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狂奔（上）

芙蓉小姐

我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女孩子，刚呱呱落地的瞬间，就差点成了屈死在母亲手中的小鬼。有什么办法呢，出生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里，就注定了我前半生的悲剧。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很不好，整天拉痢疾，精瘦精瘦的，似乎吸一口寒风，打一个喷嚏，都会让我命归黄泉。


后来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吃不了饭，一吃就吐，胃还痛得要死要活。大人们束手无策，只有眼睁睁地等我死。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辗转中打听到了一个赤脚神医，并在他神奇偏方的治疗下，我吐了很多黑血，身体奇迹般痊愈了。此后我竟然连感冒也没得过，尽管依然很瘦，但体质好得令人羡慕。


小时候，连路也走不稳的我一听见音乐，就会随着节拍手舞足蹈，并经常毫不羞怯地在人群中央开“个人歌舞会”，我从没有想过长大后我会做什么，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跳舞；我无忧无虑，眼波清澈，笑靥如花，只醉心于自己的简单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欢天喜地。


初中时，我被选入校美术班和声乐班学习，我的心开始萌动起来，在艺术面前彷徨得不知所以，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或许是因为步入青春期的缘故，我的性格很是叛逆，并且结识了很多另类的女孩子。我的学习一落千丈，家人老师都对我极其失望。


入高中后，班主任老师非常器重我，并任命我为学习委员。这令我痛下决心，一定要做出点成绩让大家看看。果然，我的学习成绩一跃而起，总分一直稳居榜首，我的作文更是备受老师青睐，次次都被作为范文当堂朗诵。


我也一步步地迎向高考。我每天早早起来，在家吃完早饭就去学校读书，午饭和晚饭都是回家吃的，晚饭前还跳十分钟的舞蹈。每晚只上一节晚自习，一个人骑车回家，9点准时睡觉。我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从不午睡，周末没课的时候就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小说，还将妈妈给的买参考书的钱全用来买各种各样文学书和美术书。


我确实不用功，但我从不惧怕高考，我只知道我学习好，一定可以考上大学。可悲的是，出生在一个近乎文盲的家庭里的我对高考信息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一本和二本、本科和专科的区别，不知道全国有哪些大学，自己想去哪所大学，什么专业适合自己，什么专业热门。


在高考考场上，为了帮一个所谓的好朋友，我把自己也搭上了。尽管我考得很惨，离我的实际水平差远了，但我的考分依然挺高的。由于我的志愿填写得不当，我被调配到了一所很小的二类本科院校的机械设计专业。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失望。这里死气沉沉，没有竞争、没有挑战、没有激情，我无法在这里继续下去。我的爱情也决不会在这里！ 终于熬到了寒假，我憔悴得似乎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在朋友的鼓励下，我萌生了一个想法：重考！我辞掉了所有名存实亡的学生职务，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厌倦透顶。我要飞离这里，我要去北大那个能让我释放出所有激情和魅力的广阔舞台上舞出我所有的风采；我要去寻找那个让我等了许久的另一半，我相信，他决不会在这里，他一定在北大等我！


我写了退学申请就回家了。家人被我所谓的英勇气得一塌糊涂。在别人看来，我一个女孩子家能挤过独木桥考上本科，本来就是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还要瞎折腾什么。


此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退学回家重考，我要拿出我所有的力量来与命运之神搏一把，我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考进北大。最终校方领导同意我以神经衰弱的名义休学，但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是决不会再回来的。


等我办完一切手续回到家已是五月初了，我心急如焚，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我还没有开始复习。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我豁出去了。


但是没想到，我刚进校就遭遇到一场模拟考试。在全班64名学生中，我排名第53。我几近崩溃，我对自己的能力突然产生了怀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陪了几个同学去看名次。真没想到，如果把我忘记交的数学第一卷的考分加上的话，我就排到二十几名了。


我欣喜若狂。我是有实力的，不是吗，虽然这次我排名第53，但我的语文、英语和化学成绩都是本班第一啊，只要我努力，北大一定会敞开她那温暖的怀抱拥抱我！


北大，我已经向你冲刺了，你感觉到了吗？！


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考试我的名次就跃居第5，这在师生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毕竟53和5的差距太大了。我咬着牙，紧张而有序地复习着，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我没有开夜车的习惯，但我能精力充沛地抓住白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甚至忘记了饥饿，连午饭和晚饭都省略掉了。苦心人天不负，我的成绩是惊人的。四个星期后，我的应战状态渐进佳境，我已经依稀看见北大朝我微笑的脸。


1997年6月12日，这天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平常的日子。我特别兴奋，因为明天上次联考的总成绩就出来了。这次考试我考得特别好，我想我这次的成绩一定吓大家一跳,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厉害呢，哈哈！


但是，噩梦恰恰在此时降临。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我被一辆面包车迎面撞上，青春的脸上无情地刺进了无数块碎玻璃，五颗牙齿被撞坏，左眼撞得翻出黑肉，左臂和左腿粉碎性骨折，右腿膝盖肌肉已经被豁开，再划进一毫米，右腿就残废了。


我还是命大，昏迷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神志终于有所清醒。我拒绝进食，拒绝吃药，拒绝打针，拒绝一切治疗，我要去参加高考！我大哭大闹，寻死觅活，我要去参加高考！这种精神与其说感动了人们，倒不如说吓坏了人们，我终于如愿。


我的左眼被撞得几乎失明，乌青青的吓死人，我的左臂和左腿打着沉重的石膏，让我无法挪动寸步。我的考场处于三楼，我是躺在钢丝床上被抬上来的。我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脑袋发晕发胀，头疼的要死，眼前直冒金星星。这是我出事后，上半身第一次被强迫着直立起来了。


我疲惫酸软的右手无力地抓住了笔，从笔尖流淌出来的汉字是那么地软弱无力，它们还能证明我的实力吗？我突然好想哭，喉咙一阵发噎，眼睛里却已经麻木的流不出泪来了。还好，第一门考的是语文。题很简单，我很快就答完了所有的题。只是，有一道填空题很令人头痛。我太要求完美了。在我看来，要考北大这样著名的高等学府，每门学科都要考得接近满分才可以。


收卷了，我这道填空题还是没有想出来。我真的彻底崩溃了，所有的自信心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强鼓起来的勇气也被这该死的填空题瓦解掉了。我痛苦不堪，愚蠢地选择了落荒而逃。


我放弃了，放弃了以下所有的学科，我不考了，语文都考得这么差，再考又有什么用！还是回原来那所大学吧，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本科呢！我的心碎了，我放弃了高考，放弃了我所有的梦想，也筑就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就这样，北大只与我擦了一下肩，就在我生命中定格成了风景线。


事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查阅了语文答案。当我得知我90分的基础知识就错了那一道题，得了89分时，我震惊，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但悔恨的泪水却无法洗刷掉自己已造成的事实。我不单纯是放弃了一次考试，而是亲手毁灭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98年3月，我一年的休学期已满，不得不返校了。我好无奈，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又能怪谁呢？临行的那天早晨，我剪掉了不知道留了多少年的长辫子，自以为已经清理掉了所有的烦恼丝，希望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然后扔掉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原来那所大学。


我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我无论去哪，都有不少人来围观。他们远远地指着我说，这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某某某，你看，她现在还瘸了一条腿，哈哈哈！半年多了，自从97年6月12日夜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了后，我的腿一直就没有恢复过来。我再没有什么追求者了，那些曾经为我寻死觅活的男孩们远远看见我就避开了，一脸的不屑。


我活得很凄凉。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为什么要对自己没有信心，为什么不坚持下去，为什么要放弃，这一放弃就毁了一辈子啊！


我苦不堪言，每天拖着我那条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病腿，在众目睽睽中麻木地瘸着。我的明天在哪里，我的另一半在哪里？我活得太失败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屈辱地活下去。我不甘心！等我在这所大学上完本科，我一定要考北大的研究生，要考最好的系最好的专业，我一定要考回去，我不相信北大的门永远不会为我敞开！


我积极进取，大一就通过国家英语四级，而且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我自信心一点点高涨，准备一鼓作气，接下来就报考六级。可是，祸不单行，没不久我的腿就发生了病变，不得不回家接受治疗。在治疗过程中，医生发现我的心脏有些不规则的律动，而且比正常人快很多。我没有在意，治完腿伤就返校了。


大二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又得了一种怪病，心脏跳得奇快无比，有时竟然达到每分钟140下。医院里查不出什么病因，把我推来推去不肯接收。我被折腾得半死，做过痛苦得让人现在想起来依然感到胆战心惊的肠镜。最后，谢天谢地，病因终于查出。


在大二快要放暑假的时候，我逃课去了北京。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我一个人。我住在地下室里，每天都吃最便宜的方便面，但心中考北大的信念绝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苦而改变。


我要考的是北大法学院的经济法专业，这是当时北大最热门的专业，录取比例是70：1。我喜欢迎接挑战。虽然我本科学的专业是机械设计，而且我对法律也一窍不通，但是为了证明我的能力，我硬着头皮向前冲。


在北京的10天里，我似乎什么事也没做，去海淀图书城买了些北大、人大几乎所有关于法律的教科书，就急匆匆返校了，甚至连北大法学院都没有找到。


我耐着性子学了几天，不得不绝望地承认，法律这东西实在不适合我。看着那箱几百块钱的书我气得要死，都怪自己头脑太发热了。算了吧，这可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又能埋怨谁呢？


更可气的是，由于在北京太过于辛劳，再加上水土不服，我的病又犯了，我是差点死在回程的火车上的。回到学校后，我周身水肿得像个大南瓜，皮肤也开始透明了。


在这样颠沛流离、匪夷所思的经历中，我常常会有脆弱的时候，撑不住的时候，我也渴望温暖的胸膛和坚实的臂膀，但我始终没有遇到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在我看来，爱情这东西是宁可缺之而不可滥之的。我宁愿终身不嫁，也不会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在一起，于是我对男孩子普遍采取冷淡的态度。


可是我一直在心里呼唤，那个能配上我的人在哪里啊，但任凭我千呼万唤用尽心力耗尽气力，他还是不肯出来。我该怎么办，继续等他吗，我实在等不起了呀！可是我那极端封闭的爱情观，将我的心束缚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我只能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等下去，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选自06年第一期《网吧部落》芙蓉姐姐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