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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原创/苏 黎 世 的 火 车 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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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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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的火车站



第一部分



一 引子

清晨的阳光照射着左边的脸,我独自一个人站在德绍冷清的街上,点燃一颗烟。秋天的风吹乱我的头发,也带走烟,缥缈的我只吸到淡淡的一口。蓝天远处洒着一抹云,轻柔不带一点声息,飘然不知踱向何方。在天边迷路的是我的目光,目光里那抹云渐渐变得抽象,抽象成一幕幕蒙太奇,反复播映那些不曾久远的,过去的种种我不曾拥有的爱情。



二 新生活的开始

一切都是从半年前我搬进那个房间开始的。

在德国东部的这个小城德绍,想租到一件满意的房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当我从房主施密特先生那里租来公寓的顶楼时,我感到十分的幸运。事实上的确幸运。这座坐落在Einbahn大街上的公寓式施密特先生在德绍遗留下来的旧居,现在他和夫人还有两个孩子已经全家搬迁到了耶拿,只留下七十多岁的父亲---一个脑子有些糊涂的老头子。他就住在这个公寓的二楼,我的楼下。老头子很和蔼,但是说话总是稀里糊涂的。交涉了半天,我才搞清楚他的意思:房租每月一百二十欧元,包水电,不必交押金。

“因为我信任你。”老头子这么说。

那好吧,老头子,我就是你的新邻居了。

我提着自己的大旅行包,跟在一步一蹒跚的老头子后面来到了公寓的顶楼。他浑身翻着兜子,似乎在找钥匙。

“唉,也许被我忘在客厅的抽屉里了。您等我一下,我下去拿。”

真是个糊涂的老头子。我这么想着,转头目送他蹒跚地下楼去。等了一小会儿,不见他上来,我便随便地推了一下顶楼的门,它竟然自己打开了。也许老头子上次根本就忘记了上锁。于是没等他上来,我就自己推门走进了房间。


慢慢环视房间的四周,我发现这是一件典型的阁楼。门所在的墙壁是直立的,余下的三面都是斜立的天花板。正对门有一扇窗子,窗外正是初夏黄昏的景色,能看见街上高高的法桐树,还有金黄色的夕阳。

真是不错的房间。我这么想。

吴子里面家具齐全:冰箱,电视机,沙发,靠门旁还有个小书架,地上甚至还铺设了地毯。房主人真是想得周到,一个月一百二十欧元的房租对于这些来说已经是便宜到家的价格。虽然家具有些陈旧,不过于我已经接近奢侈了。

“这些家具是上一任房客留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子已经推门进来了。

“上一任房客?”我惊诧道。

“是的。他从去年春天开始一直住在这里。可是不知为什么,冬天的时候他突然说要伴走,于是结了账之后就音讯皆无了。连家具也没拿就走人了。他和您一样,是个帅气的中国小伙子。嘿嘿……”老头子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掸掉沙发上的浮尘。

“噢。”我嘴里这么咕哝了一下,心里想,或许那个人已经回国了吧。走的时候家具来不及卖掉,而他自己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因为在德国,他已经呆了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能从大街上捡到这些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在法兰克福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搬家时把整套的组合沙发丢在门口,可惜当时没有力气自己搬走就是了。说不定那个人欠了人家电信公司的手机费还没付清就跑回国了呢。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一下,把双手搭在窗台上,透过打开的窗子看街上行使的汽车。

“可是,我对您还有个建议。”老头子在身后慢慢地说道。

“什么?”我扭过头,看到老头子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

“或许应该叫做忠告或劝告什么的吧,反正我建议您离毒品那东西远一点。”老头子紧锁着眉头瞪着眼睛看我。

我稍微愣了一下,解读着老头子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知道他这番话是什么来由。

“没问题。如果我活腻了,一定来问您怎么搞到那些东西。”气氛有点尴尬,于是我开始胡扯。

听我说完这番话,老头子似乎又很开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你还挺幽默。别紧张,我只是给您提个醒儿。”

也许只有你这样的德国人才会欣赏这种无聊的幽默吧。我心里嘀咕着。

其实我并不紧张,只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建议”搞糊涂了。我开始猜想他话里的含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好了,万事俱备。小伙子,祝您在这里生活愉快!”老头子微笑着,看上去心满意足,丝毫没有刚才那么严肃的表情。





三 神秘的前任房客

在德绍生活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一个人住在一间家具齐备的阁楼里,拥有一扇阳光充足的窗子,邻居是一个说话颠三倒四令人费解的德国老头子,我想象不出比这更简单可爱的生活。

每当下午的时候,阳光就会通过窗子透射进来,谢谢地照在房间里的羊毛地毯上,映得那摊子上的红色花纹鲜艳如血。

我换掉了原来的天蓝色床单,套上自己的浅咖啡色床套;周五的时候去了一趟街角的那个名叫“阿迪”的超市,买了满满一冰箱的蔬菜和调味品;沙发本来就没有套东西,我也只是买了一个大大的垫子放在上面。这样,屋子里就有我自己的气息了。

门旁边的小书架上零星摆着十几本书。这一定也是前任房客留下来的。我这么想。

看看书的封皮,多数是文学类的,只有少数几本是德文版的技术类书籍。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其中的几本小说,作者的名字是村上春树和王小波;还有一本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我不明白前任房客看这种变态的作品干什么;另外还有两本诗集,是国内诗人的作品,我却不认得那封面上作者的名字,因为我对诗并不感兴趣;那几本德文书的封皮上写着“Informatik”,“Geographie”,“Elektrotechnologie”,大抵是信息学,地理学,电子技术一类的理科书籍。看来前任房客是个理科生。不过他将这些东西留给我这个学文的确是浪费了。不过,至少目前我还有村上春树和王小波可以看:村上是我一直喜欢的日本作家;而王小波---虽然觉得他神经兮兮的,但至少这几本有限的中文书籍可以让我度过无聊的时光。



通过一个星期的相处,我越发感觉老头子的糊涂,也对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老头子的名字叫做米歇尔.施密特,可我从来不叫他施密特先生,也不叫他米歇尔,而叫他“老头子”。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每次叫他“老头子”的时候,他总充满活力地用那浑厚的嗓音回答“Ja?”并且脸上总挂着自信的笑容,深陷进眼窝的蓝眼睛透射出智慧的目光。不过这种目光只在他清早起来凝视朝阳的时候才可以看见;多数时候,他还是微驼着背,眼神混浊,走路蹒跚,不愿活动,连手指头也懒得动一下。

在德语里面,不相熟的人,或是晚辈对长辈要用Sie(您)来称呼;只有朋友或年轻人之间才直呼对方Du(你)的。因为我是老头子的房客,是付给他租金的客人,所以他一直以“您”来称呼我。可由天老头子突然对我说,能不能称我为“你”,我知道这对德国人来说是亲密的表示,于是欣然答应了;再加上他一直不介意我叫他“老头子”,于是我对这位老人越发有了好感。


这个星期六的下午,初夏的阳光照进我的房间,屋子里暖洋洋的。我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新买的大垫子上面,随手翻着在书架上找到的那本《挪威的森林》。

我还记得这本书。那还是我在东财念书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初夏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自己靠在寝室的椅子上,双脚搭在窗台上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那情形与今天像极了。于是不禁开始怀念起来。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这本书的真正主人---那个前任房客。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这个沙发上看这本书,就像我一样。在把书前后快速翻看一遍,确定找不到盖章或签名什么的,于是也无从知道书主人的名字。

他现在会在哪里呢?我这么想。唉,算了,反正与我无关。摇摇头,埋头继续看书。

就在此时,我听见门外的过道传来一脚深,一脚浅,慢悠悠的脚步声,我知道这一定是老头子来了。没等他走到门口敲门,我便一骨碌爬起来“轰”的一下把门打开。这一突然的举动让门外的老头子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有什么事吗老头子?”我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老头子瞪大眼睛的表情。

“混小子,你不想要你的信了吗?”老头子稍稍定了定神,昂着头说道。

“信?”我诧异地问,“什么信?”

“当然是从中国寄来的信。我看不懂上面的地址,是中文。所以猜想应该是你的信。”老头子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在我眼前摇晃着。

我接过信封,看见信封的正面写着这里的地址:

Einbahnstr.14
06844 Dessau
Germany

信封上的笔迹很工整,但是并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信封上用中文写着这样的地址:

V.R.China
天津市上海东路2号 4009房间
Angela


这封信明显是从天津寄来的,寄信人是Angela。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并且我在天津也并没有朋友。更何况,我的新地址也没告诉任何一个人。很明显,这封信是寄给那个前任房客的。

这个时候,老头子看我望着信若有所思,便自顾自转身下楼了。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考虑怎么处理这封来迟的,并且寄错对象的信。

按理说,从国内与那前任房客通信的应该是他比较亲密的人,否则不会大老远的用手术的形式联系吧;但又一想,既然是亲密的人,为什么又不知道他已经搬走的消息呢?前任房客是去年冬天离开的吧?记得老头子是这么说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叫Angela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新地址了。

再次看一眼邮戳,是今天的日期没错。这是为什么呢?我心中充满疑惑。

正在发呆的当儿,老头子敲响了我的房门。

“刚才一不小心忘记交给你这个。”打开门来,第一眼就看见气喘吁吁的老头子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向我伸过来。

“这是我上个月打扫这个房间时发现的,现在把它交给你,或许当你下次回国时,会将它物归原主。”老头子仍旧喘着粗气。

我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位美丽的中国女孩的半身像。

不知为什么,我自然而然地将这封信和照片上的女孩联系起来。第一时间我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好奇心告诉我,一定要把这封信拆开来看个究竟。





四 第一封信




我今天一早六点半就从床上起来了。刚起床的时候头发被压得乱七八糟,可是我不想梳头。妮妮跟我说,你要梳头,不然看起来像只小兔子。可我还是不想梳头。我就对妮妮说,我不梳头,我今天一天都不梳。可是讨厌的妮妮却冲到我面前拿起她自己的梳子给我梳起来。我大叫着,特别想推开她,可我却没真的动手推她。后天还是潘姐过来把她拉走了,还对她说Angela不想梳头就随她好了。妮妮嘴里仍然念叨着,可他看起来真的像个小兔子。我有点讨厌妮妮。还是潘姐好。

今天我终于吃到一直以来都想吃的炸薯条了。是潘姐从麦当劳买给我的,她说今天食堂里没有炸薯条,并且食堂从来都不做炸薯条的。潘姐真好,这反而让我对她产生歉意,从前我不该对她那么坏的。

由于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炸薯条,我今天一天的心情都特别好。

下午我们大家一切去了河边的公园玩,那里的风景真是美丽极了。夏天来了,草地开起了淡黄色的小花。

还记得乐乐吗?就是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胖胖的小伙子。他喜欢待在我身边,每次出来的时候把都会逗我开心。我也蛮喜欢他的。这次他这个一朵小花戴在头上,问我,他像不像刘德华。我笑了,笑得很开心。乐乐也笑了。后来我们每个人都着了一朵小花戴在头上,引得路过的人都看我们,他们也开心地笑起来。

乐乐偷偷地告诉我,我们成了明星。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看到了河面上反射的太阳光,那么耀眼,一闪一闪的,闪的我睁不开眼睛。也许是眼睛被刺痛了,忽然有一颗眼泪流了出来。

我觉得黄昏的河边最美。因为一切都会黯淡下来,不那么跃动,也就不会让我的情绪激动起来。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情绪激动了。因为黄昏的时候我会注视着夕阳发呆,想些理智的事情。这是潘姐交给我的方法。他说这样会让我成熟起来,变成令人喜欢的样子。

Angela
03.06.02








叹了一口气,我把信放在腿上,抬起头来看窗外的夕阳。

这只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死后不能满足我的种种好奇心。我这么想。在心理甚至看不出这个Angela和前任房客的关系。从字面上判断,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女孩的文采也只是一般,多数时候只是平淡地描写生活起居而已。看样子,它还是个整天在寝室疯闹的女大学生。

不过这个女孩真的是蛮可爱的,像个小孩子,却又不乏细腻的心思。尤其她会对一包薯条产生满足,这十足是我欣赏的类型。我真是有点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随手拿起身边那张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照片里的女孩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廓出中间那一张白里泛红的脸蛋儿;眼睫毛很长,眼睛微眯起来;脸上羞涩的笑容轻轻牵起嘴角,令嘴唇形成可爱的形状,红红的,颜色像樱桃那般;身上穿着黑色的棉衣,毛茸茸的帽子披在肩上。

照片显然是冬天拍摄的。据我所了解的一点摄影知识,用远焦镜头拍出来的照片,焦点是清晰的,而远处和近处的景物则是模糊不清的。即使这样,我还是便认出她身后的景物:那是天津火车站广场上那口钢铁制造的大钟。

照片上的这个女孩,说实话,着实是个令男人怦然心动的角色。

不过,她是不是Angela呢?



五 回信

这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斜斜的天花板。

我听到楼下传来“突突突”的声音,那一定是老头子又在除草了。轰鸣的机器声音里掺杂着狗叫的声音,也许是老头子的牧羊犬在追逐飞到院子里来的麻雀。噪音让我无法继续睡下去,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到盥洗室洗脸刷牙。

从上次收到Angela的来信和女孩的照片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那之后我提笔给Angela写了回信,但只是提醒她,她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我还记得信里面的内容:

Angela,

见信好。你我并不认识,但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是想告诉你,你的朋友---恩……或者别的什么,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似乎你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好像也没通知你信的联系方式。我是这栋房子的信房客,而你的朋友是前任房客,我们之间并不认识,也没见过面。只是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以免日后不必要的浪费。

你忠实的 江泰

2003年6月8号


从德国寄往国内的信件应该在一周之内便能到达,于是我想现在Angela已经收到我的回信了吧。当她收到我的回信以后,我便不会再收到他的回信了。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得不承认,我在这里的生活会有些孤独,我渴望与人交流,可多数时候只能一个人看书,或者看看前任房客留下来的电视---当然,都是德文节目。那个老头子也不是很好的谈话对象,况且我们说话时是肯定不能用中文的。在想想照片上的那个美丽的女孩,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六 第二封信

洗完脸刷完牙,我回到房间,拿起窗台上的那瓶香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我刚搬进来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的,当时只用了很少的一点点。这一定也是前任房客留下的。

香水是范思哲的Bluejeans,这能看出前任房客有不错的品味,并且也是个爱整洁的人。香水盒子上贴着红色的标签,这是德国商品打着的标志。标签上写着:
19.95

我打开香水,往自己的脖子和手腕上各喷洒了一些,涂匀。顿时,我的身上散发出范思哲迷人的香味。这种香味是男性香水特有的,能表现出男人沉着冷静的气质。

“喂!你在窗台那里做什么呢?”老头子关闭了除草机,在楼下冲我大喊。

我把双手支撑在窗台上,对老头子微笑道:“没什么。”

“快下来,你又有信了!”老头子冲着我挥手,叫我下去。

信?又有信了。这次还是Angela吗?我一口气冲下楼去,来到花园的草地上。

这时候老头子的狗跑到我身边,不停嗅我身上的味道,也许我身上的香水味让它觉得舒服吧,它不住地摇晃尾巴,伸出长长的舌头,抬头看着我。

“给,这是今天早上刚刚在油箱发现的。”老头子说着,从裤子兜里取出一封白色的信封,交给我。

“谢谢。”我接过信封,并没注意老头子脸上的表情。

信封上的字迹我认得。

“喂,混小子,晚上我们去Rathaus-Center吧,里面有一家北海鱼餐馆,一起去吃吧?”老头子说。

“对不起,我今天没兴趣,下次再说吧。”这是我已经转身向回走去,急于打开这封信了,所以并没有答应老头子的邀请。

果然不出所愿,这是Angela写来的。但是这封信还是写给那个前任房客的,而不是给我的回信。因为从时间上也可以判断出来,这次的信是写于一个礼拜以前,而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收到她的第一封信,而我的回信还没有寄出呢。

这一次,她仍然没有写称呼。






晨风挟着花瓣,朝阳笼着整条寂静的街。路上行人寥寥,唯有我自己一个人站在窗前冥想。妮妮和潘姐此刻还在睡着,早起的鸟儿却啁喳有声。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我总能想起印象中的那个火车站。你知道那里的样子吗?

我已经记不起火车站的建筑是什么颜色的了,不过在我印象中那些墙壁是灰色的,并且拥有尖尖的屋顶。月台上伫立着雨搭,下面有长长的凳子。邓子是木质的,坐上去总会农的屁股痛痛的。月台的远伫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标注了站名。那是用德语写成的,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那个单词一定是---苏黎世。

那里的晚上,灯会亮起来,给人以温暖。热心的工作人员会走过来问候,说着听不懂的语言。我在自动热饮机买了杯咖啡给自己,它会让我熬过等待的时间。那个时候等车的人很少,所以我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当喝到第二杯的时候,也该是上路的时候了。

我很想再去一次那个火车站。不知道这一次,我会不会还是一个人呢?

Angela
03.06.09



这次Angela的信与上次有所不同,言语间不像第一封信那样简单幼稚,而表露出了更加细腻的心思和观察力;叙述事情也不那么直白了,而增加了淡淡的忧郁。

看来他去过瑞士,因为她提起了苏黎世的火车站。瑞士我并没有去过,不过我知道那是一个德语国家,也有少部分人说法语和意大利语。瑞士的火车站是用德文标注的吗?应该也有法文吧?唉,我在想什么呢,差点忘记Angela应该分辨不清那站牌上的语言吧。况且,那只是个地名而已。

不过,我开始有点怀疑她和前任房客的关系了。从信的内容看,Angela并没有写肉麻的东西,也没有问候和关心的语言。所以,我排除了他们是恋人的可能性。也许只是普通朋友吧?或者是网友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些开心起来。我又拿起那张照片,想象着,这一定是Angela,仔细端详起来。



六 第三封信

世上总会有事情出人意料,给人惊喜。

本以为Angela收到我的信以后,便不会再来信。谁会想到,又过一周以后,我收到了来自Angela的第三封来信。而更令我惊喜的是,这封信是真正写给我的。

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全身靠在大大的垫子上面。

这次Angela的来信与上次有所不同,地址和信的内容都是用印刷体打印出来的,只有结尾落款用黑色的水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与前两次一样,信的开头并没有称呼。这许是她写信的习惯吧,真是不规矩的习惯。



你叫做江泰吧?很高兴有缘和你认识。想来你在德国的生活一定很乏味吧?我从前也有朋友在德国,他说,德国是个langweilig(无聊)的国度。我的生活也很单调,步入,我们经常通信吧。答应我,好吗?

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也不了解彼此,但我从你的回信可以断定,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若要找朋友的话,这样的前提在我看来已经足够。

刚才我说自己的生活很单调,其实现实的情况要更糟糕。虽然每天的生活总是循规蹈矩没有波澜,但我的心总被各种各样的压力
压得透不过气。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总不对劲,也没人愿意跟我说话。尽管我努力尝试去接近他们,然而却总事与愿违。这样的生活几乎令我发疯。曾经破碎的感情让我几乎麻木,我找不到新生活的起点。我需要尽快开始另一段新的生活,远离现在的人群,忘掉曾经令我伤心的人。

你会收到这封信吗?但愿能。我希望尽快收到你的回信,给我以解答。

Angela
03.06.14



我放下了手中的信,又拿起照片,对这上面美丽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这正验证了我长久以来的认识:每个女孩都有千回百转的细腻心思。只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Angela也有冷静和理性的一面,这次的信里完全看不出她那小孩子般的幼稚,而变成了为自己的生活和未来担心的迷途羔羊。字里行间里,我能猜出她的困窘和压抑。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好起来,变成那个无忧无虑的她。

至于那个前任房客,猜也猜得到,一定是个抛弃了Angela的负心人,自己跑到德国音讯皆无,令她伤心欲绝。而Angela却不停地给他写信,这表明,Angela对他还有所眷恋吗?

唉,女人。

第二天,我便给Angela回了信,给他讲述我的生活,讲糊涂的老头子,讲那条缠人的德国牧羊犬,讲房间里的那扇窗,和窗外的夕阳。我希望,这能让她忘掉过去,将注意力转移到新的生活上去。



七 深沉又忧郁的Angela

第三天清晨,我从睡梦中睁开双眼,看到斜斜的天花板,却没听到突突突的除草机的声音,只听见麻雀在唱着歌。我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这个时间,Angela那边应该已经是下午了吧?她在做着身什么呢?

我走到窗台边,早晨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有些疼,让它们睁不开。老头子站在院子里,双手背在后面,背对着我。他的背微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身旁蹲着那条漂亮的牧羊犬,乖乖的,也一动不动,只是不是晃动一下尾巴。

我走下楼,来到院子里老头子的身边。

“今天起得比平时晚呢。”老头子头也不转,看着前方对我说道。

“嗯。今天怎么没除草?”我俯身抚摸那只狗的头,因为它又凑到我身边,在我身上不住地嗅,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抬头看我。

“嗬嗬,草不是每天都要除的。否则我家的草坪就变成耕地了。你以为我真得那么糊涂吗?”老头子仍然看着前方,平静地说。脸上是自信满满的表情。

“噢。不过,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抬起头,看见老头子背后手上的白色信封。

老头子好像刚想起了什么,快速把手从背后抽出,发觉自己手上果真有个白色信封。

“噢!嘿嘿,这是你的信,被我忘记了。”老头子没有了刚才的自信满满,脸上的表情转为笑嘻嘻的,“是昨天收到的。”

“那昨天怎么不给我?”我面无表情地道。

“嘿嘿……昨天忘记了。”老头子脸上泛起红来。

我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信,说了句谢谢便转身往房子里面走。

“喂,今天去吃北海鱼吗!?”我听到老头子叫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没兴趣!”我头也不回,拉开一楼的门,走进了房子。门外那条狗汪汪的叫声渐去渐远。



我想,Angela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以前写信都用黑色水笔,轮到我的时候又换成了打字。可这次又用起了黑色水笔。并且这一次又变成了忧郁的她。

他一定是感性的,情绪会经常发生变化,有时快活,有时悲伤;有时冲动,有时冷静。我这么想着。

下面是她来信的内容。没有称呼,一如往常。


你去过苏黎世的火车站吗?那里真的好美。

坐在火车站的长凳上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山。那山是那么高,高的比云彩还要更接近蓝天。山顶是白皑皑的一片,我想那个地方一定没有动物出没,否则,那么冷,他们怎么生活呢?如果我能到达那个地方就好了,因为我猜,那里一定比这里更接近天堂。

每当时间到达正点的时候,火车站的大钟就会准时敲响。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喇叭里便会有一个女人咕咕哝哝不停地说话,用不明白的语言。

那天在苏黎世的火车站,我一共买了两杯咖啡。第一杯是为了取暖;而第二杯,是为了让自己在一杯咖啡的时间里,决定是否离开。

今天乐乐又来找我了,冲我笑。他总是这样。我也对他笑了,因为,我的朋友很少很少;妮妮一直在那边梳头,用了很长的时间。我想,如果她不花那么多时间梳头的话,他也一定会变得像一只小兔子。

现在想想,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河边的公园了。我想再去一次,否我便不会想理智的事情,也就不会变成熟起来,变成令人喜欢的样子。

Angela
03.06.15




八 见面

Angela这次又提起了苏黎世的火车站。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为什么这么另她难忘呢?这是在我心中不解的疑问。

看看落款的日期,遇上一封信只差一天,可能是受到我的回信之前,她受不了心中的烦闷,而向我倾诉吧。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与Angela持续不断地通着信。因为德国和国内之间的通信经常需要一周的时间,所以有时候我们等不得对方的信到达便又提笔来写回信了。这于是造成了我们之间经常无法针对每一封信的内容来对应的回信。

Angela还像以前一样,给我写信有时用黑色的水笔,有时则用打字的方式。时间久了,我渐渐摸出了规律:打字机用来讲述自己的烦闷,生活中的种种经历,心灵深处的活动和对未来的憧憬;而黑色水笔则多用来作为随笔,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的信手涂鸦。印刷字体的她是冷静的,冥思的深沉的;黑色水笔的她是躁动的,感性的,冲动的。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她多一点,我只是在她的笔墨间不停地摇摆着,感受着,心随着她的快乐而愉悦,随着她的忧郁而悲伤。渐渐地,我已经深深陷入Angela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他的信,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以说,这些日子我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我几乎每天都在等她的来信;每当收到信都会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读完,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又陷入深深的焦急地等待中。如此往复,循环不断。

然而令我奇怪的事,她从不在她的信里面讲述她的职业,或者学业,和那个令她伤心的男人。至于曾不止五六次提到的苏黎世的火车站,有关它的来历,和它背后的故事,她更是只字不提。

我总在想,什么时候能够见上Angela一面呢?

两个月后,机会终于摆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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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时间进入了十月,我身上的衣服不断地加多,加厚。

又是一个早晨,我从梦中苏醒过来,听不见麻雀的叫声,只听见老头子在院子里扫落叶的“哗哗”声一阵阵地传来。

我披上外衣朝楼下走去,看见老头子的牧羊犬趴在一楼的正门口,脑袋伏在前爪上打盹儿。许是听见我的脚步声,它倏地从地上站起来,凑到我身边,不停嗅着。

老头子见我醒来,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

“有我的信吗?”我开口便是这句话。

“有。”老头子干脆地答道,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却大失所望。信封上不是黑色水笔,也不是打印机的字体,而是一看便知道是批量印刷出来的那种信封。上面的地址用中德两种文字写道:

中华人.民共和国留德人员审核部

这是我才想起来,两个月前我曾向留德审核部交送了自己在国内大学的毕业文凭和成绩证明,想通过这个机构获得认证书,以申请德国的大学。现在,一定是他们通知我回国考试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兴奋起来---终于得到与Angela见面的机会了。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老头子忽然笑容满面地对我说:

“回国的时候不要忘记将照片物归原主啊。”

嗯?难道……




在归国的飞机上,我的心忐忑不安。匆匆回国之前,我曾给Angela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将要回国的事情,希望与他见上一面,并告诉她拜访的日期。不知道Angela会不会及时收到信呢?她又会不会同意见我呢?

此时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照片,想象装在旅行箱里的几十封信,我告诉自己:无论怎样,我一定要到信封上的地址去找她,并且让她亲口解答在我心中关于她的种种疑惑。






信上约好的那天,我站在信封的那个地址前---天津市上海东路2号---发呆地说不出一句话。在那个地址上是一座五层的建筑,大门口的牌匾上赫然写着:

天津市第一精神病医院

医院门口静静站立着一位短发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看着我。她看到我便缓缓地走过来,试探着问我:

“你,就是江泰吗?”


第二部分



他曾说,我是个矛盾的女人,表面冷若冰霜,内心热情似火。

我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可它却不属于我。每天有很多的人在这个城市里走着,向东,向西,向北,向南;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表情,热情,呆滞,微笑,冷漠。我经常揣测他们的心理,窥探他们心中的秘密。从他们行走的方式和他们的表情,我能得到某种启发,使我更了解自己的行为和心理,也能知道我生活的这个城市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说白了,他们是我的镜子,让我自己在自己面前,一丝不挂,暴露无遗。

也许说到这里,你能猜出我的职业。不,你错了,我是个精神病医生。

我拥有自己的命运,可命运偏偏戏弄了我。从大连医科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天津第一精神病医院工作。本来拥有远大理想的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每天面对精神失常的病人,拿很少的工资。起初我还能坚持,可我越来越发现,与那些病人相比,我自己更像一个病人。

我的日子一直是灰色的,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叫童雷的男人。




每个人都会以为,酒是男人的象征。可现实却是,总有些女人天生就不畏惧酒。我便是其中一个。

从十二岁和第一口酒到如今,我还从未体验过“醉”是什么滋味。十八岁失恋那次,我喝了五瓶啤酒和一瓶德国巴登州红酒,那只让我多去了几次厕所;大学二年级系导员追我,,结果在饭桌上我把他喝的找不到回学校的路;大学毕业那辞谢师宴,我第一次喝白酒,记得那次和另一个男生两个人喝了三瓶一斤装的老窖酒,最后我对着他红的像交通灯一样的脸说道:这些酒还不够弥补我的眼泪。



从工作那天起,我便常去一家叫做“机械草莓”的酒吧。我妄图花钱在那里找到醉的感觉。

那天,晚上十点一刻,我像往常一样来到那家酒吧。人并不多,散台上坐着两对情侣;吧台上只有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我径直走到吧台坐下,要了一瓶克罗纳。

“加柠檬。”

我把头发随手向后面一捋,掏出一支蓝色七星,点燃。

这时我才注意到身旁那个男子:
齐肩的长发柔顺飘逸,遮住大半边脸;高耸的鼻子,有棱角的嘴唇,从侧面看形成起伏的形状;可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仿佛刚喝过很多酒;他穿着黑色外套,双手搭在吧台上,轻轻握住酒杯。我注意到,他的手表戴在右手上,时间播在三点一刻的位置。

“你是左撇子吗?”我盯着他,忽然问道。

他把头慢慢转过来,带动头发轻轻飘动,传过来一阵香水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他努力睁了一下眼睛,似乎想看清我的脸。

“因为你的手表戴在右手上。如果戴在左手上,写字的时候会不方便吧。”我抿着嘴笑,自信地说。

“切!说不定我就喜欢戴右手呢?”他露出不屑的表情,甩了一下遮住眼睛的长发。那动作潇洒自然。

“呵呵,那就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微低着头看他,仍抿着嘴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大声地笑起来,将左手按在额头上,“我的确是左撇子。你的眼光镇敏锐!”

“职业病吧。”我吸了一口烟,自嘲地说。

这时候侍应生将加了一片柠檬的克罗纳推到我面前。

“小姐,您的克罗纳。”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职业病’?”他盯住我,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秘密。”我晃动手中的酒,盯着酒杯微笑着回答。

“你的手表慢了七个小时。”我转过头斜着眼睛看他,转移了话题。

“我故意的。”他也学我,斜眼望着我,眉毛扬了起来。

“为什么?”

“秘密。”他笑了出来,扬了一下眉毛,作出无奈的表情。

我发觉,他的这个表情很迷人。



时间过了两个小时,那家叫做“机械草莓”的酒吧里不时传来我与他欢乐的笑声。那晚,我们肆无忌惮地谈天说地,忘记了时间。一年来,我第一次那么大声地说笑,也在我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微醉的感觉。

“几点了?”他揉了揉头发,问我。

“十二点多了。”我趴在吧台上,手指不停地在酒杯的边缘上划着圈圈。

“今晚有事吗?”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什么?”




“今晚有事吗?”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什么?”

直到今天,我还在嘲笑自己那晚听到他那句不经意的问话所产生的下流的想法。这其实也不怪我,想象一下,酒吧里,孤男寡女,情投意合,再加上一句暧昧的“今晚有事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夜情之类的事情。

那晚我就是那么以为的,可是我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开着自己的天蓝色“毕加索”,载我来到中心火车站。

“下车吧,我们到了。”他拉起了手制动,转过头来开我。

“来这里干什么?”我看看远处的火车站,在我微醉的眼里那火车站贤得模糊不清。

“跟我来。”他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跟在他后面,没有再问什么。我想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可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

我们经过了一座桥,在一条街边离火车站远远地坐下。后半夜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的车不是很多,其中多半还是赶夜路的运货车。在寂静的夜里,当车经过的时候,留下轰鸣声,然后渐去渐远,最后,夜又变得鸦雀无声。

我坐在他的身边,就像在酒吧里的位置,双臂抱住腿,这样我会暖和一点。他把胳膊搭在膝盖上,两只手自然地下垂,又晚上的表从一幅袖子里露了出来,显示的时间是六点半。

看着那只右腕上的表,我在想,他为什么要故意把时间调慢七个小时呢?


“你再看什么?”他忽然平静地问道,眼睛却看着远处。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回答道。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他将起了他的故事,“一个人望着远处的火车站发呆。在这里我会变得平静,忘掉白天的种种不快。这里的晚上很安静,很利于我想事情。有时候我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观察火车站和它前面那口大钟。”

这时候我才仔细观察起那个候车站,也注意到广场上的那口钢铁制造的大钟。

“你看那口钟,”他继续说着,一边用手指向钟的方向。“那口钟是钢铁铸造的,外观看起来是雄鸡的形状,那么高,里面的构造都暴露在外面。你看见那些锁链和齿轮了吗?”

“嗯。”我随着他的描述,观察着那个十几米高的钟。

“可是,你是否注意到,锁链和齿轮都是静止的?”

“嗯,是啊。”

“这表明了什么?”他仍然盯着钟,这么问我。

“也许那只是起装饰的作用吧?”我看着他,试探地回答。

“不,不止这个。他们表明了一个主题:时间与暴躁。”他终于转过头来,斜眼看着我。脸上是相当肯定的表情。

“这钟是你设计的?”我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

“根本不是。”他干脆地回答。

“那你解释一下,它们是怎么表现这个主题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口钟的作用是指示时间,然而属于它的锁链和齿轮却不是它的动力;那个表盘代表时间,锁链与齿轮代表暴躁,”他开始有些激动,“就好像一个人期盼着一段时间尽快过去,或者一个时刻尽快到来,对他来讲,暴躁是无济于事的。不管他多狂躁焦急,时间也不会变快;可当他抑制了狂躁静止下来的时候,他会发现,时间依旧按照它自己得速度和方式流逝着。他所应该做的,不是消极地追赶,而是积极地等待。”

“好像……有点牵强。”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我回味着他的话。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不由得不承认:像他这样具有细腻心思和缜密思维的男人,在当今已不多见了。

之后我们沉默良久,各自想着心里的事情。


“有多少车经过了?”他忽然打破沉默,莫名奇妙地问。

“什么?”我又摸不到头脑了。

“从我们沉默开始,有多少辆车经过,你注意了吗?”

我怎么会注意这个?
“六辆。一共是六辆车。”他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当每辆车经过的时候,眼睛盯着钟上面的时针,用余光扫视那些行使的车。盯久了,会很奇妙。”

我并不清楚他话里的含义,只是照着他说的,盯住钟的时针,用眼睛的余光扫视每一辆经过的车。

好奇妙……果然,时间久了,余光里经过的汽车灯会在眼睛里留下短短的一道光斑,而后慢慢消失。加上昏暗的背景,那景象会变得很美。

发现这个奇妙的现象之后,我不禁高兴得笑了出来。

“是吧,我说得没错:‘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说的啊。”他的表情好像在讲述一个真理。

“好像是罗丹说的。”我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反击道。

“对……他也说过。”他快速地点着头,斜眼瞅我。

“是人家先说的吧!”我强忍着没笑出来。

“他先说的?他说:‘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对。”

“用中文说的?”

“去死。”我们两个都大笑起来。


那晚我们在天津的火车站聊到很晚---或者说“很早”---直到凌晨三点半才离开。有时他一直说话,讲他自己的事情:他喜欢范思哲的香水;喜欢读村上春树和王小波;自己在大学读的是德语;他还告诉我,德语里面的“再见”,和中文的“去死”发音相同;而有时候是我自己一个人说,他默默地听:我讲自己的生活和苦闷。但是关于自己的工作,却一直没有提。

“你要么是个心理学家,要么是个哲学家。”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他猜得很贴边,让我不得不坦白。

“我在大学的确是学心理学的,不过不是心理学家,而是一个精神病医生。”我这么回答他。他只是沉默,不作声。

临走的时候,他执意要送我回家。可我坚持自己走回去。因为我怕上了他的车,就再也不愿下来。

“我姓童------童雷------”远远地,我听到身后的他冲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火车站上空飘荡,久久不能散去。


从那次在火车站与童雷分别后,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没有联系。我找不到他,他也找不到我。

我真是个大傻瓜,当时为什么不向他要电话号码呢?不是忘记了,只是好几次想开口要,却退缩回来。可是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呢?难道你想让人家主动吗?你怎么这么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呢?你这个大傻瓜!

我仿佛魂不守舍一般,整天集中不了精神,心总莫名其妙地怦怦跳个不停。尤其当自己刚从梦中苏醒时,会感到悲伤到极点,失去了起身迎接新的一天的所有勇气,身体似乎漂浮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望着窗户外面的朝阳,我想,自己为什么不在梦中死去呢?

以心理科医生的敏感,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思已经整天围着他转了。或者换句话说,我爱上他了。





当我以为就这样和他错过了的时候,我的天使又回来了。

那天我拖着疲惫一天的身心,无精打采地从医院出来,不知道该走向哪里,该做些什么。

刚出医院的围墙大门,我的眼睛和嘴都张得大大的,身体僵硬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看见他那辆天蓝色的“毕加索”静静地停靠在马路对面,而他,正靠在车门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冲我微笑。风吹动他的长发,那么潇洒自然。

此时,我几乎想立刻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向他倾诉我一周以来的痛苦,大声地告诉他,我爱上了他。可是,我却没有那么做。努力压抑心中的兴奋,深呼吸一下,故作镇静地迈开步子,朝街对面的他走过去。心里却怦怦跳个不停。

我走到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可是心跳却愈来愈快。

他将左手插进裤兜里,右手向后扶住汽车的挡风玻璃,脸上依旧是微笑的表情。

“还好你在第一病院上班。要是在第七病院,我还要等上一个星期呢!”他没良心地开着玩笑。

“天津哪有那么多精神病人。”我有种想笑的冲动,却反而几乎要哭出来。于是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声音有些颤抖。

他似乎看到我没涌出来的眼泪,表情从笑容转变为认真。

他一直不说话,默默看着我,不再开玩笑。我也几乎是瞪着自己的泪眼望着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忽然开口了,声音是轻柔的,轻柔到令我窒息。

“想我吗?”

保持了这么久的矜持的堡垒终于在那一瞬间彻底的崩溃了。我的泪水决了堤,一拥而出,不可收拾。在他的温柔面前,我输得一败涂地。

“想……”哽咽几乎淹没那一个重如千斤的字,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

我像个找到母亲的迷路羔羊,伸出双手抱住了他。我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从背后环抱过来,那么有力,紧紧地仿佛拥有着整个世界的力量。

“其实,我也想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那么轻,那么轻,轻到我几乎听不见。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于是我单纯地以为,我们两个幸福地相爱了。



有时候我真恨男人,因为他们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解释问题,并且把这种方法自然而地强加到地球上的另一半人类身上去。比如在恋爱中,男人不表白的时候叫深沉含蓄,表白的时候叫热情奔放;而女人不表白的时候叫萎缩顾虑,表白的时候叫冲动感性。这一定是打父系氏族公社时期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可就是这该死的历史遗留问题,曾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



然而我和童雷的爱情,并没想我想象的那样发展。

童雷并不每时每刻陪在我身边,他总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某天忽然出现在我家中,或者在医院门口等我下班。可每当周末我想去看场电影或者去买条裙子时,却找不到他。他从来不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只是偶尔给我打个电话,询问我的情况。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书上说的那种“九周半男人”。于是自己便胡乱猜起来,甚至他的长发让我想到了西门和美作。

他真的爱我吗?他不爱我吗?他爱吗?他不爱吗?我经常在这样的问题里沉沉睡去。

可令我放心的是,他至今仍未占有我的身体。也没有向我提出过做.爱的要求。这证明,他来找我,不是在贪图我的色相吧?这么想想,心情便会好一些。

即使学过心理学,也已经丝毫派不上用场了。我的智商已经是零了。




但我万千料想不到的是,连我与他每周偶尔约会的时光到第二年春天也嘎然而止。他又消失了,并且杳无音讯。




五.

接下来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我宁愿忘记,也不愿将它们表述出来。而我想表述的,是2002年四月份春天的一个早晨,童雷寄来了他的第一封信。

各种复杂的情绪袭击我的心,抖动不止的双手握着那封信,不知自己是更爱他,还是更恨他。

信是从德国寄来的,上面用德文标注了地址:

Tong Lei
Einbahnstr.14
06844 Dessau
Germany

他在信里面只写了寥寥数语,并且信的开头没有称呼:

我现在住在德国小城的一间阁楼里。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某种压力致使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我很苦恼,很矛系盾,每天陷入莫名的自责里,不知道怎样解脱。并且还有另外一些压力缠绕在我周围,挥之不去。

我夜里常常做恶梦,并从梦中惊醒。总之,我的状态处于疯狂之中,不知怎样好起来。若可能的话,寄给我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好吗?可能这于事无补,但我想让自己理智起来,也许看书是唯一的参考。

我想请你真真正正地相信我------我爱你。现在仍然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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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雷
2002年3月29


让我怎么相信?抱着他的来信,我泪流满面。

可以说,接下来的日子我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我几乎每天都在等童雷的来信,每当收到他的信,便会一口气读完,然后在泪水中等待他的下一封的到来。

我疯狂乞求他回来,有什么事情不能通过商量来解决呢,而要一个人跑到那么老远的地方?我曾不止一次地问他跑去德国的原因,可他从来都对此守口如瓶,绝口不提。我想在才清楚他把手表调慢七个钟头的原因,因为那是德国时间。这一切是有预谋的吗?






我不停地追问他,也追问自己,几乎疯掉。

童雷在我的追问下,仍然只是守口如瓶,而一遍遍地讲述他身边的经历。并且来信的频率并不高。甚至到后来,字迹也变得模糊潦草了。

童雷还是如往常的习惯,信的开头从不加称呼,且寥寥数语。我还记得那些信的内容:

租给我房子的是施密特先生,他和太太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女儿。住在我楼下的是他的父亲------老施密特。可我从不叫他施密特先生,而叫他“老头子”。起初他相当恼火,扬言要把我踢出他的房子。可最终还是没踢,可能因为他太寂寞了,也想找个能说话的人来陪他吧?一个孤独的老人,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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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雷
2002年4月15




我的房间是公寓顶层的阁楼,一面是直立的墙壁,另三面是斜斜的天花板。前天我买了一台冰箱,这样屋子里的设置就齐全了。现在已经铺设了由红色花纹的地毯,沙发是从波鸿运过来的,不过我没有给它铺东西;床上是天蓝色的床单,那时我最喜欢的颜色。这样,整个屋子里就有我自己的气息了。

门对面是一扇大大的窗子,我经常从那里向外眺望,能看到高高的法桐树,还有美丽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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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雷
2002年4月30




为了搞好和老头子的关系,有时候我会请他去吃北海鱼。他就会高兴起来,说个不停。那个北海鱼餐馆里总是坐满老人,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餐馆那么受老年人欢迎呢?

还是在德国有语言环境,我觉得自己的听力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P.S范思哲的香水在德国卖的真便宜,价格只有国内的一半;况且,这还没到冬季大减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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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雷
2002年5月22



老头子终于不介意我叫他“老头子”了,我现在发觉他其实是个满和蔼的人。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总忘事情。

老头子有条德国牧羊犬,很漂亮。他似乎也喜欢我身上香水的味道,总凑到我身边,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的,还伸出长长的舌头抬头看我。

在这里的生活很无聊,能不能寄些村上春树和王小波的书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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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雷
2002年6月18



我经常一遍遍重读童雷的来信,想象着他的生活。

可有时候,他的来信会忽然变得语无伦次,字迹潦草,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不觉得,世界有时候会在眼中变得模糊起来吗?

你去过苏黎世的火车站吗?那会是怎样的地方呢?我猜,那里一定遍地开满鲜花,人们的脸上一定挂着祝福般幸福的笑容。我也会笑吧?你看,我笑得幸福吗?

我会去的,我想我一定会的,去那里等待着,等待一个所有烦恼都消失的时刻的到来。

童雷



从那以后,我便没再收到他的来信。


半年过去了,我接连遇到许多奇怪的事情。首先是医院的同时总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并且与我渐渐疏远。令我不解其中的原因。后来我在街上撞到一个女孩------我发誓决不是故意撞的,反而是她故意来撞我------她的手提包掉在地上,我也险些摔倒。可莫名其妙的是,她忽然冲我大喊:

“贱人!都怪你!”

让后便捡起包,快速跑开了。

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平白无故受这种不白之冤,却只有向童雷一个人诉说------尽管他不再给我回信。

于是到最后,我也渐渐放弃了写信给他。

可奇怪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医院里突然住进来一位病人,她是个美丽的女孩。我立刻便认出了她------就是那天在街上险些把我撞倒的那一个。

她始终不肯说出她的名字,也许她自己也已经忘记了。于是,为了方便与她沟通,促进治疗,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Angela.



第 三 部 分


一.不是Angela



在一间清静的咖啡屋里,我与刚才在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短发的女人面对面坐在一起。轻柔的酒吧萨克斯乐曲悠悠地传来,屋子里撒满桔黄色的光,充溢着温馨的气氛。


“我刚才讲述的,就是整个故事的来由。”那短发的女人短期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啜饮了一口。

“在向我讲述剩余的故事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此刻我已能清楚地确定,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Angela。

“我姓潘,潘颖。”他将头发向后捋了捋,平静地说道。

“那么,你就是信里面提到的‘潘姐’了。”我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异常平静。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我如此平静。

“是的,就是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让人不能轻易察觉。

“这么说,Angela在信里提到的乐乐和妮妮,都像你一样,是她的医生吗?”

“不,他们都是我的病人。”

“那我现在可以确定,与我通信的是精神病人Angela,而不是你吗?”

“不,与你通信的,是我们两个人。”

不能不承认,要么是我理解力太差,要么就是这个女人太神秘,反正我已经被这整件事情搞得稀里糊涂了。

我不得不将整件事情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回味一遍,才能搞清楚前因后果:

这个叫潘颖的女人遇到了叫童雷的男人,而后童雷不辞而别,来到德国,从老头子那里租来房顶的阁楼,成了我的“前任房客”;之后他们一直通信,虽然童雷写信并不频繁,但总算也有联系;当童雷神秘消失后,潘颖虽然写了很多信寻找他,但她刚才也确实表明了“渐渐放弃了给她写信”;这就是说,后来我说到的来信,这就是说,后来我收到的来信,的确是叫Angela的病人写来的。可潘颖为什么又说,与我通信的是他们两个人呢?

我终于缕轻了实情的前后顺序,可是心中仍然充满疑惑。

“你是想问我,童雷,Angela和我之间是关系吗?”她看我凝着眉头思索,便这么说到。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满是疑问。

“童雷和Angela都已经死了。”从她嘴里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十分的平静。

但在我,听到这种话时,心中仿佛有一块石头投入一潭死水,掀起层层波澜,微微的震颤,久久不能平息。

我望着她,沉默不语。

“接下来,让我讲述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吧。”





二.潘姐的讲述


无可否认,童雷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拥有俊俏的外表,飘逸的长发;她自己也是一个能干的人,几年房地产生意下来让他拥有了自己的轿车和可观的存款。可他不像许多有钱人那样,富裕之后便开始挥霍无度,玩弄女人;相反年轻的他对爱情还保留着最初的信仰。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他二十五岁,和朋友合办了一家房地产公司。那几年房地产生意才刚刚火起来,所以他的公司发展顺利,第一年便赚到不少钱。

像他这样年轻有为并且仪表堂堂的男人很受女人欢迎,自动送上门来的亲事络绎不绝。可是童雷全部拒绝了。他心里想的是,要找一个真正爱自己的女人,不图钱,不虚荣,平静地过一生。他一直深信自己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天长地久的爱情。

上天终于给他这个机会。

在城市中心的一家超市里,他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女孩:乌黑的长发,披在背上,廓出中间那一张白里泛红的脸蛋儿;长长的眼睫毛,笑的时候眼睛会微眯起来;那羞涩的笑容轻轻牵起嘴角,令嘴唇形成可爱的形状,红红的,颜色如樱桃那般。

那天在超市里,结帐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那女孩就排在童雷的前面。可不知什么原因,女孩的信用卡就是不被确认,耽搁了好久,后面的人开始躁动起来。看到女孩焦急尴尬的神色,好心的童雷自己的信用卡替她结了张。

许是天公作美,又许是机缘巧合,两个人从此相识,而后相知,相爱了。

时光飞逝,两年后二人双双约定,在不久后飞去瑞士旅行结婚。

童雷以为自己从此便得到幸福,与自己的爱人白头偕老,天长地久。哪知造化弄人,摧毁他一生幸福的人,正是他自己。

结婚的日期渐渐临近,两个人也已经把手表的时间调到与瑞士相符。女孩的主意。(注:瑞士位于德国南部,处于同一时区)

就在这时候,童雷认识了另一个女人,一个精神病医生。他被她外表那种冷静的气质深深打动,又惊诧于她那细腻的超乎常人的心思和观察力。后来他又发现她的内心世界与她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她拥有这一颗火热的心,有追求新生活的热情。只是他总把心思藏起来,不轻易表露。他第一次接触到与“女孩”相区别的真正的女人。这样若即若离的女人令他神魂颠倒。

于是,她心里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爱情理想动摇了。他开始在两个女子之间不停腰摆。随着结婚日期的临近,他的摇摆愈加剧烈。

他爱未婚妻的恬静可爱,爱另一个女人的含蓄深沉。他爱哪一个?还是两个都爱?他该选择谁?还是令个都放弃?这种矛盾折磨着他,整日整夜。
可悲的是,两个女子对此毫无察觉:女孩认为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公,只是有时会“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女人认为他是一个神秘的男子,拥有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终于有一天,童雷的意志崩溃了,他开始涉毒;为了掩人耳目,他借口提前去瑞士准备酒店,却偷偷从瑞士偷渡到德国东部------一个签证相对容易的城市------德绍。

他在毒品中找到了寄托,这样他会暂时忘掉内心的矛盾,徘徊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可是两个女子不停的来信逼得他几乎崩溃,吸.毒量也越来越大。他经常在吸了大量海Luo因之后,满脸泪水地沉沉睡去。

未婚妻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到德国那个地方,她追问他,你不想娶我了吗?

女孩手里握着预定的机票,按期到达了瑞士。

在原定的结婚日那晚,女孩坐在苏黎世的火车站里,守候着那班从德国来的欧洲特快列车。可是,她却没有来。

那晚,女孩在苏黎世的火车站等了他二十三个小时。


可是,她等来的是他因吸.毒过量而死的噩耗。

在他给她的遗书中,她知道了实情的全部。于是他千方百计疯狂地寻找那个“精神病医生”,准备不顾一切地报复。可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在她找到那个医生实施报复之前,却先成为了她的病人。她疯了。

后来,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记得那个对她特别好的医生叫她Angela,于是,她亲切地称呼她为“潘姐”。


Angela住进医院后一个星期,女医生从Angela的母亲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那晚,她像个受伤的小女孩,扑在别人母亲的怀里痛哭流涕。母亲像抱着自己的女儿那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唉,谁家的女儿不是心肝宝贝啊……

再后来,Angela又开始不停地将信写往童雷生前的那个地址,仿佛在与天堂里的人通着信。女医生总如同亏欠Angela什么一样,每次都帮他把信寄出------即使没有回音。也不可能有任何回音。

那一阵子,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一面要承受失去童雷的痛苦,一面又要独自承担起着整件事情的罪与委屈。


同事说她是小妖精,与她疏远。而他心底的委屈与苦楚,却从不知向何处倾诉。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从远方收到一个叫江泰的男人的来信。他向在大海漂流中抓到一块漂浮着的木头,尽管它于事无补,却仿佛是一颗救命稻草。于是他开始给这个陌生的男人写信,隐讳地倾诉自己的苦闷。同时Angela还是一如既往地向那个地址写着信,已经时常德她毫不知道自己在给谁写着信,又似毫不在乎会不会有回信。只是痴痴的写着。

女医生为了不让江泰察觉自己的存在,每次都将自己的心打印出来,只是结尾落款的地方模仿Angela的笔记签上她的名字。幸运的是,她毫无察觉。用这种方式,她得到了心灵上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寄托。

几个月后,她收到江泰的最后一封来信,她说自己要来拜访那个“Angela”。



女医生到信后的第三天,Angela从医院四楼自己的病房窗户纵身跳下,当场死去。





三.尾声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在忙着留德审核部的考试。顺利通过后,下个月我又将回到德国了。

返回之前,我再次来到天津上海东路2号------那个精神病院。

我猜到外人进入也许会受到门卫的阻拦,于是趁清晨上班的高峰,跟随一群医院的医生一同混了进去。

我顺着医院的阶梯,一步步向四楼走去。

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跟着一个穿便装的小伙子正往楼下走。那个胖小伙子看到我,忽然笑了起来。他问我,他像刘德华吗?

我想,这就是乐乐吧?

在四楼,我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小女孩规规矩矩地坐在走廊里,用梳子一遍一遍地梳着头。一遍又一遍。

这是妮妮吧。我想。


我轻轻推开4009的房门,认出这是一间医生办公室。有一位护士一般打扮的女子在收拾桌子。

“请问,潘医生在吗?”

“哎?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噢,我是她的朋友。她来了吗?”

“她?已经辞职不干了。”

“辞职了?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回老家做心理咨询了吧,听人是这么说的。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们工作。”

“噢,是的。”


四.随风而去

清晨的阳光照射着左边的脸,我站在德绍冷清的街上,点燃一颗烟。风吹动我的头发,也带走烟,缥缈的我只吸到淡淡的一口。天空的远处洒着一抹云,轻柔不带一点声息,悄然不知踱向何方。在天边迷路的是我的目光,目光里那朵抽象的云渐渐变得清晰,于刚才已是不同的形状。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美丽女孩的照片,用火机将它点燃,任凭风卷走它的灰烬。

这时我才发现,那只牧羊犬不知何时已经凑到我的身边,在我身上不停地嗅着。我也同时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老头子已背着手在那里站了许久。

我扭着头,微笑着与老头子对视良久。

“那照片现在已经物归原主了。”我依然微笑,老头子也沉默着不作声。

“老头子,我们去吃北海鱼吧。”我轻轻地说道。

老头子仍然只是注视着我微笑,眼睛里透射出慈祥的光芒。



------The end

10.04.03


[ 本帖最后由 hal9000 于 2007-1-17 21:3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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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美丽女孩的照片,用火机将它点燃,任凭风卷走它的灰烬。"


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想忘记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借助这个行动,可是真正对我们重要的又怎能忘记呢.....

支持lz,写的精彩:)$握手$ $送花$ $送花$ $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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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7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斑竹鼓励

我这篇曾经被人整篇抄袭发在天涯社区,故事情节都没动,只是把人名地名都换掉了,搞得我哭笑不得: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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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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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2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就喜欢这样的原创东西,一口气读下来的$送花$ $送花$ $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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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7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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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8 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次在这里发帖,多谢大家支持

不好意思,字是很小,因为有字节限制所以把字体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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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8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笔法相当的老练啊,楼主一定还有很多好文章的,可以跟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吗?$送花$ $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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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8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自己顶一下。

看了一些帖子,感觉我错过了很多传奇故事,以后要慢慢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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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8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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