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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192837

ZT--禁书[作者:若花燃燃]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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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四)

合上办公室门,方离收敛脸上的笑容,但是心中轻松了不少。外面的雨停了,但依然乌云满天。太阳藏在云后,偶而地迸射出一缕阳光,照着东面墙上傩面具,一墙的色彩斑斓、栩栩如生。方离一一看过去,这是土地公,这是雨师……远古时代,一到傩舞大祭,我们的祖先就会戴上面具整天整夜的聚会狂欢。透过这些面具,仿佛看到那万人癫狂的场面,牛皮鼓咚咚地喧腾不息……
  
  “叮铃铃……”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方离的避思。她拿起话筒说:“你好,我是方离。”
  
  “方离,我查到面具上雕的是什么神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梁平兴奋的声音。
  
  “哦?”方离的心也跟着加速运动,“是什么神?”
  
  “按雷教授的说法,极有可能是以前曼西族的本神阿曼西。”
  
  “雷教授?”方离想了想,“是曼西古墓考古队的雷云山教授吗?”雷云山教授是南浦大学的教授,也是曼西古墓考古队的主人组织者,方离曾与他有一面之识。
  
  “就是他,他们最近整理了古墓里墓棺雕刻画,其中一幅雕刻的是新春大祭祀,巫师戴着傩面具扮成本神赐福众生,那面具跟你拍的面具比较相似。方离,你开了电脑吗?我刚把墓棺上的雕刻画发到你邮箱里,你看看。”
  
  方离上次就听说曼西古墓墓棺上的雕刻画十分珍贵,以图画形式记录着远古时期曼西族贵族平日里狩猎、宴会、祭祀等等场景。但因为曼西古墓还在考据勘测期间,许多资料未对外界公布,她无缘一睹。这会儿听梁平发了图片,大感兴奋,端起电话绕到电脑前,打开邮箱调出图片。
  
  从曼西古墓墓棺画可以看出南绍地区早期的艺术风格,线条简单流畅,物品比较抽象,人物用简单的线条勾勒而成。戴着面具的巫师站在高高的祭坛上,下面黑鸦鸦地跪着一群人,巫师平摊手朝着众人,好象是在施福。如此简单的一幕场景,却有一股凛然气势,叫人莫名地震动。方离小心翼翼地将巫师剪下,然后放大,他所戴的面具确实跟钟东桥家的傩面具相似。
  
  “看到了吗?据说阿曼西是条大蟒蛇,在洪水时浮出水面救了所有的曼西族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化为山脉阻住了洪水。”
  
  “谢谢梁教授。”
  
  梁平说:“小丫头,不用客气。雷教授邀请我去参加曼西古墓,如果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呀。”
  
  “好呀,好呀,什么时候?”方离很是雀跃,半年前发现考古队发现曼西古墓,她就一直期盼着能去古墓里看看。
  
  “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到时候通知你吧,有事再联系。”梁平说完,正准备放下电话,却被方离叫住:“教授等等。”
  
  “还有什么事?”
  
  “教授,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当年钟东桥究竟是怎么被判强奸犯?”方离犹疑了一会儿才问。
  梁平一愣,说:“这问题,你上次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我想知道详细的经过。”
  
  “方离,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对这件事情如此关心?”
  
  方离沉吟片刻,个中原由实在不好说与梁教授听,只好说:“教授,那天我去钟老师家里,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被冤枉的。而且钟老师死的十分离奇,目前我是主要嫌疑犯,警察刚才还来找过我,我想了解一下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钟老师对曼西族的事情闭口不提?
  
  电话那端的梁平沉吟片刻,说:“你等等,我发一张照片给你。”一会儿邮箱提示有封新邮件,方离打开,是张毕业合照,上面有一排字“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95届毕业照”。“看到第二排右三的女生没有?她就是当年指控钟东桥强奸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呀?我这人老了,记不住,好象是姓席。那一年也是春天,钟东桥带着几个学生去瀞云山区考察民俗民风,准备最后的毕业论文,她是其中一个。具体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方离,帮不上你呀。”
  
  “教授,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你。”方离连声道谢,然后放下电话,细细打量着电脑里的照片。那个第二排右三的女生相貌清秀,只是看起来有些阴恻恻的,照片上眼神斜斜不知落在何处。方离觉得她似曾相识,忽然想起钟东桥家里的照片,钟东桥夹在两男两女四个学生当中,其中一个女生就是她,那张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不过有件事情十分奇怪,这个女生曾指控钟东桥强奸她,钟东桥为此坐了六年的牢,为什么却还保留着她的照片?
  
  方离打开了5460同学网,查到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95届,也查到这名女生的名字:席红芳。但是席红芳从来没有登陆过该网站,她的同学们谈话里也不曾提及她,方离想了想,发了一张贴:急找席红芳,联系邮箱fangli999@hotmail.com
  
  片刻,电脑提示有新邮件,方离打开邮件,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是谁?找她干吗?”方离回话:“有事请她帮忙,请问你能否转告她呢?”
  
  一会儿有邮件回来:“你去地狱找她吧。”方离大惊,回信:“什么意思?她死了?”等了很久,再也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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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一)

晚上,何桔枝没有回到基金会的办公室,想来是回宿舍了,方离没有放在心上。到了周六上午,跟往常的周六一样,十点钟南浦大学兼职的学生就会来上班,帮忙录入资料、修补书籍等等。但是今天只来了余晓玲,何桔枝没有一起来,方离大感奇怪:“枯枝呢?”
  
  余晓玲比何桔枝要低一届,个子矮矮,样貌无出奇之处,或许是因为自卑作祟,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三分怯意,说话细声细气:“今天早上我去她宿舍敲了半天门,没有人答应,我以为她先来了呢。”
  
  “哦?”方离心头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脑海里立刻闪过那夜的情景,当何桔枝从电脑前抬起头的瞬间,眼睛里似乎有蓝汪汪的东西一闪而过。
  
  “方离姐,今天要做些什么?”
  
  “你过来。”方离将余晓玲带到书架前,指着一排书籍说,“今天你的工作就是在这些书籍里找出所有关于曼西族的记录,并把它们录入电脑分门别类。有没崇沿
  
  余晓玲摇摇头,方离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那开始工作吧。”她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将前阵子有关曼西古墓的文件全调了出来。半年前瀞云市地方政府出于城市规划的需要,准备将市郊的一个小山包挖平,几辆铲土机同时运作,却挖出了大量青色方砖。地方政府连忙通知了省考古队,考古队经过墈探,初步判断这是二千年前的古墓,考虑到在历史上南绍地区曾是曼西族的主要生活区域,以及墓门的雕刻风格、制砖工艺等等,又判断墓主极有可能是曼西贵族。
  
  古墓的墓葬结构庞大,平面呈北斗七星形状。历史资料记载,曼西族崇尚巫术,巫师的地位仅次于番王。北斗七星阵又叫天罡北斗,是巫术里禁咒术的重要阵法,可施福锢恶。古墓由上至下由青砖、松油沙、细砖四层砖砌而成,结构严实如堡垒,但即使如此也没能够防御盗墓者的入侵,古墓甬道有60厘米大小的盗洞,古墓前室堆放着墓主生前喜欢的陪葬品,几近搬空。
  
  看到这里,方离微微叹了口气,人性的贪婪真是无孔不入。她拖动鼠标点开下一页,这页主要是对几个墓门雕刻的介绍。第一张图是古墓大门,大门雕刻着起伏的山峦,有学者考证这山就是曼西族守护神阿曼西化身而成;大门门楣上镂刻北斗七星。第二张图是前室墓门,门上雕刻着一场豪宴场景,极有可能反映墓主生前的生活方式;门楣上镂刻着头束金冠的男人,关于这个雕刻的含义专家们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认为这就是生前的墓主人,另一种认为这代表地位崇高。第三图是主墓门,墓门上雕刻着七彩祥云与宝相花意示吉祥,门楣上雕刻着一人手抓双脚头埋胯间,这就是神秘的“我会回来”的符号。
  
  方离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钟东桥死时的姿式,一模一样,这绝非是巧合。正思忖间,听到余晓玲一声惊呼:“这是什么图呀?这么奇怪。”不知不觉中她拿着一本书走到身边,两眼好奇地盯着电脑屏幕。
  
  “这是曼西古墓里的雕刻……”方离回过神,正想给余晓玲解说一番,一眼扫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钟,都12点了,何桔枝怎么还没有来?“晓玲,你给桔枝宿舍打个电话吧,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好。”余晓玲放下书本,拿起话筒拨了一串数字,一会儿偏头看着方离:“方离姐,没有人接呀?好奇怪呀。”
  
  “你也觉得奇怪?”
  
  “当然了,以前桔枝有事来不了,都会托我跟你说一声。而且方离姐你也知道,她家里穷都没寄生活费给她,全靠她自己做家教、兼职赚的,这里的工作轻松,她平时都跟我说很喜欢来这里的。”余晓玲腼腆地笑了笑。
  
  “是呀,我也知道。”心头的异样感觉越来越沉甸,方离微微沉吟,一按桌子站了起来,说:“晓玲,我有些担心她,我们一起去学校看看她吧。”
  
  “行,方离姐。”
  
  当下,两人出了基金会办公室。外面在下细雨,一层薄薄的雨气蒙在树梢、屋檐,高楼大厦的顶端都是云遮雾绕。方离与余晓玲各撑了一把伞,并排走在人行道上。经过烧死的美叶桉树时,方离忍不住脚步微滞看了几眼,树已完全枯死,高处的树枝零星地挂着几片黄黄的叶子,与四周萌芽的春色格格不入。
  
  天气转暖了,雨丝落到脸上微微吮吸着肌肤,一点点的凉意,倒叫人精神一振。余晓玲个矮步伐小,方离不得不数次放慢脚步,待走到南浦大学,比往常要慢了十分钟。南浦大学有近万名学生,宿舍群也十分庞大,幸好有余晓玲,东转西绕将方离带进了一栋阴暗的宿舍。
  
  “是这里?”方离看着眼前的寝室编号:106。
  
  “是。”余晓玲轻轻地敲门,边敲边说:“桔枝,你在吗?”她声音细细,站在身侧的方离听着都费劲,更别说屋里人了。方离轻轻推开她,上前拍门,大声地说:“桔枝,你在吗?我是方离呀。”半晌无人应答。隔壁和对门寝室听到喊声,打开门惊讶地看着方离与余晓玲,余晓玲立刻手足无措起来,怯怯地扯着方离袖子。
  
  “桔枝,我是方离呀,你在屋里吗?”依然无人回答,方离转身看着对门的同学,问:“同学,你有没有看到何桔枝呀?”
  
  对门的学生说摸着后脑勺想了想,说:“有几天没见她了吧,而且她们宿舍一整天都没开过门,好奇怪呀。”
  
  “是吗?”方离思索了片刻,拉起余晓玲的手说:“来,我们去屋外看看。”两人出了宿舍,绕到窗子前。窗前支着晒衣服的铁架子,生着厚厚的锈垢。方离扶着铁架子张望了一眼,窗子开着一条缝,但窗帘闭垂,看不到屋内光景。方离想了想,拿下铁架上的一个衣架,慢慢地将窗子推开少许,又将窗帘拨开。屋内黑沉沉地一片,看不清楚,她正想将窗子推大一些,窗口忽然探出一个三角脑袋,嘶嘶地叫着,长长的红信子卷来卷去。
  
  方离惊叫一声,连退三步,手中的衣架掉在地上。余晓玲发出一声尖叫,抱住方离,浑身发抖。一条五彩斑斓的两指粗细的蛇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落入下水道,一晃没了影子。半天方离才回过神来,暗呼一声糟糕。余晓玲紧紧地揽着她的腰,簌簌发抖,嘴里不停嘀咕:“蛇,蛇,蛇……”方离连推几下,都没能将她的手拨开,迫不得已使劲一甩,将余晓玲摔到地上。她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衣架推开了窗子,跟着将窗帘撩开。
  
  灰蒙蒙的光线照着室内,有三张床空着,蚊帐也高高挂起。只有一张床帐帘垂落,依稀可见有人影子僵僵地坐着,床沿边有一只手探出帘外,通手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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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7: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二)

方离连忙掏出手机报警。这会儿余晓玲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着泥和青草末,尖声说:“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要报警?”她的声音尖锐高亢,引来隔壁寝室的同学在窗后探头探脑,方离不想事情引起过多哄动,连忙瞪她一眼,说:“闭嘴。”
  
  余晓玲被她严厉的眼色吓了一大跳,顿时收了声,但好奇心人皆有之,她大着胆子挪到铁架子前往屋里张望,但她个子矮,看不清楚室内情景,于是小心翼翼地扶着铁架子踮起脚。“天哪……”
  
  方离不甚烦恼,一把将她扯到后面,掩住她嘴巴,说:“不要再说话,不要再尖叫,你安静一些。”余晓玲连连点头,眼眶里泪光隐隐。方离心软了,松开手扶着她肩膀,说:“对不起,我心里有些……有些……事情太意外了,唉,我现在心情比较乱。”
  
  余晓玲又是连连点头,说:“我明白,我明……”忽然想起方离刚才叫她不要说话,将剩下的白字吞回了肚子。方离勉强笑了笑,拍拍她脑袋,顺手帮她扯掉发丛里的一根青草。她转身看着106宿舍,脑袋里思绪纷纷,绞成一团乱麻。
  
  警车来的很快,可能是因为周末街上车辆稀少。当警笛声横贯大半个校区,往这边奔来时,附近的宿舍楼全骚动了,纷纷开窗探头张望,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方离静静地拉着余晓玲到宿舍门口等着。警车停稳,徐海成率先跳了下车,朝方离走了过来。“哪个宿舍?”
  
  “106。”
  
  一楼的学生都跑到宿舍门口探听了,一听106,立刻吱吱喳喳地传了开来,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已跑到窗子前张望。徐海成微微皱眉,看着方离身后的一堆人,问:“舍监在哪里?”一个五十岁左右面具严厉的老太太挤出人群,粗色粗气地应了句:“我就是,有什么事?”
  
  “麻烦你把106寝室的门打开。”徐海成边说边戴上白色手套。这会儿,几个学校保安从附近赶了过来,当先保安队长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来的正好,守在窗子前不要让学生靠近。”徐海成指着窗前的一堆学生说,保安队长冲后面几个施了个眼色,那几个走立刻走到窗子前驱赶学生,学生很不情愿地发出一阵的嘘声。附近几幢宿生楼的学生闻讯,也好奇围了过来,宿舍前的学生越来越多,吱吱喳喳声此起彼伏,徐海成连连皱眉,吩咐手下的警察赶紧拉隔离线。保安队长也觉得情况不对,拿着对讲机调人手。
  
  舍监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钥匙盘,看着徐海成,紧张地问:“是106吗?”徐海成点点头,带着方离与手下干警入到走廊,走廊里挤满了学生,潮水般地往后退去。徐海成挥挥手,说:“各位同学都回自己寝室吧,等一下还有事要问。”保安队长调来的人手也到场,连声劝阻学生:“好了,好了,都回自己寝室,有什么好看的?”
  
  舍监转动着钥匙,钥匙盘上的其他钥匙发出一阵嘈杂的撞击声。木门吱哑一声开了,徐海成拍拍舍监的肩膀,说:“谢谢你,没你的事了,麻烦你退后。”舍监迅速地瞟了室内一眼,不情愿地退出隔离线外。
  
  寝室的空间有限,一目了然,左右挨墙各摆着两张床和一个衣柜,靠着门口的墙摆着脸盆架。有一把扫帚斜斜地靠着窗子。看到这把扫帚,方离立刻明白了蛇是如何从房间里爬到窗子上,然后滑落下水道离开的。小张与另一个叫姓郑的警察先进入,拧亮手电筒四处察看了一番,然后揭开唯一垂下的蚊帐,帐内情景顿时曝于众人眼底。只见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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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三)

两人之间有短暂地沉默,听着寝室内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方离偏头看着室内,在镁光灯的忽闪忽灭里,两人的拥抱有着一种雕塑的肃穆美感。犹其是女生的侧脸,高高的鼻梁,微翘的嘴唇,半闭的眼睛,虽然已经死亡,依旧美的叫人心揪。方离并不认得她,但知道她是何桔枝的室友蒋屏儿。何桔枝的其他两位室友都在外地实习,还没有返校。这位蒋屏儿,据说家境丰厚,父母爱若拱璧,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学的四年时间基本上都用于谈情说爱了。
  
  何桔枝好几次在方离面前提起她,起初的口气里带着一丝羡慕:“她从来不用为下一顿吃什么操心,每天只是将自己打扮的妖艳无比。有很多男生迷着她,天天送花送礼物……”
  
  “她又换男朋友了,这一个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前任才三个星期,一个月都不到呀。她在寝室里说前任男友在床上象条……虫。”何桔枝红着脸,有些鄙视,“方离姐,你说她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呀?”
  
  “男生们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是公共汽车、超级烂鞋……方离姐,我也觉得她有点……贱。”方离清楚地记得何桔枝说这句话时,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她的双唇咧开,从牙齿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
  
  现在这位何桔枝嘴巴里的贱人已香消玉殒,方离看着她如此精致的侧脸,不由心生惋惜。郑警察与小张已经拍完照了,正小心翼翼地要将两人分开。方离微微别转头看着走廊。走廊里光线黯淡,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晃动着,好奇地睁大眼睛,偶而地交首低语。
  
  忽然郑警察发出一声惊呼:“女的……还有心跳……”
  
  “什么?”蹙眉思忖的徐海成惊醒,大步走到床前,将耳朵贴在蒋屏儿胸口,好一会儿,才听一声微弱的“咚”。徐海成扯过床上的薄被裹住蒋屏儿,对小张说:“快去把车开过来。”小张应了一声,往宿舍门口冲去,一边走一边嚷:“让开,让开。”徐海成抱着蒋屏儿紧随其后,走廊里一阵人潮涌动,嘈杂声大起。
  
  小张将车开到宿舍门口,徐海成抱蒋屏儿放在副驾驶位上,扣好安全带,吩咐小张:“送到最近的医院,要快。”小张点点头,拉响了警笛。车子飞快地远去,警笛声也远去。
  
  挤成一团的学生可能已经明白事件始末,好奇心也消了大半,纷纷散去。徐海成拍拍手掌,看着倚着宿舍大门而站的方离,说:“看来事件并不象你说的那样糟糕,现在这个姿式不能再叫生命的起点了吧。”他顿了顿,带点戏谑的味道说:“现在应该叫阴阳相隔,曼西古墓上有这个雕刻吗?”
  
  方离白他一眼,说:“你居然有闲心来取笑我?”徐海成走近她,说:“我不是取笑你。我感觉你研究曼西文化快走火入魔了,一有事情发生就浮想连翩。今天的事件跟曼西族没有关系,仅仅是男女在……时,被蛇咬伤,一个当场毙命,另一个身体里可能有抗素,中的毒较轻活了下来……”
  
  “等等,蛇从哪里来?现在是初春,大部分蛇还冬眠呢。”方离忍不住截断他的话。
  
  “这要问你了。”
  
  “问我?”方离一怔。徐海成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方离:“当然得问你,你为什么报警,而不是打120?当时你就判断出是谋杀,这绝不只是因为你的直觉,还有其他原因吧?”方离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方离我在等你回答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直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当时闪过很多复杂的念头,我觉得这是个谋杀……而且还跟钟东桥有关……我就不清楚为什么……”方离语无伦次地说着。徐海成听的直皱眉,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越听越糊涂。我来问你吧,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是来找何桔枝。”
  
  “何桔枝是谁?”
  
  “她是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的大四学生,在我们基金会做兼职,就住在106寝室……”这会儿不停地有学生从身边经过,目光频频地扫视着徐海成与方离。徐海成皱皱眉,冲方离摇了摇阻止她继续说。“方离,来,进车里说。”
  
  两人一先一后走向停在林荫道上的警车,雨还在下,顷刻肩膀上蒙着一层毛毛雨。徐海成拉开车门,方离先上车坐稳,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汽。徐海成在她对面坐下,说:“刚才的死者是何桔枝吗?”
  
  “不,不是她,应该是她的室友蒋屏儿。”
  
  “当时你从窗子里看到时,你有没有想过死者是谁吗?”
  
  方离想了想,说:“有,我当时以为是何桔枝。”徐海成步步紧逼:“为什么你认为是何桔枝呢?”
  
  “这就是我来找她的原因呀,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前两天,她来基金会办公室,说因为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到宿舍,她想在我那里住几天。但是她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没来了。今天是周六,她应该10点钟到我办公室上班的,可是她没有来。”
  
  “只是这两点?”
  
  方离拢拢耳畔的乱发,有点烦躁地说:“是的,就是这两点,其他的只是感觉。我跟她比较熟悉,她的举止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是感觉上就是不同,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要再问了。”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徐海成脱掉手套,点了一只烟,慢慢地抽着,风从敞开的车门里吹进来将烟打散。方离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大徐,你看看我,是不是额头写了死神两字呀?为什么最近我总是不停地看到死人?”
  
  徐海成非常认真地看了方离一眼,说:“没看到。不过……”他迟疑着说:“有件事件,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我进孤儿院时比你晚,为什么她们叫你……”他话还没有说完,方离身子一僵,嘴角抿紧,眼神变得冰冷。
徐海成识趣地闭上嘴巴,双手一摊做了个“就此打住”的手势。然而方离视若无睹,依然表情冰冷地瞪着他。徐海成不自然地摸摸下巴,说:“我去看看兄弟们的进展。”他一个箭步跳下车,回头瞥了一眼冷若冰霜的方离,这才往宿舍楼走去。
  
  他的脚步声随风飘进方离耳朵里,她僵直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右手轻轻地抚着额角。过往从记忆深处汩汩地冒了出来,在脑海里铺陈开来。
  
  有记忆以来,她便在孤儿院里。灰色的围墙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墙顶嵌着玻璃碎片。黑色的大铁门大部分时间都关着,穿过栏栅的缝隙可以看到行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往来。房间里水磨地面很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到;狭窄阴暗的走廊,灯光永远都在晃晃荡荡。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地叫个不停,厕所里处处都是陈年的污垢……属于方离的地方只有一张小床,她时常缩在床角落里,偶而触到别人的眼神,也急急地避开。但是比她稍大的孩子并没有放过她,她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称她是“妖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则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尖声尖气地问什么是妖怪?
  
  偶而会有些家庭来收养孩子,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会将小朋友们收拾的干干净净地带到大人面前。尽管她眉清目秀,但是这些机会没有她的份。她只能看着被认养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跟小伙伴们道别。不停地有小朋友离开,但又有新的加入,都与她都格格不入。她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后院的那株美人蕉是她唯一的朋友,开心与失意,她都一一告诉它。美人蕉长的很是茂盛,是她的一片乐土,她时常藏在花丛里,穿过叶子的缝隙静静地仰视着天空。她童年里的天空,惟有此时是碧蓝的。
  
  后来她多了个朋友,那就是徐海成。徐海成到孤儿院时,方离已经七岁了。那天,她无意中撞到一位同伴,那位小姑娘揪住她的衣领,不停地责骂她是不长眼的“妖怪”,其他小朋友围成一圈,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方离不停地挣扎,但是同伴比她年长,力气也大过她。后来同伴忽然放手,她跌倒在地上,满脸灰土,所有的小朋友们都在哈哈大笑。这时,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挤进人群,严厉地责问大家:“为什么要欺侮小朋友?”这个男孩子就是徐海成,那天他刚到孤儿院。小朋友们一哄而散,徐海成把她从地上拉起,好奇地问:“她们为什么叫你妖怪?”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跑到后院的美人蕉丛里躲了起来。
  ……
  她以为徐海成早从其他小朋友嘴巴里得到答案,因为后来他再也没有问过她,却原来没有。离开孤儿院也有十年左右了,她一直不去回想往事,今天若不是徐海成这么一句话,也不会勾起这番回忆。方离深深地叹了口气,头枕着玻璃窗,漫无意识地看着窗外。不停地有人从眼前走过,忽然,一条似曾相识的人影闪入眼帘。方离定睛细看,只见不远处一排墨绿冬青树前面,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他撑着一把黑伞,遮住了大半个脸。微风拂动他的衣袂,象一只小手在招唤。
  
  方离想了想,跳下车,迟疑着往那排冬青树走去。
  
  “方离。”
  
  方离回过身来,看到徐海成从宿舍楼里出来,边走边说:“你要去哪里?等一下你要跟我回局里录口供。”
  
  “我知道了。”方离应了一声,再回头看着冬青树前,哪里还有人?
  
  “你在找什么?”徐海成看到方离目光四处游走,忍不住也跟着张望。方离不答,跑到路的正中,来来回回地扫视往来的行人,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
  
  “方离,你到底在找什么?”徐海成疑惑地看着她。方离摊摊手,垂头丧气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她的回答不能令徐海成信服,他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一丝怀疑:“方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件瞒着我?”
  
  “没有。”
  
  “真的没有?”
  
  方离迟疑了一下,说:“有些奇怪的感觉而已,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又是感觉。”徐海成嘲笑一声,“女人的感觉真是丰富呀。何桔枝给你什么感觉,令你觉得她会出事?”
  
  “这个问题,刚才我就回答你了。”
  
  “据隔壁寝室说,有两天没看到她了,我问过她系里老师,也说她原本是天天到系里的,但是前天昨天都没有去。”徐海成盯着方离,“以你对何桔枝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方离想了想,说:“她在南浦市没有什么亲戚好友,平时碰到难过的事情,通常会到我们办公室。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我很担心她,她无亲无友,人又懦弱,唉。”
  
  “懦弱,你认为她懦弱?”
  
  “是的,她们室友都欺侮她,你看蒋屏儿都带男朋友回宿舍。”
  
  “懦弱是个非常具有伪装性的性格,以前我也曾以为你懦弱,可是后来的那件事……”徐海成话没有说完,方离眸子里怒火闪动,打断他的话:“大徐,你究竟怎么回事?办案子净扯到我头上来干吗?”
  
  徐海成微微一笑:“因为我一直都没有看清楚你,希望这次能将你看的清清楚楚。”方离轻轻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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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一)

在公安局录完口供,时候不早了,方离赶紧给关书娴打电话,告诉她今天不能去看她。电话另一端的关书娴甚为遗憾,说已经准备了她最喜欢的菜,而且有阵子没看到她了,很想念。一股暖流缓缓地淌过心头,方离含笑挂断电话,往公安局办公大楼门口走去。
  
  十二岁那年的元旦,孤儿院新楼落成典礼上,于从容代表捐款的工商界人士讲话,关书娴陪同出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方离,不知何故,份外地喜欢她。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望她,有时候也会带她出去玩。过了很长一阵子,方离才习惯有人待她如此之好。但也因这个缘故,她在同伴中受了更多的排挤与欺凌,一切的一切,她都忍了。有时候徐海成瞧不过眼,劝她:“你不要这么懦弱,要反击。你越怕事,她们越认为你好欺侮的。”
  
  不过,孤儿院的领导看到关书娴如此喜欢她,对她的态度也友善了很多。读高中时候她选择了住校,离开了孤儿院,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有时候她很想念后院的那株美人蕉,很想回去再看一眼,但是一走近孤儿院,她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现在也一样,站在人多的地方,她都会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直到到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工作,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平时只属于她一个人。她才真正松施下来,有藏在后院那株美人蕉的感觉。
  
  方离一边走,一边想着往事,忽然听到后面徐海成的呼唤:“方离。”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徐海成大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要去医院看蒋屏儿,要不要载你一程?”
  
  方离点点头,问:“她醒了?”
  
  “是,来,往这边走。”徐海成脚步不停地超过她,往停车场走去,方离快步跟上,迟疑着说:“大徐,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医院看她呢?”徐海成顿住脚步,回眸凝视着她,目光炯炯。方离白他一眼,说:“不合适就算了,干吗这样子看着人家。”
  
  徐海成沉吟片刻,说:“好。”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的飞快。方离快步跟上,边走边说:“大徐,为什么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戒心?”
  
  “我没有。”
  
  “你有。”
  
  徐海成拉开车门跳了上去,说:“方离,我是警察,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对人的态度。而你自己也不能否认,你有嫌疑吧?”方离跟着也上车,还没坐稳,徐海成一踩油门,车子如箭飞驰。方离一个趄趔,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徐海成目视着前方,说:“坐好,绑好安全带。”
  
  方离依言绑上安全带,说:“你对我的戒心不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这要问你。”
  
  “女人的想法真是奇怪,既然你认定我对你的戒心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你就直接将那原因说出来,却又要反过来要问我。”徐海成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方离沉默片刻,感叹:“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呀。”徐海成瞟她一眼,不吭一声,专心致致地开车。街景徐徐后退,都市的霓虹灯幻出七彩颜色,冲淡了苍茫的暮色。方离偏头看着窗外,心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感伤。
  
  此后,两人再无交谈,车子穿过一个个的十字路口,到医院时,天色全黑了。徐海成轻咳了一声跳下车,方离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住院部。小张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看到徐海成,连忙站了起来。徐海成走近,问了一声:“怎么样?”
  
  “完全清醒了,依你说的,什么都没同她讲。”
  
  “好。”徐海成推开病房的门。听到动静,病床上的蒋屏儿转过身来,略带惊诧地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人。她的脸色微显苍白,但是丝毫无损容颜的姣好。不由自主地,方离想起何桔枝的感叹:为什么她这么幸运,凡是女人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轻易拥有。
  
  徐海成走到她对面的病床边坐下,问:“你是蒋屏儿吧?”
  
  “是。”蒋屏儿迟疑着点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医院里?小华呢?”她说的小华,是她的男朋友洪庆华,就是那位死掉的男生。徐海成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蒋屏儿转动着眼珠,想了片刻,疑惑地说:“好象手腕痛了一下,后来就有点迷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手腕痛,当时没看什么东西咬你吗?”
  
  蒋屏儿双颊微红,说:“小华他喜欢咬我,我以为他咬的。”徐海成想起洪庆华尸体肩膀、胳膊上的牙印,心中一动:“你是不是也喜欢咬他?”蒋屏儿脸更红,点了点头。在场三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两人被蛇咬伤而浑然不觉。
  
  “当时宿舍里就其他人吗?”
  
  “没有。”
  
  “何桔枝呢?”
  
  蒋屏儿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说:“谁知道,两天没看到她了。”徐海成与方离相视一眼,又问:“你跟何桔枝的关系如何?”
  
  “我们是同班同学,住在同一个宿舍而已。”
  
  “以前你们有过争吵吗?”
  
  蒋屏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怎么会,那个乡巴佬,平时在宿舍里大声呼吸都不敢。”看到她的嚣张神色,方离心头渐渐地燃起一股怒火。徐海成默然片刻说:“有人放了一条毒蛇进你屋里,你认为是谁做的?”
  
  蒋屏儿脸色刷地惨白,看着手腕的咬痕半天,大声嚷嚷:“是谁?是谁?你们一定要抓住她。”
  
  “现在还不知道,需要你提供线索。”
  
  “线索?”蒋屏儿咬着嘴唇,不时地看着手腕的咬痕,喃喃地说:“会不会是杜春晓呢?或是黄柳?也有可能是姜蓓蓓?也有可能是许红萼?她们都扬言要教训我一顿。”听到一串名字,徐海成直皱眉,问:“她们都是谁?你跟她们有什么恩怨?”
  
  “什么恩怨?”蒋屏儿耸耸肩,“她们长的不咋得,要相貌没相貌,要身体没身材,守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就来怪我。哼,又不是我去撬她们的男朋友,全是他们自己送上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潇洒模样,在场三人却听的目瞪口呆。
  
  忽然,蒋屏儿脸色一肃,说:“对了,昨晚我好象听到窗外有动静,当时还瞟了一眼,看到窗外有张很奇怪的脸,不过一晃就没有了。”徐海成精神一振,身子往前微探,问:“什么样的脸?你能形容一下吗?”
  
  “没看清楚,反正很奇怪,现在想想心里有点发毛。”蒋屏儿缩了缩身子。方离默默地看着她,在场的人惟有她清楚蒋屏儿看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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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二)

霎那间,无人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各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徐海成轻轻拍了一下床沿,站起身来,对蒋屏儿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们。”蒋屏儿温顺地点点头,问:“小华他怎么了?”她始乎已预感受了不祥,说完后牙齿轻咬着下唇,露出紧张的神色。
  
  徐海成迟疑片刻,说:“他死了。”蒋屏儿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惊愕与恐惧一起冲上颜面,她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种表情,徐海成见多不怪,转身对小张说:“你在这里陪着她,有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小张点了点头。
  
  徐海成冲方离使个眼色,两人相偕往病房门外走去。刚出门口,传来蒋屏儿歇斯底里的嚷嚷声:“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一定要抓住凶手……”任谁在生死边缘趟过一回,事后都会难以平静的。
  
  走廊里光线微弱,消毒药水的气味直冲鼻孔,方离不舒服地抽动鼻子。不知某个病房有人在哭泣,凄凄切切地回响了整个廊道。
  
  “你说,她看到了什么?”徐海成低头凝视着方离。她微垂着头,一绺头发温驯地贴在颊边,眉梢笼了几分轻愁。方离头也不抬地说:“也许跟我们会长车里的那张脸一样吧。”
  
  “看来你的直觉是对的,这两件事确实有联系。”
  
  方离扬脸冲他微微一笑。徐海成脚步微滞,说:“方离……”过了半天,没见他说到下文,方离诧异地瞥他一眼,说:“怎么了?”
  
  “没什么。”徐海成哂然一笑,“对了,如果何桔枝找你,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方离慎重地点点头,目视着远处,喃喃地说:“这小丫头会去哪里呢?她在南浦市可是无亲无故呀。大徐,你说这事会跟她有关吗?”
  
  “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吧。”
  
  方离白他一眼:“你又来了。”
  
  “你感觉何桔枝举动异常,在我眼里,你的举动何尝不异常呢?”听到徐海成如此说,方离脚步微顿,心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心中疙瘩顿时消了大半。谈话间两人已到了停车场,徐海跳上车说:“方离,我送你回去吧。今天还有事,不请你吃饭了。”
  
  徐海成将方离送到办公室楼后,又开车离开了。方离跟大堂的保安点头问好,然后慢慢地上楼。办公楼里的其他公司都下班了,整幢楼很安静,只有方离的脚步声,一声声地往高处移动。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楼道里很潮湿,墙面渗着密密麻麻的水珠。走着,走着,方离渐渐地心神恍惚起来。脚步声在楼道里,或轻或重或缓或急地振荡着;墙壁上的水珠不停地滑落,象一滴滴泪水。方离顿住脚步,缓缓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她本不是个胆小的人,但近来诡异的事情见多,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忍不住又回眸瞥了楼梯口一眼,确信无人,这才从包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把钥匙插向锁眼,却浑身一颤,门是虚掩的!心脏咚咚地猛跳了几下,方离手握钥匙站在门口,脑海里如闪电般掠过中午离开办公室的情景:她自己先走出办公室,余晓玲怯怯地跟在后面,顺手就带上了门,依稀还听到弹簧的咯噻一声。
  

  难道门当时没有关严?还是有人来过?细想后一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办公室的钥匙只有方离与郭春风有。那莫非是入室抢劫?想到这点,方离的心脏又咚的一声,凝神听屋内却又是毫无动静。犹疑再三,方离用钥匙顶着门轻轻一推,咿哑一声,门徐徐地后退,转出屋内的光景。办公室里黑漆漆的一片,走廊里的灯光将门框的影子方方正正地印在地上,方框里有方离的身影,微微探身向前,透出一股怯意。
  
  方离扫视了一眼,伸手到门边按下开关。啪的一声,光明大作,晃了方离的眼。她眨巴着眼睛,心却定了下来,办公室里整整齐齐的,跟她离开时没有两样。肯定是余晓玲没关好门,方离释然,自嘲地笑了笑,合上房门。
  
  把手提包放到卧房,方离泡了一碗方便面,这就是她的晚餐。她端着方便面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将曼西古墓门的文档调了出来。目前为止,古墓七道墓门公开了四道,分别是大墓门,前室墓门,主墓门,中室墓门。中室墓门雕刻着喜鹊闹春,门楣上则是裸身拥抱的男女,以雷云山教授的意思,门楣上的雕刻是生命的起点。当然其他专家也有不同的意见。
  
  方离盯着图案看了很久,一边细细回想着下午蒋屏儿与洪庆华的姿势,除了洪庆华无力搭在床沿的手,其他细节几乎一模一样。从钟东桥的死亡姿势到蒋屏儿与洪庆华的死亡姿势,究竟在暗示什么呢?方离举着筷子,怔然出神。良久,忽听资料室里一阵窸窣声,她偏头望了一眼。办公楼老化了,老鼠蟑螂等等的东西全冒出来。
  
  “看来得喷些杀虫剂了。”方离喃喃自语了一声,把面条往嘴巴里送,顿时皱起眉头。刚才出神间,面条早泡烂了,难以下咽。想想倒掉又可惜,方离皱着眉头将面条吃完,将碗筷撂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文档,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列了出来。
  
  “*月*号下午16点,拜访钟东桥,看到神秘的面具。离开后,钟东桥死亡,面具失踪。三天后,在南浦大学看到一个与面具长相一样的男人。同天,郭春风车祸离奇死亡,车内大火时曾有一面具贴在后车窗。四天后,郭春风的葬礼上出现了钟东桥送的花圈,从花店的员工嘴巴里得知他死前曾订了四个花圈……”
  
  方离悚然一惊,拨了个电话给徐海成:“大徐,你快到春天鲜花店查一下,钟东桥的第二个花圈是否已确定送出?”
  
  电话另一端的徐海成不紧不慢地说:“没有,我已经吩咐过店员,一旦钟东桥打电话过来,立刻通知我。”
  
  “哦?”方离微感失望,“难道第二个花圈不是送给他的?”
  
  “现在还不清楚,洪庆花还在尸检呢,又没有确定火葬日期。”
  
  “那你有没有查过春天鲜花店的通话记录,钟东桥的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
  
  徐海成失笑,说:“小姐,我当然有呀,真是奇怪,我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呀,瞧你还要来教我不成。”方离也觉得好笑,说:“那电话从哪里打来的?”
  
  徐海成犹豫了一下。方离马上醒悟过来,嘲讽地说:“这是机密。”此话一出,倒叫徐海成不好意思了,说:“是绒花巷巷子口上的一个公共电话亭。”方离轻轻地哦了一声,回想绒花巷的布局,巷子口确实有个电话亭,亭子的玻璃上还贴着不少牛皮癣广告。那是个冷清的地方,平时好少人来往。
  
  “呵,大徐,你泄露机密了。”方离忍不住调侃他。徐海成失笑,说:“方离,你真是的……服你了。”方离嘻嘻笑了两声,挂断电话继续写:“……又过三天,蒋屏儿与洪庆华遭遇蛇吻,洪庆华身亡,蒋屏儿曾看到窗口有面具一闪……”想了想,她在这段话前面添了一句:“何桔枝在我电话里发现了面具照片,并察看到面具眼睛里有奇怪的符号,当晚,她的反应有些异常。”想到何桔枝,方离又微微发怔:她会去哪里呢?在这个城市里,她可是无亲无故呀。
  
  半个月内连续三人死亡,都在她身边发生,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那神秘的面具究竟去哪里了呢?那个跟面具长的一模一样的神秘男子是谁?一堆问题,如乱麻塞在脑海里,搅得方离头晕脑涨。她揉揉发酸的眼睛,关掉了电脑。夜已深了,今天奔波一天,数度惊悚,她早累了,一躺到床上便沉入黑黑的梦乡。
  
  睡到半夜,方离忽然觉得很冷,全身的毛孔自顾自地竖了起来。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隐约有人爬上床,在身侧躺下,方离颤抖着声音问:“谁?”
  
  “是我,桔枝,方离姐,吵醒你了,很不好意思。”何桔枝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柔和,方离却寒从心出:“你……你……怎么……在这里?”
  
  “方离姐,是你开门放我进来的呀,你忘了?你答应留我住两天的。”何桔枝的声音不紧不慢,“方离姐,你为什么在发抖呀?”
  
  “我在发抖吗?”方离自己都不知道抖的厉害,连被子都簌簌作响。
  
  “是的,你在发抖。”何桔枝用慢斯斯地声调肯定地说。方离吞咽着口水,说:“那是因为你把被子撩起来了,风吹进来,冷。”方离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她的手机通常都放在下面。
  
  “原来如此呀,不好意思,方离姐。”何桔枝边说边将被子拢了拢,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她的身子贴着方离的身子,冰冰凉凉的一条,方离的腿肚子都开始抽搐了。“现在好点没?方离姐。”
  
  “好点了。”方离强作镇定,手继续在枕头下摸索。何桔枝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方离姐你还在发抖。”
  
  “一会儿就好。”
  
  “是吗?方离姐,你在找什么?是不是手机呀?”何桔枝问。方离还没有回答,忽听啪的手机翻盖声,蓝色的屏幕荧光溢了出来,照着一张古怪的脸。
  
  神秘的傩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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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三)

“啊……”方离尖叫一声,翻身坐起,往墙边挪动身子。
  
  “方离姐,你怎么了?”何桔枝慢条斯理地问,蓝色的荧光映射下,面具上的油彩幻放出奇异的光泽,冰凉而诡异。她伸出一只手试图安抚方离,方离手忙脚乱地避开她的手,在床上爬来爬去:“不要碰我,走开。”
  
  何桔枝又问了一句:“方离姐,你怎么了?”她把手机放在床头,伸手两只手试图按住方离。片刻,屏幕的光熄灭了,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方离在床上爬来爬去,偶而触到何桔枝冰凉的躯体,如触电般地避开,还伴之一声惊呼。
  
  惊慌失措中,方离没有发现自己已到床沿,一手按空,她重重地跌在地上,脑袋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咚的一声。顾不得疼痛,她连滚带爬地摸到墙边,按下电灯开光。霎那,桔黄色的灯光从天顶洒了下来,这种温暖的颜色稍稍安慰了方离,她转过身来,背紧紧贴着墙,咻咻地喘着气,看着何桔枝。
  
  被子被揉成一团,象猪大肠一样地堆在床正中,何桔枝就坐在乱被之中,身板挺的毕直,看不到面具后的神色,但眼神莫测高深。“方离姐,你究竟怎么了?你今天很反常,是不是不欢迎我?”她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跟往常一般的柔和。
  
  “桔枝,你脸上的面具从哪里来的?”
  
  “什么?面具?”何桔枝摸了摸脸上,然后缓缓地摘下面具,怔了怔,忽然嘻嘻一笑。“原来我忘了拿掉面具了,怪不得方离姐吓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摘下面具的她跟往常一样,干干净净的脸容,细细的绒毛还没有完去褪尽,眉梢眼底一般掩锯掉不住的纯朴气息。方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方离姐,快回床上来吧,地上好凉呢。”何桔枝随手将面具放在枕畔,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半张床来。经她一提醒,方离才发现光脚踩在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凉气从脚心直往身体里钻。可是要回到床上,她又犹豫。想了想,方离盯着何桔枝,慢慢地靠近床侧,趿了拖脚,又退回墙边。
  
  何桔枝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脸上慢慢现出幽怨,说:“方离姐,就因为我戴了个面具,你就怕了我吗?”她如此直接地挑明,倒叫方离尴尬了,讪讪地说:“我……”
  
  何桔枝微微垂下头,幽幽地说:“这些人里就数你待我最好,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姐姐的,每次受了蒋屏儿她们欺侮,我都会想到你,我总对自己说,至少还有方离姐待我好,那样子,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怜。”她说着说着,头垂的更低了,仿佛受尽委曲而又无法诉说的小孩子。
  
  方离的心软了,歉疚地说:“不是的,桔枝,只是刚才被你吓的不轻,一时间恢复不了。”她边说,边慢慢地走上床边,犹疑片刻才爬上床尾,与何桔枝隔了些距离坐着。“桔枝,你从哪里弄来这个面具?”方离盯着枕畔的面具,刚才灯光微弱,乍见以为是钟东桥家见到的神秘傩面具。现在看仔细了,立刻发现不同之处,这面具无论雕工、色彩,比起那个远远不如,而且这个面具的眼睛处是两个洞。
  
  提到面具,何桔枝目光陡然忽闪了一下,一手按住面具,说:“这是我做的。”方离十分惊诧,问:“你会雕刻傩面具?”
  
  何桔枝点点头,说:“雕刻面具是我们家祖传绝技,爷爷以前的祖先们都是以此为生的。在我们家乡,在从前,专门做面具的工匠地位很高的。不过现在,很少人会跳傩舞唱傩戏,这种面具也没有用处了。我爷爷平时就做着玩了,我小的时候跟他学了皮毛。”她拿起面具在脸上比了比,说:“怎么样?还不错吧。”她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窿窟,炯炯有神地看着方离,眼珠子黑的出奇,而且还带着一丝笑意。
  
  方离浑身的寒毛蓬地炸开了,硬着头皮问:“桔枝,你在笑什么?”何桔枝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瓮声瓮气:“我在笑吗?没有呀。”然而她眼睛里的笑意却越来越盛了,象涟潋般荡漾开来。
  
  寒气从四脚蹿入心脏,又从心脏流向四肢,方离强作笑颜,说:“桔枝,你能不能把面具拿下来呀?晚上看怪碜人的。”
  
  “好的,方离姐。”何桔枝放下面具,“方离姐,你不睡觉了吗?”摘下面具的她,依然是平常的女儿家模样。方离稍稍放心,顺手拿过床边的外衣披上。何桔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幽幽地说:“方离姐,你怕我?”
  
  “不,没有,桔枝,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只是有点冷,想披件衣服。你不觉得冷吗?真的很冷呀,会不会明天降温了?看来天气预报都不准,还说从明天开始气候会明显转暖,我还准备将冬天的衣服收起来呢。春天我都没有什么衣服,看来应该去买些衣服,要不我们明天去逛街吧……”方离语无伦次地说着,何桔枝很安静地听着,眨巴着眼睛。“方离姐……”
  
  “什么?”方离咽回余下的话,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看着何桔枝。何桔枝盯着她片刻,说:“方离姐,认识你两年了,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么多话。”
  
  方离干吞着口水,喃喃地说:“是吗?”忽然之间觉得无话可讲,而房间变得逼仄,何桔枝和她手上的面具却无限地放大,满满当当地占据了眼前的空间。隔了半晌,方离才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子,有时候忽然会成话篓子,你不要嫌我啰嗦了。”何桔枝温柔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我忽然不想睡觉了,我们聊一会儿天吧。”方离想了又想,“对了,桔枝,这两天你去哪里了呢?”何桔枝露出迷惑的神色,说:“方离姐,你问的好奇怪呀,我自然是在学校里了。”方离怔了怔,何桔枝继续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到宿舍,所以我要在你这里住两天。”
  
  何桔枝的话让方离如坠云山雾海,沉吟片刻,她问:“桔枝,今天星期几?”何桔枝毫不犹豫地说:“星期三。”怎么回事?方离蹙紧眉头,目光落在何桔枝手中的面具上:“这面具是你星期几做的?”
  
  “星期……星期……”何桔枝皱紧眉头思索着,“星期……”她很努力地想着,目光缓缓转到面具上,看了半天,忽然拿起来戴上,用柔和的声音说:“是星期四,方离姐。”方离头皮发麻,不敢吱声。
  “方离姐,你还想问什么?”
  
  “我……我……”方离支支吾吾,“没有……问题了。”她跳下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说:“我好渴,去外面倒点水。”
  
  “水杯里不是还有水吗?”
  
  “太凉了,伤胃。桔枝,你要不要来点?”
  
  “我不渴,谢谢方离姐。”何桔枝的口气益发地温柔了。方离移动一下脚步,却又停下,看着何桔枝脸上的面具,请示般地说“那我去倒水了,顺便上个洗手间。”何桔枝点点头,眼睛里又漾开一圈笑意。
  
  方离故意慢慢地走出卧房,顺手掩上房门,先去洗手间将水倒掉,然后将水龙头拧开,做出水流下来的声音。她放轻脚步溜回办公间,小心翼翼地抱过座机,然后躲到办公桌底下。她的朋友不多,徐海成的手机号码记得非常清楚,为了不发出异响,她很小心地按下一个个数字键。嘟……电话接通了,连着几声嘟……嘟……嘟……
  
  方离紧张的手心冒汗,心里暗道:快接呀,快接呀。“喂?”终于传来徐海成含糊的声音。
  
  “大徐……”方离压低声音。
  
  “谁?方离?干吗说话这么小声。几点了?”电话另一端传来徐海成按下电灯开关的声音,和不小心碰到某特的哐哐声。
  
  “何桔枝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大声点。”徐海成不耐烦地说,“靠,两点半了。方离什么事呀?”
  
  办公间与卧室隔着一段距离,方离竖起耳朵听了听,确信卧房这边没有动静,才稍稍提高了音量:“何桔枝在我这里,很古怪。”
  
  “谁?何桔枝……”睡得稀里糊涂的徐海成终于想起何桔枝是何人了,他立刻清醒过来,“方离,我马上过来,你小心行事。”
  
  “是,你要快点。”话没有说完,徐海成挂断了。方离轻轻地把话筒撂下,她想过要回房间与何桔枝虚与蛇委,终究没有勇气。只好抱着电话,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贴着办公桌。四周十分安静,平常活跃的老鼠蟑螂也消声匿迹了。惟有洗手间水声哗哗不绝,说不尽的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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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一)

时间仿佛凝固了,变成一个长长的休止符。方离觉得自己也要凝固了,就象被松汁裹住的蜘蛛,从此永生成琥珀。很久很久,感觉上有几天几夜,走廊里终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刹那间,方离如获大释,连忙从办公桌底下钻了出来。不过因为小腿麻木,一个趄趔她跌倒了,手中的电话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个巨响。椅子被她身子撞开,骨碌碌地往后滑,撞在书架上发出更大的一声“砰”。
  
  在寂静的深夜,这两声十分惊人。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变的更加急促,很快响起了嘭嘭嘭的拍门,还有徐海成着急的呼喊:“方离……”方离慌不迭地爬起,拖着一条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到门边。一打开门,徐海成抓住她肩膀,着急地问:“你没事吧?”方离连连摇头,吁吁地喘着气,但心却安稳了不少。
  
  徐海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确信她没事,这才松开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办公间,问:“她在哪里?”方离指了指卧室的门,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这么久了,为什么何桔枝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而且刚才自己跌倒时发出的两声十分响亮,她也没有出房查看。
  
  徐海成一手按在腰间,悄步靠近卧房。方离随在他身后,看他先是贴耳在门上听了会儿,然后轻轻地推开门。室内的灯光泄了出来,照着方离的眼睛,她不适应地眨动着眼睛。片刻,听到徐海成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方离。”
  
  “怎么?”方离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徐海成往卧房方向摆了摆头,示意她看。方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咦”了一声。卧室里一片狼藉,被子半垂床下,地板上落着方离的衣服,但是没有人。方离绕到徐海成身前,将卧房的门全推开,再扫视了一番,还是没有人。不知何时,何桔枝离开了。
  
  “怎么回事?”徐海成放下腰间的手,不解地问。方离也纳闷不已:“我也不知道。”
  
  徐海成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方离,说:“你不会是在做梦吧?”方离沉吟片刻,回想整个过程里何桔枝的诡异与离奇,不由感叹地说:“不是,可是我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她走到房间里,将半搭在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又细细审视了一番,总觉得这个熟悉的房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总之这里有种陌生的东西,叫她心颤。
  
  徐海成打开办公室的灯,把每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确信无人后,这才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走到方离的卧房。方离还在收拾房间,眉梢掩饰不住的不安。徐海成拉过凳子坐下,说:“方离,你将刚才的事情说一遍。”方离点点头,在床边坐着抱住枕头,把自己在睡觉中惊醒,发现何桔枝戴着一个面具的整个过程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徐海成听完,蹙眉思忖半晌,说:“方离,你不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现在也不知道何桔枝什么情况,很危险。”
  
  方离默默地点点头,徐海成又说:“我刚才查过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现在你睡会儿吧,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今天晚上先这样子吧,明天你去朋友家住几天吧。”方离心里暗道:我哪里有什么朋友呀?再说这个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如同孤儿院后院的美人蕉,她如何舍得离开。
  
  徐海成哪里了解她的心思,看她没有回答,以为默认。想了想,觉得没有其他话了,于是说:“那你睡吧。”他离开卧房,顺手掩上了门。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屋外的沙发上传来一阵吱哑声,然后就再无声息。方离惊吓过度,睡意了无,抱着被子在床上靠墙坐着。思前想后间,窗外微微发白。又听到卧房外响起一阵吱哑声,一会儿传来极轻的敲门声,徐海成说:“方离,我走了,有事再打电话。”
  
  隔着门,方离应了一声,听着徐海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紧张了一夜,这会儿她也疲倦了,看到天色已亮,绷紧的心也松懈下来,她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屋外大门传来敲门声,她惊醒,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点了。
  
  “方离姐……”余晓玲在门外呼喊,方离连忙从床上爬起,趿了拖鞋快步走到大门。一开门,余晓玲却后退几步,惊叫一声:“啊……”睡意惺忪的方离被她吓一大跳,后退一步,扶着门问:“怎么了?”
  
  余晓玲手按胸口,吁吁喘气,说:“吓死我了,方离姐,你干吗戴着面具?”
  
  “什么?”方离愕然,睡意顿消,感觉脸上有异物,再看余晓玲的瞳仁晃动着一张怪异的脸。缓缓地伸手摸了一下,触指冰凉生硬,方离的心脏砰砰乱跳,想起戴上面具后的何桔枝诡异之至,难道自己也有这样的遭遇?犹疑了片刻,方离才揭下面具,紧张不安拿到眼前。她吁了一口长气,这并非昨晚见到的何桔枝脸上所戴的面具。这个面具扫把眉鸶鹭眼,透出一股奸诈气息,看起来很面熟。方离想了想,转身看着东面墙壁,果然陈列着的面具少了一个。她走过,将面具挂回墙上,脑海里思绪纷乱:是谁把面具戴到我脸上?难道何桔枝一直在身边?想及这点,她不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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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22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二)

放下电话,方离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没等多久,于从容的司机郑师傅打电话过来,说快到办公楼下,请她马上下来。方离小心地锁好门窗,拎着行李袋匆匆奔下楼,于从容的黑色房车堪堪停下,方离径直拉开车门,跟郑师傅点头问好,然后坐下车。郑师傅微微颔首,他四十来岁,相貌普通,放在人群里就象一粒沙落入沙滩。不过他服务于从容二十来年,资历很老,连于从容都对他十分客气。

方离坐稳,郑师傅发动车子,滑入辅道,经过美叶桉树时,方离忍不住瞟了一眼。那棵树已经彻底枯死了,叶子卷成一团,枝桠干瘦,与周围薄薄的春色格格不入。“听说,郭总就是在这里出的车祸吧?”郑师傅好奇地问。方离一怔,她与他相识也有几年了,他沉默寡言,很少主动同她搭讪的。

“是,就是那棵烧死的树。”

“听说你亲眼看到?”郑师傅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

方离点点头,以为他还会再问些细节,结果他没有再说话,专心致致地开车。一路歌声里,车子经过闹市,开进湖畔别墅区。于从容的别墅临湖而建,占地一千平方米,总高三层,花园大约有七百平方米。园子里有假山丛竹,还有两株紫藤花,灰色的藤蔓虬结交错,结成一个藤萝架。每年四月开花时,花园里似是挂着一道华丽的紫色瀑布。不过现在紫藤还未发新芽,天空的碧蓝衬着藤蔓的灰色,透着浅浅的苍凉。

车子刚进院子停稳,紫红色的大门拉开,现出一条纤弱的身影,是关书娴。她大约五十岁,保养很好,皮肤白皙,气质高雅。站在台阶上,一身米色打扮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方离。方离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关书娴面前,叫了声:“阿姨。”

“你呀,我不派郑师傅去接,你就不来看我呀?”关书娴伸出食指轻点方离额头。方离憨然一笑,唯有在关书娴面前她才会露出小女儿状。关书娴挽起她的手进屋,边走边说:“早就想叫郑师傅接你来了,只是这阵子总下雨,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天天关节酸疼,这两天才好些。”

屋里的装饰十分堂皇,明窗净几。客厅里的窗子开着,窗帘拉开,天光透过薄薄的白色窗纱照着桌几上一丛香水百合。关书娴拉着方离在沙发上坐定,细细看她一眼,问:“小离你的脸色不太好,比过年时瘦了些,是不是最近过的不太好?”

“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开。”

“你一个人生活,吃的东西随便,肯定伤胃呀,等一下叫小红炖点燕窝给你补补。”关书娴口说的小红,是她家的保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方离连迭摇头:“不用了,阿姨,我没什么事。”

关书娴嗔怪地瞪她一眼,说:“你这孩子,总是跟我客气。早就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方离心中一荡,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掩饰心绪的激荡,她连忙转了话题:“于叔与妍妍呢?”妍妍是于从容与关书娴的小女儿于妍,与方离岁数相当。

“你叔叔约人去打高尔夫了。妍妍呀,就别提她了,天天不到天亮不回家,不睡到吃晚饭不起床。我说她一句,她顶我十句,这女儿真是闹心呀。”关书娴叹了口气,说:“要是她有你一半的乖巧,我也就舒心了。”

“哪里话,妍妍比我聪明多了。”方离嘴上如此说,心里感叹:倘若我有这样的家境,也难保不恣意放纵,反正永远都有人收拾残局,永远有后路可退。

“她的聪明都用在玩乐上了,成天不务正业,别提她了,一说起她我心揪。”关书娴拍拍方离的手背,“小离,你也有二十五岁了,该找着男朋友了。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个呀?”方离情不自禁地身子一缩,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了,阿姨,我都习惯一个人了。”

“你这孩子,每次跟你提交男朋友都这样的表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关书娴微嗔,拉起方离的手,“来,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关书娴领着方离往客房走去。于家的客房在一楼,二楼是于从容与关书娴的卧房与书房,三楼是于妍与于浩的房间。于浩是于从容的儿子,因为工作的需要长期呆在国外。

客房在楼梯后面的角落里,朝东,很安静。窗子开着,微风吹拂着浅绿色的窗纱,窗外种着一株玉兰,姿态纤柔,已长了苞,苞尖一小点粉红色。方离的眼睛忍不住便被这点粉红迷住了。关书娴笑盈盈地说:“怎么样,还合适吗?”方离欣然点头,这里太漂亮了,跟她在基金会办公室寒伧的卧室一比,宛若天堂。

看到方离喜欢的神色,关书娴甚为满意,拍拍她肩,说:“你先休息休息,等一下就吃中饭了,我去看看小红准备的怎么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客房。方离撂下行李袋,又倚在窗前看着那株玉兰,一直到关书娴来唤她吃饭。

餐桌很大,饭菜很丰盛,但只有两个人,于从容与于妍都没有来。方离很是惊夷,看着关书娴。关书娴说:“不用等他们,从容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了,妍妍肯定吃晚饭时才起来的。”她叹口气,说:“我都习惯了,天天一个人吃饭,都很想叫你来陪陪我的。”这会儿,方离才明白华舍里不为人知的寂寥。

昨晚睡的不香,方离的胃口不开,但怕关书娴认为她不喜欢,逼着自己吃完一整碗饭。饭后,她陪着关书娴在院子里遛跶。阳光披身、春风拂脸,是个好日子。方离终于从昨晚的寒冷里缓过劲来,笑着听关书娴说着花园花草们的琐事,比如今年的紫藤花期要延后,玉兰的花苞比去年要大,墙角的爬山虎要修茸一下,准备买几个古董坛子养睡莲……于家的花园有花木商定期修理,但平日里都是关书娴在打理,这也是她唯一的消遣。这个花园于关书娴,犹如孤儿院的美人蕉于方离,方离有时候想,之所以两人相投,大概都是因为孤单至极了。

一个下午的光阴便在这花花草草间溜过了。吃晚饭时,于从容没有回来。方离与关书娴吃到了一半时,于妍下楼来了,微眯着眼睛,边走边打哈欠,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叮叮作响。看到方离,她脚步微滞,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关书娴。方离连忙起身打招呼:“妍妍,好久没见。”

于妍鼻哼一声,径直拉开凳子坐下,小红在旁边递上碗筷。关书娴不满地看着她,说:“瞧你,方离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搭理呢?”于妍挟菜扔进嘴里,唔唔地说:“我怎么没搭理?”

“嘴里吃东西时不要说话。”关书娴蹙眉。于妍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方离大感尴尬,只好闷头吃饭。过了片刻,于妍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撂,说了声:“我吃饱了。”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一会儿听到蹬蹬蹬的上楼声音。

关书娴摇摇头,甚是无可奈何。她挟菜放到方离碗里,说:“多吃点,不用管她了,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我生的。”方离不好接口,将关书娴挟到碗里的菜努力吃完。太阳已经下山了,房间里的灯只开了几盏,光线幽幽,更显得房子的大与冷清。方离此时也明白,为何自己说要来小住,关书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也需要人陪呀。

“等会儿我们下棋吧,我都好久没下了。”看方离吃的差不多了,关书娴兴致勃勃地提议。她是围棋爱好者,方离的围棋也是她教的。方离点头说好,放下碗筷,正准备拉开凳子起身,留意到餐桌上一个红色钥匙扣,呈蝴蝶形状,那对大的翅膀上画着一对眼睛,黑黑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方离心中猛然跳了一下,伸手欲拿钥匙扣细看。身边一阵风过,有只手抢起拿起钥匙扣,跟着响起于妍的声音:“干吗碰我东西?”

方离喃喃地说了声:“对不起。”目光依然停留在钥匙扣上。于妍将钥匙扣套在食指上,不停转动着,那只蝴蝶也在转动,一对眼睛从方离眼前飞来飞去。于妍哼了一声,轻轻地说:“乡气。”腰肢一扭,一阵风似在卷出了餐厅。

“这孩子……”关书娴气的说不下话,方离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她:“阿姨,妍妍就是这样子的,很有性格。”关书娴摇头,说:“这不叫有性格,这叫没……”想了想,终于还是把没教养两字咽回去了,那等于自打耳光。

方离挽住关书娴的胳膊,说:“走吧,我们下棋吧。”两人刚走到客厅,听到一阵踩油门的声音,于妍的红色跑车狂风般地冲出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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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三)

于家的书房专门设着棋室,一张明代花梨木棋桌安置在日式榻榻米上,方离与关书娴盘膝对坐,开始捉子厮杀,一连下了三盘。方离心神不宁,频频出错,前两局都在形势大好逆转直下,第三局从开局到结束都是步履艰难。关书娴将手中摆弄的白子扔进围棋盅,兴犹末尽地说:“今天不好玩,你一直在让着我。”方离笑笑,说:“是阿姨的棋艺越来越老道了。”关书娴说:“小离,你倒是会奉承人了。”嘴上如此说,眉间却隐隐有得意之色。
  
  方离莞尔一笑,按捺不住困意,笑到半途变成了哈欠。关书娴瞧在眼里,起身说:“你去睡吧,看你累的,明天可不许再输给我了。”方离也起身,盘坐良久,双腿微微发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说:“瞧阿姨说的,好象我是存心输给你一样。”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关书娴拍拍她肩膀,关爱地说:“快去睡吧。”方离点头,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时,已倦的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一倒到床上更是浑浑噩噩不知天地。这一觉难得的酣畅,醒来时,一道阳光正好照着窗外玉兰花苞,苞尖的那点粉红酥软在阳光里。
  
  方离很想在床上赖会儿,回味昨晚的酣睡。但因为在别人家里,起的太晚有失礼貌,只好作罢。起身到客厅里,关书娴正坐在沙发上插花,青花古瓷配红玫瑰,一团火焰般烧开了,整个客厅顿时明灿生辉。
  
  关书娴手中不停,抬头一笑:“小离,起来了,睡的还好吧?”
  
  “很好,阿姨早。”
  
  “那就好,先去厨房里吃点早餐吧。”
  
  方离点点头,往厨房走去。于家的厨房很大,有个简易的餐台,平时吃早餐都在厨房里。小红在厨房收拾,看到她笑了笑,端出一碗粥、两碟小菜和一个鸡蛋。方离一边吃,一边扯过旁边放着的报纸看了起来,是昨天的晨报,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无非是每日里南浦市的闲闻趣事,外加一堆作家的专栏。方离看的很快,目光在一个个铅字上滑过。忽然她放下筷子,双手拿着报纸展开,细细地搜寻着。一会儿,终于找到三个熟悉的字“钟东桥”。这名字出现在社会百事的讣告栏里,写着:定于某月某日上午十时在市殡仪馆七号厅举行钟东桥先生追思会,凡钟先生的生前好友欲致吊唁者,请准时前往。特此讣告。落款是:钟东桥治丧委员会。
  
  方离愣了一会儿,悟到此事大不寻常,连忙拿起旁边的电话拨打徐海成的手机,但是徐海成的手机关机了。方离放下电话,越想越不对劲,钟东桥无亲无友,而且尸体还在公安局,是谁给他举行追思会?
  
  她将讣告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而现在快九点,离十点只有一个小时了。方离想了想,当下撂下报纸,快步走到厅里,对关书娴说:“阿姨,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关书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小离,怎么了?要不要叫郑师傅送你呀?”
  
  “不用了,我会很快回来的。”方离边说边到客房拿上包,又跟关书娴道了声再见,匆匆地离开于家别墅。走到马路上,她立刻后悔拒绝了关书娴的好意。这里是别墅区,根本不通公交车。
  
  走了好远,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达市殡仪馆时,已快到十点了,方离一路小跑到七号厅。七号厅是个小厅,正中摆着钟东桥的一张照片,这是张旧照,还保留着他年轻时的几分俊气。奇怪的是厅里空无一人,连花圈也没有一个。方离大感困惑,四处张望着,轻轻呼了声:“有人在吗?”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厅里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味,其他地方的哭声不断传来,凄凄切切,象极细的铁丝勾住人的心。
  
  方离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好歹与钟东桥有一面之识,应该躹躬行礼。身子刚弯下,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声,跟着响起了一声“咦”。方离飞快转过身,看清楚眼前的人,也是惊讶不已。“你不是春天鲜花店的店员吗?”
  
  来人圆脸大眼,岁数很小,双手拿着一个白菊花圈,正是春天鲜花店的那个小姑娘。她听到方离说话,目光从钟东桥的遗照上移到方离脸上,微微皱眉想了会儿,说:“你来过我们店里吧?对,没错,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结果一朵花都没买。”说完,她还娇嗔地瞪了方离一眼。
  
  方离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小姑娘没有搭理她,目光又落回钟东桥的遗像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良久,满脸惊异地说:“我没有看错吧?我怎么看这照片上的人,跟订花圈的是同一个人呀?”
  
  “你没有看错,就是同一个人。”
  
  听到方离这么说,小姑娘的脸刷地白了,手中的花圈也簌簌颤动。方离心中一动,盯着面若土色的小姑娘,缓缓地问:“你这花圈是送到哪里的?”小姑娘嘴唇颤抖不已,半天挤出一句话:“七号厅。”
  
  心中轰然一声巨响,方离呆住了,第二个花圈出现了,却是送给钟东桥的!钟东桥生前定的四个花圈中,其中一个是送给自己的!
  
  七号厅里安静极了,可听到鲜花店小姑娘嘴唇颤动发出的声音。方离缓缓地将目光移到花圈上挂着的悼词,上面写着《孙子》里的一句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落款:钟东桥敬挽。耳边传起了小姑娘喃喃的絮语:“昨天晚上,他打电话说要送一个花圈到七号厅,我问他是送给谁,他说送去就是了。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世界上有鬼吗?难道真的有?”她浑身一震,将花圈随手一放,说:“我得走了。”
  
  方离正想出言阻止,听到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等等。”小姑娘与方离同时回身,从通往焚化炉的小门里转出一人,是警察小张,他快步走了过来。
  
  方离愕然,说:“小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小张不接方离的话茬,看定鲜花店的小姑娘说:“你接到钟东桥电话,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小姑娘努努嘴,说:“怎么没有通知你们呀?你们给我留的手机号关机了,就是那个姓徐的手机。”
  
  小张顿时无语了。小姑娘害怕地瞥了钟东桥的遗照一眼,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不想呆在这里,怎么还会有死人给自己送花圈的?这事情太可怕了。”她说到最后,眉毛拧成了一团,声音打颤。
  
  方离反应甚快,连忙安慰她:“这是玩笑,大家开的玩笑,钟东桥先生还活着呢,我们为了找他,所以才故意设个局。”小姑娘半信半疑地看看方离,又看看小张,问:“是真的吗?”小张立刻明白方离的意思,不想引起坊间流言,当下也点点头。小姑娘脸色大缓,吁了一口气说:“我说呢,那有这么可怕的事。那我可以走了吗?”得到小张的点头允许后,她一溜烟地跑了。
  
  
  “怎么回事?大徐呢?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徐队有公务,出差在外呢。”
  
  “那这个追会思究竟怎么回事呀?”
  
  “是徐队吩咐的,案子没进展,设个追思会看看什么人来,说不定会有突破。”小张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方离,“结果总是有你呀。”
  
  方离连忙分辩:“我是打不通大徐电话,又好奇才来看看的。”小张摸摸后脑勺,烦恼地说照说:“又一无所获呀。”
  
  “怎么一无所获?至少知道钟东桥生前定的四个花圈,其中一个是给自己的。”
  
  小张怔了怔,说:“对。”他打量着钟东桥的遗像,说:“真是个古怪的人呀,他居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事先定好花圈给自己。那么打电话要鲜花店送花圈的人是谁呢?难道……”他看着方离,“真的有鬼?”
  
  方离骇然一震,背上隐隐有芒刺感,就象有人正盯着自己。她转身寻找,却迎上了照片上钟东桥的眼睛。黑白照的瞳仁总是分外的醒目,黑黑沉沉,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内心。方离心中一寒,连忙别转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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