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奸（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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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岛文学



襄阳在汉水的南岸，樊城在汉水的北岸，舟揖麇集，热闹非常。襄阳城外有个船夫，名叫凌超群，年逾七旬，长髯拂胸，精神矍铄，看上去就像古代豪侠虬髯客。凌翁武艺高强，悍勇无比。据说早年曾在疆场出生入死，后来隐置汉水之上，操舟为生，来往于碧波之间，飘忽来去，恬然自得。
一天，中州秀士崔心衢因为新近丧偶，心中悒郁，南来襄阳访友，搭乘凌翁的船，观赏沿江风光。正值暮春气候，和风送暖，柳丝飘絮，江面波平如镜，小舟疾行似飞，渐行渐远，至夕阳满舱时已回程不及，遂泊舟于一处荒渚。
夜寒江冷，凌翁请崔生入舱小饮，只见一位少女从舟尾捧出酒菜。少女姿容绰约，体态娉婷。崔生有些惊奇地说:“不想舟中尚有令媛在耶!”
凌翁未置可否。少女则凄然泪下:“听你语音知是乡亲，我也是中州人士，跟随父亲行商襄阳，江行遇盗，全家被害，幸赖凌公及时授手，挥桨击杀盗贼十余人，我遂拜凌公为义父，岂奈舱内狭窄，只容我一人歇宿，义父每夜露卧篷上，风雪雷霆均不入舱。”
凌翁心想:此女从不曾与陌生人交谈一语，今晚竟与崔生侃侃而谈，莫非两人有夙缘?
江上对饮，别有一番风味，酒酣凌翁与崔生出舱，扣舷而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词，两人浑然忘我，豪放不羁，快意非常。
凌翁说:“老夫原以为贵客不过是一介腐儒，岂知你是心有大志之人，可敬可敬!不知公子意欲何往?”
崔生喟然答道:“国难家忧，因新近丧偶，无可遣闷，乃南来访友，以消心头之痛!”
凌超群一跃而起道:“君丧偶耶?义女佩兰，颖慧无双，承欢膝下，善解人意，年来随我飘泊江上，暇时也曾授以武艺，此女虽誓言相侍以终，然一舟之中诸多不便，意欲择人以嫁之，但终无合适人选，如蒙不弃，可为君继室，随君而去。公子意欲如何?”
崔心衢万万没有想到荒江一行，竟有此飞来艳福，当即表示同意。凌翁认为今日即为良辰佳期，于是招呼佩兰更衣添酒，合卺成礼焉!
第二天，一家返抵襄阳，租了间屋住下。夫妻相敬如宾，情爱弥笃。凌翁昼出夜归，也分享了不少甜蜜家庭的乐趣。
可惜好景不长，平地里横生枝节。贪鄙酷虐的襄阳令谭某，一日忽然派人持重金聘请凌翁前往衙署效力。他行事毒辣，积怨深重，恐遭报复，慕凌翁之名，特地礼聘凌翁为助。
凌翁怒斥来人道:“谭某为何人也，我岂能为虎作伥乎?”
来人回到衙内，添油加醋地向谭某诉说一番。谭某遂恨之入骨屡思机会报复。
不久，县府拿获巨查，在城东江滨一带犯案累累，谭某恶狠狠地自语道:“此番机缘不可失!”
这一晚，凌翁正与崔生及佩兰挑灯闲话，门外忽有大批捕役掩至，不由分说便把凌翁绳拥索绑速捕而去。
凌翁自认行事光明，遂坦然随捕役至衡。谭某立即升堂，日前捕获之巨盗受到谭某密嘱，遂协波翁为盗魅，波君不服，交口大骂。
谭令大怒，命令严相据，更加骂不绝口，并一五一十地数落其为害地方，负赃在法，百姓易虐，上天难欺。
谭令恼着成怒，骤命左右杖毙之，而以当场格杀盛魁早报上级，既而籍没凌翁之家产，仅小舟一只而已，再追缉其关系人，崔生与佩兰已乘夜黑逃逸无踪矣!
有人对谭令说:“凌翁无家无室，常年飘泊江上，新近收一义女，业已成婚，其婿乃一文弱书生，均不足为患也。”
谭令遂放下心来，不再四处追索。
崔生与其妻先是逃往观山藏匿，后又西行至卧龙岗。
正是十月寒霜的天气，入夜霜风怒吼，乌啼月黑，不胜风霜之苦。
佩兰仰天叹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能再等了!今夜当取仇人首级，以慰亡父在天之灵。”
崔生忧心忡仲地说:“报仇雪恨，势在必行，但事机不密，反易为人所乘，不如缓图为佳也。”
佩兰则认为与其缓图，不如火速为之。自忖年来所学，对付几个衙役捕快尚能勉力应付，遂于是夜束装携刃径奔襄阳县衙。
四野冷清，古寺萧瑟，崔生阻妻不得，又无法助她一臂之力，只有倚壁而坐，内心焦急万分地静待乃妻成功归来。
东方既白时，佩兰回来了，疲惫万分地伏在崔生的肩头嚶嚶啜泣。
原来她夜闯县衙，无奈衙内早有准备，阶下墙隅到处都有人执械巡逻及守望，守候多时，仍找不到下手机会，反而被人发觉，追赶者接踵而至，能够回来，已属万幸矣!
崔生安慰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素志终有实现之日，不必急在一时也。”
夫要两人眼看报仇雪恨已经暂时无望，老是匠身于柏树林中，日久天长也不是办法，而且寒冬将至，总得有个栖身之所，于是专挑僻静山径而行，数日以后抵达了崇山峻岭之中的青峰镇，变卖了一些随身携带的细软饰物，遂在一家小客栈中住了下来。
由于一路饱尝风霜之苦，当天夜里崔生肌肤灼热，咳嗽不止，翌日清晨乃至昏迷不省人事。
佩兰一下子慌了手脚，遍求镇上医者施诊，病情迄未好转，面对着奄奄一息的丈夫，真个是哭天不应，呼地不灵，佩兰整日泪眼婆娑地守候在榻侧，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度此难关。
好心的店主告诉佩兰说:“西去二三里，有位陶先生，任侠好义，精岐黄之术，平素不为人诊治疾病，但遇孝子义士，则乐于伸出援手，何不前往一试，或可拨云见日也。”
佩兰听到店东的指引，迅即找到了镇郊绿竹围绕的一处住宅，长跪门外，大声道:“小妇人随夫到此，良人奄卧逆旅，命在旦夕，恳请高人援手施救。”
喊了数遍，室内寂然无声，佩兰心急如焚，继续喊道:“良人若一病不起，小妇人义不独生，看在两条人命的份上，烦请大力救助!”
风吹竹梢，瑟瑟如泣，四野岑寂，了无动静，佩兰一声长号，连哭带叫地和盘托出道:“小妇人全家被害于盗，随义父凌超群飘泊江上，月前嫁与中州秀士崔心衢，讵料晴天霹雳，义父为襄阳县令谭某所害，报仇不成，逃亡到此，良人身染重病，困顿逆旅，心碎肠断，方寸大乱.....”
只听院门呀然一声，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出来扶起了佩兰说:“我与令父早年在文信国公帐下效力之时，交称莫逆，而后各自东西，遂不通音讯，不想在垂老之年又遭伦贼毒手，贤侄女请起，速导余至，救人如救火，不宜耽搁，致误病情。”
根据陶先生的诊断，崔心衢是因为心中悒郁，身体疲惫受了风寒，急火攻心而转变成剧烈的肺气肿胀。陶先生取出药丸一粒，先让崔生服下，而后对佩兰说:“客邸寒重，非病者所宜，寒舍虽狭隘，然容汝夫妇，尚可分一席地，迁居吾家，或可速愈也。”
佩兰低头不语，似有碍难之处，半晌才说道:“先生义侠，但我夫妇已成官衙缉拿之要犯，何敢连累先生。”
陶先生慨然道:“说到哪里去了，目前但求汝夫早日康复，其他不必过虑。”
于是，夫妇两人迁居陶家。
陶先生悉心诊治，崔生旬日后已经完全复原。佩兰与陶夫人相处甚欢，简直形同母女。陶先生顾而乐之，暇时传授佩兰上乘武功。佩兰日日勤练，功力大有长进。
皇天不负苦心人，机会终于来临。
襄阳令谭某因为钻营得法，获迁为鄂西某郡太守，不日当路经青峰镇走马上任。佩兰一切准备妥当，静待此獠前来就死。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谭某携家带眷，车马仆从殊盛，首尾衔接，浩浩荡荡地一路西行。
一夕来到青峰镇，入夜月光皎洁，银河在天，谭某清兴遄飞，踱至逆旅院中赏月曼吟，高诵苏东坡“水调歌头”，以此行喻为向琼楼玉宇乘风归去也，继之引吭高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缺”字甫出口，一黑衣人忽从墙头一跃而下，手起刃过，谭某已经倒地毙矣!
地方官莅验，见尸体之头颅已不翼而飞，后于襄阳东郊溪水之滨凌翁坟前得之，若干年后有人于坟侧立碑记其事，一般人咸知杀谭令者实乃弱女佩兰也，但官府却始终未曾缉获凶手。
崔心衢与佩兰尔后再也不曾出现，据说是遁往鄂西深山之中隐置，山深林密，难觅踪迹，但此事在襄樊一带却久久流传不息。

作者：严振新 林锐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