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尔茨谢幕：一个未兑现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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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晚，奥拉夫·朔尔茨将以“隆重熄灯仪式”接受致敬。周二，他将把联邦总理府的钥匙交接出去。这个总理将给人们留下什么？这是一个身处艰难、却未曾自我减负的政府首脑。



本可只选三首曲子作为告别曲，但这对朔尔茨来说就够难的了。选举期间在《时代》播客中他说过：“大家总问我最喜欢什么音乐，但我根本就不是个乐迷。”如今，德国国防部也来征求他的“熄灯仪式”曲目偏好。这是一种荣誉告别，送给这位即将卸任的德国总理。最终他选了披头士的《In My Life》，巴赫的《布兰登堡协奏曲第二号》片段，以及艾瑞莎·弗兰克林的《Respect》。顺序也颇具象征意义：一首情歌，一段献给其选区勃兰登堡波茨坦的音乐，以及一曲致敬他2021年以“尊重”为口号的竞选。

从一开始，他就志在总理

朔尔茨始终渴望成为德国总理。在同一次采访中，这位66岁的政治家坦言，2018年初从汉堡市长岗位被调任财政部长让他如释重负，因为否则他将不得不在2020年地方选举期间回应是否会在2021年竞选总理的问题。而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尽管当时联邦层面的社民党支持率低迷，朔尔茨早已自信有望成为下任总理——继维利·勃兰特、其榜样兼挚友赫尔穆特·施密特以及格哈德·施罗德之后。

他成功了。2021年9月社民党的选举胜利，也许是德国战后历史上最戏剧性的逆转之一。他之前已两次在汉堡赢得压倒性胜利，而此次凭借25.7%的联邦选票再次自信满满。这位1米70的社民党人从未被本党视为理想人选，但他头脑冷静、作风务实，正因竞选对手更不具说服力，才赢得了选民的信任。

变革的总理

然而当时人们仍充满期待。2021年秋，几乎没人怀疑这位“身经百战、智商超群”的政治家能够驾驭一个三党联合政府。朔尔茨撮合了“红绿灯”联盟，民众盼望它带来摆脱默克尔和大联合政府时代的变革。而恰逢新冠疫情看似趋于可控，疫苗效果显著，人们期待危机后必有复苏。

然而这次并非如此。疫情之后，普京发动了侵略乌克兰的战争，彻底震撼欧洲战后秩序。2022年2月24日的入侵不仅是朔尔茨任期的阴影，更是其全部统治的主轴。能源与经济危机、预算紧张、国民情绪紧绷——战争迫使联盟早早陷入困境。与自民党的联合尤其难以维系，因为在没有充足预算的前提下合作根本无法展开。

财政束缚变为陷阱

宽松财政与税收增加，在自民党看来始终不可接受。而朔尔茨本人，曾是财政部长，也更偏向自民党对财政纪律的坚持。他本人与绿党的“热情”格格不入，也早已抛弃青年时期的左翼理想与长发造型。2021年，他或许还感激自民党坚持债务上限，但在战争爆发后，这成为了他执政的陷阱——直至2023年12月，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战时的总理

战争爆发初期，朔尔茨还展现了竞选时承诺的领导力。他在2022年2月27日的国会演讲被视为任期高光。他以清晰分析宣告“时代转折”，宣布为德国军队设立1000亿欧元特别基金。当时，他看起来是一位能掌舵乱世的中间派实干家。那一刻，他似乎有望成为历史性的“大战总理”。

但这机会他没能把握——或者说，机会本就不存在。几周之内，朔尔茨形象开始转变，成为一个被动、犹豫、对批评反应激烈的领导人。媒体甚至称他为“降级总理”。

乌克兰政策中的被动者

在是否对乌援助上，他始终左右为难。一方面批评者认为他袖手旁观，与莫斯科“同调”；另一方面，包括绿党、自民党甚至部分社民党内人士，频频要求他提供更强援助。从轻武器到防空系统再到主战坦克，他总是先予以否定，后又在美方保证下予以供应。朔尔茨始终强调避免直接与俄冲突，但这让他在支持乌克兰的人眼中显得不够坚决，也缺乏清晰战略。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与很多欧洲国家空口承诺不同，德国几乎总能兑现其援助计划。到2025年初，“红绿灯”政府已投入比预期多得多的资源。

能源危机应对：金钱堆出的奇迹

能源政策上，朔尔茨也一度临危不乱。2022年夏俄罗斯断供天然气，德国陷入能源恐慌。但尚有财政空间，朔尔茨得以通过大规模举债应对危机：采购天然气、建设LNG码头、补贴油价和公交票价。那是“双重冲击”（Doppel-Wumms）时代，政府充当调解者，推动企业与劳工达成抗通胀补贴协议。

四年间德国公共债务因疫情、战争和通胀猛增5550亿欧元，财政空间逐步收紧。同时面临军备更新、援助乌克兰、气候转型、难民安置、住房危机等一系列挑战。但自2024年起，联邦又要回归债务上限规则。朔尔茨对此原则认同——因为他还有“底牌”。

财政底牌失效，联盟解体

2023年，他原想动用疫情期间未用的600亿欧元推动能源转型和经济复苏，却被德国联邦宪法法院裁定违法。谈判持续至年末，最终砍掉电动车补贴和农业柴油补贴。结果农民起义，工匠响应，电动车销量大跌，德国汽车产业受创。

朔尔茨承认，判决之后应重新组阁。他与财长林德纳关系在2023年12月破裂已是公开秘密。2024年秋，各党内讧愈演愈烈，民调持续崩塌。他在11月6日将自民党踢出政府，避免第二天被逼宫。自此，德国陷入无多数政府局面，而世界局势因特朗普回归美国总统职位更加动荡。

最终失败的执政者

灾难已成定局。社民党试图换将，以高人气的国防部长皮斯托里乌斯替代朔尔茨，尤其是来自北威州的议员在推动。然而党主席克林贝尔犹豫不决，政变未果。预计基民盟的弗里德里希·梅尔茨将出任总理——一个朔尔茨始终未能建立信任关系的对手。朔尔茨将彻底淡出政治。

这是耻辱。战后只有两位总理任期更短：基民盟的埃哈德和基辛格。且这不只是社民党的失败：在保守派仅小胜之下，德国选择党却获得20.6%的选票，议席翻倍。而那个承诺“尊重”的朔尔茨，总结留下的，是一个对传统政党彻底失去尊重的国家。

他觉得自己受了冤枉

这个继施密特之后第二位出自汉堡的总理，到底会留下什么？也许不如调查数据那般不堪。毕竟德国确实挺过了三年战争，不少重要议题也被推进，如劳工移民、可再生能源等。但“比看起来好”对一个总理而言意义有限——特别是连自己党内都缺乏激情支持时。朔尔茨执政期几乎全是危机，而自“时代转折”演讲后再无令人铭记的时刻。

他人事布局失误，执政伙伴不顺。国防部长兰布雷希特和内政部长费泽都是他的选择。他长期在重大议题上倾向自民党，而非绿党。他后来自己也承认对林德纳判断失误。

他始终被视作一个孤立于党、商界和社会的总理。临近大选期间接受采访时，他多次暗示，外界的批评是不公、恶意的。

误判榜样：赫尔穆特·施密特

朔尔茨对“总理必须带有情感温度”的事实估计不足。赫尔穆特·科尔陪你喝酒吃猪肚，格哈德·施罗德喝两杯啤酒再来一杯白酒，默克尔招待自制土豆汤。朔尔茨？顶多一杯气泡水，微气的。

他从未愿意展示自己的情感内核，因为不自在。他想靠实干征服民众，就像他的偶像施密特。但时代不同了，施密特卸任时民意也并不高，声誉是后来建立的。

而朔尔茨的执政，则不是“成功治理”

这届“红绿灯”政府并未实现有效治理。面对如此繁重的挑战和任务，这届政府无力应对，其最终责任者只能是总理本人。民众记住了这一点——而几乎没有其他。

现在，他彻底离开了政坛。他达成了成为总理的梦想。至少，他再也不用为“为什么不喜欢音乐”而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