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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爱如鲜血流千年--鱼玄机》--作者: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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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害怕之极。他明白她在告诉他,她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朝门口退去。

    她变回了声调,她笑说,陈乐师,恩断意绝,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他以为他懂得她的话。他站住了,从帽子开始,他一件一件地往下剥。是的,剥。他不舍得,荣华、富贵、华衣、美服,直至她宠爱若己出的女孩儿绿翘,他都不放过。

    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哪一件哪一物不是她送给他的?就连随手的绿玉双鱼扇坠儿,也是她的。他有什么?别看他镇日里打扮得像个公子哥。

    她摇头,陈乐师,我不要这些,你错了。

    是的,他错了。

    那些玉器、玉佩、帽饰、珠玉,算得了什么?她送得起,就没打算索回。她要她的心血之物。

    她说,陈乐师,那贴身月白夹袄,你穿了吗?

    是的,她要的是这个。那上面绣了她的三千青丝,她要要回它的。

    他穿了,他脱。

    绿腰、绿镯、绿香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他们在演哪一出戏了。

    绿翘活着,绿翘就不会这么傻,她一定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会给她取来火盆子,她会给她递来衣服。她会和她站在同一阵营,对付这个青烟男子。

    可她打死了她。

    这几天,没有绿翘的这几天,她的髻,这几个傻丫头都梳不好的。

    她喃喃地说,翘儿,你死得不值得。然后她喊了一声,绿腰,把衣服拿过来。绿香,去取火盆子。

    他衣衫零乱,他要走,他临阵退缩。

    她说,陈乐师,戏还没看完,你怎么可以走呢?镯儿,你站到门口。

    她要堵住他的去路。

    火盆取来了,她拿蜡烛点着了衣服。火苗咻咻,散发着发丝烧焦的气息。这白衫,她一针一线地做,在她和他相识的最初。这黑字,是她的发丝,她本期望,青丝三千,能网住一个有心的男子。

    可她错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更不是一只白乌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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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鱼玄机的爱在火里死掉

她要烧了这一切,烧了这一切的错误。可,没有时间了,生命不能从头来过。

    白衣化蝶,青烟袅袅,发丝烧焦的气味,呛得她猛咳了起来,眼里有湿湿的水波,旋转着,旋转着,不肯掉落。

    绿腰忙说,师父,师父,我来烧好了。

    她不肯,她要自己来。凤凰在火里涅磐,鱼玄机的爱在火里死掉。

    永不超生。

    他呆呆地看着。以手拂额,玄机——你何苦——

    她哈哈大笑,声音刺骨。是的,陈乐师,我何苦?不过是个男人,我何苦,为个男人,女人来为难女人?何苦?

    你疯了——

    他丢下一句话,想转身而走。

    绿腰拦住。

    她收敛了笑声,挥了挥衣袖,说,绿腰,你让他走。陈乐师,你可以走了。不要找绿翘了,绿翘死了,我打死了她,你到官府报案去吧。

    他已宣布了她老了的事实。

    红颜无须见白头。

    他杀了她。杀人未必就要用刀子。有的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杀死一个人的一生。

    他看着她,大骇,他说,玄机——怎么会——你那么宠绿翘的——

    呵呵,他也知道她宠她吗。

    可她真的打死她了。

    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她本不想打她。她只是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可绿翘那么倔强,艳艳的脸,一若她曾经输给的那个女人,一若她的母亲。绿翘清高而骄傲地重复着一句话,鱼玄机,你老了,他不要你了。鱼玄机——

    一句他不要你了,两个相依为命的女人,反目成仇。

    她恨。

    她打在她身,抽在自己的心。

    她打的可是她自身?

    她冷冷地说,陈公子,真的。我打死了她。你去后园看看那架紫藤花就明白了……你报官去吧。

    是的,那架紫藤花,是最好的证明。才几天,就因有了绿翘尸体的滋润,花开得一房一房,蓝紫的瀑布,花朵比平常的大了一倍,开得俏皮而骄傲,恣意而汪洋,不管而不顾,把绿叶全数淹没,只是蓝紫一片。走近细看,却一串串水花直溅,好似绿翘的蓝紫的有毒的眼泪在默默地淌着。

    绿翘一直没有哭,这个胡人女孩子不知道哭。在她打她的时候,一鞭一鞭的,她不肯哭,她是个倔强的孩子,在她从卖菜人的手里买来的那天起,她就应该知道的。

    绿翘还没有美够,她的青春刚刚开始,她就死了。

    那么那么多年,她在咸宜观里,没见过这架紫藤,开得那么美过,那美,美得近乎放肆,美得近乎锣鼓喧阗的盟誓。你如果见过那美,一定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它的。她想那是十六岁的绿翘在地下无声地抗议了,借着花朵,一遍一遍地说——

    鱼玄机,我就是这么年轻。

    鱼玄机,你老了,他不要你了。

    鱼玄机,你——老——了——

    来咸宜观的客人都奇异那紫藤花的美丽,只有她知道,紫藤架下埋着尸体。美,都是拿毁灭作为养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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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谋权篡位,一朝变政

你明白的,你一定明白的,美,真的都是拿毁灭作为养分的。

    茉莉姐,你在想什么?林廊一边问我,一边拿了鱼食,凌空一抛,那鱼就从水中猛地跃出,跃离鱼缸四五寸,张了嘴,觅了食,而后又落进水里了。

    水花四射。

    我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这尾鹤顶红,让林廊训练成鱼类里的妖精?它是鱼类里的美女,它是拿什么作为养分的?

    林廊的问话,把我的思维从千年拉了回来,因了这一尾灵性的鱼。我问,林廊,你怎么得到这么聪明的鱼的?我都想养一尾了。

    茉莉姐,是这样的。十七岁的那年,我住在一位西安女白领的家里。白天,那女白领去上班,我就去钓鱼。

    茉莉姐,你知道我不会钓鱼,玩那个,也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谁知道刚刚把鱼竿抛了出去,鱼线就一沉,我忙忙收杆,钓上来一看,就是这鱼了。当时只觉得这鱼好看,也没当什么宝贝儿来着。只是身边有一个钓鱼专家,一看这鱼,大叫,缘分,缘分,小伙子。你看这尾鹤顶红,肉瘤方正,红似丹药,真是千里挑十,百里选一也难得一遇的珍品,怎么在这曲江池里就让你钓到了呢?小伙子,你红运来了,这鱼也叫“红运当头”,代表的是幸福、吉祥、福寿双全,你能在这曲江钓到它,预示着你的好运要来了……

    曲江池?

    那不是千年前,鱼玄机曾经逗留过的地方吗?鱼玄机的千年之身,就在曲江的上游的。看来真的是缘分了——林廊,这鱼,和我。

    突然,手机响了。

    是周导。他说,茉莉,《兰陵王》写完了没?

    我说,写完了。

    你这慢性子,还不快快送来,让我看看?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

    周导早在公司和几个策划等我了,我把《兰陵王》的最后一集递给他。

    周导看了,说,剧本很好,演员选对了,绝对可以红。只是男主角人选比较困难,要美,又要有英气,现在的当红小生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是阴柔有余,阳刚不足。

    有人说,明星才有号召力。

    有人插嘴,可以选新人。

    我点头,我更偏向于后者。

    所谓明星面孔,看得久了,一类大众钞票。大家一看到,觉得此君就是那张百元大额,反而坏了剧情。

    我说,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撒开了网,还怕找不到个美男子?

    周导说,那是,那是。只是这样找,就颇费周折。哦——我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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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导把话一停了,定定地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刻了字了?

    嘿嘿,是刻了字。你金屋藏娇,何不一试?周导话里带话地开玩笑说。

    金屋藏娇?

    不,周导——

    我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廊,他想要林廊演男一号。

    周导是那种极善于捧新人的导演,只要本子好,演员一经他调教,立马就红。

    很多人,因为爱,而提携他爱的人。其实,爱情就是王朝帝政,越乞求千秋万代,越灰飞烟灭。千万不要提携你爱的人,他太好,万绿丛中一点红,风光岂能你独拥?总有人自诩英豪,揭竿而起,谋权篡位,一朝变政。

    而我,目前,不想要林廊红,我藏了私心。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况且他学导演,先表演,对他也有好处。

    哈,就是就是。茉莉,我见过你弟弟,那个年轻人,好看死了。他演兰陵王,一定先迷住一批年轻女性观众。剧组里另一名策划也拍手称道。

    啊,这个孔雀时代。他们都看到了林廊的七彩尾翼了——十八岁的他,在这伙男人眼里,都早孔雀开屏,何况女人?

    我弟弟——他——

    茉莉,你弟弟就是当偶像的料,生得太好。别人,要这样的机会都很少。想想,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再说,你还没有问你弟弟自己的意见是什么。

    周导好言劝我。

    是的,这是个机会,对于林廊,他才十八岁,说不定经此一剧,他将是娱乐界新起的明星。而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把他的前途葬送。

    好的,我回去和他商量。

    我答应周导。

    我开着车,直接到电影学院,我可以顺路接林廊,并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打手机,林廊,几点下课?

    四点一刻。

    好,那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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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想做那样的贱人

我挂了机,看了看四周,校门口进出的学生颇少,显然我来得太早。

    于是进了校门口的一间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开始欣赏窗外的路人。

    你嗜好欣赏路人吗?我嗜好的。欣赏陌生人,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同的口鼻眉眼,在某条街道闪现,某个瞬间,某个表情,某个姿势,就出卖了某个人的伤心,绝望,快乐,幸福等等。

    ——活人,艰辛万分。

    两个女人走了过来,走过了玻璃窗,走进了我的眼帘。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是裴非衣,另一个正是那只见其影,不见其脸,给林廊数次遗香的女人。

    裴非衣正和那女孩子说说笑笑,那女孩子挽着她的手臂,二人看上去十分亲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孩子,她的侧影、墨眉、长睫、俏鼻、嘟唇,好似量身订做,新上市的完美标准女人。

    无可挑剔。

    呵呵,好个裴非衣,真的来釜底抽薪。

    我看她们二人走了过去。开始嘲笑自己,鱼茉莉啊鱼茉莉,李亿的妻,你怎么可以低估她的聪慧?

    她在报复,不声不息,才得三味真火。

    我慢慢站起,戴上墨镜,悄悄地跟着,看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们走近一间书店,我不能进去了,只能在书店门口的一家冷饮店的遮阳伞下坐下,静候。

    百无聊赖,我拿起手机,我给李亿打电话,喂——

    你是谁?对方语音冷淡。

    我。

    茉莉啊?他听出来了,话里含满惊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不能给你打电话啊?那么我挂了。

    哪里哪里,求之不得。

    明天可以请你吃饭吗?

    哦?不会吧。你什么时候入了佛教?

    哈,我知道,这情感鸡肋在挖苦我,他不相信我会找他。

    呵呵。是真的,我佛慈悲嘛。

    他笑了起来,好,你请客,我买单,说时间和地点,不见不散。

    我报了餐馆,他高兴地挂了手机,老大个男人,居然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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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你啸什么?

    我没笑。

    古时候称吹口哨是啸。所谓长啸一声,就是吹很长的口哨——

    厉害,厉害,文化人,你懂得真多。

    呵呵,不是我懂得多,是鱼玄机生活的那个时代,常常有男子长啸而过,击节而歌。

    我挂了电话,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等着裴非衣他们。

    蟑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哪个角色。

    一会那女孩子和裴非衣出来,两个人在十字路口别过。

    林廊下课。

    果不其然,那女孩子,抱着书,逆流而上,穿过人群,慢慢地与林廊靠近。

    旧戏重演。

    好蹩脚。

    再度碰撞,女孩子单膝跪地,林廊去扶她。扶起,那女孩子一瘸一拐地走着,显然受伤了。林廊跑过去,拥住她,走往小树林后面的校医院去了。

    他们都年轻,脸上散发着青春的光泽。

    可我老了。

    我躲在树后,远远地看着,看着林廊的身影。我知道,我在失去他,这个男孩子。

    裴非衣这一招真毒,她知道什么是致命的,她知道的。

    我打手机,林廊——

    喂,茉莉姐。

    我暂且忙,没法来接你,你自己回家吧。

    好的。

    我转身回家,我应该离开电影学院了。如果林廊喜欢那女孩子,不是我想法可以阻止的。我爱过,千年前就爱过,我明白,爱,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得到它的。

    我不能去当这催化剂。我不是傻瓜,我再在乎,也不能表达出来的。

    你要知道,爱过了楚河汉界,就只剩一个字了。

    ——贱。

    ——卑贱,下贱,贱到为尘。我不想做那样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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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没有适合的男一号

我给林廊自由的选择。

    我知道,即若没有裴非衣的安排,我二十八,他十八,和他在一起的时日,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多。

    即若没有这个女孩子,他还会有别的女孩子,我留不住他的。

    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放弃他,忘掉他,用别的男人把他顶替掉。

    那一晚,林廊回来得很晚。

    我问,林廊,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和同学喝酒去了。

    我轻轻一嗅,是有酒味,还杂着一千零一夜香水的香氛。

    他开始骗我了。

    我笑了一下,问,林廊,如果有人要你去演电视剧,你去不去?

    他说,茉莉姐,我学的是导演。

    我说,很多演员没学过表演,就演戏了。

    他说,那我也不喜欢去上镜头。

    为什么?他对上镜头如此讳晦如深?

    我说,那算了。本来我也知道你不会感兴趣,只是《兰陵王》确实没有适合的男一号。

    演你的《兰陵王》吗?茉莉姐?

    是的。我答道。

    林廊拿起剧本,一看,高兴地笑,原来要演你写的《兰陵王》啊!我演我演。

    我给周导打了电话,周导欣喜若狂,茉莉,好,我马上着手选别的演员,这部片子应该很快就能开机了。

    我也高兴,这本子毕竟是我的孩子。再说,林廊若去演男一号,那女孩子,就不会和他有机会多接触。

    真是一举两得。

    林廊可以爱任何人,爱任何女子,独不能喜欢裴非衣暗中布置的这一个。

    而对于裴非衣这个精心的情爱设计大师,我惟一能对她做的,就是再去把她的丈夫勾引过来,作为对她的奖赏。你要知道,喝爱情牌口服液的女人,最失不起的就是她的口服液生产老公。

    我频频和李亿约会,培养感情。而那女孩子,和林廊日益地亲近,终于,他们拥抱,接吻,在校园的草坪上滚做一处。

    我站在花树后,默默地看过,慢慢地走了。

    我只祈祷《兰陵王》早点开拍,那样,林廊,我,就可以摆脱这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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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为欲望生,为欲望死

说着,我伸出了舌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喉结,现在,他的领口敞开着。这个姿势,和林廊相像极了。林廊的第一粒纽扣,从来不扣。每次,他想要的时候,就轻轻地走过来,敞着领口,说,茉莉姐,吻我,吻我的喉结。

    他喜欢我在吻里为他脱衣服。

    他是个欲望里的孩子。为欲望生,为欲望死。

    和我一样的。

    我们是同一种族。

    我动情地吻着,酒在血液里川流。我要痴缠住这个男人,我要吻遍他,从他的喉结开始,吻遍每一寸。

    有男人喃喃地应和,显然他没有见过这么疯狂而细致的女子。他疯狂地迎合,解开我的发卡,我的长发热带植物一样飘散。他开始解我的衣扣,男性的手,娴熟地解开女人的外衣,胸罩,裙子……

    他是此中高手。

    他在我的身上起伏,他不停地说,茉莉,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好。你在床上这么好。太好了。

    ……

    姐姐,你叫我,你说你要我……

    姐姐……

    林廊……

    茉莉,你真好!

    我突然一停。

    我的肉体不再温柔。

    这不是林廊的声音,这声音不属于林廊。我睁开眼睛,我面前是李亿的脸,一张被欲念焚烧的男人的脸,他在我的身上山河起伏,不肯罢休。

    我闭上了眼,眼角开始潮湿,我在哭。

    ……

    事后,李亿抱紧了我,他以为我为他哭,他说,茉莉,别哭,我会和非衣离婚的,你给我时间好了。

    我看也不看他,我早止住了眼泪,茫然地睁大眼睛。

    他与裴非衣离婚与我何干?如果我失去林廊,如果我没有林廊,我要这些干什么?我要这个男人干什么?

    我一把推开他,默默地去穿衣服。

    茉莉——

    我说,我想回家。

    我送你。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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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茉莉,你别生气,我会对你负责。

    我没要你负责,李亿。这只是个成年人的游戏,你就当嫖好了。

    茉莉——你说什么?茉莉!李亿大吃一惊。

    你就当我是妓女好了。

    茉莉!李亿捂住了脸,他捂住脸,他无助地捂住了脸,全身颤抖,他赤身裸体地颤抖。这个男人,他颤抖什么?

    你不爱我,茉莉。

    我摇头,李亿,别哭了,我谁也不爱,我没有爱的能力。

    说完,我离开了他,走出了酒店的门,只见夜的天空,没有星星,满街的车,一若一匹匹提着灯笼的萤火虫。

    我招手挡的,坐进其中的一辆出租车中,我耳边想起林廊的声音。他说,茉莉姐,这是我奶奶教给我的儿歌:

    萤火虫,点灯笼,

    飞到西,飞到东,

    一亮一闪,一闪一亮,

    好像星星点花丛。

    ……

    他早点亮了我的花丛,我再也不能和别人做爱了,我的身体里处处是他点亮的灯。我看着车窗外城市的夜色,眼泪成串地滑落。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并不是为了和李亿上床而哭。我是为我自己哭,我在哭我自身。那个小我十岁的男孩子,那个萤火虫一样的男孩子,他杀了我,他杀了我和别的男人做爱的能力。你要知道,我再也无法和别的男人做爱了,我这样做的时候,想到的都是他,他的声音,他的肌肤,他的身体,他在暗夜的海上,海豚般起伏。

    莹火虫式的,毁灭的,只争朝夕的做爱,只有我和他才能拥有的。他是我生命里的一道伤口,拉得太深。他在与不在,那伤口都在,那伤口在随着时间深深地裂开,越裂越深。

    为什么要如此,要我遇到这个叫林廊的男孩子?

    今生,我的克星不是李亿,而是这个叫林廊的男人。

    他是谁?今生,为什么只有他,能让我这样无助?

    路上手机响,是李亿的短信。他说,茉莉,从今天开始,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爱你,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讲给你听,我爱你。

    刚刚进了小区,那方头方脑的保安就刷地敬了个礼,鱼小姐好。

    今日他值勤。

    我勉强一笑,你也好。

    他问,鱼小姐家最近有亲戚?

    我莫名,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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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界上有一种诱惑

真漂亮啊!鱼小姐,那女孩说是你表妹。啧,怎么漂亮人都到了你们家了?老天偏心。

    我表妹?

    我一愣,莫非林廊把那女孩子带到了我的家中?

    我仰首去看我的家。那么远,那么远,房子里灯火通明。阳台上的浴室里有两个美丽的剪影。他们正在叠合,分离,分离,叠合。一男一女,一场水幕电影。

    表演逼真。

    我对着夜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那是我缓解压力的方式之一。

    我强作欢颜地上了楼,我按门铃,虽然我带着钥匙,但我不想他们难看,我要保持冷静。

    林廊来开门,头发湿漉漉的,看到我,一脸孩子气,一抱,茉莉姐,你哪儿去啦?这么晚才回来?

    他浑身一千零一夜的香味,浪漫的气息。对我来说,只闻这味,就应该知道,他真的把那女孩子带回家中。

    我心一痛,脸上波澜不惊。林廊,我见一个朋友去了。

    说着,换拖鞋,进房子,淡淡地扫了房内一眼,却没看到那女孩子。这似乎不符合林廊的风格,以他的脾气,既然敢带人来,也就敢让那女孩子在我的面前走过。

    莫非那女孩子美得让他怕我伤害,他把她藏在自己的卧室?

    我不动声色,窝进沙发里,林廊,以后晚间洗澡记着不要开浴室里的灯——

    他说,我没有开,茉莉姐。

    他在说谎,明目张胆地说谎,我明明楼下看到浴室的灯亮,他却死不承认。我看了看他优美的背,转身走进我的卧室。

    我得给那女孩子留离开的时间。

    我得给林廊面子。

    鱼茉莉是谁?撕破脸皮,捉奸在床,破口大骂,那是街头泼妇才爱做的事情。

    果然一会儿,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随着门声吱呀,我想,那女孩子应该掂着脚尖出去了。

    我出来,林廊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

    我说,林廊,先别玩了。

    他说,茉莉姐,什么事情?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我看着那鱼,我说,林廊,这鱼你哪里得到的,怎么现在越来越聪明?那女孩子叫什么?

    他说,那个女孩子?

    他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

    我说,就刚走了的那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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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着他,冷静地看着,穷追不舍。

    他说,够了,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烦死了。

    嗬,反而是他有理了?

    我说,林廊,这是我的家,我记得上次告诉过你,不要带女孩子回来的。你在别的地方玩,我不会管你的。

    他慢慢地站起,肩膀笔挺。他一字一顿,脸都快靠到我的脸上。鱼——茉——莉,你——听——清,我——没——带——女——人——回——来——过!!!

    无赖!

    我“啪”地甩给他一个耳光,林廊,是不是,我没捉奸在床你就会抵赖下去?是不是我给你面子,你不需要?是不是?

    他举起了手,高高地举了起来,看着我,看着,那天生忧郁的丹凤眼看着我,充满怜悯。突然他长臂一伸,一把把我拉往他的怀里。咬唇,坏笑,你怀疑,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证明给你看好了。茉莉姐,我证明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我亲眼看到了,他居然说我怀疑?真是无耻!

    他越抱越紧,他吻了过来,他一向如此野蛮。

    我推他,我推他,可我推不开。

    而他低低地咆哮,含着迷惑人的呻吟,姐姐,吻我,吻我的喉结,吻我的耳垂,姐姐。

    半是哀求,半是命令。

    不——我摇头。我要抗拒他的诱惑。

    姐姐,我想要你。姐姐,他哀求。他抱住我的头,他吻我,他狂乱地吻我,好似世界末日的吻。

    我又昏了头。

    我再次和他滚在一处。

    你要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诱惑,你根本无力抗拒。林廊天生就带着这引诱。鱼茉莉在他的声音里,手掌里,身体里,无法超度。

    ——我也不想超度。

    从客厅到卧室,我们终于累了,睡着了,双双海岸线一样把自己摊呈。

    不知过了多久。

    我梦到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那白衣女孩儿说,杀了这个老女人。

    林廊说,不能杀,她有用。

    呵呵,我有用?有用比没用好。

    杀了这个老女人,那女孩重复。

    为什么杀了她?

    等你出名,你如果要离开这老女人,她会拿这情事作为把柄。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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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他真的打算杀了我?

怎么不会?情海反目,互暴隐私,你还见得少?早点杀了是正经。

    于是有人在解剖我。剥我的皮,轻轻,一刀一刀,我的身体血肉模糊。

    我能听到刀子割过皮肤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

    蚕食生命。

    太可怕了。

    我喊,醒醒,鱼茉莉,醒醒。意识战胜了梦境,我终于醒。

    我感知到有人的手指在我的身上游走,指指点点,比比画画,好似在指着一份城市构建图。

    怪不得做如此噩梦。

    那是林廊的手指,我即若不睁开眼睛,也知道。我太熟悉他,他的手指光滑,指甲个个修剪得一类小平头。

    我悄悄地睁开眼缝,我看到,他一手拿着本《人体解剖》,另一手在轻轻摸索过我的身体。正在图物相对应。

    最近,他买了好多这样的书,什么《人体解剖》、《人体构造》、《骨络与神经》。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所以没有打听。

    我不能醒,不能让他知道我醒。

    他上下地指点,从脖颈开始到脚裸、大动脉、小动脉、大静脉、小静脉、毛细血管、神经末梢,一丝一毫,也不肯遗露。

    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真的打算杀了我?以解剖的方式?

    一念至此,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多久了,他起了杀心?

    我靠耳朵,听他拿着书,转身,站起,离开。半天,我才敢穿衣起床,我浑身冰冷。

    他在谋划如何杀我。

    我还不能让他看出。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日子。我喜欢林廊,我喜欢和他做爱。可他不喜欢我,他还在暗地里打算如何谋杀我。

    他为什么这样恨我?

    他天天在研究解剖。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天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让他研究着。

    我不忙的时候,开始看侦探书籍,我要有应急手段,我必须结束这场劫数。

    不是他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他。

    这,是只是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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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写剧本写得走火入魔

过了几天,周导要林廊到剧组试镜。古装的他,美得更是迷人。况他生性通透,周导一点就明,几段小戏,演得惟妙惟肖。周导一锤定音,兰陵王就是他了。

    女一号是位台湾演员,叫贾梦露,演三级片起家,以一双大乳在宝岛成名。性感窈窕,喜欢穿古里古怪,极端暴露的衣服,骨子里有一股风骚,倒也适合剧情。

    《兰陵王》开拍了,拍得一路顺风。我也跟着剧组,草原、沙漠、九寨沟、无锡影视基地,四处辗转。剧本需要随时修改,填补剧情。

    林廊一直带着那尾鱼,他把它养在酒杯里。刚开始周导很嫌他玩物丧志。可当看那鱼不但能听着巴格尼尼的音乐跳舞,还会凌空觅食,就和我说,茉莉,什么样的人,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物。

    我知道,这是周导在间接地赞美林廊了。

    林廊美得招人耳目。那贾梦露不拍戏的时候,就爱凑在他的身边,咬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好似咬掉了半截舌头。挺着一对巨乳,往他身边靠。

    林廊,咱们对一下台词。

    林廊,给我拿一下剧本。

    林廊,鱼食给我一点,我也要喂你的鱼哦。

    ……

    不久,无缝不钻的娱记,就把这一切登在头版头条。

    娱记问,贾梦露,你喜欢《兰陵王》和你配戏的男主角吗?

    喜欢,当然喜欢。他好靓哦,他会大红。贾梦露“咯咯”娇笑,掐着手指,他是我的第五十一个男朋友。

    哦?娱记吃惊,你有过这么多男朋友?

    是的,是有过这么多。

    林廊很紧张我的,我告诉他,他是我的第五十一个男朋友,他很紧张的,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是真的……

    这是个喜欢拿男人的数目,来证明自己魅力无穷的女子。

    ——没得爱,有数目也是好的。

    林廊不会喜欢她很久,我知道,但每次看到她的乳,在他的前后左右乱晃,我还是不舒服。我想起林廊在最初问我的话,你的罩罩是什么杯?我就吃醋。

    ——我无有“乳”名,贾梦露有。

    但醋又如何?他终究不是我的男人。

    那贾梦露又嫌台词少了,闹着要加戏分。周导嫌她烦,说我,茉莉,你加几句好了。不为了两岸关系的缓和,我真想现在就把她撵走。

    我笑了起来,周导是不想因她,影响了拍摄进度,于是我忙忙加戏分去了。

    李亿天天给我发短信,不外是相同的一句,我爱你,茉莉。这个男人,老房子着了火,他真的爱上我了。我从不给他回短信,他依然照旧。我就想,千年前他如若有这般大的耐心,鱼玄机的一生,将是另外的一生,平凡的一生,拥有着世俗的幸福。

    谁不想拥有幸福?哪怕这幸福俗气得大红大绿,市侩庸俗。

    没几天,贾梦露的大名又上了娱乐版。娱记们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个有利可图的主,在所不惜地将她挑逗。这个问她芳龄几何,那个查她籍贯来历。我看着报纸,上面写着,贾小蛮,高山族,身高165cm,艺名贾梦露……

    我脑中一闪,小蛮,小蛮,千年前温先生为之痴痴迷迷的小蛮,转世而来,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温先生又在哪里呢?

    正这样想着,有人从身后一抱,吻我的脖子,茉莉姐——

    你是谁?

    林廊。

    一千年前你是谁?

    废话!哪有一千年前?茉莉姐,你写剧本写得走火入魔。

    我轻轻一笑,一边避他问话,一边剥开他的手指。忙着拍戏,最近,他倒是无暇研究怎么将我解剖。

    我说,这会子这么有空了?你是大红人,快去陪你那个“大”名赫赫的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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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上楼,我激情满胸。我想对林廊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说个无穷无尽。

    拿了钥匙,轻轻地开启房门。房子里充满了奇怪的声音,歌一般的声音,男女双重唱的声音。

    成年人都能听得懂。

    林廊,我好,还是你的茉莉姐好?

    林廊不吭声。

    说嘛,说嘛,我要你说嘛。

    终于,他说了,当然是你好。

    好在哪里?

    你年轻。

    “咯咯”的娇笑,年轻女人赢了老女人的笑声。胜利的笑声。

    我浑身的热血,一寸一寸地冰凝。

    一千年前的往事,再度活生生地搬到现实中。

    无地可遁!

    报应。

    该来的都会来,孟婆早知道,今生,鱼玄机是这样的命运。

    那白衣女孩子,一定是绿翘,一千年了,她不放过我,她要她的爱情。

    满室的一千零一夜的香氛。

    我悄悄地退出家门。

    我在小区的花园里,默默地看着自己家的窗帘,月白的底子,碎碎的紫花,在风里轻轻地摇。

    我想拥有平淡的幸福。

    我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

    我想有一个爱我的男人,做我的丈夫,生一个孩子,过平淡的生活。

    鱼茉莉的人生,需要在月白的底子上压上碎碎的紫花,平庸而琐屑的美好。

    我不想再有鱼玄机那样血腥而曲折悲哀的人生。

    徘徊了好久,我看到那女孩子走出了小区的门。

    我再度上楼。

    林廊在喂鱼。他和那尾鱼,感情越来越深。

    我身心冷静。

    我说,林廊,你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住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半天方问,茉莉姐,你不要我了?

    究竟是谁不要谁?这个男孩子,真是状况不清。

    林廊,你演电视,也有一笔收入,应该能够独立生存了。

    我知道,他跟着我,多半是因为经济原因。

    他走近我,逼视我,茉莉姐,你是不是又去见李亿那个臭男人了?

    与他无关。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还好意思问?

    你走吧。我说道。你走吧,林廊,你现在走,一切还来得及。

    是的,一切还来得及。只有他现在离开我,他杀我,我杀他,应该都能躲避。他不知道命运在千年之后按着轨道循环,而我却是带着记忆出生。

    操!什么来及来不及的,你赶我走,我就不走。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甩得“砰”的一声。

    为什么?林廊,为什么,你要如此固执地留下来,想杀了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想到。

    他不走。

    他不肯走。

    ——无法逃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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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羞辱比恨更让人难堪自怜

《兰陵王》很快地上映,一播就引起注目。而我和林廊,却一直没一起看过一集。他回家很晚,回来就带着一身的香水味。不是喂鱼,就看解剖学方面的书籍。

    我想,他快下手了,他和那女孩子日日厮守在电影学院,一定是研究怎么做,如何做,才能完美无缺,不留痕迹地杀了我这个老女人。

    你预谋杀过人吗?我预谋过,预谋杀人的过程很累,很复杂,你得考虑一切的细节,考虑到一切的意外情况。我就准备以一场车祸来结束我和林廊的生命,我计划一次旅行,我需要一个陡坡,我还需要弄清楚自己汽车的构造。

    裴非衣打来电话,声音嘶哑,茉莉,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可以。我爽快地答应。我想看看这个女人,她让我的生活不好受,可李亿离开了她,她可还能做成幸福女人?

    她来了,她的脸不再团圆,那张脸再也无法给世人日日昭示中秋节。她的脸是一张活动字大字报,上面写满了不幸。

    路人皆知。

    她说,茉莉,求求你,放过李亿。

    我看她一眼,短短的半年,她的眼角就有细细的皱纹。

    我说,非衣,求人不如求己。

    是的。如今,我身陷困境,皆是她一手的安排造成。

    李亿现在都不回家,我无法见到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她低低地啜泣。

    我不知道。

    茉莉,求求你,告诉我。

    我突然想笑,这个女人,她以为鱼茉莉这是难民集中营,专收她那离家出走的老公?

    我说,不用求了。非衣,李亿离家出走,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个你可以问他自己,我不爱他,更没打算和他结婚。

    茉莉——她凄沧,她没有想到,她为之要生要死的男人,这个女人居然不要他!他居然为个不要他的女人和她离婚!

    羞辱比恨更让人难堪自怜!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

    我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问自己,你赢了吗?鱼茉莉,这样的输赢又有何意义?我们都是不幸的女人。

    非衣,你等一下。我说,你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我就帮你去找李亿。

    我能找到他。

    他日日给我电话。

    他离开家,住在以前的一个旧情人处,他不瞒我,知道我不计较,狡兔三窟。

    哪个女孩子?她回首问。

    就你派去勾引林廊的那个表演系女孩子。我淡淡地说。我希望和她结成同盟。

    我派去勾引林廊的女孩子???没有啊,茉莉,我什么时候弄女孩子去勾引林廊了?她急赤白脸地辩驳,睁大两只空洞洞的眼睛。

    啊,这个女人,她以为眼睛里空无一物,就能证明自己无辜?真是不够诚心。

    刹那,我帮她的心,丧失殆尽。

    我挥了挥手,你走吧。

    茉莉,我没有——我想你一定误会了。茉莉,求求你——

    你走吧。

    茉莉——

    好不容易,我才把她打发走。我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我有什么可误会的?就是她引狼入室,才导致事态复杂,无可处置。

    李亿不要她,对她来说,真是最好的惩罚和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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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刻真是奇怪之极

我开着车,在这个城市漫游。

    我不想回家,现在我怕那个叫家的地方。怕回去了,又看到不该看的。

    手机响了,是电视台来的,说是要临时录制个电视节目,邀请我和林廊,因了《兰陵王》的热播,大众对故事和里面的演员都感兴趣了,电视台需要我们去秀一把,满足大众的好奇心。我答应了,开着车,回家去接林廊。

    车子在路上行驶,我发觉有人跟踪我。是一辆黑色的车子。我左拐,它左拐,我右拐,它右拐,摆脱不了。

    纠缠地爱着。

    难道,林廊和那女孩子,想以另一种方式将我结果?

    可那车只是默默地跟着,不远不近,保持距离,并不加速。

    车子到了小区,电子大门徐徐开启,我正准备驶进去,那方脸保安跑了过来,鱼小姐好。

    我笑,什么事情?

    没什么,打个招呼。他没话找话。啧,你表妹又来了,真美。

    我表妹?

    这样的表妹真令人烦恼,真想把她打包送人。

    我把车子开进小区,那车也随后跟着进来了。

    我停了车,那车也停了。

    我下车,那车里的人也下了车。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我不认识。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说,为什么跟着我?先生。

    他答,鱼小姐,我跟你来,是想见一下林廊。

    哦,见林廊?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兰陵王》播出后,想见林廊的观众总是很多。可他怎么跟上我了呢?

    我说,先生,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叫林廊的。

    他说,鱼小姐,很抱歉,我调查过了,林廊和你住在一起的。

    哦?都调查过了?好大的来头啊。

    我冷笑,你警察局的吗?先生。

    那男人说,对不起,鱼小姐。我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可林廊是我儿子……

    林廊……是……你儿子?

    我大吃一惊,林廊从不肯谈起的老爸来了?他出了名,就有人跑来认领?我打量着那男子,他已然发胖。可依稀里,还能在五官里看到和林廊相似的眉目。

    是的。鱼小姐,林廊离家出走四年了,下落不明。我一直在找他,到处找,都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死了。最近看到《兰陵王》,才知道他在北京。鱼小姐,谢谢你的照顾,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怪不得,林廊以前一直不肯去上镜头,原来他一直在躲避他的家人!他不想要他的家人找来的。

    我再次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他衣着讲究,看上去应该是富有者。他应该有能力养得起他的儿子,可林廊为什么一直宁愿女人养着,而不要他的父亲来养育他呢?

    鱼小姐,你能带我见林廊一面吗?他再度请求。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答应了,我也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我带着这个男人上楼,我开了门,我走到林廊的卧室门口,我知道,林廊和那女孩子在里面一定做着男人和女人恒古做的事情。

    有一声汽笛,从远处,哀伤而绵长地传来。他们在做爱,在相遇与离别。林廊身下的那个女人不是我。他完美的海豚一般光滑的肌肤下的那个女人不是我。我推开了门,我站在门口。

    我好似看着我和他在做爱一般。

    那一刻真是奇怪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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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床上的那个女孩子

我冷静之极。我笑着说,林廊,起来,有人要见你的。

    那女孩子从他的身下,探出了小脸,完美的脸,红粉菲菲,妩媚之极。

    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羞涩一笑,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林廊从床上站起,毫不羞涩,穿好了衣服。

    他一看到客厅里的那个男人,就转身,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进自己的房间。

    那男人跑了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廊儿——

    鱼茉莉,请你把这个疯子赶走。他冷冷地说。

    他说他是你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不认识他。请你把这个疯子赶走。

    他盯着我,恶狠狠的。

    我无奈地对那男人说,先生,你走吧,他说他不认识你的。

    廊儿——

    你走不走?这里不欢迎你。林廊指着门口。

    那男人无奈地往门口走去,一肩的落寞。

    这对父与子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此难以调和?

    鱼茉莉,你带他来干什么?你这个疯子!等那人一走出了家门,林廊就对我这样喊叫着。

    我说,对不起,林廊,我不该带他来的。好了,电视台八点要录制个节目,你是特邀嘉宾,洗洗脸,我们出去。

    他不理我,又要进卧室。

    我喊,林廊,你站住。

    他还要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再去找那个女孩子?

    他站住了。

    我说,请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他说,哪个女孩子?

    无耻!我说,兰陵王先生,别做戏了,就你床上的那个女孩子,她叫什么?

    他看着我,他不说话,他走过来,暴力地将我一抱,越抱越紧,要勒死我似的。

    我推他,我命令,放开我,林廊!

    而他低低地咆哮,含着迷惑人的呻吟,姐姐,吻我,吻我的喉结,吻我的耳垂,姐姐。

    半是哀求,半是命令。

    又来了,这是他的老手段了,他知道我无法拒绝他的,可今天,我不能,再也不能臣服于他,那样鱼茉莉就太没出息!

    我笑了,我吻他。我蛇一般地缠住他。我要那女孩子看到。我要他也臣服于我。我们两个,两个男人和女人,全数倒在沙发。我伸出了我的手,一寸寸地将他的脖颈抚摸,撩拨。血管,那粗大的血管,江河一样在他的肌肤下川流。欲望让他无法自主,我在诱惑他,我的指甲,又在变成刀子,比画,割断这动脉,血喷出来,那样我就杀了他。那样,林廊,我的林廊,就再也不会属于别的女人了。

    再也不会属于那个女孩子了。

    杀了他,冥冥中有个声音。

    杀了他,他就是你的。那声音在我的耳边再三说话。

    可我拿什么杀了他?

    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手掌。

    阳光碎碎地钻过玻璃窗,洒了一地,远处有火车的汽笛声在响。哀伤而绵长。我喜欢听汽笛的声响,我总觉得汽笛声是关于相遇与离别,宿命与漂泊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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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女人养着的鸭子

那是我与林廊的声响。

    我看着我身上的林廊,那海豚般起伏的男人。他是谁?千年前我认识他吗?

    可这——都,不,重,要,了。

    什,么,也,不,重,要,了。

    时间不够,我不能深究。我只想在此时此刻,杀了他,让他死在我的身上。

    我一只手抚摸他,一只手向茶几摸索,我记得,几上搁着一把水果刀的。

    他感觉到我的抚摸,他的十指也松松地扣在我的脖子上。他突然轻轻一笑。他说,茉莉姐,你的脖子真细啊——

    他也想杀我吗?

    我什么也没摸到,我的眼光斜斜地看见了那鱼缸。鱼缸里什么也没有,一只空空的鱼缸。我的手探到鱼缸的边缘,我猛地往地上一砸。

    林廊一停,茉莉姐,你怎么了?

    我的手里握着一块玻璃,尖而细长,闪光发亮。

    我紧紧地握着它。它是我和林廊的钻戒。我们要一起死了。它的棱角,已经把我的手划伤,可我不痛。我握着它,看着我身上的林廊。我说,林廊,把你的手放我脖子上。

    他看着我,奇异的,茉莉姐,你的手流血了。

    我说,林廊,把你的手放我脖子上。

    他又把十指扣我脖子上,轻轻地,好似在扣一个宋代细颈瓷器的瓶颈一样。

    我笑了,我说,林廊,你用力啊!

    说着,我拿起玻璃片,往他的脖颈,那青色的血脉上,轻轻地划去。血流了出来,一滴,两滴,三滴,好看之极,好似他蜜色的肌肤在分泌红色的花蜜。

    我张开了嘴,一滴血掉进我的嘴里。我说,咸的。林廊,你的血真好喝。

    他看着我。

    我柔声地说,林廊,你痛吗?你用力呀!

    他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茉莉姐,你干什么?

    我两只手给他比画,做掐状,你不是要掐死我吗?掐死了,你要怎么解剖,随你了。

    他看着我,不相信地看着我。谁要解剖你了?

    我吻他的脖子,我吸着他的血,我缠住他。我说,你用力啊,林廊,你掐我。你整天看那些书,不就是打算杀我吗?现在,我让你杀。

    什么?他一下子推开我。

    谁要杀你了?我看那些书,是我打算假期去西藏。听说西藏有人死了解剖的埋葬了的习俗,我才看的啊!

    那你摸我的脖子干什么?

    他说,茉莉姐,我只是喜欢摸你的脖子。

    红色的血,这个时候,溪水般汩汩地流出。

    我闻到血腥味了。

    他这才开始知道痛了。

    他站了起来,嘲讽而庸懒地笑,茉莉姐,你真能下得了手。好,我走,我早应该知道,我只不过是你养的一只鸭子。我早应该知道的。

    不——你流血了——林廊——我打电话——

    我语无伦次,我真的在杀他。

    他胡乱地要给自己穿衣服,摇摇晃晃。他说。鱼茉莉,我走了。我走了,你就可以和别的男人鬼混了吧?我走了,你就可以和李亿在这房子里上床,你不是迷了他很久了吗?我走了,你就会很幸福是吧?我走了,你就完全自由了。哈哈,你厌倦了我,你说啊,何必这样?我只是一只鸭子,一个女人养着的鸭子,没钱,要女人养的鸭子,我真没出息啊……

    我抱住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我看见那女孩子站在我们身旁,看客一样,诡异地笑着,说,你终于杀了他!

    我歇斯底里,快,快打电话呀!拨120,救救他!

    她笑,她什么也不做,她得意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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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对爱早已丧失了能力

血,在不断地流出,流至他敞开的衣领,流至他的喉结,流至他的前胸,生命的漆打翻了,红色颜料打翻了。我不停地抹,抹,抹。血啊,那么多,那么多。我拿着我的嘴,我的衣服,我的袖子,胡乱地堵那伤口,嘴里喃喃地喊着,救护车,救护车……

    林廊渐渐地软弱,像一个布娃娃,慢慢地下滑,在我的怀里,满身血渍,我哭了起来,抱着他,坐在地板上,他看着我,细长的手把我的手轻轻一握,嘴在动,我的耳朵靠近,他说,姐姐……我要死了吗……

    不——林廊——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姐姐……汽笛在响吗?

    我点头,是汽笛,火车的汽笛声,在远处响。

    我五岁的那年,我爸爸有了外遇,要和我妈妈离婚,我妈妈不肯,我爸爸就和我妈妈打架,天天打架。姐姐,那么爱,那么爱我的爸爸,天天让我当马骑的爸爸,整天打我的妈妈。那一天,我妈妈起来,给我洗了脸,梳了头,说她要回姥姥家,临走她说她爱我。我一直不明白,姐姐,她爱我,为什么还会离开我……姐姐,一会儿,一会儿,就是这样的汽笛声响,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妈妈……姐姐,我们家住得离铁道很近,门口就有一条铁轨,很长很长,长得能走到天堂……姐姐,你说天堂里有火车吗……铁轨的两边,都是油菜花……姐姐,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的妈妈……她说她爱我,她走了,给铁道上留下很多很多的血……很多的血……乌黑的血,招来很多的苍蝇,在那血上飞呀飞……姐姐,她自杀的那天油菜花开得金黄金黄……姐姐……

    第一次,这少话的男孩子,和我说这么多话,我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这个从小心灵上有着创伤的孩子,我凭什么伤害他?就因为我出钱养着他了?就因为我想和他一起死吗?

    他不肯说,他和我一样,对爱早已丧失了能力。他无力爱了,他得对自己的话负责。

    我鼻涕泗流,对不起,林廊,是姐姐不好。

    他摇了摇头,想要伸手,但无力可支,他说,你不要自责了……吻一下我……姐姐……

    我吻了吻他的唇,这是个血腥的吻,因我的唇上沾满了血渍。他笑看着我,姐姐……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在我的怀里闭住了眼睛。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林廊,林廊你醒醒……你醒醒啊……

    门外有人拼命地拍门,喊,鱼小姐,开开门,里面怎么了?快开开门!

    我放下林廊,我满身血渍,我把门打开了。是那男子,他抢身而进,他背起他的儿子,就朝门外跑。

    我软软地坐在地上,喃喃地道,林廊,林廊,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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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鱼玄机,你可知罪?

你这样呼唤过一个人吗?呼唤他醒,为了即将的丧失,为了生存本身。千年之前,有人这样呼唤过鱼玄机,在暗黑的夜,摇着我,薇儿,薇儿,你醒醒。

    我永能看得到,我历历在目地看得到,我不明我自身。我看得到千年前那个我,睡在根根木桩的囚室里,穿着灰色的囚服,蜷缩如婴,鼻息轻轻,安然地睡着了。那一夜,是她睡得最平静的一次,自从打死绿翘之后。

    她梦到了她的母亲,那坐在小矮屋前,笑得妥帖而愁苦的妇人。她也梦到了童年。她更梦到了平康里,如林的妓院,以及妓院里女人的笑声。她梦到了桃花,溪水,溪水上影子漂浮不定的那个男子。她在捞,她的两只手都在捞,她捞了起来,捞起了那白衣长身的影子,她抱紧,她说,温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温先生……

    梦若成真多好。

    若能回去多好。

    可她回不去了,她已经老了,她只喜欢他身体的那个男子这样宣布了。

    薇儿,薇儿,你醒醒。

    有人摇她,她睁开眼睛,她把那人一抱,紧紧。她喊,温先生。

    那人一听,把她一推,语音马上冰冷。鱼玄机,是我,不是你的温先生。

    她这才清醒,借着油灯,她才看清,是温璋,京兆伊温璋,白日里在龙虎大堂上,着了官袍,双目炯炯,气势汹汹审她的男人。

    两边的衙役,个个魁梧,表情刚硬。

    法不容情。

    温璋当京兆伊,以执法如山,疾恶如仇,严刑酷法闻名京城。

    终于,她沦落在这个四方脸的男人手中。

    他一丝不苟的脸,毫无表情。鱼玄机,你可知罪?

    知罪。

    你真的杀了人?

    是。

    所杀何人?

    婢女绿翘。

    尸首藏于何处?

    咸宜观后花园紫藤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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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可知递状者何人?

    乐师陈韪。

    哦?这四方脸的男人,脸上有了一丝讥讽。

    听说他是你的情夫?

    她抬眼看这个男人,他明明知道,还要再问?无非是想强调,他,不就是你鱼玄机弃我而留的男人吗?

    她答,是。

    你养一个下贱的乐师做什么?

    她拒答。

    惊堂木一响,他大喊一声,鱼玄机,你说话。

    她还是拒答。快要死了,她不要任何人,嘲笑她的过往。

    他恼羞成怒,妇德败坏的女人,击杖二十。

    他要在她的面前,证明他的威风。

    她被扣地上,一阵乱打,棍杖重重,疼痛钻心。她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自杀?为什么?只因为打死了绿翘,就要拿这种方式还她?

    不是侮辱过了吗?半夜三更,他还来此做甚?

    一阵夜风,吹进牢中,油灯摇曳,照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表情也摇摆不定,一阴一晴,面目鬼蜮,令人恶心。

    他靠近,鼻息直吹她脸,她的身子后退。他直逼过来,要抱,她被逼到墙壁,无地可遁。

    他今夜来,不是以京兆伊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一个一直没有得到她的男人的身份。

    可她现在讨厌男人。

    更讨厌白天刑堂上见过的这个男人。

    她已不是咸宜观里的那个解风解月的女人,她已老。

    陈韪令她刹那就老,老到对所有的男人都丧失信心。打死绿翘,更令她脾气暴躁。

    薇儿,你还有机会——他又突然温柔。

    “啪”的一声,她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是她赏给他的耳光,为他白日的逼供。

    他一呆,她打他?他来给她机会的,她居然打他?这个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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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长安城的因情杀婢的荡妇

他暴怒,她凭什么这样对他?他现在是京兆伊,她还这样侮辱他。他猛地揪住她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他诅咒,你这个娼妇,人尽可夫,假正经什么?

    她发丝凌乱,额角青肿,嘴唇咬住了衣袖。她不叫喊,也不求饶。他停了,她那让他死死地按在墙上的头,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他不知她为何此时此刻,还妖媚至此。正不知如何处置,她却轻轻地招手。

    他不由俯耳过去。

    我是个娼妇。温璋,我是人尽可夫。可是就是这娼妇不喜欢你呀,温璋!她在他的耳边,字字清晰,一如戏台道白般,咬着牙,念着台词。

    这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她在告诉他,她即若鄙贱为妓,也不要他!

    是她不要他,而不是他!

    他举起脚来,没头没脑地,狠狠踢她,踩她,骂她。

    娼妇,你以为你写两句诗就了不得了吗?你和婊子有什么两样?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娼妇!

    她不挣扎,她等他打完了。缩在墙角,神经质地,甜美地笑了。她说,没有长大多好啊!温哥哥,我还记得,遇到你的那一天,你穿着一身青色染布衣裳,皂白靴子,十五六岁模样……

    他的眼睛一湿,一个踉跄。

    她还记得,只是一直不肯说吧?

    温璋,打得好!谢谢你打我。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了。这个世上,我曾把温庭筠当了爹爹,可他骗我。我曾把李亿当了夫君,他也骗我。我曾把绿翘当了女儿,她也骗我,背着我,和我抢男人。我曾把陈韪当了情人,他更骗我,他嫌我老了,他和我在一起,只是想有银子花。哈哈——我怎么总是错啊!你知道吗?温璋,我曾把你当了兄长,你竟然这般打我。哈哈——打得好!我要这人世干什么——

    她要这人世干什么?

    他忙忙转身,大踏步地逃出牢房。她爱过他,以亲情之方。他要逃开她,也要逃开他自己。他们都无法回头了,十多年过去了,他已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他更无法面对自己那个时候的纯良。

    目前,当下,他只是京兆伊温璋。宦海浮沉,勾心斗角,早就炼就他一副铁石心肠。

    他早已不是那个梳着双环髻,上着半旧的水红衫子,下穿绿色沉香罗裙,提着一篮子桃花瓣的漂亮女孩子眼里善良的温哥哥啦。

    十年,让她从可爱单纯的小姑娘,变成闻名长安城的因情杀婢的荡妇。

    十年,让他从仁厚善良的少年郎,变成以暴戾酷刑出名的京兆伊温璋。

    十年是什么?

    时间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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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年后,他坐在监斩台上,官服华丽,亲手执斩他多年的爱情,他的过往。他听着她断头的血,咝咝地响,直射向蓝天,似乎要射杀太阳一样。他无奈地掩住了脸。

    流金的岁月,箭般回放,定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阳光若金,天空瓦蓝,空气里都是春天骚动的花香。两个年少而单纯的人,站在大唐富丽繁华的东市大街上,一个喊,姑娘,姑娘,你停一下……

    一个问,你也姓温吗?

    你也姓温吗?我这样问站在我身边的保安。

    我满身血渍地奔下了楼,我要跟着去看林廊怎么样了,可等我下去,林廊的爸爸早开车走了,我不知道他到哪家医院去了,我呆呆地站住,嘴里叫,林廊,林廊……

    很多人奇怪地打量我,因为我狼狈不堪的模样。那方脸保安跑了过来,焦急地问,鱼小姐,鱼小姐,你怎么了?没受伤吧?怎么浑身是血啊?

    我说,我杀了他。

    杀了谁?不——不会吧!憨厚的他不相信,鱼小姐,你又开玩笑了吧?

    另一名保安推开了他,显然是保安里的头目。温璋,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璋???

    我一愣,我回问那方脸保安,你也姓温吗?

    他回答,是的,我姓温,温州的温,美玉璋的璋——

    说着,他比画,半裸露的胳膊上有一道白白的疤,一勾弯弯的月亮。

    我捂住了脸,转身疯狂地跑上了楼,太可怕。前世今生,我又遇到一个鱼玄机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男人,而他,一直生活在我的身旁。

    那么林廊是谁?我爱之恨之的林廊是谁?一千年前,他是谁啊?

    谁来告诉我?

    房子的地板上,血渍斑斑,玻璃的碎片撒了一地。

    巴格尼尼的琴声在鬼魅地响。是谁开了音乐?是谁?我一眼望去,碎玻璃里没有那尾鱼的尸体,它在哪儿?那个女孩子,她又去了哪儿?

    我倾了耳朵,有细细的水声,在音乐里碎碎地响。水声是浴室传过来的。我走了过去,我轻轻地推开了浴室的门,我目瞪口呆。

    那女孩子,她待在贝形的浴缸,洁白的身子,闪着亮光,长长而飘逸的鳍,搭在浴缸外,铺在地板上,俏薄若纱。她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瓶一千零一夜香水,轻轻地洒。

    原来,那尾鹤顶红是一只妖精,而林廊一直养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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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知道鱼玄机笑里藏刀

原来,一直是她在偷偷地用我收藏的香水,好掩盖了自己的鱼腥味,好似一千年前,她就一直喜欢用鱼玄机的胭脂膏子,喜欢用鱼玄机的画眉碳笔,把自个的脸涂得烟熏春光,眼波渺茫,雾山雾海地诱惑男人去了。

    她忘乎所以,她太得意。她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一千年了,我们彼此,我和绿翘,还在低估着对方的智慧吗?

    而目前,我是人,她是妖。我没时间忆旧,我得为自己打算。我猛地扑了过去,一手攥住她的脖子,一手拔下自己头上盘发用的那根银制镶玉桃枝簪子,狠狠地抵向她的下巴。

    自从林廊送我这根簪子,我的长发,就一直为他循规蹈矩。我愿意我的发丝,为他,为我喜欢的林廊,在床上,刹那,由含苞的欲望之花,绽放成千上万瓣的黑菊花。

    ——缠住他,绕住他。

    发丝是上天赐予女人天生的足,千丝万缕,用来缠住男人这种生物。

    镜里的我披头散发,嘴角有一丝五味纷呈的笑。一千年前,我打绿翘的时候,也曾这样笑过。

    笑未必比哭好,镜中的我,笑得好生尴尬。

    翘儿,一千零一夜香吗?我问她。

    香。

    她回答。她的脖子一僵,她的眼里有一丝被人识破的慌张。闪了一下,而又不见了。

    一千年前,我端住她递过来的茶。我说,翘儿,后园的紫藤花开了吗?

    开了,师父。

    好看吗?

    好看,师父。

    花好看,还是陈乐师好看呢?

    师——师父,花好看。

    当时,她的眼里也有这么一丝慌张。

    我永无法遗忘。

    翘儿,师父怎么觉得今日你和陈乐师都比花好看呢?

    师父,陈——陈乐师今日没——没有来呀!

    乖翘儿,别扯谎。告诉师父,师父让陈乐师娶了你,好不好啊?

    她看着我,她不相信我,她最是懂我。她知道鱼玄机笑里藏刀,蜜里调了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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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师父,陈乐师真的没来。不信你问绿腰她们好了。

    “咣当”一声,我摔了手里的茶。我不能容忍她骗我,她是我养大的。绿腰,拿藤鞭来。

    她的身子一颤,慌张不见了。知道了,那又怎么着?她早在那个男人那里赢了我。她讥讽地笑,打我有什么用?鱼玄机,他说你老了……

    我老了吗?我看着浴室镜子里的我和她。

    我是老了,她看上去很年轻。

    镜子里的她,轻颤一下。

    手里的簪子,往进深扎。翘儿,不要动,这簪子很尖的,会扎破鱼儿好看的脖子。

    师父——

    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你师父。绿翘,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

    是。

    裴非衣并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是你专门为了欺哄我,而制造的幻象?

    是。

    是你施幻术要我觉得林廊要杀我?

    是。

    那么,林廊和你上床……也是幻象吗?

    她咯咯地笑,她听出了我的紧张。她的眼睛瞪着镜子里的我,意味深长。

    鱼玄机,你说呢?

    鱼的眼睛,我读不懂它。

    回答我!我把簪子更深地扎。

    是,是幻象。林廊不知道有我。

    我手里的簪子松了一下。

    可他知道梦里的我。她花枝乱颤地笑,鱼的尾巴,拍着地板,啪啪地响。鱼玄机,他会记住梦里的我。

    这会给他留下什么影响?我一颤,簪子一紧,扎进了她的肌肤,有一滴血慢慢地流出来,似死亡之花。

    镜里的她,眼睛分泌出两粒乳白的液体,越来越浓,成了银白色,滚出了眼眶,滚到地上,丁丁地响。

    那是什么?

    眼泪。

    鱼还会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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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千年前我错杀了她

会。师父,一千年了,你又为了个男人杀我,你好没进步。

    她挖苦我。

    我喜欢男人这种生物。他们的好,岂是你一条鱼能明白的吗?

    我反唇相讥。

    我怎么不明白?她哧哧地笑,我就是太明白了,你才杀了我。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不想做人了。我就是太明白了,才在一千年前,投往赤水河的路上,诱惑了鬼差,让他放我做鱼去了。

    鬼差你都能诱惑?

    她花枝乱颤地笑,鬼差怎么就不能诱惑了?师父,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技艺,不用上一用,你说可惜不可惜啊?师父,这可都是你教我的。

    她眼波乱转地说。

    她都是一条千年的鱼了?我怎么斗得过她?

    生死关头,我更紧地扎了。

    做人有什么好?师父?你还记得吗?你在敦煌救了我,你要我跟着你。我跟了你,你却把自己的心全数押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有什么好?你看看陈韪,他是你提携的男人呀,我只用了从你那里学的一点点手段,就诱惑到他。男人如此经不起考验,你要他们做什么?……

    是呀,我要他们做什么?

    她的眼里,又有两粒银白的液体,滚到地上。

    她旧事重提,我不忍伤她。

    她难道嫌我爱她爱得不够吗?

    绿翘,你走吧——

    我的手一软,放开了手里的簪子。

    她是我养大的孩子,一千年前我错杀了她,一千年后,我更不能再伤她。

    她的脖子一滑。她本来就是一条鱼,我根本握不住她。刹那,她跃离了浴缸。她站在我的对面,簪子已经到了她的手上,她的脖子完美无缺,她拿着簪子抵我的下巴。

    她根本没有受伤,她又在骗我。

    我浑身湿透,她溅了我一身的水,水珠顺着我长长的发丝流下。

    顺着我那要缠住林廊的千万只黑色的足流下。

    我的发丝都出汗了。

    片刻,乾坤颠倒,我又输了。输给自己对她既悔又恨,未泯的善良。

    她的眼睛骄傲而凌厉地瞪着我,鱼玄机,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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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翘儿,你就那么恨我?

    我放低语气。人在屋檐下。

    是的。我恨你!我恨林廊!我恨温庭韵!她咬着牙,咯咯地响。

    你恨温先生干什么?我大吃一惊。绿翘从未见过温庭韵呀!难道……难道……这善解人意的女孩儿,一千年前,就窥破我一直不肯告诉她的一个秘密吗?

    你死了没半年,那温庭韵也跟着病死了。你可知他怎么死的吗?他是后悔死的。

    我在曲江池里,日日看到他在曲江畔边忏悔。

    他后悔没救了你。他后悔爱小蛮的时候,你还没有长大。他后悔你长大了,他却又老了。他后悔不敢来爱你,又错误地把你许给李亿。他更后悔李亿走了,他还没勇气来娶他的女徒弟。他有许许多多的后悔。他后悔自己的一生,他是后悔死的。

    哈哈,一个后悔死的男人呀——

    ——温……温先生真是这么死的吗?我喃喃反问,我不相信温先生爱过我。他不爱我,才会令我,碾转风尘,沦落在别的男人的手掌。

    是的!她把簪子猛地戳进我的脖子里,我的脖子一痛,有热的液体,顺着肌肤流下。

    翘儿,不要这样!

    我求她。

    她恨恨地看我,晃着她鱼的尾巴。

    为什么不这样,鱼玄机?我就要这样!就是因为你,因为温庭韵,此生,陈韪又要错过我,你明白吗?鱼玄机,你明白等待的痛苦吗?时间,等待的时间,那么长那么长——

    她的眼里,又开始分泌那白色的眼泪。她真的心伤。

    这和温先生有什么关系?翘儿,林廊可是陈韪转世而来的?

    哈哈,那个负心人,你高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他才不肯为谁念念不忘。

    林廊是温庭韵转世而来的,你知道吗?这个后悔死了的男人,他等了又等,历了数世,好不容易等到此生能遇到你的。又怕自己此生不够美,无法讨你欢喜,于是在孟婆店前,鬼魂堆里,他拿他此生八十年的命数和陈韪达成一笔交易。他要陈韪的容貌,陈韪要他的命数。

    为只为你鱼玄机喜欢美,索要美,耽于美色,沉溺肉欲,荒淫无度,贪婪无耻,行止如娼……

    她又开始历数我的罪状。

    而我顾不得反驳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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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命里那些伤害过你的男人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切,对我来说,来得太迟,知道得太迟。

    林廊就是温庭韵转世而来的呀,怪不得我对他那么难分难舍,难离难弃。我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今生遇到,怎么能弃他而去?

    可我已经来不及。

    簪子更深地插进了我的脖子。

    翘儿,我还记得,在敦煌,你躺在菜板上的样子,眼睛葡萄一样黑……

    她的生命是我给的,紧要关头,我得提起这一笔。

    她手里的簪子一松。雌性最懂雌性,即若她是妖精,她也有她的软肋。

    乖翘儿,我放软了声音,脖子上的痛,让我不得不放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的乖翘儿?

    她的眼里,又有乳白的雾浮了起来,凝成两粒银白的珠子,挡住了整个眼珠。

    那是鱼的眼泪。

    我读不懂鱼的眼泪。

    我是一只妖精,掐指一算,知道历了数世,陈韪又可投胎男身,与我尚有一段姻缘。于是巴巴的在孟婆店前看他转胎,谁料这贪生怕死之辈,不认得我不说,一听说有八十年寿数可换直扑上来,直怕迟了换不得。我还期望他什么?一个我刚刚为他死了,他就说我是浪蹄子的男人,我能期望他什么……

    说着,那两粒眼泪落了地。

    原来,她早晓得陈韪是什么货色。

    翘儿,生命里那些伤害过你的男人,你为什么不忘掉?女人得为自己活着。

    我劝着她,似乎也在劝着自己。

    你忘掉了吗?鱼玄机。她冷笑,你也没有忘掉!我就要你死!一千年前,我才十六岁,你就打死我了……

    翘儿,我还过你了,我自己也断了头的。我直逼着她说。

    簪子松了一松,她眼又在分泌白色的液体。她说,鱼玄机,我尊你,敬你,爱你,可你为了一个男人,就打死我了,鱼玄机……

    对不起,翘儿。对不起。

    鱼小姐,鱼小姐,有人跑了进来,是保安温璋,他担心我,跟了来,进来找我。他紧紧地抱住我,看着我脖子上的发簪,手忙脚乱,你为什么要自杀啊?鱼小姐,你为什么?

    他看不见绿翘。

    绿翘也不要他看到她。

    绿翘松开了簪子,摇着她鱼的身子,摇摇摆摆地滑进水里,红顶白身地游在浴缸里。她的声音,哧哧地在我耳边笑着,邪恶地笑着,鱼玄机,别以为林廊有着温庭韵的心,陈韪的皮,你就得到了完美。你错了,皮也有记忆,温庭韵一旦得到陈韪的皮,必带了陈韪的风流习气。你等着,没两年,林廊就会离开你的,他会嫌你老的。鱼玄机,鱼茉莉,你老了,他就不会要你了……

    不会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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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艳遇男人求之不得

李医生,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看着我面前的这个姓鱼的女人,摇了摇头。虽然我是心理医生,但我实在无法相信什么前世今生。

    骗女人和小孩子还成,可我是个成年男人。

    我前面记录的这一大段一大段的故事,都是这个叫鱼茉莉的女人亲口所讲。她是个适合讲故事的人,声带暗哑,富有乐律,听上去有着历经沧海桑田的性感。我十分喜欢和她说话。可喜欢和她说话,并不等于要相信她说的话。

    在我看来,这女人应该是一位深度的幻想症患者,医不医好她,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把握。

    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的话,包括心理医生。

    那女人笑了起来,手里夹着一根烟,一边懒洋洋地吸着它,一边懒洋洋地对我说。

    鱼小姐,你在我面前,是活生生的。我天天在电视上见大明星林廊,想来他也应该活得好好的吧?我开玩笑说。

    是的,他没死,我也没有,我们都让医院救活了。

    那女人笑着,把烟往烟灰缸一按。然后从包里取出一个东西,递我,李医生,送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鱼缸,鱼缸里有一尾好看的金鱼。

    噢?这就是鱼小姐故事里提起的那尾鹤顶红金鱼吗?

    是的。

    那么名贵,你送我,林廊可——

    她豁达地笑了,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碎的皱纹,水波一样一闪一闪的。她仰起了脖子。她习惯把头抬得高高的笑。鹤首翎姿,睥睨尘寰。

    我看到她细白的脖子左侧,有个指甲盖般大小的疤,泛着粉色。

    这就是她所讲的,那鱼精留给她的?

    我没有问。我不想令她更深地沉迷于这个故事。我的职责,是把她从这个故事里解救出来,而不是更加深入。

    ——林廊要我送走它。他老要出去演戏,没空养它。而你知道,我是不会再养它了,它干涉到了我们的生活。

    她说。说完,她又给我讲这鱼的习性,饲养水温最好在十到二十八摄氏度左右,水质是中性软水,水色常常要保持澄清,它最喜欢吃鱼虫、水蚯蚓、红虫,等等等等。

    我夸张一笑,鱼小姐,别吓我了,吃的鱼食都那么讲究,可我哪有空给它逮虫子吃?

    她调笑,养只妖精来爱你,这样的艳遇,别的男人求之不得。你不要吗?我送给别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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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忙点头,我要我要。

    她说,花鸟市场专门有人送鱼虫,你可以和他们定购的。说罢,给了我她以前和花鸟市场的联系电话,姿态优雅地走了。

    她走了,我的助手对着她的背影努着嘴说,这女人,狐狸味可真都够大的。

    我惊奇。我说,我觉得她很迷人啊,难道女人和男人的审美真的这么不同?

    助手咋舌,她又不是美女,有什么迷人的?

    我想了想,说,严格来说,她不是美女。但迷人是个事实。

    喏,有什么迷人的?不就是看着想和她上床吗?助手再次嘟着嘴说。

    一语中的。

    我看着我的助手。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们能显微镜般看出同类的特性,而且彼此侮辱。但那个鱼茉莉,确实给人这样的感觉,一个性感尤物。

    生活无聊。

    我养着这鱼,我抛食喂它,说,来,给我跳一个。

    它不跳,它只在水里游着,和别的鱼一样,白痴一个。

    我给它放巴格尼尼的音乐,说,来,给本少爷跳一支舞好了。

    它也不合着拍子摆尾巴,只知道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地吃食。

    我敲着鱼缸,说,饭桶,你真辜负了鱼茉莉的好故事了。

    我调来鱼茉莉的资料,她是一位资深编剧,业内颇为有名,以编故事,赚观众的眼泪和钞票为职。她的职业,并未骗我。

    可写故事,真的写得令她迷失在自己的故事里,无法抽身了。

    我看过《兰陵王》,也在电视和娱乐报纸上见过林廊的照片。他是明星,光芒万丈,确实好看得不像话,花样男子。

    但娱乐报上,多是林廊和某某某女星有染的报道,从未见半点鱼茉莉和他的绯闻。

    难道这两个人金针暗渡,涓滴不露地瞒了全天下?怎么会?我摇头,那些娱记,无缝不入,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天兵天将,几十年前的事,都会挖出来鞭尸,怎么会放过这么有价值的姐弟恋而不去宣扬?

    我时常与鱼茉莉通电话,她的声音在电话里,也是懒洋洋的,她在电话里话不多。大多是听我说,最多,也就是问一问她的那尾鱼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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