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劝了，她不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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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新周刊




全网都在盼着何幸福离婚。

电视剧《幸福到万家》中，这位敢于对抗权威的农村女性获得了人们的喜爱。可是她遇到的人和事，却让网友想叫她“快逃”。

《幸福到万家》，可能是近期让网友“被气死”最多次的一部剧。






微博截图
就连“华妃娘娘”蒋欣也忍不住发博，怒喊：“揍他！”


蒋欣发博吐槽《幸福到万家》。/微博截图
让网友咬牙切齿想揍的，是剧中村书记的儿子万传家。他仗势欺人，猥亵女主角何幸福的妹妹、强拆幸福家的蔬菜大棚，没有观众看了不气的。
幸福的丈夫王庆来也不让人省心，从一开始婚闹事件到如今进城打工，他的态度都很恶劣。网友天天盼着这对夫妻离婚。‍


网友恨不得这样打庆来。
本来，观众对《幸福到万家》抱有极高的期待。郑晓龙导演的前作《甄嬛传》被网友“盘”了无数遍，如今他终于又出新作，而且此次合作的编剧赵冬苓正是不久前爆火的《警察荣誉》的编剧。
想不到的是，新剧剧情堪称“治疗低血压神器”，网友一边怒气冲冲，一边上头追更。
在如今国产剧都想着法让观众“爽”的情况下，《幸福到万家》却让观众“不爽”，又让他们想接着看下去，它究竟有什么魔力？


这部剧“会”吵架

别的先不说，至少这次看人吵架看得痛快。
虽然当代网友自己吵架的时候，总在事后才想起来当时应该怎么怼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旁观吵架时，恨不得自己上去替人家讲。


关于吵架的梗图。/网友制作
大多国产剧里的吵架，确实不痛快。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出个所以然，让人觉得仿佛有一口气憋在胸口。
人物还动不动就要用手指着对方大喊，力图用音量之大证明冲突之激烈。




电视剧《相逢时节》
让人很难忍住不吐槽：



甚至有些女主角在受欺负时，只能说出一些毫无气势的话。
《请叫我总监》中，谭松韵饰演的宁檬是被老板“PUA”的秘书，明明已经辞职，老板在饭局上遇到她，还命令她给自己倒水。



在听到老板阴阳怪气说她不好时，她只说了一句：



网友都能想出一百种呛回去的说法。




B站网友恨铁不成钢。
而《幸福到万家》是真“会”吵架。
婚闹事件之后，何幸福要为她妹妹讨个说法，却没想到挑战了整个村的传统观念，惹怒了村书记万善堂。
夜里，幸福的丈夫王庆来想劝她息事宁人，先是试探性地说：“要不，明天我再陪你去书记家赔个不是吧。”这一下子就点着了幸福的暴脾气：“咋又让我去赔不是？我又怎么‘不是’了？”
庆来温吞地跟她解释，不要得罪书记。幸福听了先是抗拒得躺下，想了想又咽不下这口气，坐起来拍了庆来一下，控诉道：“你一个当丈夫的就这么看着我被人凶，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好意思让我去赔不是，亏你还说得出口！”


电视剧《幸福到万家》

这段戏里，明明没有激烈的对抗，却依然能体现出夫妻之间的龃龉。庆来性格软弱，而幸福脾气火爆，吵起架来也各有自己的风格，不会让人觉得聒噪。
后来，村里要征王家的地，幸福去跟书记的儿子说理，这一段互怼堪称本剧名场面。


幸福和传家互怼。/《幸福到万家》
究其原因，观众还是苦“逆来顺受”的传统主角已久。多少剧拍主角受欺负、受歧视，美其名曰“反映现实”，实则却对那些负面现象毫无批判，甚至有美化的意思。
幸福到了万家庄，不仅不愿忍，而且还直接对准传统糟粕一顿输出，当然叫人直呼过瘾。要不是女主角怼得好，观众恐怕真的会被气到追不下去。


幸福指出问题。/《幸福到万家》


新版“秋菊”，大不一样

如果你看过上世纪90年代巩俐主演的电影《秋菊打官司》，或许会觉得《幸福到万家》中农村媳妇“要说法”的剧情有些熟悉。


巩俐在《秋菊打官司》中的形象。
没错，两部作品改编自同一部小说——陈源斌所创作的《秋菊传奇》。《秋菊打官司》是根据小说第一部分改编的，“讨个说法”一度成为当年的流行词，电影本身也成了不少法学生必看的启蒙影片。
不过，何幸福与何秋菊，尽管同样执着于公道，却不再是同一人。
原作里，秋菊的丈夫被村长殴打。由于篇幅有限，剧情聚焦于秋菊如何一步步走到打官司，并未交代她为什么如此执着。
剧作完善了女主角的家庭背景，为何幸福的性格作了合理化铺垫。因为父亲走得早，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幸福作为长女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在农村，没有男丁的家庭容易受欺负，所以幸福形成有理必争的性格也是自然的。
而且剧作难能可贵的是增添了女性视角。
秋菊为了丈夫被踢“命根子”一事讨说法，与幸福为了妹妹被猥亵一事讨说法，尽管同样体现了女主角的勇敢执着，却隐含截然不同的寓意。前者某种程度上暗示了秋菊也是传统思想的维护者。


秋菊很在意丈夫被踢的地方。/《秋菊打官司》
而电视剧中，闹婚情节的设置直指传统文化中对女性缺少尊重的部分。村民即使看到万传家欺负伴娘，也会当成是合理的玩笑，“闹婚才热闹”。何幸福则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哪是闹婚，这是耍流氓！”她或许还不懂什么是猥亵罪，但她能对自己的妹妹感同身受，即使得罪书记的儿子也要救下妹妹。
近些年，观众越来越关注影视作品中女性角色之间的互动。诸如大女主与恶毒女配、好媳妇与恶婆婆之类套路化的人物关系，早已不能满足观众，而那些能体现女性情谊的故事更能收获好评。
何幸福与准妯娌亚妮的互动便受到了网友的夸赞。初次见面，亚妮就对幸福讨说法表示支持。此后亚妮与幸福相处十分融洽，如同亲姐妹一般。


电视剧《幸福到万家》
《幸福到万家》甚至可以说有所突破，因为它不只描写了女性之间友好的一面，也适当地体现了一些小心思。“女性帮助女性”当然值得鼓励，但其实任何群体都不是铁板一块，这很真实。比如，婆婆对幸福好，可是已经被传统父权文化规训的她，背后还是有些防着儿媳。


婆婆背着幸福给庆来钱。/《幸福到万家》
编剧赵冬苓说：“希望观众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不是善和恶，而是复杂多样的人情世故。”剧作为一众人物的性格增添了复杂性，同时也增添了故事情节的真实性。


没有离婚，也可以是大女主

《幸福到万家》刚开播时，网络上有不少并不看好的声音。很多人说年轻人未必爱看这种不够“爽”的剧。闹婚事件中，何幸福几乎是孤立无援的，村里没有人理解她，连她的家人也不支持她。这样毕竟太憋屈了。


《幸福到万家》豆瓣评分。
不过，豆瓣开分7.3分，也说明了这部剧的质量。吸引人看下去的，除了不断升级的矛盾，还有努力解决问题的何幸福。她就像年轻人的“嘴替”，替他们说出了传统陋习的错处。
身为农村妇女的何幸福，已经显出了“大女主”本色。正如婆婆“盖章”认可的一样，何幸福是女当家，她有主见、肯坚持。她不断地遇到各种困难，都是自己拿定主意要怎么办。


婆婆让幸福自己决定是否要讨说法。/《幸福到万家》
农村已婚妇女，似乎向来与“大女主”不沾边。尽管有不少以农村女性为主角的经典老剧，但如今国产剧越来越多地发掘“大女主”题材，呈现的大多是城市女性的形象。
可是，《幸福到万家》告诉我们：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就是职业女性。即使幸福初到城里打工，做的是保洁和前台，她也一样是值得尊重的职业女性。


亚妮说幸福是职业女性。/《幸福到万家》
与此同时，随着剧情的发展，幸福的丈夫王庆来逐渐露出“窝里横”的真面目。网友真情实感地站在幸福这一边，所以气得每日一问：何幸福今天离婚了吗？



网友期待幸福赶紧离婚，虽然是为她着想，但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大女主爽剧”的思路。而《幸福到万家》显然不是这样的剧。
幸福不是那种爽剧里常见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主角。剧中有所暗示，来到万家庄感到不适应的，不止幸福，还有年轻时的幸福的婆婆。或许婆婆当年也曾有意识地抗争过，但她终归还是妥协了。只是当婆婆看到幸福，也会想起最初的自己，会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肯定她。


婆婆表示羡慕幸福“认死理”。/《幸福到万家》
幸福也没有主角光环。她以一己之力与农村落后的观念磕碰得“头破血流”，虽然赢了官司，却被村民认为是“恩将仇报”，使得一家人遭到村民霸凌。
甚至剧情展现的幸福的丈夫对她的打压、贬低，也有着现实主义的批判意味。生活中，通过贬低妻子的劳动来维护自尊的丈夫并不少见，而他们的妻子并不都会选择果断离婚。


听闻幸福工作的进步，庆来并不高兴。/《幸福到万家》
杨本芬为母亲所写的传记《秋园》，以及她的自传《我本芬芳》中，不乏对传统婚姻的描写。她和她母亲，只能在命运的裹挟下做出最好的选择，却依然免不了遇人不淑。在特定的生活条件限制下，她们其实没有“离婚”这一选项。
正如编剧引用的名言：“每逢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你就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拥有你的优越条件。”


关涛律师对幸福的嘱咐。/《幸福到万家》
如果我们认可幸福的勇敢抗争，我们就不能不包容幸福的部分妥协。她为了挣钱供妹妹读书，早早辍学，文化水平有限，本就自然接受了农村“女大当嫁”“孝顺公婆”的观念。但是，她还年轻，她的自我意识还未磨灭，所以她面对不公会想要发声。
这样的“矛盾”，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共存的。也只有如此，幸福才不是脸谱化的人物，而更显得真实，幸福这样的“大女主”，才尤其可贵。
当然，理解何幸福的处境，绝不意味着反对女性离婚。
编剧赵冬苓在接受“狐厂娱乐观察”采访时表示：“女性独立应该是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
我们能做的，首先是“看见”像何幸福一样的女性，她们的劳动、思想，以及遇到的困难，然后提供她们需要的帮助，给她们成长的空间，并尊重她们的选择。


请等一等何幸福成长。/《幸福到万家》


[1] 陈源斌. 《秋菊传奇》. 中国法制出版社. 2006年10月[2] 《幸福到万家》：何幸福还不离婚？别催了. 澎湃有戏. 于理. 2022-07-07[3] 职场剧悬浮是讨好观众造成的 | 专访编剧赵冬苓. 狐厂娱乐观察. 庄自修. 2022-07-02





作者 阿瑞校对 黄思韵
封面 《幸福到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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