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母亲节的问候

bettzhang

母亲节又到了。

去年，妈妈的生日过了一天我才忽然发现。其实在电脑上和记事本上都记下了日子，居然鬼使神差的那几天都没有开电脑也没有用记事本。待到想起来，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下来——妈妈的生日，我居然又给忘了。

每年我的生日，从来都是节日。我是六一儿童节出生的，从小就节日生日一起过，小朋友们都在这天尤其快乐，我另外还加上过生日，自然不在话下。长久以来，就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一天，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日子，而妈妈记得我的生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没有什么气球生日蛋糕之类的，但是生日那一天，妈妈从来都是要和我庆祝的，或是给我特地烤肉串，或者是带我出去郊游。从我记事开始，到我离家那年，每年的生日，总是那么隆重。虽然总是只有我和我妈妈两个人，偶尔有爸爸在场，但是每一年的生日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有色彩的。

想起妈妈逢人都说，我的女儿，我过生日、过母亲节，从来不忘记的。
我只能泪流满面，实在惭愧。自从来德国，两年，竟然两次忘记了母亲生日。第一次因为到德国才一个星期，那些天签证的缘故不许打工打了黑工而惹上麻烦，第二年究竟什么缘故繁忙，竟然已经不记得了。
记得的只是，两年了，我忘记了母亲的生日。

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任何另一个女人如此宽容吧？当我愧疚万分地给妈妈迟来的祝福，眼里，是噙着泪的，只是，她不知罢了——因为我知道，我流泪，只会让她心痛。而我面对妈妈的宽容，面对她的温暖的文字，我只能惭愧。“这要什么紧啊！我当然知道你忙啊！妈妈难道还会不知道你爱我吗？”

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小声说：妈妈，你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这唯一的亲人，向你索取了二十多年的爱、关心和包容，可是这么简单的 “生日快乐”四个字，她却居然不记得告诉你。你真的不怪她吗？

说实话，作为女儿，我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感情的女儿。我下过很多次决心，可是从来没有对着我妈妈的眼睛说一句，妈妈我爱你。可是我知道这份感情，深深的藏在我的内心。而长期蓄积起来的内疚和悔恨，又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刺痛我。

今年，我就要二十三岁；今年，我就要嫁为人妻。可以说，从女孩到女人，我正在经历这缓慢的一步。而直到这最近的一两年，我才忽然发现很多我从不曾发现的细节。我才忽然意识到，作为一个女人，我的母亲几乎没有享受过任何其他女人享受过的东西。而那么多年，年少而愚蠢的我，竟然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我也算是成年人了，所以常和妈妈说起和男朋友生活的点点滴滴。但只有自己安静下来，静静的思考的时候，才会仔细地用自己的生活片断去捕捉父母生活的每一个小小的细节，而每一次捕捉，都只是让我心底隐隐作痛。

男友比我高20公分，也挺壮实的，加上我们又住隔壁，从我们一开始在一起，我就习惯了和他一起开车大购物，买够一个星期的食物，更习惯了让他为我大包小包地拎着。爱喝饮料的我，每次都要成箱成箱的往车里搬，加上还有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每次东西都特别多，但是因为有车，开到了楼下，我拎起我的小背包，男友肩背手提我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穿着高跟鞋，登登登走在前面，总觉得每次购物都是享受。
直到搬家后，一次，男友的汽车送去修理。
本来搬家后，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影响，每次购物，男友开车来接我，我又是精心打扮一番，开开心心出门。

但是汽车没有了，一切就都变了。

因为零件要寄到法国修理，我们过了一个月没有汽车购物的日子。

在这一个月里，我才忽然慢慢的，几乎是由麻木到复苏性质地，体会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车不在了，加上超市就在我家公车路线上，而且我家门口就是公车站，超市门口也是一站，就没有必要两个人特地等到周末再去购物了，我常常下课后随便拎点东西回家。

按道理，应该是非常方便了。

可是我却依然体会到了购物的艰辛和狼狈。

穿高跟鞋是肯定不行的，因为要拎着很沉的东西，虽说所有的路程全部加起来，包括从门口到电梯的距离，也应该是不会超过100米的。可是这100米，却足够让我放弃一整天的美丽。我会在要采购那天穿上便鞋，也不会化妆了，因为大包小包重负的样子是很狼狈的。平时我喜欢喝苹果苏打水，一直都是六大瓶一起买，放到购物车里的时候，我还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的，依然按照平时的习惯，买了很多很多。
交了钱，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到袋子里面，才开始慢慢担心起来：原来平时要吃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再用手拎起来，我居然几乎跌倒——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水果蔬菜加上饮料，居然就可以那么的沉！

那天回家，我非常狼狈。
拎了两个沉重的购物袋，还有六瓶苹果苏打水，没有经验的我，也没有背背包。这时才忽然想起每次购物，男友都会带上巨大的背包。肩上跨的，是秀气的小小的手提包，什么东西也容不下的。我就咬牙拎着这一堆沉重的食品，一步一步挪到公车站；然后等公车，然后用嘴夹着钱包——上面有我的学期票证明，上公车时要给司机看，两只手依然拎着沉重的负担，艰难的往前走，找到座位，坐下来。
下车后，重复动作。

回家，忽然觉得筋疲力尽，平时所谓的“淑女风范”，那天购物时荡然无存。小小的一次购物，居然会是这样折磨人的。

此刻，忽然想到妈妈，眼里，忽然涌上泪水。

我从小就爱吃水果，爱喝饮料。几乎是溺爱我的妈妈，从来都满足我在吃这方面的一点一滴的要求——尽管我家一开始其实可算清贫。有事没事在家里，随随便便吃掉两三斤橘子，或者四五个苹果，到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妈妈给我买的芒果，我也随随便便就吃掉很多。有时我想，我一点点节食的勇气都没有，也许就是我妈给我惯出来的毛病。

撇开经济因素不说，单说在国内，妈妈买东西的条件，不仅是远远比不上我和男友出去购物，就连我自己坐公车的购物条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我家住在校园里，并且几乎在校园的最里头，从我家走到菜市场，需要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也许，甩着两手前进，二十分钟，实在是不长的一段时间；

可是，若是两手拎满了或是苹果或是雪梨，或是菜油加上大米，另外再加上一堆小菜，或者，是鸡鸭鱼肉，用廉价的塑料袋装了，细细的绳子几乎把食指勒到麻木；

或者是肩上抗了24厅可口可乐——妈妈知道这个不健康，可是还是总忍不住给我买，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还腾出来提点什么别的，什么淑女形象，什么温柔可人，在此时都是可笑的，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走路几乎是男人的步伐，迈的，甚至是八字步；

或是背了一大捆不知道多少公斤的甘蔗——之所以不买现成的精心削皮剁小了的甘蔗段，是因为这样省钱；

或者，甚至是背着一罐煤气；
……
这样走上二十分钟，其实是非常辛苦的。

如果还要加上当天上了6堂课，晚上还有学生来家里补习——这个补习，还包括了一顿晚饭。
这二十分钟，就更辛苦了。

如果想到家里还有一大堆衣服要洗，还有地板要擦，还有作业要改，还有第二天的课程要准备——不论是家务事还是工作，父亲都是不会分担一点的，这一点，妈妈和我，都是非常清楚的……
这二十分钟，我想，应该是苦不堪言的。

可惜，我在母亲身边生活了二十年，不仅从未听过她关于这二十分钟的抱怨，更从未听过她任何对生活的一点点抱怨。

我喜欢吃水果。从来没觉得这是个坏习惯。

直到二十年后，在地球的另一端，自己第一次单独的大购物，第一次发现，每一样要满足我口腹之欲的食物，原来都是有重量的，而且甚至可以非常有重量。此时，才忽然深深的自责——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从小就不爱吃水果，不爱喝饮料。



从那天购物开始，我的饮食结构也慢慢的开始发生了变化，首先是最爱的苹果苏打水换掉了，开始买苹果汁，买回家以后自己兑过滤水；然后是红酒在我的购物单里被划掉了，只有极其偶尔的特殊场合，才会买来喝；巨大的罐头汤也不买了，开始决定自己做；沙拉用的dressing不再买瓶装的液体，而是用纸片包装的粉末；水果也买得少了……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太沉。

渐渐的，苹果汁也被我简约掉，后来只喝茶，到最后只喝白水和红枣茶——健康是一个因素，轻巧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可见我是一个极懒的人。因为懒，甚至可以舍却口腹之欲，选择不够享受的生活。

而我，却在母亲默默的背负下，享受了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里，虽然也常常和母亲去买菜，同行时也知道要把重的拎过来，但是每逢母亲坚持，总是半推半就的让了母亲。

现在想来，我竟然是那样的麻木。


其实，单是买东西这一点，和母亲为我所有的付出比起来，简直是微乎其微的。为了我节省每一颗铜板；为了我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完整的童年以及青少年，二十多年对父亲的忍气吞声……

母亲是非常要强的人，人前人后，家里家外，都是出了名的能人。可是，面对懒惰而暴躁的父亲，她不争吵——因为她发誓要给我安宁。为了我，她向父亲低头，她忍受了辱骂、殴打和羞耻，她咽下口中的鲜血，擦去眼角的泪，肿着额头或面颊或带着墨镜去上课，每次都编造着蹩脚的理由，不愿在同事面前丢脸。为了我，她兼职三份，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尽管，她当时并没想到，这些钱，最终却被父亲揣入怀中；她拼了命买了两套房子，好多年以后，妈妈才告诉我，当时根本没想过我会有出息出国（尽管这根本不算多大的出息），只想着以后女儿要是看上哪家小伙子，她能体体面面地把我嫁出去，能给我足够的嫁妆，还能给我一套住房，就是未来女婿家里穷点，只要人好，对我好，有了房子，也就不用担心了；而这套房子的最后被父亲据为己有，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女人，可惜，她却几乎没有享受过任何一个平凡女人享受过的大部分东西。所谓“小女人”，所谓“宠爱”，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是不存在的。从小失去母亲，婚姻不幸，中年离异……每每想到这些，我的泪，总是忍不住滑落——尽管，她总是那么乐观地告诉我，她真得活得很开心。这就是我含辛茹苦的母亲，如骆驼一般奉献了二十年的母亲。

每次离开母亲，总是暗暗发誓，待下次回去，一定待母亲好，凡事都依她，不让她生气。
可每次，我却总是会和母亲争执；每次，都会让我留下无数遗憾，让我离开后再次自责愧疚到心痛。

而从不索取的母亲，今天跟我说起叫我回国时给她带两个牙刷头，说上次给她买的电动牙刷头已经用坏了两个，只剩两个了。她那谨慎的神态，让我心痛。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只能应好，其实两眼，早已噙满了泪水。半晌过后，却又忍不住想问她怎么用坏的，因为自己的电动牙刷用了近两年也没有用坏过刷头，换刷头纯粹是因为卫生因素。于是怀疑母亲使用不当，刷头按压得太厉害，损坏刷头是小事，伤害牙齿牙龈才是大事。不禁一时激动，还怕万一把牙齿刷坏了。语气又急了，反复叮嘱母亲不要按压得太重，损伤很大。母亲一再小心地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了！我一定会尽量轻点刷。然后一个劲的自责自己手脚重。虽然我一再解释是要保护好牙齿的缘故，到下线，却又忍不住难过，现在仍然有着若有若无的怀疑，害怕母亲误会我心疼牙刷头。

于是忍不住给男友打电话，男友说：我给她买个新的吧，刷头也给她买上。
于是又落泪……

不说了……母亲节，应该让母亲快乐才是。只是心中太多愧疚，实在无法忍住，要释放出来。

如果说母爱是一笔债，我想我此生永远无法偿还。

母亲节了，妈妈，我必须跟你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无数次在梦中梦到你去世的场景，不知是何缘故，很多次都是你在我怀里安息。梦中每次的惊慌失措，每次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每次那种无边的凄凉，都能让我在无声的夜里忽然惊醒，然后默默流泪。很怕你出任何意外，很怕你会有任何事。

妈妈，我不在身边，请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我们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我打工挣的存款现在就是两年不打工，还加上办婚事、蜜月旅行，都足够了。请你不要为我筹集嫁妆，请你不要为我花钱好吗？我和牙齿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妈妈的健康和幸福。妈妈，请不要再委屈自己。去超市，看到喜欢吃的，就别犹豫了，马上买下来。你这样节省的习惯，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啊！妈妈，这个世界上原本爱惜你的人就很少，若是你自己还不爱惜自己，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爱惜你了！

妈妈，我常会任性，不讲理，对你态度不好，我发誓我每次都下决心什么事情都依你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却又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会和你吵架。但是妈妈我真的很爱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是唯一会不需要任何条件爱我的人，而我，也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爱着你。尽管，我有时候表达得不够！

妈妈，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愿意再做你女儿，因为我不愿意再次背负你这么多的恩情和爱护，我不愿意你再为我付出那么多。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女儿，真的，让我用我一辈子的爱和呵护，来偿还你为我做的一切——因为，这世上子女如何爱父母，也不及父母对子女的爱的百分之一！！！

妈妈，母亲节快乐！

zhaoguwo

好感动啊！我的母亲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这个世上恐怕也只剩下我爱她了。有时感觉压力好大，虽然她没有对我任何的要求，但我总希望能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好好享受晚年的幸福时光。妈妈，我会为了你努力的！

在这里我也祝愿我的妈妈健康幸福，母亲节日快乐！！！

bettzhang

是啊！我们做子女的就更应该孝敬我们辛苦的妈妈……她已经够不幸了！！

莫愁

一口气看完，确实让我感动！！！！！！！！
真希望你妈妈能够看到你在这里的真情表白

bettzhang

谢谢莫愁阿姨。我也是湖南的，我是常德的。我打算母亲节让妈妈看的。所以先藏两天。谢谢阿姨加精啦！！！

nuoya

很感动啊，我看的眼眶都潮湿了，楼主很坚强啊~~

太平儿

看的难过了  :(


希望楼主的妈妈可以看到。


这样的勤劳， 隐忍， 勇敢， 乐观； 令人敬佩！


祝福楼主妈妈每一天都幸福快乐！


$支持$   $支持$   $支持$

[ Last edited by 太平儿 on 2005-5-5 at 20:57 ]

bettzhang

我不算多坚强，我没有我妈坚强。如果一定要说我坚强的话，也是从我妈身上学到的。

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是我生活的榜样，也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我想，我对我妈妈的爱和感激，是用任何文笔也书写不出来的。

谢谢大家的祝福和赞美，我们最艰难的岁月，早已过去，现在已经开始了幸福的生活，有这么多人祝福，我们一定会更幸福的！谢谢大家！！

sonjajs

至情至深，惟有感动

bettzhang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