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玩艺儿

九金

钱这玩艺儿     宋茜
   
    有个东西，它本身线条僵硬，构图单调，并不是美的化身，却能制造美的神话：别说塌鼻挺起、瘪胸填高能够一举再造，就是纯种黑人都能漂成细皮白面。可以说，其运作几能达到魔法无边的实效。
    它没有完整的具象，却拥有完整的性格；它出生于印刷机，焚化于火葬场；它的面孔是图案，它的公寓叫银行，它的汽车是钱包，它的监狱是收款箱，它的体重是数字，它的性别是数目前的正负黑红；它的名字很多，在德国，它姓马名克，在中国，人民币是它的官方姓名，块、毛、大张是它的口头单位；它的前生是黄金白银贵金属，它的后生估计是塑料卡集成电路或指纹。
    人人都认识它，它却有眼无珠地谁都不认，号称在它面前人人平等；它从不开口，露面胜千言。它若待在角落是冷的死的，捏在手里是热的活的。你的工作、你的住处、你的假期无处不有它的参与。你对它狂热追踪，它可能对你无动于衷；你对它淡漠无求，它也许从天而降。
    它是天平，不但衡量通货的贵贱，也称量人的功败荣辱；它是试纸，不但效验物质的含量，也检测人品的高下。它是舵盘，支配着航程方向，没有舵手，船驶不出港湾；它是引擎，驾驭着机体呼啸升空，没有机翼，机身爬行尚可、攀天无望。
    无论你怎样矫饰自己，它都在你身后标价着你。忽视它也好，纵容它也罢，它在生活中扮演的绝不是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去商店，它紧紧跟随；购置家私汽车物业，它跳出来发表意见。在人沟回曲折的大脑中，它是玩奋不遏的长跑者。
    西方有句俗语：现金在盛世是垃圾，在败世是儿皇帝。经济好时，银行开闸借贷；萧条的话，银根紧抽，物价惨不忍睹，有现钞就拥有底气十足的购买力。钱的功用是交换，而且购买力极强，几乎万物皆在势力范围，少数东西它却永远无能为力：比如健康、真爱还有清新的空气；你可以买到朋友，却不能买到友情和信任；你可以买到令人满意的知足，却无法买到令人惊奇的机遇和令人慨叹的命运。
    最值和最不值的购买就是在钱与钱之间，你花的是钱，得到的还是钱，比如玩彩票和赌博，个别人花十块得到百万，这是天下最值最轻易的买卖；多数人花几十上百，得到的只是抽奖前的一夜空梦！玩的是汗水换虚无，血本无归再等下回。彩票这种以钱买钱的游戏，是世界上最不等价的金钱交换。

                           视线视觉

    朋友来德，开着红色小跑车去车站接人，没想到，跳下火车他竟然说：跑车不好看！记者向来眼光独到，原话是这样的：车身设计很棒，小巧的板块偶合妙接，简单几笔勾勒出爽利的流线，美中不足的是车顶，一块遮雨黑布突破了整体构型，布的质地跟硬铁壳不匹配，红中一抹黑，颜色也不通顺。
    一句绝然的评论，伤了人家暗自臭美的选择。不能同意朋友的唯美，也不怪人家不识货，有些人眼中的缺陷正是另一些人眼中的高光。多花上万马克，要的就是这顶黑布的种种突破：布车顶取代的不仅是一块硬壳，更凸现跑车众叛亲离的不同凡响，大马力、高速度，还有夏日炎炎无遮无挡的自在逍遥，外加别人不能就你能的那层额外意义，叠进铺出的小小功能，绝不是整齐划一能够赶超的，它是上万马克的终极归向。这堆马克把人的视觉整和，不美的东西也亮出内在美、功能美以及价格美！
    金钱不仅改观了硬件造型，也折叠了审美尺度。
    钱这玩艺儿，时常别出心裁地挺身而出，在弱项上大笔一挥，立马乾坤掉转，观念意识随后更换。没开跑车前，看法跟朋友没甚麽两样；开上跑车后，视线本身并没改变，而大幅改变的是视觉，也就是人对物的感知感觉。
    当然，贵的东西并不总代表美，只要贵得有道理，就能凭添美的具象。最终赋予物体美感的是设计师，不是钱。若想攫获视觉美感，不用花钱随时买得到，各种争雄斗艳的汽车满街跑。人贱就贱在看别人不过瘾，偏要自己把着瘾来过。于是，大把金钱投入不过是运输工具的东西。

                           口味品味

    问国内人最喜欢什么汽车？答案经常是奔驰五百。这是大款儿的偏好，也是常见牌号中最贵的产品，因此成了大众口味的深刻向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左右人们喜好倾向的基元通常两项：潮流和之最。
    开放以来，国内人极其渴望知识、常识，以增长见识，尤其是名牌、名人、名星一类的名堂，随便开口侃起来，就能把人震了，那些个说头儿千姿百态、夸夸其谈，不得不佩服。而一旦自家要买车了，别说买汽车，就是买辆自行车，也要仔细考量牌子价格与质地的相关对抗性，那些豪放的口气、不吝指教的劲头都消遁在对手中纸币的无穷掂量中。因而会出现这样的悖论光景：自家开着夏利，却爱着别家的奥迪。
    追求真是欲壑难填。为什么不能就最爱自家买得起、能开会跑、照样载人的“大众”呢？象西方人的逻辑那样－－自家的老婆最好。没人看你穷，是你没好好看得起自己；没人跟你比，你自己偏去跟人家比。
    当我们爱上自己省钱的选择时，给自己多一点鼓励，也会多一份成就感。当大众口味变成最大众化产品的时候，观念和追求就同时有救了。

                           好吃不贵

    馋，是一种精神渴望，跟陷入恋爱的状态类似，满心满意只感觉需要填充，需要占有和被占有，一颗心一团胃在体内千回百转一个空旷又实在的想法。自小没得吃够，落下嘴馋的毛病，去亚洲商店买东西，看看这掂掂那，每样都爱，又都嫌贵地一一放手，心理上觉得物所不值，国内东西怎么到了德国就身价百倍？站在一旁的店主瘦老头，摇头晃脑一字两顿地说：好吃不贵！
    这句看似道理浅显的话，轰醒了我的潜在消费观，真是真理，好吃想吃的东西，怎能用普通价格来衡量权宜呢。在德国收入几千，吃最多也就几百，贵又能贵到哪国去。况且，亚洲店的东西不光熟悉可口，更重要的是里面渗透着乡情乡景，还有童年无法攫获的最高渴求。解救嘴馋比搭救无望的恋爱容易得多，参与行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外加你的消费观，等到想吃就买、毫不犹豫地放开手脚后，馋病也就自然缓解了。
    不过，无论花多少马克，永远买不尽一缕异域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