虽然没有继承权略为遗憾,但我相信他能另创一番事业,不会委屈你。”
  “谢谢穆法叔叔。”
  “你会是最好的妻子,像你母亲一样。”忆起故友,中将有些唏嘘,“当初我们一群人都狂热的追求她,可惜嫁给你父亲,否则你应该是我的女儿。”
  纵然心事重重,林伊兰仍忍不住微笑。
  中将像父亲般拍了拍她的手。“好吧,现在看看我该给你什么订婚礼物。”
  礼物?林伊兰微怔,顿时明白了传唤的原因。
  穆法中将走到书桌旁,拉开镶着金色把手的抽屉,取出一件物品放入她手心。
  “一件小玩意,但愿你喜欢。”
  沉甸甸落在手中的是一个古董扁匣,精巧华贵,造型典雅,深棕色的匣面以象牙和玛瑙拼成了雅致的图案,纯金的扣饰镶边,另嵌有十余枚珍稀的宝石。尽管年代久远,漆层依然柔亮光滑,彰显出非凡的价值。
  “穆法叔叔,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林伊兰立即送回。“这是您家传的珍品,不该由我拥有。”
  “这是你母亲的,当年我结婚时她送的。”
  穆法拦住她的手,林伊兰把匣子放到案上。“既然是母亲对穆法叔叔的友谊,更该由您收藏。”
  “她说让我放值得珍藏的物品,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找不到放进匣子里的东西。”温暖的怀念令中将绽颜一笑。“所以我把它送给你,或许你能更合适的使用。”
  林伊兰喉间微哽,穆法中将温和而坚持。“收下吧孩子,这也是你母亲的祝福。”言毕他诙谐一笑,似乎一瞬间变得年青。“别告诉你父亲,我可不想他为多年前的事对我摆脸色。”
  轻触漆匣,林伊兰忍住酸楚。“谢谢……穆法叔叔,我会好好珍惜。”
  “或许你觉得你父亲生性冷淡,其实他爱你,只是那家伙当将军太久又自以为是,完全不懂怎么与你相处。”中将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好在你有了丈夫,以后会好一些。”
  林伊兰只笑了一下。
  “你父亲此刻正为政局头疼,他与维肯公爵的争斗即将在皇储问题上分晓,陛下却迟迟不决,态度暧昧不明……”皱了皱眉,穆法中将不再多说让人烦恼的政事。“另一方面,我猜你父亲打算借铲平叛乱组织的军功,让秦洛再升一级,令你的未婚夫更重视你。”
  林伊兰清楚,目前宫廷中最大的隐忧正是被立为皇储的第一皇子。
  与获维肯公爵支持且受陛下偏爱的第二皇子相较,形势可谓严峻。皇帝陛下欲更换储君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随着皇帝年迈与病重数次被提起。但皇储行事谨慎,又受林公爵为代表的军方支持,才让这一提案仅仅流于空谈。
  至于让秦洛升级,林伊兰更不意外。
  贬抑之后稍加笼络是父亲的惯常手法,显然这是为了补偿秦洛在宴会上的损失,这一做法与其说是为她,不如说是为收服秦洛。心底的想法不露分毫,林伊兰顺着中将的话说下去。“多谢穆法叔叔让我明白父亲的苦心,但叛乱者擅长隐匿,并不容易对付。”
  “确实棘手,多年来各种手段都成效不彰。但这次不同,诱人的香饵能让老鼠自己跑出来。”穆法暗示的眨眼,心绪极佳。“假如成功,休瓦将彻底告别叛乱之患。”
  “诱饵?”林伊兰捺住惊疑。“穆法叔叔是指?”
  “这次动静不小,到时候你会知道。”中将不再多说,胸有成竹的一笑。
  彻底?能让穆法叔叔说出这两个字,究竟……
  “伊兰!”
  回过神,秦洛正看着她。“在想什么?我叫了几声你都没听见。”
  觉察出失态,她尽量把心神集中在两人的约会上。“抱歉,可能是睡眠不足。”
  “你的脸色很糟。”秦洛仔细打量。“最近失眠?”
  “有一点。”不想面对他的目光,她低头切割牛排。
  秦洛沉默了一会,突然提醒。“你已经切得很碎,或许该品尝了。”
  执着刀叉的手一僵,林伊兰干脆放下。“对不起,我没什么食欲。”
  “大概食物不合你的口味。”秦洛体贴的提供理由。“是我的错,不该替你点餐,或者换一家餐厅?”
  林伊兰环视周围,高雅的环境气氛温馨,柔婉的小提琴悠扬悦耳,侍者服务周到,宾客轻声细语,一切完美得无可挑剔。
  “这里很好,是我状态不佳。”她按了按眉心,命令自己笑。
  “你瘦了很多。”秦洛审视了片刻,用她的叉子挑起一块牛肉,递至唇边。“试着吃一点。”
  林伊兰僵了一瞬,“不,谢谢,我吃不下。”
  秦洛扬起眉。“至少尝下味道。”
  劝慰的语气软中带硬,林伊兰勉强接过,咽下时果然引发了呕吐感,她抓起餐巾捂住,半晌才强压下去。
  “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尝试。”不等她开口秦洛先行致歉,呈现出十足的愧疚。“胃不舒服?”
  林伊兰点点头,忍住翻涌欲吐的感觉将盘子推开,额际冷汗淋淋,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认识一位医生,比军医高明得多。”秦洛递过干净的手帕,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找一天我带你去,胃病千万不能疏忽,我的一位朋友没注意,结果几年间只能喝汤。”
  “谢谢。”林伊兰婉拒了手帕。“近期太忙,军中也顾不上,以后我会留意。”
  “这是未婚夫的责任。”秦洛执起她的手背吻了一下,亲近而不失矜持,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等我此次任务完成,回来就带你去。”
  “你要离开基地?”林伊兰稍感意外。
  “只两三天,带领一队人去接来巡视的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林伊兰心中微微一跳。
  秦洛察颜观色,敏感的微笑。“据说他是令尊的政敌,大概免不了生些麻烦,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任务,对吗?”作为林公爵的未来女婿,被财政大臣挑刺简直理所当然。
  “休瓦附近很乱,或许该小心一点。”林伊兰不动声色的探问。“从哪条路走?”
  秦洛执杯啜了一口红酒。“罗勒峡谷。”
  防卫薄弱,途经险地的财政大臣,没什么香饵比这更好。
  叛乱者好一段时间没有大动作,也许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冒险的欲望。前一段风波带来的影响尚未平息,菲戈能否压制住不驯的下属,在诱饵前保持清醒?
  秦洛并未显露参与秘令的谨慎避讳,仿佛一次寻常例行任务,或许对他而言也确实如此,以父亲的作风,未必会告知秦洛计划的详情。
  借财政大臣来巡之机诱出叛乱者,挫败一场阴谋,施恩于政敌的同时提升秦洛的地位,这样做或许能令叛乱组织受创,但绝对无法称为彻底。穆法叔叔待人亲切和善,在军中行事却与父亲相同的铁腕,如果理解没错,所谓的彻底应该是……
  血腥的暗流悄然汇聚,即将掀起狂暴的风。
  长长的眼睫低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不安的心湖。
  良久,静止的手动起来,将拆解保养的配枪重新组装,一粒粒子弹填入弹匣,指际一顶,沉重的弹匣咯啦一声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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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诱饵

  找到城西区的萨并不难。
  街边一间矮屋,络腮胡的医生正在替一个哭哭涕涕的孩子包扎受伤的手臂,口气很粗,手法很轻,没多久处理完毕,泪汪汪的孩子在母亲拉扯下耷着脑袋离开。萨洗净手上的血,抬起头吓了一跳。
  “是你?”医生跳起来手忙脚乱的关门,又从窗缝里窥探外边的动静,确定一切如常才过回头。“美人,你胆子真大,附近很多人还惦记着肖恩的悬赏。”
  “我带了枪。”
  萨瞪着眼,对她的话语不以为然。“枪不等于安全。”
  “谢谢你的提醒。”
  礼貌性的回答显示警告并未被重视,萨咕哝了几句听不清的抱怨后问。“你想见菲戈?这个时期恐怕不行,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不,只请你替我捎几句话。”
  “我会做一个好信使。”萨兴趣盎然,促狭的挤挤眼准备听情话。
  “远离罗勒峡谷。”
  等了半天只有不明所以的一句,萨莫名其妙。“就这个?”
  “小心陷阱,别给军方任何借口,否则后果会比他预想的更糟。”
  觉出严重,萨收起谑态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林伊兰犹豫了一刻,最终咽下了话语。“就这些,请尽快转告。”
  意外的访客离去后,萨收拾医箱,拴上门没走几步,迎面走来几名陌生人,两下目光一触,对方脚步突然一缓,手已反射性的摸上了腰畔。
  萨努力笑了笑,猛然把手上的医箱扔出去,趁飞散的药瓶逼得对方闪躲,萨以最快的速度往反方向狂奔。追踪者异常执著,左突右绕了大半天,加上暗哨的帮助,萨终于逃入贫民区深处,甩掉了危险的敌人。
  “菲戈,她来找我了!”看周围并无旁人,在潘拖来的椅子上坐倒,萨一气灌下一大杯水,汗湿透了衬衣。
  菲戈冷峻的脸微变。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她说让你远离罗勒峡谷,远离陷阱,不能给军方借口,否则后果非常可怕。”一口气说完转达的话,萨心有余悸的拭汗。“她后面有人跟踪,我差点被捉住,还好运气不错,万一被堵在屋里就全完了。”
  “你说她被人跟踪?”菲戈心一沉。“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只有这些,她是带着枪来的,似乎心事重重,说完话就走了。我看她瘦得很厉害,简直像一阵风就能吹走。”萨尽力描述。
  菲戈沉默了一阵才道。“她提到罗勒峡谷?”
  “对。”
  罗勒峡谷……陷阱……借口……
  “潘!查查财政大臣从哪条路走,什么时间!”菲戈语音陡冷,犹如休瓦酷厉的严冬。“另外找到肖恩,让他立即过来!”
  潘立即应命,很快又赶回来,气急败坏的神态显出事情已经失控。“肖恩出城了,去罗勒峡谷,我揍了他留下来的一个人,那家伙说财政大臣会从峡谷走。”
  萨悚然起立,撞翻了凳子。“那蠢小子以为自己是英雄?”
  “黛碧说肖恩走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似乎很有把握。”潘急得要命。
  “财政大臣何时候通过峡谷?”菲戈追问。
  “不清楚。怎么办?肖恩会不会被军队捉住?”
  “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肖恩。”菲戈神色阴郁,预见到最糟糕的可能,立即作了决断。“我带几个人去阻止他,你和乔芙让我们的人尽量疏散,假如事态变化,军队很可能包围这一带,必须另找地方藏身,远离贫民区!”
  “菲戈,你在说什么?”潘焦急而困惑。“有麻烦的是肖恩,为什么要……”
  “不是他!”菲戈截断少年。“军方的目标是整个组织,他们一直在等一个足够的理由铲平贫民区,清洗整个休瓦。”
  所有人都清楚叛乱者出自贫民区,甚至无形控制了领域内的一切,假如潜藏不出,警备队和军方根本无能为力。居于此地的贫民有十余万之多,休瓦并非边境行省,军方不可能强横到毫无顾忌的屠杀。
  这并非出自良心的克制,而是杀死大量无辜贫民极易引起政敌攻讦,除非有合适的契机令屠杀无可争议,财政大臣受叛乱者胁持是一个绝佳的理由。
  仅有零散武器的叛乱者应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无异于幼稚的孩子挑衅凶残的巨人。菲戈自成为首领后屡次约束行事,避免给予军方任何屠杀的借口,此刻却被愚蠢的莽撞破坏殆尽。他神色僵冷,怒火如沸,假如肖恩此时现身,必定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掐死。
  “你是说……神哪……”萨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声音宛如呻吟。
  潘不敢置信,也不愿相信。“不可能!贫民区有那么多人……”
  “忘了我们的对手是谁?”菲戈的语调比刀锋更利。
  萨和潘对望一眼,同时想起铁血公爵的传闻,刹那渗出了冷汗。
  血腥屠夫,蔷薇恶魔,令人畏怖的传闻足以掐灭最后一丝侥幸。
  死寂了一瞬,菲戈极慢的叮嘱。
  “记住,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消息传出去,让人们尽量远离,绝对安静的隐蔽。”
  刀削般的峡谷底部,秦洛率队策马前行,一边逡巡前方的动静,一边应对不时从后方传来的,财政大臣不断升级的各种要求。
  “太热?请容许我表示遗憾,旅途中我无能为力,休瓦这鬼地方夏天和冬天一样可怕。”
  “食物?到基地后我保证您将享受到顶级厨烹制的佳肴,但此刻只能从简。”
  “太累?非常理解,这确是令人疲惫的旅程,一切为了帝国,请阁下暂且忍耐。”
  “休息?不可能,毕竟您是陛下不可或缺的重臣,不能有半点风险。”
  随队的卫兵烦燥的暗骂,唯有秦洛不论对方要求多么无礼,态度何等粗暴,一概和颜悦色,“我的任务是护送阁下到基地,没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
  恭谨的应对得挑不出任何毛病,财政大臣气哼哼的把头缩回豪华车驾内。
  秦洛抬了抬军帽,策马赶到队伍前列,心不在焉的目光扫过空寂奇丽的峡谷,微微收了下缰绳。
  棕红色的沙岩如同被神灵的巨斧劈开,凭空生出一巨大的裂口,峭拔耸立的巨石巍峨错落,壮丽开阔,空荡无人的道路与庞大的峡谷相比,犹如一条细线蜿蜒而过。夏季的植物异常繁茂,浓密的灌木覆盖了道路两旁,前方的树林紧接着狭窄的弯折,全然遮挡了视线。
  假如设伏,林间会是最好的埋伏点。
  峡谷一片安静,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炙烫,晒得背心汗湿了一片,秦洛巡视着寂静的树林,心底一动,挥手令队伍暂停。
  探路的士兵纵马而回,示意前方无恙。
  队列护着马车驶入密林,秦洛不敢放松,下令全速通过。坑洼的道路颠得车内的财政大臣频频碰撞,气得大声咒骂,一迭声叫嚷放慢,一律被秦洛置若罔闻。
  车轮轧起的石子迸跳着弹开,摇得头昏脑胀的财政大臣无法忍耐,从车窗探出头,刚叫喊了一句,林间猝然响起了枪声。
  马车夫从驾驶位栽倒下去,被飞滚的车轮辗过,马车的一记重晃令财政大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接二连三的子弹飞来,有些来自林梢,有些来自灌木丛,不停有士兵中枪,慌乱的开火毫无方向,呛人的火药味弥散空中。秦洛厉声喝令,强厉镇定的命令平稳了恐慌无措的士兵,逐渐找出了袭击的来源,开始有目标的还击。
  袭击者不多,开始的劣势源于事起突然的恐慌。
  随着攻防转换,战局倾向了军队一方,敌人渐渐撤逃,秦洛喝住追击溃敌的士兵就地护卫,小队长惊魂甫定的清点伤亡,极近的灌木中猝然扑出黑影,灵如狡兔,瞬间蹿上了豪华马车。
  秦洛眼疾手快的拔枪撂倒了两人,但已来不及扭转局势,最后一个敌人成功的闯入车内,捉住了抖如筛糠的财政大臣,并用对方肥硕的身体挡住了射击角度。
  “放下枪,否则我杀了他!”目标落入掌中,肖恩激动而狂喜,枪管压住人质的头,顶得肥胖的脸变了形。
  秦洛暗暗咬牙,挤出微笑。“放下枪,我可以不杀你。”
  少年枪口一戳,人质筛糠般的哆嗦起来。“不照办我就杀了他,你担不起这责任。”
  确实担不起,否则他很乐意将眼前可恶的小子,连同他身前那个该死的混帐一起轰上几个洞,秦洛有些恶意的想。
  大概是第一次尝到枪压在脸上的滋味,财政大臣脸色青白,抖得几不成句。“秦上校……放下枪……我命令你……”
  这个白痴。
  秦洛忍住咒骂的冲动,只能选择服从。
  士兵们一一放下武器,秦洛最后一个将枪扔到地上。
  肖恩一枪打在马蹄边,受惊的头马嘶声飞奔起来,拖着马车一路疾驰,秦洛臂一缩,一把暗藏的枪从袖中滑入掌心,在马车掠过身边的一刹那抬手射击,本该命中敌人颈部的一枪忽被副官一撞,子弹嵌入了树干,马车扬尘直冲而去。
  秦洛霍然回首,冷厉的目光逼人,副官立即压低声音解释。
  “将军密令放他们过去,后面另有安排。”
  秦洛愕了一瞬,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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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猝变

  财政大臣被劫的消息传开,引起的反应直接而迅速。
  市长紧急发布禁制令,所有人在限定时间内回家,禁止聚集,禁止围观,街上游荡的一律格杀。
  商铺酒吧接连关闭,小贩惊恐的奔走、行人逃回寓所、宛如狂烈暴风来临前的窒息,连野狗都觉出不详,夹着尾巴躲进了空无一人的暗巷。
  荷枪实弹的士兵列装而动,一列列从街头走过,工兵设置路障堵死了所有通道,将贫民区彻底封锁。
  马车载着沉重的板厢辘辘而停,炮兵熟练的卸下铁炮,一箱箱拆开的弹药堆在炮座边,泛着黑沉沉的幽光。枪尖的刺刀闪着雪亮的寒芒,躲在窗帘后的市民瑟瑟发抖,几千名士兵沉默的肃立,在绝对寂静的森冷中等待命令。
  林伊兰所在的第三营奉令留守基地,听军号响彻整个营地,糁杂着喝令与齐刷刷的脚步,一群群士兵开拔,她无法遏制的心惊。
  休瓦城外的密林中,肖恩勒住马车,将瘫软的财务大臣捆成一团,用烂布堵上嘴,与幸存的三两名同伴会合。
  “他吓得尿裤子了。”短暂的休憩后紧张散去,肖恩为奇迹般的顺利激动难耐,嘲笑的踢了一记俘虏。“现在我们只要把这家伙藏好,就能跟军方谈判。”
  几个人哄笑起来,带着成功后的兴奋。
  “猜猜他们会答应哪些条件?”
  “这混球应该值不少。”
  “按体重索要黄金如何?”
  “我想看血公爵如丧栲妣的脸。”
  七嘴八舌的谈论间,犹如来自地狱的冰冷语声突兀的插口。“你唯一该做的是把他送回去,立刻!”
  “菲戈!”肖恩惊得跳起,截然变色。“你怎么会在这!”
  菲戈从树影中走近,眼神寒如冰雪。
  扫过菲戈,肖恩脸色变了又变,目光凶狠起来。“你跟踪我?看我得手了就来抢人?”
  菲戈仅一下就将财政大臣夺了过去,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肖恩气得叫骂起来,暴跳的拔出枪。“你这混帐!他是我捉到的,休想——”
  “对,你捉了他。”凌厉森然的锐语压得肖恩不敢妄动。“为微不足道的虚荣而蠢动,毁了所有人。”
  “毁了什么?我比你这懦夫强得多!”
  “贫民区所有人因你而命在旦夕,将被军方以解救财政大臣理由屠杀!”菲戈抓起人质的脖子杵到肖恩面前,逼得少年跌撞退后。“懂吗?他只是个诱饵!”
  可怜的财政大臣哼出羸弱的哀号,被可怕的怒气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不可能!”肖恩脸庞蓦然苍白。“我们行动是绝密,不可能让军队知道,更不可能被利用。”
  “显然你身边有过于善解人意的同伴。”菲戈坚冷如刀的目光掠向肖恩身后,几人不自觉的畏缩。
  “他们都是我的亲信!”肖恩拒绝相信,极具勇气的挡在面前。
  没有暴怒,菲戈冷冷的反问。“谁建议你选择这一猎物,谁打听到军方的路线,谁告诉你下手的时机,谁鼓动你与我对抗。”
  连串问题让肖恩不由自主的回头,被注视的塞德哆嗦起来,仓惶的转身狂奔。肖恩张着嘴,无法置信的看着曾经信任的伙伴,眼前的一切突然离奇得可怖。
  一记刀刃破空的轻响,逃出十余米的塞德大腿被短刀穿透,嘶号着惨叫,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菲戈上前拔出了短刀,肖恩僵了一刻,冲过去对塞德拳打脚踢。
  恶狠狠的踹打夹杂着失控的怒骂,受骗和遭遇背叛的愤怒让肖恩几乎将他撕碎,然而报复并未能继续,轰然一声大地颤动的巨响,远处的城区上方腾起了一股浓烟,晴空下异常触目。
  随后接连的巨响震动大地,惊起了无数飞鸟,浓重的黑烟让菲戈红了眼,拖起财政大臣翻上马背。
  血从塞德口鼻溢出,青紫的面孔凝固着痛苦和恐惧,停止对死者的殴打,肖恩身体有些摇晃,茫然的问。“你带他去哪?”
  “把他扔到林公爵面前,但愿能让炮击停下。”
  “送回去?”肖恩以为他发了疯,本能的拦在马前。“他们会杀了你——”
  “要让杀戮停止,必须有人承担罪名。”菲戈毫无表情的提醒。“军方很快会包围这一带,你最好尽快离开。”
  恍惚的肖恩尚未回神,林间已隐隐传来杂乱的步履。
  菲戈皱眉,取代了肖恩发号施令。“上马!跟我走。”
  幢幢树影间士兵越来越多,尖利的狗吠唁唁作响,让隐匿变成了一种冒险。
  “该死!他们带来了猎犬。”
  闻着马车上残余的气息,猎犬准确的指引着追踪方向。歼灭了零散的小队追兵,大队敌人渐渐逼近,前方现出一条静静的暗河。
  “把马赶开,入河向上游走。”菲戈断然下令。
  猎犬的鼻子失去了作用,叛乱者在河岸苇草的掩护下无声无息的潜伏。
  等紧密的搜寻稍减,一个同伴带着憎恨开口。“军方在找这家伙,我们赶不到城里了,不如杀了他。”
  浑身透湿的财政大臣拼命摇头,被堵着嘴无法求饶,眼珠子几乎突出来。
  菲戈话让俘虏从死神衣角擦过。“先等等,他或许还有用。”
  一队士兵从极近的距离行过,领头的青年肩章闪耀,显然军衔不低,绷着英俊的脸似乎在想什么,神色阴晴不定。
  被捆搏的财政大臣突然激烈的扭动,试图唤起小队的注意,直到尖刀压入脖颈才安静下来。
  一名叛乱者打了个手势,无声的询问菲戈是否狙杀,这一列队人数不多,运气好或许能夺到马,趁尚未合围时冲出去。
  可探问毫无反应,首领选择了沉默,直到敌人彻底消失。
  “将军。”秦洛找到了正在下令的公爵,翻身下马行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林毅臣淡瞥一眼,副官知趣的退开,而后公爵才开口。“休瓦需要一次全面清洁,扫掉碍事的蟑螂臭虫。”
  “您让我带队去迎接是为了……”
  即使在阵前指挥,白手套仍是一尘不染,林公爵轻捻马鞭淡道。“陛下的重臣在路上遭叛匪劫持,受了一场虚惊,幸好有秦上校英勇解救,无恙后他一定会对上校心存谢意,皇帝陛下历来赏识忠诚勇敢的年轻人,必会下令嘉奖,并调派上校前往心衔已久的南方城市。”
  秦洛的笑容牵强,并无喜意。“假如那位重臣有什么万一?”
  “不会有任何意外。间谍提供了大致地点,猎犬和士兵已经彻底包围,他们无处可逃。”林公爵倨傲而轻蔑,语气自负。“用不了多久就能从那群丧家之犬手中夺回人质,只要他们不想死。”
  一名士兵飞奔而来,向副官急急禀报,副官听完向这边走来。
  “看,开始索要条件了。”林公爵冷晒。“越低贱的人越爱惜生命,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林间的一处空地上,几个人被密密层层的士兵包围,在无数枪口下安静的等待。
  公爵的到来让士兵退开了一条路。
  中间是叛乱者、将军及几名心腹,秦洛随在一旁,其后是公爵的亲卫队组成的屏障,之外是一圈又一圈士兵。
  林公爵打破了寂静。“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被数千士兵包团,菲戈神色不变,踢了踢身前的俘虏,“假如你还想他活着。”
  豪华的衣饰粘满泥沙狼狈不堪,见到救星,被缚的财政大臣激动的发抖,如果不是背后顶着利刃,必定会滚爬到公爵脚下。
  “仅用刀解决了两个小队,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公爵淡淡的掠了一眼又转回视线。“你是谁。”
  “他们的首领。”
  “名字?”
  “菲戈。”
  冰一般的绿眸停了一瞬,空气仿佛静止了。
  公爵弹了弹指,外围的军队后撤三十米,只留下内层的亲卫。“说出你的条件。”
  “停止对贫民区的屠杀,放我的同伴走。”菲戈的目光冷定而坚毅。
  “停火不可能,交出人质,我放其他人离开。”公爵淡漠的脸像在瞧一具尸体。“你必须死。”
  “我随你处置,但必须停止杀戮,否则他一起陪葬。”刀尖压紧了一丝,财政大臣的外衣上渗出明显的血渍,恐惧和疼痛令俘虏汗如浆出。
  林毅臣负手盯了片刻,意外的点头。“我答应,反正已清理得差不多。”
  一枚烟火飞向天空,爆裂后释出醒目的绿烟。这无疑是约定的密令,远方的炮声随之终止,突然而至的寂静让场面愈加僵窒。
  “什么意思!他们……都死了?”肖恩激得双眼通红。“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公爵浮出轻蔑的笑。“肖恩?或许你能好运的活到亲眼见证战果,我不怎么想杀你,但愿所有的臭虫都和你一样蠢。”
  “你这个屠夫,疯子,我诅咒你下地狱!”肖恩完全发狂,口不择言的咒骂。“你不会有好下场,还有你女儿——堂堂公爵小姐被菲戈睡过,在贫民区被叛乱者压在身下,那个像你一样绿眼睛的婊1子——”
  公爵的眼睛瞬间溢满了杀意。
  几乎与此同时,肖恩踉跄跌倒,咳出了两颗沾血的牙。
  这一记重拳来自菲戈,他抛下了人质,凶猛的一击让肖恩险些昏死。
  秦洛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公爵换了个手势,轰然齐射的子弹尖啸而出。
  菲戈揪住肖恩翻滚,躲过了第一波枪击,子弹嵌入地面激起了尘土,平坦的地面突然开裂,崩裂的大坑吞噬了无力逃跑的俘虏和叛乱者。
  坑不深,底下却是复杂的矿道,敌人逃入了井道,追赶的士兵被埋伏在矿道内的叛乱者狙击,稍一阻窒,错综复杂的暗道已掩没了敌人的身影。
  “将军,请谨慎行事,那位大人还在敌人手中。”秦洛铁青着脸压低声音,话语急促。
  “你错了。”林毅臣冷戾无情的眼眸杀机翻涌,令人不寒而栗。“他被叛乱者挟持,意外身亡。”
  “将军!请容我冒昧提醒,财政大臣身份特殊,死在休瓦极可能引起攻讦,或许会损害您的声誉!”
  “休瓦叛乱积年已久,这一牺牲换来帝国重镇的安宁,陛下会理解。”公爵声冷如冰。
  复杂的路线令士兵难以追踪,也让林公爵耗掉了最后一丝耐心。“撤回士兵,把新研制的磷弹抬上来,趁老鼠没逃远,将它们彻底埋葬。”
  “将军!这样做被您的政敌知晓将不堪设想,我愿带一队士兵进行全面搜捕,救出财政大臣,相信适当的说服能让他获救后谨言慎行,以免您将来在议会上受小人非难。”
  秦洛焦灼的劝谰极其恳切,但并不足以改变林公爵的决定。
  “上校想的很周到,但我喜欢省事点的做法。”秦洛还要再说,公爵已大步走开。“不必再说,这是命令。”
  秦洛定在原地,脸色难看到极点。
  幽黑的矿道内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心跳。
  “……菲戈……”丝丝吸气中有人开口,夹着因剧痛抽搐的急喘。“我又把事情搞糟了……对吗?”
  菲戈没有回答,紧压住肖恩肋间不断溢血的伤口。
  奔逃时肖恩中了枪,伤口位置不佳又失血太多,气息已经很微弱。或许仅有在这个时候,少年才会褪去强横固执的任性,脆弱的自我怀疑。
  “是我的错……他们都死了……”死神徘徊在肖恩身畔,喑弱的自责模糊不清。
  “是我的错,我没有像答应你父亲的那样照顾你。”事情至此,责备不再有任何意义。
  “你一向我行我素,可黛碧、乔芙喜欢你……所有人都重视相信你,凭什么……”肖恩喃喃自语,越来越衰弱。“在你眼里我只是找麻烦的小孩……我想我有点嫉妒……”
  单调的滴落声响在坑道,地下水和矿油积成了浅洼,浓重的血腥甚至压过了矿油的臭味。
  这是一处毫无出路的死矿,矿外有数不清的敌人围困,已经到了绝境。
  “他要把我们都杀了……”血涌上喉咙,肖恩咳了一下,“我害了所有人……”
  几名幸存者在烟头微明的星火中等待最后的时刻。
  菲戈沉默的托着肖恩,少年低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真希望有人能让他下地狱,是我给了那魔鬼机会……对不起菲戈……我……不可原谅……”
  汩汩淌出的鲜血逐渐冰冷,肖恩的声音消失了。
  菲戈正要低头触探他的颈脉,惊天地动的巨变忽然降临,仿佛一枚无形的巨手撕裂了矿道,蓝色的火光灼痛视野,世界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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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

  休瓦街头的炮声停了,硝烟散去,四分之一的城市夷为平地。
  贫民区一片狼籍,房屋化成碎石,遍地尸骸,存活下来的人失声哭泣,在血泊中翻找亲人熟悉的面孔,在血淋淋的屠戮中崩溃。
  这场交锋对军方而言极为轻松。
  首先是军士喊话通令叛乱者交出失踪的财政大臣,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随后步兵与炮兵交替前进,遇上抵抗或路障便以炮击开路,犹如小刀切黄油般顺利,以压倒性的火力清理每一个死角,很快只剩单方面的屠杀。
  城市里大量尸体容易引起疫病,在穆法中将的指挥下,一具具尸骸被士兵清出,甩上马车拖到城外焚烧掩埋,车行过的路面鲜血淋淋,渗入了粗砺的石板,多年后仍有洗不去的暗红。焚烧的黑烟遮蔽天空,日色半隐半现,像一个泣血的伤口悬在天际,昭示休瓦人不驯所付出的代价。
  林伊兰不曾参与,但从其他营队士兵的谈话中推想出境况的惨烈,恐惧和忧虑如巨石压在心口,连日辗转反侧,愈加消瘦下去。
  接到父亲传唤的指令,她几乎失去了面对的力气。
  当耳光摔过来时她没能站稳,撞上了坚硬的桌角,温热的血自额角滑落,在精美的地毯上浸开。
  耳畔嗡嗡响,辣痛的脸像要烧起来,眼前的东西似乎在摇晃,变得虚幻而遥远。父亲的脸模糊不清,定在远方一动不动。这让她略微清醒,站直了等待更可怕的风暴。
  “我不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字字的话语像冰又像火,犹如淬毒的剑。“你把自己变得那样低贱,给林家带来无尽的耻辱,更为了贱民背叛帝国,背叛军队,背叛你的父亲!难道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我有多失败,费尽心血竟然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血流到睫毛上,她闭了一下眼。
  “我以为给了你足够的教育,你却为低等的欲望忘了自己是谁,像一个放荡的娼妇,沦为贱民的笑柄,令整个家族蒙羞,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头脑,让你不知羞耻到这种境地……”
  “他死了?”持续良久的怒骂过后,林伊兰哑声问。
  毫不意外又一记耳光落在麻木的脸颊,这次她没有跌倒,拭了下唇角溢出的血。“您……杀了他?”
  “杀?”林毅臣怒极而冷笑。“我不杀他,死人不足以给你教训,我让他活着,这样或许你能记久一点。”
  “请放过他,我会做到您所命令的一切。”
  “你不再有任何地方值得我期望。”
  “我保证以后有所不同。”林伊兰明知绝望,仍不得不恳求。
  公爵冰冷的盯着她,按铃召唤,副官应命而入。
  “带她去底层第三水牢。”冷峭的话语溢满恨怒。“但愿看过后能让你略为清醒。”
  基地的囚牢戒备森严,一层层往地下延伸,底层是最阴暗潮湿的一层。
  条形巨石砌成的通道长满青苔,不时有水从顶缝渗落,形成了一处处积水,黑暗的囚室一间间铁门深锁,鲜少有人能从这里活着离开。
  由于太深,地下渗出了矿油,林伊兰脚下不时打滑,矿油的臭味薰得她几欲呕吐,听着狱卒的述说,心渐渐沉入了冰海。
  “……第三间的囚犯是叛乱者头目,来的时候已经被爆炸烧伤全身,听说用了一种新研制的武器,相当吓人。日光会引起这可怜虫火烧一样的痛苦,唯有矿油的浸润能让他稍稍好过。不知为什么留着他的命,他根本无法离开地牢,放出去也不可能生存,我敢打赌不是为审问,因为他没法说话……”狱卒回头好奇的打量,试探的询问。“有人说财政大臣被他挟持,虽然没死却跟这家伙一样惨,是不是真的?”
  没得到回答,狱卒有些失望,板着脸在一扇铁门前停下,厚重的钥匙打开锈锁,拖拽出刺耳的声响。
  铁门开了,窒息般的黑暗像一种有形的物质,浓重的压迫着感官。背后的走廊映入微光,仅能照出门内一小块污脏油腻的地面。
  走了几步,林伊兰踏入了一处水洼,地势从这里低下去,形成了一处水牢。
  “菲戈?”
  寂静的室内只有回声。
  她试探的摸索,污脏的矿油沾了一手,黑暗吞没了所有光线,什么也看不见。
  狱卒耐不住底层的秽气,避至上一层通道,林伊兰从囚牢外拔下一根照亮的火把,重又走回去。
  “菲戈?”
  火把照亮的范围极小,光线之外是一片顽固的黯影,压得人难以呼吸。
  “菲戈……”
  林伊兰眼中漾起泪,极力压抑着啜泣,泪落入浮着厚厚油膜的水面,甚至激不起一丝涟绮。
  火映在黑沉沉的水上,成了一团模糊的倒影,接二连三的泪落下,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黑暗中有什么物体慢慢接近,逐渐映现出轮廓。
  那是个分辨不出形体的怪物,仿佛自地狱最深处浮现。
  丑陋得像一截烧焦的木头,焦黑的颅骨上嵌着一对眼睛,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
  林伊兰僵住了,瞪着眼前的焦骸,无法开口,无法触碰,甚至无法呼吸。
  她不相信这是菲戈,但那双复杂而又悲凉的眼,她绝不会认错。
  他看着她。
  看她像一尊僵硬的石像,凝固成宿命的绝望。
  没有风的囚牢,只有泪水跌落的微声。
  许久,他动了一下,伸出一截枯树般的肢体。
  或许这曾是一只灵活而稳定的手,此刻却变成斑驳焦烂的一团,再也看不出半分原先的痕迹。
  林伊兰无法移动分毫,眼睁睁看着它探近,接住了一滴坠落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尽全部意志,吸着气握住了那只不成形的手。
  幽冷的地牢深处,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泣。
  地牢出口冲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脸颊泪痕斑斑,制服沾满了脏污的油渍,林伊兰扑到角落近乎抽搐的呕吐,显得异常痛苦。
  廊下等候的男人没有动,抽着烟冷冷的看。
  直到她停止呕吐开始喘息,周围渐渐有卫兵探问,他才拧熄了烟,走过去扶住她的腰。“很难受?先忍一忍,我送你回去。”
  亲昵的语气让一旁的士兵知趣的退开。
  林伊兰抬起头,散乱的眼神逐渐聚拢,本能的挣了一下,被他强行箍住。
  “听话,我亲爱的未婚妻,这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戏谑式的劝慰隐藏着警告,她垂下眼,没有再挣扎。
  把她带回宿舍,锁上门,秦洛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太激动,先把情绪冷静一下。”不复乔装的温柔,话气只剩命令式的冷淡。
  林伊兰一直没开口,对峙良久,秦洛打破了沉寂。
  “你怀孕了,对吗。”秦洛既不激动也不恼愤,毫无半点感情的询问。“孩子是地牢里那个男人的。”
  握住水杯的手痉挛了一下,林伊兰抬起头。
  “别像母狼一样看着我。”秦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烟盒。“我可以当什么也不知道,让订婚仪式照常举行。”
  林伊兰沉默,秦洛继续说下去。
  “甚至可以宣称孩子是我的,作为我的长子让你生下来,视如亲生一般养育。”
  “条件?”他当然不会仅是个大方的好人。
  “杀了那个男人,我不希望他活着。”秦洛阴沉下来,盯着她的眼神带着无法描述的憎恨。
  杀死……菲戈?
  林伊兰指尖开始发抖,险些捏不住杯子。“为什么?”
  “难道你认为理由还不够充分?”秦洛嘲讽的反问,目光掠过她的小腹。“杀了他,而后本份的做秦夫人,我保证善待这个孩子,这已是超乎想像的让步。”
  “……为什么让我……”
  “因为林公爵要他活着,而我想他死。”撕下温文有礼的面具,秦洛显得厌恶而不耐。“你可以选择究竟听谁的,我想你明白一旦公爵发现,绝不会让你有机会生下它。”
  长久的静默后,秦洛拉开门。“我给你一星期考虑,你该清楚时间不多了。”
  门开了又合上,房间只剩她一人。
  林伊兰环住身体,无法遏制的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臂上传来推搡,眼中映入安姬的脸,紧张的唤着什么,隐约听到片断的字句,林伊兰挣扎着握住下属的手反复乞求。
  “不……不要军医……求你……安姬……不要……”
  破碎的请求尚未得到回应,她已支撑不住身体,在高热中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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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针

  凌乱的梦境犹如地狱,时而是熊熊燃烧的火刑柱上焦黑扭曲的人体,时而变幻成阴冷浊臭的水牢,恐惧犹如附骨毒藤缠绕着她,直至落入黑暗的深渊。
  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永远不再醒来。可惜神灵并没有仁慈的回应这一请求,当神智恢复,林伊兰回到了比恶梦更糟糕的现实。
  “长官!”安姬的面庞从模糊渐渐清晰,似乎松了一口气,露出喜悦的笑。“您终于醒了,这场高烧真可怕。”
  可怕?不,可怕的不是生病。
  安姬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上软枕,又端过水杯协助她喝药。
  “您坚持不肯请军医,我只好拿了药让您静养,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再不醒我真不知该怎么办。额上的伤我替您包扎过,伤口有点深,可能会留下痕迹。”
  安姬没有问伤口的来源,也没问突然病倒的原因,只细致的提醒。“钟斯中尉来过,我想他看了可能会坚持叫军医,所以代为推脱了,等您康复后最好去致谢。”
  “谢谢。”她的声音仍残留着高烧后的嘶哑。
  “这不足以回报您曾给予我的帮助。”安姬清秀的脸温暖而真诚。“您太憔悴了,这一阵该好好静养,中尉嘱咐您多休息几天。”
  林伊兰恍惚了一阵,被子下的双手环住小腹,轻轻合上了眼。
  窗畔的人沐浴着柔暖的金阳,淡漠的眼睛空无一物。
  安姬暗暗叹了口气。“长官,您的信。”
  没人清楚长官被将军叫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安姬不敢多问,私下却禁不住担忧,只希望家书能让长官心情稍好。
  执着信的指尖被阳光映得透明,忽然一颤,薄薄的信纸没能拿住,落在了膝上。
  请假超乎想像的顺利。
  她的假期已全部用完,按理不复获批的可能,钟斯中尉却看也不看的签字批了病休,同时粗声吩咐。“滚回去多呆几天,回来的时候别再是这副鬼样。”
  林伊兰无话可说,敬了一个军礼。
  走出中尉的办公室,想起秦洛的时限,林伊兰往军营另一区走去。
  训练场上一群士兵起哄嘻闹,挑动各自的长官上场较技。秦洛虽然是贵族出身,却从不对下属摆架子,时常参与游戏式的竞斗,在场上依然一派轻松,反倒是对手的中校戒慎紧张,唯恐在人前落败。
  军官对阵比士兵较技更具吸引,引来无数人围观起哄。
  很明显,秦洛占了上风。
  中校受挫心急,更不愿输给外来对手,激烈的攻击越加破绽百出。秦洛退了两步,一闪避过攻势,侧肘一击,正中对手肩颈。中校脚下一软,臂上却被秦洛提了一把,避免了摔倒落败的局面。
  几下过手动作极快,旁边的士兵多半没有看清。
  中校输掉斗技,却对秦洛的手下留情心生感激。秦洛被下属笑闹着簇拥,大方的抛出钱袋请客,引起了满堂欢呼。
  嘈嚷中一个士兵挤上去说了几句,秦洛笑容微收,抬眼环视场内。
  目光所触尽是哗然喧笑的士兵,已找不到曾经出现的丽影。
  疾病如此可怕,在极短的时间内令人衰弱到不可思议。
  厚重的窗帘掩得严严实实,只余桌边的小灯,任何多余的光都会使病人难以忍受。嬷嬷完全瘦下去,苍老的皱纹爬满了脸,被褥下的身体虚汗淋淋,陷入了时断时续的昏迷。
  从出生起就在左右,无私疼爱、永远牵挂她的玛亚嬷嬷,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林伊兰跪在床边,将嬷嬷花白散乱的发收进睡帽,亲吻着干涩的手,没有悲恸,没有眼泪,没有面对垂死者的恐惧,只剩彻底的宁静。
  漫长而寂静的陪伴期间,林伊兰守在嬷嬷身旁,接过侍女的工作,为昏迷中的病人擦洗身体,更换敷帕,用湿巾浸润干裂的唇,细心的护理在侧,一如幼年时受嬷嬷充满爱意的照料。
  几个日升日落,她不让任何人插手,无微不至的看护,直到倦极睡去。朦胧中脸颊被温热的手触摸,她立即惊醒,反握住了枯瘦的手。
  病床上衰竭的面容漾起了笑,十余年不变的慈爱。
  “……我的小伊兰……”
  “嬷嬷。”林伊兰吻了吻嬷嬷的额,“对不起,直到病成这样我才回来。”
  “……我的孩子……”嬷嬷费力的碰了碰她的手,眼中流露着心疼。“……你太累了……”
  “疼不疼,或者我让医生给您打一针止痛剂?”
  “……我感觉到神在召唤我……”玛亚嬷嬷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目光似乎穿越屋宇,望见了云端之上的天国。“……伊兰,别为我难过……我老了,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林伊兰喉咙哽得发痛,紧紧抓住嬷嬷的手。
  老玛亚黯淡的脸庞浮出了红晕,说话连贯了许多,“……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事,别再责怪自己。你和爵爷不一样,你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冷酷无情,那是无法改变的、世上最美好的心……”
  “嬷嬷,别说这么多话。”林伊兰有种不详的预感。
  老妇人停下话语喘息,示意她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一个绒盒。
  掀开盒盖,林伊兰僵住了。
  一枚蔷薇胸针躺在深色丝绒上,细碎的珠宝犹如露水,在花叶间荧荧闪烁,美的令人心动。
  卡嗒一声轻响,盒子从她手中坠落,跌在了被褥上。
  胸针掉出来,被嬷嬷拾起放入她的手心。
  “……伊兰,别怕……我一直不敢让你看见,但你总得面对。”感觉到她的退缩,玛亚用尽力气把她的手蜷起,强迫她握住胸针。“事后我悄悄去找过那个孩子,给了一笔钱作为补偿,虽然无法弥补什么……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夫人对你的爱。这个家族让人流了太多血,做了太多不可宽恕的事,但你是干净的,不需要背负他人的罪孽……”红晕渐渐隐去,几乎可以看见生命力在消失。
  “嬷嬷——”蔷薇被林伊兰捏得变形,尖锐的针尖刺进掌心,丝丝鲜血染红了花托。
  “……伊兰……我爱你,会在天上看着你……”老妇人的目光暗淡下去,犹如一枝行将熄灭的蜡烛,落下了一滴混浊的泪。“别怕,我亲爱的……孩子……”
  林伊兰久久把脸贴在嬷嬷手心,直到粗糙的手变得僵冷如石,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在死者身边呆了一整夜,她打铃唤来侍女送水,一点点替嬷嬷擦净身体,换上崭新的衣物,将乱发梳成光洁的髻,如生前一般整齐干净。
  嬷嬷无法葬在林氏家族墓地,林伊兰选择了平民墓园中一处阳光明亮的墓穴,墓边的矮树上有小鸟筑巢,毛茸茸的雏鸟探头张望。大理石碑坚硬平滑,绿草芬芳而柔软,让逝者宁静的安栖。
  林伊兰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石碑,亲吻着她亲手刻下的名字。
  葛玛亚在此长眠——她给了她的孩子全部的爱。
  宪政司有一个特殊的部门专事主理贵族的家族档案。
  年代久远的名门犹如一张巨网,覆盖着整个西尔国的各类上层权位,错综复杂又难以梳理,设有专职编录整理。这项工作繁杂而琐碎,不时要与一些面孔朝天的贵族打交道,无法带给人丝毫成就感,所以负责人夏奈少校时常情绪极糟。
  初夏的一天上午,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秘书一边接待访客,一边为难的瞟向紧闭的办公室,拿不定是否该通报心情恶劣的上司。
  人尽皆知夏奈少校定期被议会的老家伙刁难,需要办事的人从不在月度例行会议后请见,以免无辜成为少校泄愤出气的对象。可拜访的丽人异常坚持,秘书唯有硬着头皮敲门转述。
  不到一分钟,前一刻前还火冒三丈的少校冲出来,阴云一扫而空。
  “伊兰!真是你,我还以为听错。”夏奈十分惊喜。
  “我回帝都办点事,正好来看看你。”林伊兰点头致意。“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夏奈直言,吩咐秘书倒茶。“调回来没几个月我简直老了十岁,这个职务看来风光,处理的全是杂事,那些颐指气使的混帐让我疲于奔命,私人社交彻底化为乌有,想让我心情愉快,除非那群老家伙提前进棺材。”
  “据我所知这种可能性不大。”林伊兰淡笑。
  送茶的秘书目不斜视,看来已习惯上司口无遮拦的抱怨。
  “所以我的苦难永无尽头。”满腹怨气的牢骚在细看好友后忘却,夏奈蹙起眉。“你怎么会瘦成这样,休瓦真那么糟糕?”
  “前一阵生了点小病。”林伊兰轻描淡写的带过,“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订婚了,会在帝都举行仪式,届时务必赏光。”
  “你……”夏奈怔了一刻,神色黯下来。“对,也该到时候了,令尊替你选的?对方是谁。”
  “我想你认识。”微垂的长睫挡住了眸色。“秦洛。”
  “他?”夏奈讶然半晌,好一阵才开口。“我得说恭喜,你们很相配。”
  林伊兰望着他。
  夏奈叹了一口气,“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会这么说,但秦洛——我对他心服口服,虽然他目前地位受制,但聪明多智,心机过人,将来一定会居于人上。”
  “他是父亲为我选的,我并不了解,所以——”林伊兰停了一刻,呈露出些微彷徨。“有点不安。”
  “他是个不错的人,在帝都的时候我们走得很近,还替我解决过几桩麻烦。”夏奈热情的替朋友担保,“秦洛只是外表风流,其实处事极有分寸,你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
  “夏奈,你真是个好人。”林伊兰极淡的笑。
  “这是事实,不仅是我,连几位挑剔的议员也相当欣赏,他……”夏奈满溢的推崇还没来得及一一道出,轻悦的话语打断了他。
  “谢谢你的赞誉,或许是所知太少,他让我觉得不可捉摸。”榛绿色的眸子凝望,含着柔和的请求。“可以的话,我想尽可能在订婚前多了解他一点。所有的、他经历过的一切,愿意帮我吗,夏奈?”
  美丽的眼睛盛着期盼,夏奈少校一时忘形,半晌才回过神。
  “当然,乐意效劳,我这就叫人去取查。”
  从宪政司出来,几小时后林伊兰已身处里尔城,里尔城紧邻休瓦,虽不及休瓦繁华,但每个城市都有的喧闹和死角同样具备。
  走入鱼龙混杂的暗巷,沿街站着不少正在招揽生意女人,林伊兰向一个涂紫红色唇膏的□打听,依次又问了几人后,她顺着指引,找到了一间肮脏的暗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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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4 0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私谊

  门被象征性的敲了敲,秦洛走入。
  优雅的微笑一如平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时候回来的,该让我去接你。”
  笑容下一双几近无情的眼,此刻看来又是另一种意味,林伊兰望了一眼。“昨天。”
  “听说有一位重要的家人过世了。”礼貌的问候亲切得体。“我很遗憾。”
  “谢谢,但没必要。”站得有点累,林伊兰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你能想开我很高兴。”秦洛稍稍有些意外,仔细打量,尽管清颜比数日前更加苍白,却已不再有崩溃般的绝望。
  秦洛探视了一刻,终是切入来意。“上次提过的事考虑得怎样?”
  绿色的眼眸抬起,半晌才开口。“假如是为报复,他活着你会更解恨,我不认为有杀人的必要。”
  秦洛一笑,在林伊兰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独占欲很强,无法忍受碰过我未婚妻的男人活在世上。”
  她并不闪避,泛起一抹冷淡的笑。“吻一个让你憎恶的女人,会不会太勉强?”
  秦洛退开一点距离,声音微沉。“什么意思。”
  林伊兰抬手捂住小腹,许久才道。“不会有孩子了,我已经拿掉它。”
  秦洛神情刹那僵硬,几乎闪出杀意。
  林伊兰望着他,淡淡的讽笑。
  异样只一刹那,秦洛回复了冷定。“为什么。”
  “它活下来只会成为控制我的筹码,我的余生将被迫屈从于你,唯你的意愿行事,甚至将家族利益置于你之后。”不复虚词矫饰,初次呈露出内心的意志,林伊兰冷而犀利。“过去是我父亲的傀儡,未来变成你的玩偶,你以为我会甘心这样生活?”
  “所以你杀了它。”秦洛半晌才道出来,无限讥讽。“但凡障碍一律毫不留情的剔除,不愧是林家的人。”
  林伊兰毫不在意。“那又如何,为了野心和前程,你仍然会娶我。”
  秦洛咬得牙齿一响,险些按捺不住掐死她的欲望。“对,我会娶你,可休想我会善待你,或许你会很高兴有个暴力的丈夫。”
  林伊兰对威胁置若罔闻,似乎捕捉到什么,眼眸多了一丝趣味。
  秦洛觉察出来,立即住口,室内静默下来。
  “第一次见你失态。”林伊兰收回视线,微倦的依着椅背。“看来他对你而言很特殊。”
  “你指什么。”
  “底层第三水牢。”证实了推测,林伊兰直接点破。“或许你比我更熟悉他。”
  “抱歉。”秦洛彬彬有礼的刻薄。“容我怀疑,你是否近日受刺激太重。”
  “你想说我疯了?有一阵我也这么认为。”林伊兰莞尔,幽冷的眼眸与笑容截然相反。“出身贵族世家的上校与叛乱者交好,的确是不可思议。”
  “我实在钦佩你的想像力。”秦洛依然在笑,语气已冷锐如冰。
  林伊兰不再浪费时间绕圈子。“秦洛,秦家第三子,五岁时被歹徒绑架,秦家给付赎金后不知所踪,直至十年后在里尔寻回。你的家族彻底封闭了这段过往,查出来并不容易。”
  “这能说明什么?”
  “你行事圆滑低调,长于收买人心,又敢于把握时机冒险。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很少有这等手腕,秦家也并不以教子严格而著称。”林伊兰剔开层层屏障,让一切无所遁形。“看过你的经历就全明白了,里尔寻获纯属恰巧,其实你长于休瓦,混迹贫民区十余年,而且并未因身份的改变而遗忘这段童年经历。当你被调至休瓦,没多久基地失窃。叛乱者公然假冒士兵,熟知门禁口令,甚至潜入某些需相当军阶才能进入的通道。人人尽知基地有级别不低的内应,可大规模调查中完全没人怀疑到你——刚刚就任的、前途无量的秦上校。”
  轻冷的话语娓娓而析,林伊兰不留半分辩驳的余地。“你甚至让叛乱者混入了皇家晚宴,当然他们很小心,令法官死得毫无痕迹,没给你惹来任何麻烦。我不清楚你们有怎样的交情,毫无疑问的是你了解他,并愿为他冒相当的风险。”
  秦洛沉默良久,既不承认也不辩解。“你从何处开始怀疑。”
  “这次休假前我找过你,碰见你在场上较技,近身搏击的技法非常相似,我同他交过手,不可能认错。”林伊兰淡道。“正好我不怎么相信巧合。”
  秦洛又沉默了一阵,抽了根烟衔在嘴里,慢慢打火点燃。
  “菲戈让你看得太多了……”嘲讽的笑透过烟雾,看上去迷离不清。“我早对他说过,你非常危险。”
  林伊兰等他说下去。
  “幼年时我被人绑架,歹徒得了钱就把我扔掉,不是菲戈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们像兄弟一样长大,直到我回了秦家——”秦洛弹了弹烟灰,像是弹掉一段回忆。“来基地后为了避嫌,我们很少见面。酒吧撞见的时候我跟他说别救,你是军人,沾上手会很麻烦,可他不听,说欠你的情。公爵介绍时发现是你,我吓了一跳,想幸好菲戈没跟你扯上关系,结果等我去找他的时候看见什么?他在和你跳舞!像一个愚蠢的,被爱情冲昏头的傻瓜,搂着你什么也看不见。”
  潜藏的郁怒渐渐呈现,秦洛咬牙切齿。“他让我别娶你,说我给不了你幸福。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对公爵说不,彻底得罪你父亲?那我的前程全完了,谁知道被弄到哪个边境去打杂。我告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碰你,放纵你们去偷情。”
  冷笑一声,秦洛指了指颚骨。“结果他揍了我。”
  “我警告过菲戈别再和你接触,可公爵还是知道了一切,清剿的事半点风声也不透,我像白痴一样领命行事,眼睁睁看着菲戈烧成一团焦炭,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公爵要菲戈受罪作为对你的惩罚,他在不见光的地牢里逐渐腐烂,生不如死,我不能让我的兄弟那样活……如果能进水牢我会自己去,可现在只能是你。”
  与C区列为同级别警戒的地牢,没有特令根本不容接近,秦洛自知无计可施,唯有利用她特殊的身份另辟蹊径。
  静默延续了很久,林伊兰终于开口。
  “我父亲即将动身去帝都接受议会质询,解释财政大臣一事,假如消息没错,你在订婚仪式后的报酬是前往南方城市的调令,如果赴任前没有变化,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得到了承诺却没有丝毫快意,秦洛僵了一会,终究忍不住低问。
  “关于孩子,你真的……”
  “真的。”
  “你既然猜出我和菲戈的关系,为何不留下它。”
  林伊兰恍惚了一瞬,神情空洞而疲倦。“……它根本就不该存在。”
  残存的希望覆灭,秦洛怒火如沸,死死瞪着她,忍下了咒骂摔门而去。
  “长官!”安姬惊讶的看着她的少校军服。
  收拾好随身用品,林伊兰将提箱放在脚边,示意安姬坐下。
  “安姬,我的职务有一点变动,可能无法再做你的长官,中尉会安排其他队长。”
  “长官您……”安姬惶然无措,弄不懂队长怎会突然成了少校,她从未与高级军官近距离接触,几乎坐立不安。
  “这是我原来的军衔,任士官仅是暂时。”毫无复职的喜悦,林伊兰柔声安抚下属。“很高兴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不懂……”安姬仍是茫然,本能的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长官要调到哪?”
  “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基地,但要搬到另一个营区。”
  安姬冲口而出。“我可以去找您?”
  “抱歉安姬。”林伊兰忍住一声叹息。“可能会不太方便。”
  女兵失望的低下头,眼圈泛起了涩红。
  林伊兰想了想,“安姬,可否帮我一个忙。”
  “请长官吩咐。”安姬吸了吸鼻子。
  “再过几个月你会退役,我可能这一阵都不会离开基地,请代我替嬷嬷扫墓,在墓前放一束鲜花。”
  “请放心,我一退役就去。”记下墓地方位,女兵郑重的承诺。
  “嬷嬷墓台下有一块活动的石板,底下放着一个铁盒,请替我把这个放进盒子里。”林伊兰递过一个小小的纸袋,略微伤感。“是我的头发,但愿能用它陪着嬷嬷。”
  “是,长官。”依恋不舍的泪掉下,又安姬被飞快拭去。
  林伊兰搂了下女兵的肩,安慰了几句提起行李,踏进了钟斯中尉的办公室。
  “长官,请原谅。”
  钟斯闷不作声,从头到脚打量她的少校军服。
  “假如可能,我希望我永远是您的下属。”
  “滚吧。”钟斯背过身,没有再看一眼。“你是个好兵,但不该永远是个士兵。”
  “谢谢。”
  尽管钟斯没回头,林伊兰仍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告别了第三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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