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海归派的羞耻与责任

sunyi007cn

我出国前的经历是：插队落户8年，1978年考上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两年后毕业留校，工作一年。
　　这是一部分知青的典型经历。这些人日后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本土，另一拨出国。像我这样出国又回国定居的，就被统称为海归。我们这一代海归相比民国时期的留学生以及五十年代留苏学生，有三个根本差异。

　　第一，他们主要是政府公派，我们则主要是自费出去的，特别是艺术类留学生，公费生极稀有。

　　第二，二三十年代的海归，出国前真的是学生；而我们这一代，像陈逸飞、徐冰、谷文达、蔡国强等人，都在国内拿了学位，有知名的作品。至少从国内的标准来看，已经是艺术家了。

　　第三，前面两代留学生差不多都回国来做事，特别是清末民初第一代海归，回国后为中国各领域的现代化奠定了基础；到我们这一代，大批留学生选择定居国外。

　　这些差异，是中国近百年大历史起伏变化的详细注脚。中国现代史，大致是海归派与本土派既合作又冲突的历史。清末民初，海归派不只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更在文化、政治领域除旧布新。他们共同创建了共和，国父孙中山就是大海归。我看过一个数据，大概是北洋政府高官70%都是海归派。就文化的广义性而言，第一代海归派开创了中国的思想启蒙运动，启动了国家的转型，兴建了现代大学和现代教育。

　　我们与第一代海归的贡献无法相比。我们只是服务国家，谈不上创建。改革开放20多年，政府先是终止了闭关锁国，开放留学，后是起用陆续回来的海归，当然主要是理工、科技、管理、贸易、金融、外交这类专业的海归。这类海归在今天基本上是工具作用与工具人格。在人文艺术领域，海归派只是摆设。政府对艺术的理解，就是唱歌跳舞之类，而不是真正的思想、精神与价值观。因此，即便是人文艺术类的海归派，一旦进入体制也沦为工具，甚至自甘于工具。据我所知，个别体制外的海归真正带来了西方当代艺术的文化理念与创作活力，譬如北京的艾未未，还有几位策展人。

　　百年海归的命运，印证了百年中国的历史变迁。中国的现代化历程，是历史潮流与政治势力的反复较量，多半是本土派胜利，海归派挫败、调整、合作。现代化有三个层次：器物、制度、文化。所谓现代化，“文化”无疑是最本质、最深层的一环。当今国策基本学习西方，但器物、制度、文化这三个层面的彼此关系始终不平衡。

　　器物层面，经过鸦片战争以来150年的努力，一代代海归已经为国家达成了高度现代化：核武器、高科技、现代交通、现代资讯等等。毫无疑问，中国现在是最具潜力的发展中国家，崛起的速度与姿态空前未有，举世罕见。但国家目前堵在制度层面，包括体制内人士的全社会都认识到政治体制改革严重滞后于经济体制改革。而全面实现现代化，文化关即人的现代化是绕不过去的。今日的中国离民主思想、公民社会等还差得很远，由于“器物”层面的超速现代化，制度、文化的滞后日益凸显。

　　我认为这是非常畸形的状况：中国有着最现代化的种种器物与设施，富国强兵的理想实现了，但是人民没有灵魂，知识分子缺乏主见，社会失去了选择与判断的能力，只有消费意识和工具人格。社会实现了高层次的温饱，但这不是现代化。

　　由于制度滞后，以及普遍的急功近利和机会主义，人文艺术领域的海归派几乎没有影响，而据我所知，大部分非人文类专业的海归认同这种高级工具角色，并对现状非常满意，属于利益分享的群体。由于这类身份优越者的加入，当下畸形的文化现实更显得合理合法，文化跋涉的前景相当渺茫。

　　每想及此，我身为海归，感到羞耻。

　　在我看来，海外经历最可贵的财富不是所谓前沿专业知识，而是独立人格、自由思想，以及因此体现的一系列价值观。海归不应该仅仅带回各种专业知识或技能，现代价值观才能从深远处对中国发生影响。这种价值观，你不出国很难认识，很难成为自身的人格。新的价值观哪怕一时不能在中国奏效，先得在自己身上奏效，变成安身立命的一部分。

　　但我看不出海归派在整体上意识到这一点。反倒是本土的部分自由知识分子相当清醒。现在许多人都有短暂的出国经历，切身感受我们与外间深刻的冲突和反差，他们反而对国外的先进思想更敏感，并尽可能在改革现状中发出声音。我以为，清醒的本土人士比海归更值得尊重。

　　胡适70年前就写文章说留学是国耻，到今天，这种状况有多大改变？国内现在的学费，以家庭收入计算是全世界最昂贵学费的三倍。但是我们不提供人格教育、历史教育、理想教育，这种教育不如五四时期，甚至不如旧式教育，旧式以儒学为主，伦理道德第一。留学的悲剧还在于精英外流，回来的又和本土国情发生种种价值冲突，这种冲突十之有九以妥协或失败告终。

　　乐观地看，出国的人越多，海归也越多，量变到质变，或许会缓慢影响并推动制度和文化层面的转变吧。但这个过程十二分艰难，很难看清它的走向与结果。人会屈服于现实，但人还有感情。国外生涯会使你更爱国，并产生无比细腻的羞耻感。国内国外仍有太多差异，但海归者不应以自己的祖国为耻，而是在自身寻找羞耻感。“知耻近乎勇”可能是太高的要求，但容我说句重话：我在不少海归那里看见的是取利之勇，而不是羞耻之心。

慕玥清

虽然跟作者有一定的代沟，却发现有些地方说得很有道理:)

happysteine

$支持$ $支持$ $支持$  
没有在海外形成现代的价值观（独立人格，批判意识，民主精神）是海归最大的缺憾。

cosimo

原帖由 happysteine 于 2007-4-22 11:39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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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在海外形成现代的价值观（独立人格，批判意识，民主精神）是海归最大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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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senstange

文人的看法总是和我们从根本上有差别。福国强兵在他们眼里好象想实现就能实现，搞笑，物质决定精神，就凭现在腰包里这点底，连解决9亿农民医疗和养老都差的好远，张口要吃，没钱哪来的精神追求，大环境就这样，海龟要是独善其身，就肯定混不下去，混不下去，他学的那些先进的东西就没法在中国派上用场，体现不出价值，就像那些刚正不阿的清官，愚蠢之至。

中国只有什么时候科技发展到让西方人真正害怕了，人们才会真正开始在社会性，公平性，和个人精神修养上进行追求，当崇洋媚外成了过去时，就好比一台苹果的笔记本和一台方正的笔记本摆在面前，买家会以实际需要和性价比为最终标准进行消费时，那时的人能真正端正眼光去看待事务，而这需要的是不断的压缩西方的生存空间而给自己留下更多的发展余地。所以说人，尤其是中国男人，需要有足够的攻击性和野心，否则一辈子都当小绵羊，只能自己吃草，等别人吃你的肉。

happysteine

原帖由 eisenstange 于 2007-4-22 15:07 发表文人的看法总是和我们从根本上有差别。福国强兵在他们眼里好象想实现就能实现，搞笑，物质决定精神，就凭现在腰包里这点底，连解决9亿农民医疗和养老都差的好远，张口要吃，没钱哪来的精神追求，大环境就这样，海龟要是独善其身，就肯定混不下去，混不下去，他学的那些先进的东西就没法在中国派上用场，体现不出价值，就像那些刚正不阿的清官，愚蠢之至。

中国只有什么时候科技发展到让西方人真正害怕了，人们才会真正开始在社会性，公平性，和个人精神修养上进行追求，当崇洋媚外成了过去时，就好比一台苹果的笔记本和一台方正的笔记本摆在面前，买家会以实际需要和性价比为最终标准进行消费时，那时的人能真正端正眼光去看待事务，而这需要的是不断的压缩西方的生存空间而给自己留下更多的发展余地。所以说人，尤其是中国男人，需要有足够的攻击性和野心，否则一辈子都当小绵羊，只能自己吃草，等别人吃你的肉。

1 物质决定精神，按照这个逻辑，有钱人的道德水准或修养要比穷人高，不知道斑竹同意这个结论吗？
2 中国中央政府的税收2004年就超过了德国，有足够的资金提供农民的基本医疗和教育，但是中央政府一直不投入，换句话，政府有钱也不投入教育和医疗，这是钱的问题还是制度的问题？
3 中国科技的发展是否能脱离人这个因素？发展科技难道是靠机器人吗？发展科技的目的是让西方人害怕吗？希特勒让世界害怕了一回，斑竹的目标应该不只如此吧。
斑竹弱肉强食的逻辑，回到原始社会比较合适，重新进化一遍，进化成威猛男性生物，再回到现代社会吧 :cool:

[ 本帖最后由 happysteine 于 2007-4-22 18:34 编辑 ]

sunyi007cn

我也不同意eisenstange 版主的看法,这种民族主义情绪和逻辑非常极端.
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海外设身处地的为中国人文复兴有过思考,理性的思考,
如果没有,像二战的疯子一样让全世界的西方人害怕,像冷战的苏俄一样让全球的资产阶级害怕?让别人害怕就能壮大自身,这个逻辑落实到最后不过是江山改朝换代的工具.

其次最要命的是,过度强调硬件物质是解决一些问题的首要条件,软实力,人文实力,中国社会欠缺的很,三年能出一个爆发户三代培养不出一个贵族....

总是不停的强调要让自己壮大而让西方害怕,这种认识世界的严重误区在国内的论坛上随处可见.

twosteps

eisenstange 想表达的大概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吧.

twosteps

喜欢看大家的精彩辩论!
思想上百家争鸣比一支独秀更开拓眼界!$送花$ :)

eisenstange

一个人的精神修养，必须首先建立在足够的物质水平的基础上，其次和人处的环境也有关系，培养一个贵族要三代人，同样一个人的道德水平的提升，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从而整个社会的平均道德水平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中国目前的道德水平处于低水平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们从小长到大是一路从贫穷走过来得，就像房贷危机一样，道德水平的提高不可能像GDP一样那么立竿见影，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受到的教育，价值观大多来自父母一代，他们的长期的低水平的生活水平导致了，一旦经济开始活跃，那么势必他们，以及他们教育出的我们凡是都会以经济为指标。在忙碌于经济的时候，人们根本不可能有时间，静下来去思考,去看人文社科类的书籍，去考虑别人的生活等等。而这一切只有等人们达到了一个相对富庶的状态才有可能实现，而社会是由人群构成的，社会的道德准则，也只有等群体的富裕水平达到一定水准以后，才会实现。

而政府的分配也是同样的一个道理，政府是由一群的个人组成的，大量的那些农村的干部和城市里面的贪官，从他们的个人经历就能看出，他们大多数首先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并且他们形成世界观的年轻的时候，正是国家凭穷的时期，所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肯定不会有思想上的追求，因此一旦有了全力，就会下意识的往自己的口袋里捞，这个普遍的问题，不是靠一天两天，一条法律，一种制度能解决的，而是需要长期的，人们在经济建设上的长期努力，就像农民进城打工一样，就算他赚了一些钱，也不会用在买CD和书籍上，只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然后在他们后代的教育上不断重视才能让他们后代的后代有一个相对正常的社会观念。

至于民族主义的问题，这里还是理解上的误区，真正的强者，是有能力去做而不做，如果连能力都没有，那只能变成别人的盘中餐，目前讨论的比较多的问题，是中国当下的技术殖民和经济殖民的问题，经济和技术实际上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入侵者不再像以往需要用枪炮，就能让被殖民的国家的老百姓替他们工作，变相无偿的使用被殖民国的资源，只是很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而被殖民的原因就在于首先科技落后，其次因为技术落后而导致的没有实力和美国抗争，而美国的霸权主义，如果不得到遏制的话，那么最终中国的生存环境将越来越不适合人居住，而引环境污染引起的人后下降，最终会慢慢的吞噬掉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