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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巴族迷魂·刑官》--作者: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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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戴面罩的男人消失,只剩下女人。

  画面静止,可好像还有些东西在动。能感觉到,眼睛却看不到。这样持续了大约两分钟,画面突然中断,视频窗口内变得一片漆黑。秦歌和冬儿面面相觑,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视频窗口内的画面又出现了。

  戴面罩的男人站在女人后面,正在慢慢解开那女人头上缠着的绷带。

  这回画面的清晰度好像强了许多,一些细节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男人手中的绷带越来越长,女人随着绷带的脱落,脑袋有些轻微的晃动。这时候,秦歌和冬儿都生出些迫切的愿望,想看看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绷带挺长,已经解下来许多,但女人的面孔还没露出来。

  这时候,秦歌注意到了女人脖子下面的一团污渍。那是血,慢慢地渗出来,缓缓向下流去。秦歌忽然想起,刚才画面静止时,他感觉到有些东西在移动——移动的其实就是这些血液!

  ——难道这段视频影像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女人头上的绷带终于完全解开,可是女人的头低垂着,除了看到凌乱的头发,还是看不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幸而那戴面罩的男人,非常善解人意,也非常及时地两只手托着女人的下巴,让她的面孔朝向了镜头。

  不能用美与丑来形容她,那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诡异与恐怖。皮肤煞白,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肤色。此外,这张脸曾经化过妆,但此刻妆都花了,浓重的眼影弥散开来,与嘴角腥红的颜色相衬,让她看起来像个来自阴间的鬼魅。

  脑袋重新垂下,这回,戴面罩的男人站在了镜头前。

  头上的面罩现在看得很清楚,有点像滑雪面罩,又有点像香港录像里飞虎队的装备。与它们不同的是,这面罩脑门的位置,有两个字——刑官。

  字是白色的,碳笔写上去,或者是用毛线勾勒出来。乍一看像是小孩的涂鸦,非常醒目,也异常诡异。

  秦歌和冬儿都不知道刑官是种什么头衔,只记得去年电视里播过一个连续剧,叫《大宋提刑官》。但现在视频里的男人肯定跟宋慈没关系。

  画面还在继续,男人站在女人身前,只三两下,便扯去了她身上的衣物。变戏法样,他的手中多了根鞭子,鞭子扬起来,重重地抽在那女人,或者说是女尸的身上。

  秦歌和冬儿怔怔地看着,似乎那画面带着魔力,让他们移不开目光。

  女人肌肤同样煞白,还微有些发青,鞭子落上去,每次都留下淡淡的印痕。男人只抽了几下,好像累了,这回,他又摸来一根蜡烛,点上,蜡油慢慢滴落到女人的身上。

  在这之后,男人又搞了些花样,但无非是虐待狂爱玩的那一套,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创意,无非是剪头发、夹手指、火烧刀割一类,但到最后,他将一柄尖刀,插进了女人的胸口。

  女人在受虐过程中,始终一动不动,而且镜头也没有变换过。这样,每一个看到这段视频的人,都能肯定,被绑住那女人,肯定已经是个死人。

  画面这回真的结束了,下面的进度条重新回到了起点。

  秦歌眉峰皱起来,正琢磨,忽然听到边上的冬儿呼吸有些急促。转头,见到冬儿似乎有些异样,正想开口询问,冬儿忽然俯身干呕了一下。

  适才看画面,因为被吸引,精神集中,没感觉到异样,现在视频结束,但那些画面还留在脑子里,回想,便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力量在喉咙边打转。

  冬儿飞身逃离电脑桌,开窗户,让冷风带着雪花飘起来,大口呼吸。

  这边的秦歌还坐在电脑桌前,职业敏感让他意识到,那段视频影像有古怪。但是,这网络之中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会发生,如果谁跟网络较真,那这人肯定得累死。

  秦歌想调侃几句宽慰冬儿,可自己也觉得心情挺沉重的。

  坐了会儿,用鼠标右键点击视频窗口,选择属性,复制下网址,用影音快车将那个影音文件下载到硬盘上。

  无论怎么说,现在已是深夜,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的夜晚,温暖的被窝,应该是最好的去处。而且,边上还有个需要宽慰的老婆。

  躺到床上的时候,秦歌觉得心里释然了不少。整个事情看起来像个恶作剧——有人发现了这段视频,然后在电台节目里公布了网址,还编了段挺感人的爱情故事,让人上一当,恶心一回。

  网络上什么人都有,而且,虚拟的网络跟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近,有些孩子已经不满足光在网上闹腾。还有些人,确实是走火入魔,自己都分不清网络和现实的区别。

  “你说,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段画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冬儿问。

  “假的,肯定假的。”秦歌毫不犹豫地道,语气斩钉截铁,“这都什么时代了,看看《星球大战》和《哈利波特》,哪个瞅着不跟真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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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嘴上这样说,可秦歌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决定明天一早,就把那文件拷贝一份,到局里找人给鉴定一下。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花下的人是杨梅。

  杨铮远远看着,想走过去,到花下,或者杨梅的身边。

  雪停了,天很蓝,却冷。花下的杨梅,穿件白色紧身小袄,领口与下摆露出兔灰色的毛边,长发垂在白衣上,黑得晶莹。她弯腰拣起雪地上的一朵花,捏在手里把玩,白皙的脸上露出些忧伤——那些花儿,尚未开得娇艳,便已凋谢。

  杨铮想起几个月前,杨梅第一次来这里,跟另外一个女孩。那天她们在半道上遭了场雨,所以进来时衣服全湿了,她们俩躲在帘子后面换衣服。雨停了,杨铮打开门,就来了阵风,风把帘子吹开一个角。他看到那个女孩已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而杨梅却仍然穿着湿衣裳,盘腿坐在地上,手捧着脸颊,长发从两侧垂下来,一副很忧伤的样子。

  那时的忧伤又出现在杨梅的脸上,门边的杨铮有了些冲动——每当看到杨梅的忧伤,他都想把它们留在方寸之间。他真的转身去影室里取出相机,回到门边时,却看到那风景已如花般凋谢了——女孩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铮亮的制服在雪地里格外刺目,不用问,又是那个户籍警察。

  杨铮心里叹息,知道这个上午又要变得漫长而无趣。

  那边的户籍警眼睛盯着杨梅,好像很紧张,说:“你们老板在吗,我是他哥们。”

  杨梅眼睛往杨铮这边扫了一下,目光正好与杨铮的相遇,旋即便垂了下去。杨铮再叹息一声,一只脚迈到门外,大声与那户籍警打招呼。

  户籍警白了他一眼,非常无奈地舍了杨梅,往这边来。快到门边了,还不忘回头。

  “大清早就过来报到,把我这儿当派出所了吧。”杨铮没好气地道。

  “派出所哪有你这儿吸引力大。”户籍警居然听不出杨铮的讥诮,身子还往杨铮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跟多神秘似地道,“我们所里一共俩女人,一个快退休了,另一个倒是年轻,可模样不是一般的困难,简直就是癞蛤蟆裹块烤山芋皮,不管黑天白天看着都吓人。”

  杨铮瞪他一眼:“这话你敢当人面说吗?”

  户籍警连连摇头:“我哪敢啊,人家打小就闻鸡起舞,出名的铁拳霸王花。”

  看到杨铮手上的机器,户籍警主动伸出手来:“你这照相机得不少钱吧,一看那块头就知道。你别躲,给我瞅瞅,放心,我肯定摔不了。”

  杨铮没办法,只能把机器给他。他的眼睛凑到取景孔上,慢慢转悠一圈后,就对准了院子里的杨梅。杨梅手上捏着几枝花,正不停地沿着那棵树绕圈子,地上已经被她踏出了整齐划一的圆圈。

  “平时店里就你们两人,你们都怎么打发时间?”户籍警没话找话说。

  “这两天下雪,换了平时,我这里肯定比你们派出所热闹。”杨铮琢磨怎么能把这警察给打发了,“快到年根了,派出所里又关了不少人吧,你们警察肯定忙坏了。”

  “那是,每年这会儿都是案发高峰时期,贼也想年底多偷点权当年终奖。”

  “那这会儿就没个大事小事的等着你去处理?”

  “放心,这条街我熟,家家户户我都发了警民联系卡,真要有什么事,人民群众会打电话给我的。”户籍警手中的相机还在围着杨梅转,“我在你这儿,也叫深入群众,年底要评先进了,你抽空给我写封表扬信吧。”

  杨铮半天没吱声,不知道这位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说着话的工夫,外头进来俩小姑娘,皮装长靴、红发蛮腰,户籍警的镜头立刻调转方向迎上去。杨铮挺无奈的,这小警察瞅着像刚进青春期,又像刚从大牢里放出来。

  俩小姑娘来拍片子,那边杨梅陪她们进来,坐下先聊了会儿,谈好了价钱。按常规,现在轮到杨铮过去跟她们交流一下,根据她们的审美趣向,来决定适合她们的拍摄方案。杨铮跟俩小姑娘说着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眼神老往小警察那儿飘。小警察跟杨梅都坐在边上,杨梅瞅都不瞅小警察一眼,小警察老咽唾沫、还舔嘴唇,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接下来杨梅替那俩小姑娘化妆。所谓三分照,七分妆,片子要漂亮,一多半都妆的功劳。外头影楼里流行一句话,叫“不怕丑就怕胖”,再丑的人,经过化妆师的手,再加上后期PS,就算是窝瓜都能整成美女,只是这美女一般熟人都不认识。

  杨梅的妆淡,甚至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就像她自己的脸,看起来素面朝天,其实杨铮知道,她每次出门前,一定都经过精雕细琢。

  杨铮的影室在老宅里无所不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是背景,因而那户籍警可以观摩整个拍片过程。

  “人穿得臃肿,肯定什么效果都出不来,所有的摄影师,几乎都会让模特儿穿得单薄点,不知道的人,就往别处想,以为摄影师想借机揩油。”可能因为有个警察边上站着,杨铮心里有点发虚,拍片前特意对小警察表白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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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警察其实巴不得模特儿都脱光了才好,所以连连点头,跟多明白似的。

  杨铮拍片投入,今天来这俩小姑娘模样儿不错,身材也好,关键是愿意配合。杨铮指哪打哪儿,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冷,一圈拍下来,拍人的被拍的,额头上都出了汗,小姑娘身上的布料便越来越少。拍摄间隙,杨铮偷看小警察,他跟个木头人似的盯着人家的身子,嘴巴微张,好像随时都能有口水流下来。

  居然还有这样没出息的警察,杨铮想,现在的警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们想要女人,比一般老百姓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

  拍得兴起,就忘了时间。俩小姑娘全拍完,已经到中午了。

  杨梅送俩小姑娘出门,杨铮倒在沙发上,低头盯着相机的显示屏回放照片,没留神小警察脑袋凑了过来:“抽空替我跟杨梅说说。”

  “说什么?”杨铮头也没抬随口问。

  “我托你的事你全忘了?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啊。”小警察口气有点夸张。

  杨铮怔一下,目光这才落他脸上去,慢慢点头:“成,这事儿我记下了。这种事,得找合适的机会。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冷不丁一说,人家没个思想准备,再加上老见你穿这身警服这儿晃悠,兴许就能给吓跑了。”

  “我明白,这事儿听你的。”小警察连连点头,态度极其诚恳。

  中午得吃饭,户籍警这回一定要拉杨铮下馆子,杨铮死活没同意。吃人嘴短,这道理杨铮明白。这小警察也是犟脾气,两人那儿拉拉扯扯的工夫,杨梅挎着小包从楼上下来,冷冷地甩过来一句话,走了。

  杨梅走了,小警察精神头就全没了,一屁股坐沙发上,显得意兴阑珊。

  “你这老板就不能管人家顿午饭?”他说。

  “瞧你真把她当媳妇了,这会儿就开始心疼了。”杨铮没好气地说。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这小警察其实挺逗的,脑袋里好像少根筋。

  “那迟早的事。”户籍警咧开嘴傻笑,就跟真能把杨梅拿下一样。

  杨铮不说话,户籍警就还躺沙发上,不知瞎琢磨什么,好像他今天不打算干别的了,铁定心要泡杨铮这里。杨铮到楼上去了一趟,回来坐到户籍警对面,想说什么,神情却有些犹豫。

  “干嘛,有事瞒着我?”小警察这回看出来了。

  “还真有件事,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杨梅有男朋友了?”小警察“哧溜”一下坐起来,那脸就板住了,异常紧张。

  “这事跟杨梅没关系,瞧你那点出息。”杨铮说话也不客气,“你现在是不是满脑子就杨梅没别的事。”

  “你别吓我,只要杨梅没男朋友,别的事你尽管说。”户籍警松了口气。

  杨铮想了想,站起来,说声等会儿,又到楼上去了,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笔记本电脑。开机,打开桌面上的一个影音文件,realplayer开始播放一段画面。

  头上缠着绷带的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头戴面罩的男人用一把刀割开她的喉咙。

  画面正是昨晚杨铮在网上看到的。

  户籍警看得津津有味,杨铮也不打扰他,直到画面停止。户籍警不住点头:“还是笔记本好,到哪儿带上都能有小电影看。过完年我也买一个,你跟我一块儿去,替我长长眼。”

  杨铮有点晕,这小警察看来不是一般的浑。

  “咱们不说笔记本,说说刚才那段画面。那是我昨晚从网上下载的,刚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网上这类东西太多了。可到最后,那戴面罩的男人解开女人头上的绷带,我依稀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想了一晚上,也没想起来,就刚才上楼那会儿,我忽然想到了,那女人曾到我这里来拍过照片。”

  “什么意思?”户籍警还一脸茫然。

  “你脑袋瓜子进水了还是压根就没脑袋?”杨铮气不打一处来,“如果那女人真来我这里拍过照片,那说明这录像就是在这城市拍的。现在这女人死了,你说什么意思?”

  “凶杀?”户籍警身子一震,懒洋洋的神情一扫而光。

  “是不是凶杀那得你们警察说了算,我这就当是向你汇报点情况。我琢磨你肯定也不想一辈子当个户籍警,兴许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户籍警眼睛直直盯着一个地方,显然正在使劲想。半天,他一拍脑门,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你反应的情况很重要,我这就回去向所里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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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起身,大踏步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道:“事情完了我再回来。”

  杨铮刚吁了口气,心说终于把这家伙给打发了,听到他这句话,差点没摔那儿。有句俗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盯着,现在杨铮觉得宁愿被贼盯上,也比被个警察盯上强。

  屋里现在就剩杨铮一个人,安静极了。杨铮再把电脑里那段录像看一遍,最后将画面静止,他盯着女人的面孔,愈发坚信自己真的曾经见过这女人。

  女人算不上很漂亮,但很年轻。

  现在她已经死去,灵魂正在途中,去往天堂或者地狱。

  此刻的杨铮就如早晨花树下的杨梅,他的心上,被些淡淡的忧伤笼罩,不知是因为死去的女人,还是因为杨梅。

  秦歌胳肢窝夹个小包,便服,看着跟收电费似的。包里塞着移动硬盘,里面有昨晚从网上下载的那个影音文件。他本想到队里召几个人过来看看,哪曾想刚进门,就被队里的小青年围住了。大家把他拥到贺兰的桌子跟前,让他看显示器上播放的一段画面。

  那正是秦歌今天想让大家看的。

  贺兰年龄不大,去年刚从警校毕业分到队里,却是队里网龄最大的。她对秦歌说,一夜工夫,这段录像在网上已经遍地开花了。很多人把它下载下来,传到不同的服务器里,然后在论坛里张贴出来,有的是在线播放,有的提供下载地址。甚至有些反应迅速的娱乐网站也收集了这段录像,在首页加以推荐,起的名字也形形色色,但无非都是暴力血腥加色情。

  “用不了多长时间,全国的网民都能看到它。那会儿,肯定会惊动上头,所以我们与其等着上头下任务,还不如主动出击,把这事弄明白了。”贺兰说。

  “网络就是地球村,这事临了不一定落咱们头上。”有人这样说。

  “可你别忘了,这视频录像可是从咱们市里流传开来的。”贺兰回答。

  “这可不一定,网络这么大,谁知道它的首发是在哪儿。”

  “这简单,现在咱们分头到网上去,不管是论坛还是网站,发布都有时间,如果大伙能找到一个地方,发布时间比电台里公布网址的时间要早,那这事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大伙儿谁也不动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都已经同意了贺兰的观点。

  秦歌想了想,说:“到年根了,大家手上的事都挺多,这事咱们要查,但又不能影响别的工作。呆会儿队长来了,我再跟他合计合计。我看这事参与的人不能多,咱们贺兰对网络熟,这事就先交给她。真要确定这是桩凶杀案,咱们再报到局里立案侦破。”

  当然没人对秦歌的决定有意见。

  局里上午有个工作总结会,秦歌作为刑侦队领导,也得去参加。会上见到了队长,想跟他说这事,但没机会。好不容易熬到散会,刚拉住队长要说事,就接到了贺兰的电话。

  贺兰说,录像的事情有眉目了,她让秦歌赶快过去一趟。

  秦歌来不及跟队长细说,匆忙赶回队里。队长坐电脑前看录像补课,这边贺兰简单把一上午了解到的情况向秦歌做了汇报。

  贺兰最先打电话到电台,昨晚夜话节目的主持人和导播吓得不轻。当晚就有人把那段视频的事反映到了台里,值班领导一看那录像,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事故。按说电台播音都有6秒钟的延时,但主持人和导播当时都被那爱情故事吸引,一时大意,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电台追究责任,不关贺兰的事,贺兰只想打听昨晚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进去的。

  电话号码有记录,但没用,是街头的IC卡公用电话。

  这边没线索,贺兰又打电话给一家企业。昨晚电台里那人公布的网址,其实是一家企业网的网址。那家企业负责网络维护的一个小伙子承认,昨晚他们服务器遭到黑客攻击,被篡改了首页。但那黑客攻击服务器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发布那段视频录像,对服务器里其他资料和文件,没有进行任何破坏。

  这样贺兰得出结论,昨晚上的事显然是有预谋的。如果仅仅是打个电话,那还能说是有人闲着无聊搞恶作剧,恶心大家一把。但现在这里头牵扯到了攻击服务器,这已经牵扯到了法律问题。因而贺兰的心情有些沉重。

  剩下的时间,贺兰专心研究那段视频录像。画面中的男人自始至终戴着面罩和穿着宽袍,而那女人,被虐杀后,却露出了本来面目。贺兰盯着那女人的面孔看,想如果能发现尸体,或者查明那女人的身份,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就在这时,古城路派出所的指导员打来电话,说是他们那儿的一个户籍警,走访群众时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可能跟凶杀案有关。接电话的同志把电话转给贺兰,那指导员上来就说了网上视频录像的事,贺兰精神一震,心说真是想啥来啥。

  “那指导员跟户籍警这会儿在所里等我,我现在得过去一趟。”贺兰最后说。

  秦歌挺喜欢贺兰做事这劲头,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那边队长也看完了录像,他是老江湖了,给粒种子就能嗅出花的味道来。他知道这事肯定要闹大,对秦歌和贺兰这种抢在前头的工作作风,给予了肯定。他的意见跟秦歌不谋而合,这事要查,但牵扯的人不能多,毕竟,到年根了,队里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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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吧,我开车带你去。”秦歌拍拍贺兰肩膀。小姑娘嘻嘻一笑,跟队长说再见。

  路上积雪很厚,还结了冰,很多单位组织了职工上街扫雪。大雪初停,街上的人一下多了起来,虽然气温很低,但雪白的城市,加上久违的阳光,还是让街道上多了许多玲玲笑语。

  秦歌车开得慢,停下。贺兰探头向外望,还在新城区。

  “这都大中午了,咱们先用点膳。”秦歌说。

  贺兰满意地点头:“跟领导出门就是不一样,今天得吃顿好的。秦队,能报吗?”

  “我也就打算请你吃碗牛肉面,顶多加两块钱牛肉。”

  贺兰“嘁”一声,以示不满。停车,进餐厅,地方不大,但装潢得还挺精致。两人找地方坐下,秦歌去洗手间,让贺兰先点菜,特别嘱咐了,超过20块的不用考虑。贺兰盯着他的背影觉得好玩,30多岁的人了,有时候还跟孩子似的。

  这已经不是贺兰第一次跟秦歌出来办案,半年前,疤面杀手连环杀人案,就是秦歌带着她一块儿侦破的。疤面杀手主动投案自首,没出半个月,死在看守所里,死前赤裸上身,用指甲在胸口划出一个奇异的图案来,后来据宗教局有关专家鉴定,那图案是西汉张角创办的五斗米教中一道“再生符”。数月后,凶案再度发生,疤面杀手真的好像藉那道符重生了。那段时间秦歌精神异常,队长让贺兰一步不落地跟着他。事实证明队长还是有远见的,那次要不是贺兰,秦歌说不定就死在杀手家的老宅里。

  所以,某种程度上说,贺兰还是秦歌的救命恩人,秦歌面上不露出来,但心里还是挺感激她的。贺兰能感觉到,因而有时候也不把秦歌当队长,没事就跟他瞎贫。

  点好了菜,又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秦歌回来。贺兰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秦歌正坐在不远处另一张桌子前跟人聊天。那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女孩。

  遇见熟人聊两句,挺正常,贺兰也没当回事。秦歌挺自觉,没聊一会儿就回来了。坐下,很快上了菜。贺兰随口问那边的人是谁,秦歌头也没抬说出一个名字。

  贺兰嘴巴还在动,又夹了两口菜,蓦然想到什么,她手指着那对夫妇和小女孩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他就是马南?”

  秦歌赶紧“嘘”一声,似乎挺不满意贺兰的表现。

  贺兰低头不说话了,可目光老往那边瞟。有回还跟小女孩目光相遇,那小女孩浅浅地笑,还冲她挥了挥手。贺兰也笑,却极不自然。

  秦歌显然这会儿不想说马南的事,贺兰想想,也就憋着不问。

  吃过饭,出门,上车,半小时后,到了古城路派出所。指导员认识秦歌,还挺熟,寒暄过后,便直奔主题。

  那个户籍警察叫葛华,年龄不大,细皮嫩肉的,坐秦歌对面,挺兴奋。

  “咱们古城路治安情况一向不太好,到年根了,我每天就在辖区内转悠。今天上午,一名群众向我反映,说是在网上见到一段杀人的录像,而那个被杀的女人,他曾经见过。”

  指导员还有别的事,没跟秦歌他们一块儿去。葛华坐秦歌车上,指点着方向,车很快停在了一条小巷口。进到小巷里面,行不多远,拐个弯,出现一条小街,这就是老城区著名的背街巷。背街巷其实也是条街,跟古城路平行,中间隔着两排民居。

  时间驿站摄影工作室,就在背街巷里。

  葛华轻车熟路,直接推开院门,秦歌贺兰跟在他后面进去。院子不大,挺整齐,雪地里一株梅花开得正艳。堂屋门前有长廊,廊上有宽檐,门窗全是木质结构,雕了花纹,古色古香。听见动静,一名长头发的青年男子开门探出头来。

  葛华介绍说这位就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叫杨铮。

  杨铮二十七八岁年纪,鼻直口方,长发及肩,穿着带很多口袋的衣裳裤子,一看就是名艺术青年。他冲着秦歌淡淡地笑笑,算是打招呼,态度不卑不亢。

  到屋里坐下,秦歌没吱声,向他了解情况的人是贺兰。

  先是问了他通过什么途径看到那段录像,回答是电台的夜话节目。然后问什么时候认出录像里那名被杀的女人,回答是今天上午。

  “昨晚拍了一天片子,晚上有点累了,看完那段视频也没当回事,网上这类东西真挺多的。完事了睡觉,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想那段视频,依稀觉得那女的有些眼熟,但还没想起来,直到上午,拍完片子,CF卡满了,我去楼上将卡里的照片存到电脑里时,忽然想到那个女人曾经来拍过片子。”

  贺兰和秦歌对视一眼,问:“你这儿还有那女人的照片吗?”

  “一般片子我不保留,替客人刻完盘后我就从硬盘里删除。但有些我自己很满意的照片例外,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我的作品。”杨铮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盘来,“知道你们肯定要来问照片的事,我已经刻了盘,不用耽误你们时间了。”

  杨铮显然是个聪明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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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兰道了谢,收下,然后让他回忆一下那女的来拍照片的经过,最好能提供表明女人身份以及联系方式的资料。

  这回杨铮还有准备:“来我这里的小姑娘挺多的,让我想,还真想不起来什么,再说,时间也挺久的,大概有两个多月了。不过,我这儿有拍片者的底单,就是客人交了款后,我给开出的交款及取片凭证,上面一般客人都会填上联系方式。”

  杨铮保留的照片都是按客人名字归档,有了名字,在底单中查询就很方便了。很快,一张黄色底单交到了贺兰手里。贺兰看上面的名字是徐莉,日期是九月的一天,在联系方式一档里,填的是个手机号码。

  贺兰站起来,主动跟杨铮握了手,再次谢谢他的配合。

  三名警察离开,葛华走在最后头,出门前回过脸来,冲着杨铮使眼色,似乎在问怎么没看到杨梅。杨铮扭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到外面上了车,贺兰按照底单上的号码,电话打过去,语音提示该电话已关机。但这种小事难不倒警察,秦歌的车开得飞快,到派出所门口放下葛华,然后直奔移动公司总部的营业大厅。

  移动客服小姐调出了徐莉的身份证号码,还有该号码最近的通讯记录。贺兰从通讯记录中随便挑了个手机号码打过去,这回很快接通了,对方是个女声,听起来年龄也不大。

  贺兰开门见山自报身份,然后说找徐莉,那头沉默了一下,显然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徐莉失踪了,三天前的夜里,她们分手后,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贺兰眉头微皱,现在的情况似乎证实了网络中那段视频的真实性。

  最后,贺兰问徐莉在哪儿上班,那头女人迟疑的时间更长,然后回答在金爵夜总会。贺兰跟秦歌立刻就明白了徐莉的身份,贺兰要求电话那头的女人明天一早到市局刑侦队来一趟,然后就挂了线。

  现在有些变态杀手专挑坐台的小姐下手,这样的故事写到小说里都不新鲜了,因而尽管调查取得了进展,贺兰仍然有些意兴阑珊。

  “现在这些杀手,怎么就没一点创意,折腾来折腾去还是那点套路,弄得人一点积极性都没有。”贺兰抱怨说。

  事实上没用多久,贺兰就知道自己错了,这回他们碰上的杀手,不仅有创意,而且那创意让人想想,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看着三个警察的背影,杨铮站在门边,久久都不动一下。这时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某种臆想中,又像是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雪后的阳光灿烂极了,杨铮却觉得有些阴影,正缓缓地生长。

  他相信终有一个时候,那些阴影会吞噬掉整个城市,所有人都无路可逃。

  蓦然而至的恐惧,让杨铮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栗。

  他慢慢抬起右手,看它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用左手使劲抓住它,左手这时竟然也跟着颤动起来。额头上有了汗,眼里的恐惧变成了阴影,慢慢地蔓延开来,弥散到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重重地喘息,重重地关上门,转身踉跄前行,到楼梯边,抓住木质扶栏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楼梯尽头,站着名叫杨梅的女孩。

  杨梅的面孔像湖,泛不起一丝波澜。她平静中带着些漠然,盯着楼下的男人,看他的慌张和恐惧,接着,眼里又露出那种忧伤。

  ——忧伤似已融入到她骨髓深处。

  杨铮忽然觉得很羞愧,为女孩窥视到了自己的秘密。

  他重重地一脚踏上楼梯,有些灰尘从楼板的罅隙里飘落,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飞舞。那抹光柱如剑,此刻正好横穿过杨铮的颈项,因而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笼着层死亡的气息。

  更多的灰尘飞舞,杨铮一步步逼近忧伤的女孩。羞愧在阴影里变成了愤怒,那是种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更多的力量在杨铮身体里游荡,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必须毁灭些什么,否则,那力量也许就要让他的整个人都爆裂开来。

  杨梅仍然凝立不动,她的忧伤不具丝毫抵抗力,她像门户大开的战士,似乎任何人只要轻轻一击,便能将她击倒。柔弱的女孩,就这样坦然面对着愤怒的男人。

  最终败下阵去的,却是充满力量的男人。

  杨铮在离女孩只有三层阶梯时,终于低吼一声,身形暴起,从杨梅身边急蹿而过。

  杨梅缓缓转身,只看到杨铮的背影消失在一道门边。

  “咚咚”的声音响起,杨梅不用看,便知道杨铮一定是在冲着沙袋挥动拳头。那沙袋里的沙装得满,因而一拳过去,像击在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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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梅平静的面孔上现出一些忧虑,她知道,这个男人此刻正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

  杨铮是个病人,而且病得很严重。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医生也不能。

  第一次见到杨铮发病,还是夏天。那天晚上工作到很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杨梅默默地收拾着道具和服装。她忽然觉得屋里安静极了,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男人眼睛赤红,正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有些慌张,杨铮那晚的模样实在可怕,就像一只刚刚脱困而出的野兽,危险而恐惧,任何接近他的人都能成为他的猎物。

  不幸,此刻这幢老宅里除了杨铮自己,只有杨梅一个人。

  杨铮真的向着杨梅直冲过来,他眼睛里燃烧的欲火,已经灼痛了杨梅的肌肤。

  那时候,像所有身处危难之际的女人一样,杨梅除了发出一声尖叫,并且闭上眼睛,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想象中的危难并没有真的发生,等她睁开眼时,男人已经落荒而逃,向楼上冲去。

  杨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楼上的一个房间内悬挂着一个沙袋,杨铮用它来宣泄激荡在身体里的力量。

  杨铮无疑是个可怕的男人,但他又显然不愿意伤害杨梅,或者任何人。

  那次杨梅脱下鞋子,轻轻地踏着楼梯而上。在窗边,她看到杨铮赤裸上身,颓然地倚坐在墙角。连续不断地出拳似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无力垂在两边的手背上血迹斑斑。更重要的是,就在杨梅窥视的目光下,他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他蜷缩起了身子——屈膝、弯腰,双手抱脚。

  那姿势任何人一眼看去,都能想到母亲子宫中的孩子。

  杨梅忽然想哭,并且后来,她真的落下泪来。那一刻,她有种冲动,走到这男人的身边,抱住他,紧紧的,像抱住自己的孩子。

  但最后,她却还是转身,轻轻地下楼。

  如果一个男人在他痛苦的时候,独自把自己关闭在屋里,那么,离开其实是对他最好的安慰——至少那样,你替他保留了一份自尊。

  但那次杨梅并没有真的离开,她一个人坐在楼下,睁着眼睛默默流泪。她可以理解每个人背后必定都有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但却不能接受杨铮会有如此迥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铮,这个看起来有些不羁的长发男人对她说:“你是美丽的。”

  那时她在灯光下,在闪光灯的明灭中,并没有在意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她只是听从了这个摄影师的安排,随意地坐在地板上,执着而沉重地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与忧伤里。

  女孩的忧伤大多来自爱情,杨梅也不例外。

  忧伤的爱情里必定会有一个负心的男人,他们在拿走女孩的爱情之后,再在她们的心上深深地刺上一刀,最后绝情地离开,不给她们留下一点希望。

  杨梅其实并不很恨那个男人,甚至,她还替那男人设想了种种离开的理由。当然事实的真相是,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美丽而优雅,杨梅即使在想象中,都会自惭形秽。

  这样的故事很寻常,这城市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但杨梅偏偏没有办法让自己摆脱绝望与忧伤。

  在那男人提出与她分手之前,她一直坚信自己这一生,都与他捆绑在了一起。

  生活再没有了色彩,青春与美丽也无法让她快乐。她像风中跌落的花蕾,还未尽情绽放,便要凋谢。这时候,她遇到了这个带着相机的男人。

  那男人对她说:“你是美丽的。”

  她相信了他的话,在她见到那些照片之后。起初的漫不经心,很快变成了惊喜。她甚至无法相信,那种出尘的美丽,竟然与她有关。

  原来美丽一直与她形影不离,面前这个男人,原来比她更懂得她的美丽。

  后来,她喜欢上了坐在闪光灯下的感觉,每一次灯光闪起,好像都能让她变得美丽几分。所以,她留了下来,每天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知道,只有这个男人,才可以守护她的美丽。

  但她仍然忧伤,因为她所企盼的一直没有到来,而且,她发现这个带相机的男人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没有人可以帮助他,医生也不能,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的疾病让别人知道。现在,他知道杨梅发现了他的秘密,虽然两人从不提起,但它却已经成为了一道桎梏,横陈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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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梅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甚至,她在梦里会见到杨铮伤害了她,但她却不觉得恐惧,只有种等待终结的快乐。梦醒了,夜还黑着,她哭了,为自己,和杨铮。

  在这个警察造访的午后,杨梅回忆着往事,她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了。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她只是苦苦等待杨铮会走到她身边,或者在一个蓦然的时候,轻轻拥她入怀。现在,她想要主动做些什么,去争取自己的爱情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楼梯上传来些轻微的响动。不用回头,杨梅就知道,是杨铮回来了。这时的杨铮,必定又恢复了平静。他看起来,又是那个带些不羁的艺术青年了。

  “如果下午没什么事,我想先回去了。”杨梅背对着杨铮说。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杨铮的声音有些闪烁。

  “那我走了,有人来拍片子,你打我电话。”

  杨梅走了,很慢,在穿越庭院时,几次肩膀微耸,似想回头,但都忍住了。后来到门边,她终于回过头来,她捕捉到了窗边瞬间消失的目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她要给杨铮留下一段调整的时候,就像野兽疗伤,不能被人打搅。

  老宅里现在只剩下杨铮一个人了,他倚在窗边的墙上,很久都不动一下。他知道杨梅已经洞悉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更加犹豫。虽然从一见到杨梅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他却怕,怕有一天他从梦中醒来,会发现睡在身边的女孩,已经血迹斑斑,香销玉殒。

  他不想伤害她,所以必须和她保持距离。

  他知道自己有病,精神类疾病,而且病得很重。现在他坚持服用一种进口药,用来抑制血液中的血清。可是,他发现自己体内已经产生了抗体,药力越来越不管用。昨晚,当他在网上见到那段虐杀的录像后,心里立刻便生出了种渴望。

  ——施虐或者被虐,都是种诱惑。

  他的身体不受抑制地颤栗,这是病发的前兆。接着,他感到浑身灼热,似乎有个火球,正在他的胸腔内燃烧。他知道这时他必须做些什么,所以,他下楼,脱光了衣服,冲到了院中。

  雪花静静地飘在暗夜里,杨铮张开双臂,让身体最大限度地触碰到寒冷。他的身体并不很强壮,如果有灯光,可以看到他的胸前和大腿上,满是刀痕。那是他自己在极度痛苦时划下的,自残是种有效的方式,可以抑制他的冲动。而今夜,他选择了寒冷。

  雪花是纯洁的,落在这具有些狰狞的躯体上。寒冷从骨缝里蔓延,最后似乎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杨铮迈动僵硬的双腿,却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向门边爬去,他已经平静下来,所以,此刻,他需要温暖。房内微弱的灯光,这时候成为他的希望。

  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大病一场,谁知道第二天醒来,精神却异常的好。他也没有料到,午后警察离开后,他身体里的恶魔会再次苏醒。

  现在,老宅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也许还有潜伏在他心里的另一个人。

  他感到绝望极了。

  他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

  夜来了。黑暗渗透在老宅的每一处。

  杨铮在卧室里,打开电脑,连线上网。登陆QQ,点开一个群的消息设定,将“阻止该群一切消息”改为“接收并提示消息”。

  群对话窗口打开,一片空白,右侧的成员列表全都是灰色的,好像没有人在线。

  杨铮凝立不动,呆呆地盯着空白的窗口。

  两个月前,朋友介绍,他加入到这个群里来。朋友说,群里都是些和他一样,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群的主人网名叫“面具”,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也极少在群里露面。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让这些身藏秘密的人,有一个发泄的机会。大家在群里交流经验,大多是些既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又不触犯法律的行为方式。其中,通过网络进行虚拟施虐与被虐最受人欢迎。

  具体做法,就是利用摄像头,向群里的人展示自己施虐与被虐的过程。它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虚拟的——比如幻想自己正在受虐时的自残。

  杨铮相信自己不是单纯的施虐或受虐症患者,所以,很长时间一直屏蔽这个群的消息。

  现在,他回来了,他隐隐有种预感,昨夜在网上见到的那段视频录像,和这个群会有些关系。也许是群里的某个参与者,精心策划了这个事件,目的只是为了与传统的道德观对峙。

  施虐症与受虐症是种疾病,人们提及时往往会简单地用“变态”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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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施虐与受虐症患者,在生活里必须非常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秘密,否则,歧视将会成为其一生的敌人。当然不可否认,这些特殊疾病的患者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危险性,比如在施虐过程中因为分寸拿捏不当致人死亡,但大部分病症患者是无害的,即使在使用特殊方式满足自己欲望的过程中,对自己或他人有所伤害,那也都是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

  只有极个别的患者,长期欲望得不到宣泄,加上独特的个性与经历,慢慢演变成嗜杀的凶手,小说与影视在某种程度上便是过分渲染了这一类的个体。

  但必须承认,这样的人确实存在。

  杀人,不是施虐受虐症患者的目的,但在这群里,却是大家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个群的名字,就叫做“杀人群”。

  杨铮隐身在线呆到8点半,群里还是没人说话。肚子有点饿,他出门,就在背街巷一家拉面馆吃了碗牛肉拉面,再回到老宅时,群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大家议论的话题,都围绕着昨晚网上出现的那段虐杀录像。很多人猜测那个男人必定和大家有着相同的癖好,只是他有勇气将自己的行为在网上发布。大家议论的焦点,就是录像里的虐杀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被杀死了。

  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戴面罩的男人究竟是谁。

  大约10点半的时候,对话窗口内忽然多出了一行字:

  (2006-01-18 22:34:06) 刑官(710964)

  大家好。

  因为大家讨论得挺热烈,这行字跳出来得太突然,又不过寥寥三个字,所以有些人根本没有发现,仍然自顾地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但是,有些人却看到了,包括杨铮。

  那一刻,杨铮觉得心跳加快,手心脚心里瞬间溢出了层薄汗。

  ——这个网名刑官的人,是不是就是昨晚视频里那个戴面罩的男人?

  第二天,秦歌跟贺兰在局里等那个认识徐莉的女人。本来说好了9点,可还差几分钟的时候,贺兰忽然接到电话,那个女人说她不来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害怕,我真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徐莉。”女人在电话里说。她显然通过什么途径,看到了在网上流传的那段录像,因而心生惧意。

  贺兰挺生气,但又不便在电话里流露出来。她好言劝慰那女人,说只是找她了解徐莉的情况,并没有怀疑她,更不会把她抓起来。那女人还不信,一个劲地说这事跟她没关系。

  最后,贺兰板起了脸,说如果她不来那就只好他们去找她了。那女人说她会躲起来,贺兰轻蔑地说你听过有公安找不到的人吗?

  那头沉默了,贺兰趁这机会又说:“如果你不想到公安局来,我们可以约个别的地方,茶座或者咖啡馆什么的,而且,到时就我一个人过去,不带别人。”

  “你不会骗我吧?”那女人似乎仍然对贺兰的话将信将疑。

  到了中午,贺兰从外面回来,她已经顺利地和那女人会了面,并且,掌握了很多关于徐莉的情况。秦歌在办公室等她,她简单把情况向秦歌做了汇报。

  徐莉不是本地人,两年前跟一拨小姐妹到这城市打工,半年后,离开那些同乡,开始混迹于歌厅酒吧,成为一名坐台小姐。徐莉模样不丑,但也不算很漂亮,在坐台小姐中资质平平,因而也没什么奇特的经历。

  她失踪前的那天夜里,差不多凌晨1点多才回到家——那其实是她跟别人合租的一间平房。与她合租房子的人,就是今天贺兰去见的女人,名叫孙红。

  “肯定是假名,这些坐台小姐,跟谁都不提自己真名。”贺兰说。

  据孙红回忆,出事那天晚上,因为傍晚时开始下雪,所以各家歌厅酒吧生意都不好,她跟徐莉早早就回了家。两人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就各自回房睡了。后来,大约夜里1点多钟的时候,孙红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她披了衣服,到厅里,正见到徐莉往身上套羽绒服。她问徐莉这么晚了去哪儿,徐莉没回答她,只说出去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去干吗。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没一点精神,还哈欠连天,老嗅鼻子,明眼人一看就猜到又来瘾了。”孙红说。

  徐莉什么时候开始吸毒,孙红也说不上来,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毒瘾越来越大。那天她显然是深更半夜毒瘾犯了,出门去买毒品,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最关键的问题,徐莉的毒品一向是从一个叫老枪的人手中买的。

  当天下午,老枪就被秦歌跟贺兰堵在一间屋里。手铐先给铐上,然后问那晚上的事。老枪没多想,就说徐莉那晚确实找过他,买了包毒品,就回去了,连门都没进。

  可以给老枪作证的还有三个人,那晚他们几个聚在老枪的房子里打麻将。

  也就是说,徐莉从老枪那里离开后,便再没有人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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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8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徐莉租住的房子离老枪家不算远,隔着两条街,步行大约得半小时。那天晚上雪大,走路速度可能会慢些,但再慢也不会超过四十分钟。

  徐莉很可能就是在回去的途中遭逢了意外。

  那晚雪下得很大,并且后来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就算徐莉遭到劫持时留下些线索,也会被大雪掩盖。

  没有人可以预料到徐莉什么时候毒瘾发作,而且,如果是熟识的人有预谋地劫持徐莉,也根本不会选择那时候下手。要知道,一般以坐台小姐为目标的作案人,大多会以利诱的方式下手,带走一个小姐,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

  这样,得出的结论只能是徐莉在买完毒品回去的途中,无意中遇上了作案人。

  这样,警方从徐莉这边调查,根本不可能得出什么结果。

  就在秦歌与贺兰的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市局网络处的专家对被攻击服务器进行了取证,顺利地获得了侵入者的IP地址。看来侵入者并不是职业黑客,他在侵入服务器时,根本没有想过要隐藏自己的IP。

  有了IP地址,再结合侵入服务器的时间,很容易便查到了那台连接黑客电脑的电话。

  但对那部电话的调查同样令人失望。

  电话的主人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家里装了宽带,但那天晚上,他却在替一家马上开业的网吧做局域网。因为开业在即,所以连夜加班,一直干到凌晨四点多才结束。那会儿外面的雪大,他就在网吧里睡了几个小时,天亮后直接回公司。

  他的话得到了网吧老板,还有电脑公司同事的证实。

  他自己一个人住套房子,那晚不可能有别人到他的房子里去。后来,协助工作的电信工作人员,在查看户外的电话线时,发现有一段线路的绝缘皮被剥去,有明显被盗线的痕迹。电信工作人员解释说,因为这是幢老式居民楼,所有的电话线都是后来接入的。有些线路,就架在了外面,这才让人有机可趁。

  至于上网账号和密码,由于电信办理宽带业务时,给出的初始账号和密码都是电话号码,又因为该账号只能在本机上使用,所以很多用户根本就没有更改密码的意识。

  盗线者只要在线路上接上一台电话机,然后拨打自己的手机,便能得到电话号码,接着,便用该号码的账号和密码连线上网,侵入服务器,上传那段视频文件。

  那段被割去绝缘皮的电话线就在顶楼平台上,但在周边进行勘查时,却同样没有任何线索——持续了三天的大雪,足以毁去任何痕迹。

  调查再度陷入僵局。

  到这时,秦歌和贺兰几乎肯定,网上那段录像绝对不会只是个恶作剧,那个叫徐莉的女人,必定已经是个死人。但是,没有尸体,没有报案人,也没有线索,如果不能有新的发现,那么,真相也许将永远是个谜。

  这天下午,秦歌带着贺兰,开车到了老枪家门外。老枪因为贩毒已经被羁押在看守所里,他的老婆孩子早就离他而去,因而他家的房门紧闭。

  秦歌本来就没打算到他家里去,他只是想沿着那晚徐莉回家的路线走一遍。

  老枪家在新旧城区交汇处,徐莉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东侧,跟古城路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平房区。从老枪家到徐莉的房子,得穿过两条街,一条是我们习惯中的大马路,另一条则是僻静的小街。

  秦歌选择了最短的路线,慢慢向前走,而贺兰,则开着车,在机动车道上,慢慢跟着。

  虽然雪已经停了好几天,但路两边仍然有积雪,秦歌想象那天晚上,雪花从空中飘落,城市变得一片雪白,整条路上寂静无声,徐莉独自走在街道上,在某一刻,与凶手不期而遇。也许两人擦肩而过,也许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各奔东西。徐莉肯定不会想到,那个偶遇的夜行人,将会成为她的死神。

  从马路拐入小街,秦歌站在路中央,看小街两边光秃秃的绿化树,和两边低矮破旧的平房。平房之中,间或夹杂着些四五层高的旧楼,大多是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平房与旧楼之间,是错综复杂的小巷,它们四通八达,像蛛网,或者血管。

  这样的地形,为凶手作案提供了便利。

  凶手在这里袭击了徐莉,并将她带走。但是,也许凶手并非一招制敌,雪夜纵使没有月亮,但也不会过于黑暗,凶手向徐莉靠近时,或许会被她发现。这时的徐莉非常惊慌,她会尖叫,也会逃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举止很可能会惊动两边的居民。

  当然,这些仅仅是秦歌的推测,也许它根本与事实不符。

  秦歌与贺兰继续向前,这时候,秦歌的手机响,他停在路边接听电话,是队长打来的,提醒他下午回局里参加一个会议。他刚合上手机,忽然听到贺兰低声叫他。

  他顺着贺兰目光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三个年轻人,正在横穿马路。

  横穿马路没什么稀奇的,但这三人却鬼鬼祟祟的——手插兜里,不直着走,身子往一侧歪,脑袋还四处晃。

  他们到路边就插入了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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