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思想周报丨欧盟青年与欧洲分歧；地中海沿岸的山火与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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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澎湃新闻

卢南峰，庄沐杨

欧盟青年与欧洲分歧

2017年，牛津词典的年度词语是“青年震荡”（Youthquake），形容年轻人的行为和影响力带来的重大文化、政治或者社会变化，昭示着千禧一代的政治觉醒。彼时，欧美社会仍沉浸于2016年特朗普上台和英国脱欧引发的震惊体验。

当当下的政治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试图重建政治团结的人们往往寄希望于新生一代的万象更始，希求政治的进步通过代际嬗变的形式完成。人们总是下意识认为，在政治光谱中，年轻人站更具包容性和进步的一端。然而，代际之间的进步主义或许是一个持久的幻觉，就像许多年以后，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回忆19世纪末美轮美奂的“太平世界”，他笔下的人们不会料到自己将迎来一个怎样的世纪。



欧洲议会会议在比利时布鲁塞尔举行

8月11日，自由记者和欧洲选举数据分析师卢卡·伊万·尤克奇（Luka Ivan Jukic）在半岛电视台英文网撰文直言，与西方对进步青年的刻板印象相反，欧洲年轻人相当分化和分裂。

尤克奇写道，欧盟由一系列不同的国家组成，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经历、经济抱负和当代政治文化。随着欧盟从最初的核心向外扩张，这种日益增长的多样性引发了巨大的摩擦。

在英国，欧盟东扩引发的移民焦虑，导致2016年的脱欧公投。与此同时，匈牙利和波兰的保守派政策和行为破坏了法治，引发布鲁塞尔方面的反复谴责和警告。同样，欧洲“节俭四国”——奥地利、丹麦、瑞典和荷兰——在新冠疫情期间将财政保守主义置于欧洲团结之上的倾向也造成了紧张局势。

随着欧盟的团结再次受到考验，这些事态发展对欧盟的未来提出了许多问题。一些人担心解体的可能性，而另一些人则相信欧盟的年轻人能够修补这些日益严重的裂痕。

一些观察人士指出，欧洲年轻人的观点越来越进步，他们信奉左翼自由主义和泛欧洲价值观，并信奉欧盟在气候变化和移民等重要问题上采取共同行动。

英国18岁至24岁的年轻人中有四分之三投票支持留在欧盟。迄今为止，这个年龄段的人也最不可能投票给保守党。在德国，如果只有18-34岁的人参加投票，绿党将跃升至首位，而执政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将崩溃至自由民主党（FDP）的水平。爱尔兰34岁以下的选民在2020年大选中压倒性地支持了左翼政党新芬党（Sinn Féinn）, 18岁至24岁的选民也不成比例地支持绿党。

许多人希望，如果这些趋势持续下去，政府的组成在未来几年转向左翼，他们将推动一个新的进步的欧洲统一。事实上，尽管在许多西欧国家，年轻人的政治偏好可能倾向于进步的亲欧左翼，但在其他国家并非如此。

在中欧和东欧，保守的价值观、反建制的情绪，甚至极右的思想在大部分年轻人中都很受欢迎。例如，2016年斯洛伐克在6000名高中生中举行模拟选举时，右翼政党“我们是一家人”（We Are Family）以16%的得票率位居榜首；紧随其后的是新法西斯主义的斯洛伐克人民党（LSNS），得票率为15%。在克罗地亚去年的总统选举中，右翼反体制民谣歌手米罗斯拉夫·斯科罗（Miroslav Škoro）在18岁到29岁的选民中赢得了32%的选票，几乎是第二名的两倍。

在关键的社会问题上，欧洲各国青年的态度也截然不同。例如，根据2018年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的一项调查，在西欧和北欧，18至34岁的人压倒性地支持同性婚姻。相比之下，在中欧和东欧，大多数人反对它。在波兰和匈牙利，一半的人反对或强烈反对同性婚姻，而在拉脱维亚和立陶宛，这一比例分别高达70%和74%。

在种族和宗教多样性的问题上，中欧和东欧也更倾向于本土主义。在捷克共和国，只有16%的年轻人愿意接受穆斯林作为他们家庭的一员，只有51%的人愿意接受犹太人；在罗马尼亚，这两个数字分别为32%和44%。相比之下，在丹麦、挪威和荷兰等国家，超过90%的年轻人会接受一个穆斯林或犹太家庭成员。

根深蒂固的社会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同质化的社区以及对政治的幻灭，都助长了中欧和东欧对右翼与极右翼政党和候选人不成比例的支持。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青年政治态度的这种地域差异是相当不稳定的。

例如，在被认为是西欧一部分的意大利，最近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在18岁至21岁的人群中，有45%的人打算在该国的下一次选举中投票给极右翼政党。与此同时，在波兰，最近的一项调查发现，自1990年以来，首次有更多的年轻人认为自己是左翼，而不是右翼或中间派。

换句话说，不仅仅是中欧和东欧的年轻人并没有压倒性地支持进步的亲欧盟观点。欧盟面临的根本问题是，欧盟青年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的政治、社会或经济经验。在斯洛伐克或立陶宛长大的人，与在巴黎郊区、柏林多元化的市中心、西班牙和希腊的贫困地区长大的人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这些地区的年轻人失业率高达50%。

欧盟曾试图通过伊拉斯谟（Erasmus）等教育交流项目，为欧洲年轻人提供一种共同的体验。该计划旨在促进跨欧洲的联系，但其影响范围与对政治和社会观点的影响一样有限。

此类项目还突显了教育方面一个更大的问题：压倒性的迁移方向是从南到北和从东到西，有些根本去而不复返。欧洲年轻人持续缺乏共同经历意味着，像今天的政治家一样，那些准备在未来接管政治舞台的人几乎无法在重大政治问题上达成一致。

尤克奇认为，西方对年轻人政治偏好的刻板印象，歪曲了整个欧洲年轻人的实际态度。事实上，令人不安的事实是，欧洲的年轻一代在政治和社会态度上与他们的长辈一样充满分歧。

因此，认为欧洲在其年轻人的领导下正朝着光明进步的未来前进的想法充其量只是一种错觉。相反，欧洲的团结和成功取决于学会管理和容忍这些分歧，并建立强有力的制度保障，以确保欧盟的稳定。欧洲确实有一个共同的未来，但它没有为欧洲公民提供影响那个未来的明确途径。

如今，进步的亲欧盟领导人不应寄望于新一代弥合欧洲的明显分歧，而应专注于欧盟机构的民主化。选择布鲁塞尔决策者的权力，将给欧洲的年轻人一种主导感——他们与欧洲的未来息息相关——也许这会灌输对欧洲统一的强烈信念。

“红色警告”与地中海沿岸的山火与热浪

从6月份开始，地中海沿岸，也就是北非和南欧等地，纷纷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热浪袭击。源自北非的热浪让希腊当局在6月底就发出了预警，但事实却是，到了8月中，将近大半个希腊已经陷入持续的山火肆虐之中。在雅典东部的旅游胜地埃维亚岛（Eiva）是此次大规模山火的其中一个重灾区，据报道，成千上万居民已经从这个希腊第二大岛上撤出。热浪加上强风，使得救援工作的进展受阻，整个埃维亚岛的南部火势尤其严重。在前一周（8月8日），希腊民防部门和海岸巡防队仍在尝试从岛上撤走部分居民；来自塞尔维亚的消防救援也逐渐到位，但持续的山火让希腊的损失已经不可估量。

在埃维亚岛，当地不少居民依然在坚持保卫自己的家园，但这些努力也让人们开始质疑希腊政府的撤离政策。例如，在埃维亚岛上的Matoudi，当地政府的领导人就表示许多村庄能够在大火中幸存就是因为年轻人们无视了撤离令，而是就地展开救援和灭火工作，这让他们的家园得以远离大火。另一方面，希腊当局在救援力度上的确也显得力不从心，一些村民也抨击了希腊政府在此次火灾中的表现，一些当地居民甚至直言政府在救灾过程中仿佛不存在，而刚刚面临大火的他们，在接下来的40年时间里不仅没有工作，而且在冬天还可能迎来一场场的洪水。



2021年8月8日，埃维亚岛火灾持续。希腊受连日极端高温天气影响，全国出现多起火情。

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此前已为当局在此次火灾中的表现而道歉。自8月3日埃维亚岛火灾发生之后，整个希腊在一周内经历了大大小小586场火灾，除了前文提到的塞尔维亚之外，还有20余个国家为希腊提供了消防援助，包括临近希腊的几个国家以及部分欧盟成员国。此次救援力度也堪称欧盟历史上最为大规模的消防行动。上周四，米佐塔基斯再度发声，称此次大火无疑是一次“生态灾难”，因为当局虽然尽全力挽救了更多居民的生命，但许多财产和森林都被大火吞噬了。只是，这次火灾在罕见的高温热浪催化下，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意思，希腊总理也提醒，未来数天希腊仍将面临着火灾的持续侵扰。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依然有火灾发生，在总理发声的这一天，短短24小时内整个希腊就出现了超过100起火灾报告。

希腊并非此次极端高温天气的唯一受害者，事实上，整个地中海沿岸、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地区都出现了极端天气带来的灾难。土耳其南部沿海一带情况也不容乐观，在上周，大火已经带走了至少8名消防员的生命。在伊斯坦布尔，有参与救援的消防员表示，山火在遇到橄榄树后，树上因为高温流出油使得水很难顺着树干向下流，延缓了灭火的时间；另外，一些消防员也观察到有大量动物在山火中被烧死。而就在上周五，土耳其又出现了山洪灾害，至少27名土耳其人因此次洪水丧生。总统埃尔多安面对多重气候灾害的夹击，其表现也受到了该国年轻网民的质疑。

与希腊同在南欧的意大利同样也是此轮高温热浪的最大受害者之一，上周三，西西里录得摄氏48.8度的高温天气。山火从7月份开始就常驻意大利南部，据当地消防员表示，最多的时候一夜之间就有超过100起火灾报告。同处南欧的葡萄牙、西班牙以及法国南部地区虽然还没有像希腊、土耳其以及意大利一样面临着大火的蔓延，但高温天气预警以及邻近国家的遭遇也为这些地方的居民敲响了警钟；而在北非和中东，阿尔及利亚与黎巴嫩也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着极端高温天气的冲击，后者同样出现了多起火灾，且受到的救助力度显然不能和举欧盟之力救援的希腊相比。在北美大陆，高温天气也让美国和加拿大部分地区受到影响，只是和地中海沿岸相比，这里的雨水更多，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缓解气温的高企。

无疑，此次极端天气再度引发了人们对于气候变化议题的关切。来自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一份长达3000页的报告在近日发布，来自各个国家的200多名科学家向各国发出了气候变化的“红色警告”。报告指出，全球变暖导致的不仅仅是海平面上升，还有种种更为直观的极端天气，例如仍蔓延在地中海沿岸的极端高温天气，以及此前肆虐的洪涝灾害等等。近期在土耳其出现的高温山火和洪灾并存的现象，在未来也并非不可想象，反而会成为一种常见情况。而就像报告里说的，人类的活动已经不可避免地导致地球生态出现变化，如果没有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这些变化则会导致不可逆的后果。如果从现在开始世界各国开始采取措施，将温室气体排放量降低一半，那么到2030年，情况仍可能会有所好转。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呼吁各国加强合作，正视气候变化带来的挑战。

即便是在短期内，类似高温、山火和洪涝等灾害的肆虐也凸显了加强国际间合作的必要性。在希腊的救援工作中，欧盟的大规模资源调度也展现了国际互助在气候灾难面前的优势。希腊方面得以与火灾展开拉锯，本身也少不了欧盟国家和部分邻国的支援。而在土耳其，本国的消防飞机因为维护不达标，也只能更多地仰仗俄罗斯和伊朗所援助的飞机来展开救援。在土耳其，人们也开始质疑埃尔多安当局的气候政策。土耳其是为数不多尚未通过《巴黎协定》的国家之一，而该国在此次大火与洪涝之中已经遭遇了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丧生。除了火灾凸显出的救助乏力之外，土耳其的环保人士也指出，此次极端高温天气暗示着该国或许也面临着更加严重的水资源危机。不过，土耳其当局依然有着强硬的回应，但却无关气候——一些官员表示，被取缔的库尔德工人党有部分拥趸故意纵火加剧了火势。人为纵火的理由在意大利和希腊也并不鲜见，但无论是否真的有人为纵火加剧火灾的情况，将火灾政治化从而回避气候及能源政策的缺陷，并不能够帮助扑灭延烧的火焰，以及可能到来的更为糟糕的极端天气。

尽管IPCC的报告敲响了气候恶化的警钟，但仍有一些环保人士采取了相对积极的态度来面对可能到来的局面，其中也有参与执笔报告的气候专家。在大洋洲，海平面上升带来的挑战迫使人们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介入到生态保护中，并寄望于不只是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还有不同地区、不同社区的普通人之间的合作，正如其中一位专家所说的，地球上仍有着太多美好的东西可以保存，而在前所未有的气候危机面前，乐观的心态与积极面对的态度，也同样美好与宝贵。只是，在日益恶化的自然环境面前，加上仍有相当数量的否定全球变暖的舆论造势，信心与希望如何能付诸现实，恐怕也是一个短时间内难以看到答案的难题。

参考资料：

“Thousands flee Greek island as wildfires raze forest and homes”: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1/aug/08/thousands-flee-greek-island-evia-wildfires-raze-forest-and-homes

“Wildfires rage in Greece and Italy as EU mounts firefighting operation”: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1/aug/09/wildfires-rage-greece-italy-eu-mounts-firefighting-operation-evacuations-destruction-southern-europe

“Greek wildfires a major ecological catastrophe, PM says”: https://apnews.com/article/europe-world-news-fires-wildfires-26aa1fe0da5b145516c373ae62cfd366

“Summer of fire: blazes burn across Mediterranean with more extreme weather forecast”: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21/aug/13/summer-of-fire-blazes-mediterranean-more-extreme-weather-forecast

“Turkey flood deaths rise as fresh fires erupt on Greek island of Evia”: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1/aug/13/turkey-flood-deaths-rise-fresh-fires-erupt-greek-island-evia

“‘Code red’: UN scientists warn of worsening global warming”: https://apnews.com/article/asia-pacific-latin-america-middle-east-africa-europe-1d89d5183583718ad4ad311fa2ee7d83

“Inferno: Mediterranean Fires Highlight The Need For International Solutions”: https://www.forbes.com/sites/arielcohen/2021/08/10/inferno-mediterranean-fires-highlight-the-need-for-international-solutions/?sh=28790bb67872

“Forest fires raise calls for new climate policies in Turkey”: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turkey-forest-fire-climate-change-policy/

“‘We’re not about to back down’: how climate experts hold hope despite the IPCC report”: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1/aug/10/were-not-about-to-back-down-how-climate-experts-hold-hope-despite-the-ipcc-report

责任编辑：朱凡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