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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爱如鲜血流千年--鱼玄机》--作者: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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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位姑娘不是舞娘

那第一个为她敲击的食客也走过来,举着酒杯,敬她,在下李近仁,长年走江湖。这位姑娘跳的胡旋舞,居然配的是《胡笳十八拍》的乐调,是我见过最好的,也是最有新意的。可否再为我等舞一舞?让我等一饱眼福。

    她摇头。她舞得再好,温先生不看,就没必要再舞。

    那食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姑娘舞一舞,我会付钱的。

    李亿厌恶,走开!这位姑娘不是舞娘。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

    她叫鱼幼薇。李亿一字一句。

    那李近仁大吃一惊,鱼幼薇,那位以诗名盛博长安的女子?

    李亿鄙夷,正是。

    好人好舞好诗!

    她坐在桌前,无心理这满身铜臭气男子的赞美,话也不搭,那食客渐渐而去。

    鱼姑娘,李亿给她夹菜。

    鱼姑娘,李亿陪她喝酒。

    鱼姑娘……

    那次,她醉了个一塌糊涂。李亿扶她上了马车,她软软地靠着车厢。她长叹一声,小蛮很美,是不是,李公子?

    小蛮是谁?

    小蛮是温先生喜欢的女子啊。

    你也很美,鱼姑娘。

    是吗?她醉眼如殇,波光流淌,软软地笑,被美男子夸奖,值得一酥,不是吗?

    是的。

    真的吗?借着酒意,她的脸慢慢靠近他。

    她游移的心,刹那决定交易一场。

    哼,温先生不要她,自有这美男子要她。

    真的。他慌乱地把眼光躲藏,不知如何才能适当。

    她醉了,她笑了,她的头歪歪地靠向他,她的脸是枝头悴然凋零的花,弱不胜枝,落下来,落下来。花落谁家?

    那一天,任何男人在她身旁,她都可能是这样。是的,任何男人,她需要依傍。

    他忙把肩膀支出,给她停留的地方。

    鱼姑娘。

    李公子。

    他心神动荡,胡乱地抓住她滚烫的手,表白着,鱼姑娘,你嫁给我好吗?

    好的,她胡乱应答。

    她看着他的脸,那美好的脸,比温先生年少漂亮的脸。凭什么温先生不要她?自有人来要她。

    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那么用力。抓得手指皆失了血色。他真的爱她。他没想到,这兰心慧质的女子,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意外的奖赏,令他如何不惊喜若狂?

    没多久,李亿就要娶她,请温先生做媒。温先生来了,还喜气洋洋。

    她说,温先生——

    他说,薇儿,李亿是个好人,希望他能带给你幸福。

    他不留她,他有小蛮,他只是祝福她,祝福女儿一样。再也没有时间了,从今往后,她只是李亿的妾了。

    她说,温先生,你给我簪一下凤钗好吗?

    她说,温先生,你给我描一下眉好吗?

    她说……

    他都一一依她。他看着她着上了嫁衣。他看着她拧干潮湿的眼眉。他看着她,看着她脸贴花黄,一身红衣,上了一乘喜轿,抬往林亭别墅去了。

    娘跟着她,这门亲事,娘一直赞同,娘认为她找对了人家。

    喜轿里的她,泪水满面,知道自己,从此无法回去了。

    他不留她,她嫁给谁都一样。何况李亿是此的好看的少年郎。

    嫁人,喜事。她在唢呐声里,用眼泪把旧爱深深地埋藏。

    那一年她十六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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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尽地在她的身上索取

李亿有妻,裴氏,家世显赫,身份高贵。只是世居江陵,不在长安城里。

    李亿给她置了别墅,亭台楼阁,水榭花石。他把她金屋藏娇。

    他说,薇儿,你就是我的阿娇。

    她认命了。今后一生也就这样,平常夫妇,举案齐眉,也没什么不适当。

    她娇笑,纤指划过他的脸颊,子安,那么你是汉武帝?

    是的。我是。

    你也不嫌臊得慌?

    他不理,他剥了荔枝的壳,凑近了她,嘴对嘴地喂给她。

    薇儿,我好不好?

    她羞红了脸,转过身,不好!

    他却把她紧紧地抱起,不肯松开,贪婪地,无尽地在她的身上索取。他剥她的衣裳,她说,薇儿,你是我的水,你是我的井,弱水三千,我就要你这一瓢饮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渐渐地爱上了他。

    他带她四处应酬,每到一处,他皆说,我夫人,鱼幼薇。

    旁人惊叹,是不是写一手好诗的那个鱼幼薇?

    他得意,正是我妻。

    他以她为骄,以她为傲,以她为荣。他拥着她,叹气,薇儿,薇儿,你是我实实在在的妻。

    她依在他的怀里,想,或者,娘和温先生的选择本身便是对?李亿年少有为,家资颇丰,跟了他,衣食无忧,一生无惧。

    穷怕了的孩子,最懂得珍惜。

    渐渐地,她和他越来越情好如蜜。

    他给她买上好的笔墨纸砚,两个人一起去浣溪纸坊,那老板对他们点头哈腰,一路跟随。李公子,李夫人,你们亲自来了?你们嘱下人来一趟就行了,我们会把你们要制的花笺送到府上的。

    她轻轻一笑,女以夫贵。

    她说,老板,我要十二花笺,皆要鲜花制的。春要桃花,梨花,茶蘼;夏要荷花,芙蓉,木犀;秋要菊花,桂花,海棠;冬要红梅,白梅,水仙。

    呀!李夫人要这么多花笺?有的我们店还真没制过,真不知能不能制好呢!

    咦,温璋不是给她制过吗?难道真的连他们老板也不知道有的花笺如何制取吗?

    贵店不是有位叫温璋的伙计吗?听说他制的花笺不错,可否叫出来见上一见?

    她想把她的温哥哥介绍给李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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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温璋?他是制得不错,可惜前段时间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也没有说。

    她黯然。这温哥哥,她大婚,他不来,还离开了长安,也不和她话别。

    李亿说,薇儿,咱们走,换一家纸坊看看。

    她随了李亿,慢慢走出纸坊。

    李夫人,您要的笺,我刚想,先试着制几页,过两天做出样纸来,把样纸送到府上,看夫人满不满意,再定夺如何?

    那老板急忙追来。

    不用了,她淡淡地说。

    薇儿,你又怎么了?别那么多愁善感的。李亿看她不快,拉她坐上富丽堂皇的马车。来,咱们一起去看《兰陵王入阵曲》。

    说着,马车风般地向西市的戏院奔驰而去了。

    戏院前,人头攒动,人人戴着木制的面具。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使得那凶恶,丑陋,恐惧,红黄蓝绿,七情六欲的恐吓面具,路人一只。

    他给她买来一副黑脸赤须,给他自己买了一副赤脸黑须。

    一红一黑的般配。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他给她戴上,她给他戴上。戴上后相互打量,她指,不好,李郎,你这个面具眼角有划痕的。

    他摘下一看,果真,眼角有一道白白的口子,忙去换,有人拍他肩膀。李公子,这位女子是谁?

    那人也戴着一副兰陵王面具,只剩两只眼珠,盯着她,目不转睛,眼光生了小刀,刀刀见血,要把她解了剖了。

    她一凛,寒意顿生。

    他仍在挑选,头也不回,回答道,我夫人,鱼幼薇。

    你夫人?你有几位夫人???那问话人冷冷的,再度相询。

    两位。他边给卖面具的老板付着碎银,边顺口答道。

    你是谁?她不得不问。

    那人理也不理她,拂袖而去,身形窈窕,显然是个女子。

    子安!她恐惧,她不安,她喊他,要让他看。

    他回答,怎么了?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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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抓奸夫淫妇!

李亿四顾,你要我看什么?

    她呆了,眼前人群汹涌,人人戴着面具,人人是兰陵王。每一只面具之下,都隐藏着一张她不清楚的脸,她让他看谁去?

    况那人早滴水入海,消失得无踪迹。

    他一看,也把面具戴上,张牙舞爪,目瞪如铃,大喊一声,拿命来,小辈!

    她吓得连连后退。

    他忙停下,拦腰扶住她,揭起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春风化雨的脸。薇儿,是我,是我,你的子安,你怕什么?

    她怕什么?

    她摇头一笑,我没怕什么。子安,裴姐姐催了你几遭,你该回江陵看看她。

    你怎么想起她来?扫兴之至!扫兴之至!

    子安……

    快,快要开演了,咱们快去看看。他拉着她的手,汇聚在人流。是的,是快要开演了,龟兹乐起,拍板、筚篥、羯鼓、筝、箜篌、琵琶等等乐器,悠扬声声,声声催着他们入戏。

    演完了,看完了,他牵着她的手,双双坐在马车里,一路都在讨论,那歌舞与乐曲。

    如果,幸福一直这样延续下去,该有多美。

    可你知道,幸福和不幸,常常比邻而居。

    至了林亭,刚刚进去,下人丫鬟都垂手低眉,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换了空气。

    他和她大奇,都怎么了?平日欢声笑语,今日怎么个个小心翼翼?

    他牵着她的手,到了大厅,只见一位女子,坠马髻危耸,八字眉哀呈,眼下一滴饰上去的嫣红流泪痣表明她的温柔。她身着绯的蓝花裙,轻纱披肩,体态丰盈地起身相迎。还唤着她:

    李公子,李夫人!

    是位大家风范,姿态雍容的美人。

    李亿如见鬼魅,后退一步,失声道,夫人!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子一笑,子安,你身边的才是夫人!

    她一个激灵,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忙忙一拜。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裴氏扶住了她,妹妹免了。

    姿态相亲。

    夫人,她……她是薇儿,我刚不久前娶她进门。

    那裴氏啐他一口,急什么,显得我多容不得人。说着早亲热地牵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啧啧道,真美,怪不得子安不肯回江陵,原来是有鱼妹妹这样的美人相伴左右,换了我,也不舍得回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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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姐姐,我——

    夫人,薇儿倒是多次劝我回江陵,只是我在长安还有些事未办妥,一直延误至今。

    妹妹,我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怀。子安一向忙碌,我知道的。那裴氏一笑,牵着她的手入座,妹妹长,妹妹短地问,好生亲近。

    看上去,是个温厚的女人。

    她心地单纯,她没姐姐,真把她当了姐姐一样的人。

    二女一夫,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也相安无事,天长日久,连李亿也放下了那颗悬悬的心。

    一日李亿出外应酬,夏日炎炎,裴氏邀她到凉亭吃酒,说是新到的冰镇波斯龙膏酒,要她尝个新鲜。谁知那酒性大,她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唤了丫鬟来,扶至卧房,睡了一梦。

    睡梦里只听一片喊打喊杀声,抓奸夫淫妇!抓奸夫淫妇!

    她含笑睁眼,想,可是那个丫鬟和下人私通了,让人晓得了,抓了个正着,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天,她在做噩梦!

    她身边躺着个赤裸裸的男人,黑皮粗肉,面丑目恶,正流着涎水,看着她的身子傻笑。

    而她自己,白馥馥一团粉香软玉,一丝不挂,一觅无余地躺在锦绣被里,和那傻男人同床共枕!

    她几乎昏厥,却又昏厥不得,想要起身,却又软弱无力。而卧室四周,皆是人影,裴氏首当其冲。

    一脸憎恨。

    姐姐,我——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男子。捉奸拿双,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你怎么了?我和子安一向待你不薄,你怎么干出如此勾当来?裴氏痛心疾首,严厉指责。

    娘冲了进来,薇儿,薇儿,快穿了衣服!

    给我挡住这老娼妇!裴氏大喝一声,下人们一下将娘生生地拉住,不许娘靠近。

    姐姐——她哀求。

    裴氏冷笑一声,呸!叫什么姐姐,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叫我姐姐?说着,把被子一旋,她的肉体,粉白晶莹地裸在众人的眼前。

    她闭上眼睛。她叫,子安——

    哎哟,子安在呀!他在门口。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还有脸叫子安吗?可惜了,这白团团的肉,便宜了个傻子,真是恶心。说罢,裴氏长长的指甲,在她的身上,轻轻地一掐,钻心地疼痛。

    她看着裴氏的眼睛,那冰冷的眼睛。

    似曾相识。

    哪儿见过?

    还不过来给我捆了这淫妇?裴氏命令道。

    猛地,她想起在兰陵王面具下看到过的眼睛。

    原来,裴氏就是那戏院前打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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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祷告一切未知的幸福

她突然明白,突然懂得,这个妒妇,一切都是她设的机关,是她陷害她。她心思简单,而她手段老道。

    裴氏,你——你——

    我怎么了?裴氏冷笑,一声令下,家法伺候!

    她赤裸裸地从锦被里被拎出。

    裴氏拿着一根浅绿的藤条,梢头一翘,竹叶青蛇出洞,吐着妒妇的舌头,“刷”的一鞭,一条血痕。

    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夫人,不要。

    她听了出来,是子安的声音。

    子安真的在!她睁开眼睛,她喊,子安,救我!

    裴氏抬头向门外望去,说,子安,她做出这等事来,你还要救她吗?

    她看到他在裴氏的问话里,拿手掩上眼睛。

    他不救她!他不救她!难道他也相信这件事情?

    鱼幼薇,你老实招了,说,说,说,说你怎么勾引了这傻汉子!裴氏对她又掐又拧。

    她倔强地昂起了头,一笑,裴氏,我没有勾引谁,你最清楚!

    我清楚什么?话声刚落,裴氏手中的鞭,兜头罩脑,欲望强烈,狠狠地抽了下来,深深恨,恨深深。

    一个小小的洗衣女子,居然敢称为李亿的夫人?

    贱人!

    自找的报应。

    她被打得昏了过去,而又苏醒。

    子安,她的子安,她在神思惶惑里看到,他掩着面,跑出了大门。

    ——她被裴氏逐出家门。

    醒来,浑身疼痛。贫瘠的屋里,那她从小长到大的屋里,娘正给她熬汤。李亿坐在她的身侧,抱住她伤痕累累的身,手指颤抖,薇儿,薇儿,你痛不痛?

    能不痛吗?

    凭白的侮辱,倾天而降。从此,她成了娼妇一样的女人,要背负深深的罪名。

    她泪眼看他,子安,你还相信薇儿的清白吗?

    相信。他点头。他抱着她,薇儿,我最清楚裴氏的脾性。

    她忘了他不救她的懦弱,他相信她!这对鄙微的她,已经够了。

    子安,薇儿嫁你多少天了?

    九十九天。

    子安,今后,薇儿,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能。我会想办法的,薇儿,你先不要担心。

    ……

    她不足百日的恩爱,就这样断送在裴氏的手中。我永看得见我自己,能看见那个叫鱼幼薇的十六岁的女人。她满身疮痍,苍白面孔,两只夜般黑的大眼睛,黑夜等待黎明一样等待着一个男子来安排她的命运。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她还年少。从春到秋,短短两季,她就经历了失恋、婚姻、嫉妒、鞭打,最终却被安排进了一所偏僻的道观,用来等。

    那道观叫咸宜观。

    咸宜观里住着一个少话的女人,名叫一清。

    可是因为话少,无有口舌是非,所以朗朗乾坤,万物一清。

    咸宜观,咸宜观,鱼玄机的咸宜观,千年后往回望去,碧树杂草里,它——瘦、小、矮、低,落寞地坐落在大唐曲江的上游,一如着了灰袍的女子,盘腿屈膝,坐在大地的蒲团上,无望而惘然地祷告。

    祷告一切未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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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她们往往比男人更先感知到

你祷告过吗,在木雕泥塑的像前,对着一堆无有思维的物体祷告。

    我不祷告,我要祷告也只和自身祷告。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是只争朝夕的活着的动物。我和林廊也是如此。林廊喜欢上了我的疤痕,他爱抚的时候,喜欢摸着那道疤痕,轻轻的,微笑的,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笑起来很好看,那笑从唇角延伸,一类含苞待放的水仙,在光与阴里有着美妙盛放的慢镜头。

    只是他很少笑,常常默默地打量着我,我望过去,他又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我不清楚他的大脑,在想什么样的事情。他是如此的外冷内热,我不是温度计,无法丈量他的内心。

    李亿时常打电话约我出去,我在游移,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我越来越喜欢林廊,喜欢他的表情,喜欢他的动作,喜欢他拿着DV机,站在街头的那份认真。我不想因了李亿,破坏这份纯洁的感情。

    一日我的一部电视剧刚刚完成,想要放松,便跟了林廊,去街头拍DV。到了街上,我们遇到一位老人,那老人一把胡子,满脸沧桑,推着一辆浑身都在响的自行车,流浪艺人一般,散漫地走过这城市的街道。

    林廊举起了DV机,捕捉镜头。

    我向那老人靠近,只见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上是一盆糖稀,粘粘捻捻,混沌不清,如一场积年累月,不清不白的感情。

    大爷,你这糖稀用来干什么?我问。

    吹糖人。老人说。

    在这样熙熙攘攘的现代都市,能遇到这样古老的艺人,是一种幸运。

    林廊真有眼力。

    我童心大起,要老人给我吹个齐天大圣。

    老人从盆里取来一块糖稀,在掌里肆意揉捏,一类上帝造人,拉、扯、揉、放、吹,一时鼓起腮帮,渐渐那无知蒙昧的糖大了起来,透了明,暗褐琉璃色,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是齐天大圣,搔耳挠爪,活灵活现,仪态可掬,只待相亲。

    林廊一声不吭,他在拍,一直拍,对着这位吹糖人的老艺人,拍个不停。我刚执着老人递给我的糖猴,还未来得及爱不释手,有人手指一触,“哗”的一声,那糖猴片刻碎了,尸首无存。

    我的手里只剩细细的一柄木棍。

    扫兴!

    我闻到一股淡淡、甜美、娇憨的香氛,是香水“幸福女人”。

    老公,我也要一个糖人。

    同样娇憨的女声。

    是什么样的“幸福女人”,带给我手里糖猴的不幸?

    我回首要看个究竟。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紧紧地挂在男人的胳膊上,小鸟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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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女人圆白讨喜的脸,圆到团圆喜气得似乎日日都在过中秋节。一脸的笑,宛若《红楼梦》里的薛宝钗,美得符合中国国情。而那男人,我早见过,原来他已经结婚。

    始君有妇,还恁多情?

    李先生!我含笑打了招呼。

    李亿看我一眼,嘴上的雪茄微微一抖,烟尘有几粒细细地散在风中。但他是什么样的男人,转而镇定,一笑,幸会,幸会,鱼小姐好。

    转而又去责备他的夫人,非衣,你看你,总是这么卤莽……

    非衣?

    裴夫人?

    我一怔。

    我细细地朝那女人再度打量去,只见她体态丰盈,肤若凝脂,光彩照人。显然李亿手段颇高,一边在婚姻里给她饮着爱情牌口服液,一边却把她全数欺哄。这才使得她患了爱情色盲症,看不到这婚姻外围早已彩旗飘飘,声色欢腾,举国同庆。

    啊,盲目,但也幸福的女人。

    我嫉恨。

    刹那,我嫉恨她的无知,她的盲目。

    愚蠢有时候也是幸福的一种。

    我太聪明。聪明在生活里,有时候比愚昧更糟糕。

    她也看着我,圆圆的眼睛下面有一滴淡淡的胭脂红。

    ——滴泪痣。千年前裴氏最喜欢的妆痕。

    她是裴氏?她是九世轮回的裴氏,又转世而来,和我重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不起,对不起。非衣看着我,一迭声地道歉,十分真心。

    没关系,我笑着握住她的手,柔若无骨,保养到指甲缝。

    嘴上互相礼貌,我的眼光却早已媚媚地把李亿一扫,无声地撩拨,李亿明显一怔,他未想到,先前我爱理不理,只当他是透明人,此情此景,却大送风情。

    老同学,你有这么美的夫人,也不介绍介绍?李夫人贵姓?

    我仍旧含笑想问。

    老同学?

    李亿瞪大眼睛看着我,非衣的嘴巴也张成“O”形。韩国女人的表情,她倒是学足十分。

    我知道,她一定吃惊,她的老公,居然有这么个妖娆的女同学,简直是飞来横祸,惨无人道。女人一向天性敏感,同类里的狐媚子,她们往往比男人更先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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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吻着我的耳垂,酥痒到万分

我心里一笑,轻轻给李亿眨了一眨眼睛。

    贿赂成功。

    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亿是什么人?常年地跑世界,能不懂女人的眼神?他立马和我同声共气,沦入同一阵营,开始欺骗他的夫人,非衣,我的老同学鱼茉莉。茉莉,不客气,我太太姓裴。

    果然是裴氏!

    遇到故人。

    我笑了起来,把手与裴非衣握得更紧,心里暗道,裴氏啊裴氏,现在该是你还果的时辰。欠债还钱,欠人还人。

    ——这个叫李亿的男人,我吃定他了,我就要勾引。

    林廊偶然地把这一幕都拍了下来,制成一张DV。他常常把他拍的DV,都制成扁扁的,盛了不同故事的光碟——亮晶晶的冢。

    他把这一张DV叫“糖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取了一个这样的名称。

    他不说缘由。我从来不问。

    我开始和李亿约会,出去一次,我回来就看一次那光碟,看着光碟里释放出来的裴非衣,看着她张着嘴,那圆圆的“O”形,诧异到丢魂。这个时候,我就会端着咖啡,对着那荧幕里的她说,裴非衣,你的嘴,以后会张得更大,直至你失去你最爱的人。

    李亿对我渐渐倾心。

    玫瑰、钻戒、香水,所有男人应有的殷勤,他都做得面面俱到。

    林廊不管我,他看着这一切,水波不惊。

    泡吧回来,李亿送我下车,拥住了我的腰,不肯放行,茉莉Baby,我喜欢你。

    说着,他吻着我的耳垂,酥痒到万分。

    糟糕!现在还不到时辰,得来不易,温火慢炖,男人才肯为之失心。我要在慢慢的勾引里,令他的心,把裴非衣驱逐出界,剥夺爱的权利终身。

    咦,你真肉麻。我笑着推开了他,你真不愧是情爱班毕业的,是不是追女人追习惯了,老用这手段,如此俗套?

    他皱起了眉毛,俗套?Baby,爱情本身就俗套。

    我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天上一轮圆月,圆到令人感觉平庸。我说,李亿,我不喜欢太圆满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缺憾才令人心动。

    是吗?他逼近我的脸,看着我,茉莉,你的意思是我做得太圆满,太合常规?那你说,怎么样才够新颖?

    我嘬起了嘴,吹了一口气,至他的脖颈。然后边转身上楼,边笑着道,李亿,调情,还要我给你教怎么新颖?那太没意思了,你先回家面壁三天。

    不要走,你这个毒药女人!

    李亿猛地把我拦腰一抱,我整个人离了地,让他三步并做两步地抱至车前,他恶狠狠地把我一按,说道,Baby,是不是这样,暴力一点,你才心动?

    不好!

    玩笑开得过分,他会错了意,真把自己当了猎人,我得脱身。

    我慢慢推他,李亿,追女人要有绅士风度。我不欣赏卤莽的男人。

    他放开了我,看定我,茉莉,不要和我玩,我是认真的。

    我心里暗笑,认真?每一个男人都对女人说我是认真的,只是一得到,就成了绣花用的针——不过是认了一下针。

    我抬头看他,逼近主题,李亿,你既然对我是认真的,那么你打算把你太太如何处理?

    难道他忘了他家有正宫,需要宠哄?

    他知我将他一军,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茉莉,我——你——非衣——

    我嫣然一笑,打断他的话,拿手指在他的胸前打了个叉,别说了,李亿,演男女三国戏,我没什么兴趣。说什么话前,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实现的能力。

    说完,我正要推身离开他,有人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什么,“砰”的一下,击在他的肩膀上。他突然矮了,跌坐在地。我看着那打他的人,是那方头方脸的保安,他手里提着根警棍。

    鱼……鱼小姐,你没什么事情吧?这色狼,交给我。他正气凛然地道。

    我明白了他的好心,大笑起来。李亿站了起来,揉着肩膀,喊,你们的头儿在哪?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丫瞎了眼睛——

    我笑看着他,揽住他的脖颈,得啦,谁让你过分?人家也是好心。

    那保安一看,知道不对,渐渐后退,边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没事了,你走吧。

    他一听,拔腿就跑。

    李亿白我一眼,便宜了这小子。

    我说,有点绅士风度嘛,人家也是为我好。

    他不吭声,自揉着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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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2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鱼茉莉,我是你养的鸭子

我笑着拿指给他揉捏了几下,说,这下抵了债了吧?回家去吧,回家有老婆牌跌打丸,一吃就好了。

    他说,打的又不是你,你不痛,当然说风凉话。

    我把手往夜空一伸,咦,真的有风。说着把自己的肩膀一抱,我有点凉了,我要回家去了。

    李亿大笑起来,摇头,茉莉,就你会说俏皮话,谁不开心,也让你逗得开心了。

    我说,那好,你开心了就好,我上楼去了。

    说罢转身,刚走几步,他就追了过来,茉莉,茉莉——

    我站住,怎么了?你?

    他慢慢把一盒夜点递到我的手心,说,茉莉,关于非衣,你得给我时间……

    我笑了起来,我开玩笑,李亿,不要当真。

    他看着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道,好,我要的效果快要达到。

    这时电梯开门,我走了进去,我看着夜点盒子,那是一盒麒麟酥,我专门给林廊买的,他最爱吃这种点心。

    你要知道,一到周末,林廊如若不去泡吧的话,就会常常待在网上,在网上和美眉们胡扯不尽。

    我轻轻地拧开了林廊的房门,想给他来一个拥抱。刚推开门缝,就听到奇怪的喘息声。

    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我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那是爱欲的声音。

    那声音冻住了我,我不敢稍有移动,我似乎怕打扰他们,我似乎是在观看一场小电影。你如果看到那一个镜头,你会以为,鱼茉莉这个女人,变态得过分。

    其实,半天,我的大脑成了真空。

    半天,我才知道自己目前最应该做的,是慢慢地后退,慢慢地后退,后退到墙角缝,变成蟑螂,蚂蚁,甲壳虫之类的物种。

    小到看不清。

    整个人都快要退出家门。

    却一呆。为什么?这是我的家,选择离去的应该是床上和林廊厮缠的女人,而不是我。

    我又进了家门,把夜点放在茶几上,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等。

    门开了,他穿着睡衣,推那女子一把,你走吧。

    那女子说,你抱一下我,我就走。

    我讨厌这样,你走吧。

    那女子低垂着头,满脸泪痕地低着头。她只顾得自己悲伤,她没看见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

    那是个漂亮的女子,瓜子脸,鼻尖微挫,好似碰掉了一块,反而有着缺憾的美好。染了金黄的发,两垛麦子一样,堆积在脸的两侧。

    我把烟放下,说,林廊,你抱一下她。

    他们这才看到了我。林廊这才看到了我,他看我一眼,毫不畏惧,没有一丝的羞涩。他本如此,我没期望在他的脸上看到不好意思这个表情。他理也不理我的话,转身就进了浴室,去清洁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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