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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蓝色幽雨

长篇惊悚小说(转载)一个发生在医学院的女生寝室的故事,超级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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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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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秦妍屏的自杀,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开始出现了恐慌。441女生寝室本来就被医学院的女生们视为阴气森森的邪门寝室,而医学院里连续发生的几起自杀案件,都与441女生寝室有关。尤其是这次秦妍屏的自杀,就发生在她们身边,那种血淋淋的凄美场景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不寒而栗。
  一开始,她们还只是仅限于相熟的好友间小范围的低声议论,如老鼠般窃窃私语,同时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有陌生人走过来了,她们会马上闭嘴,佯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陌生人一过去,她们又继续围在一起讨论,声音低沉,语气飘忽。女生宿舍里很少看到单独行动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寝室里面上洗手间,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结伴而进,似乎这样才能让她们心里的恐慌感减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传播起来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蔓延起来,随处可见,无论学校怎么做工作也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女生搬到学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们也被学校暂时安排到医学院的招待所里住宿。虽然秦妍屏的尸体已经移走,但不管校工们如何清洗,飘荡在441女生寝室里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总是挥之不去,甜得发腻。
  这天,她们都没有去上学。医学院给她们安排了两个双人间,方媛与苏雅一间,徐招娣与陶冰儿一间。晚上八点,徐招娣与陶冰儿两人默默地走进方媛与苏雅的房间。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死气沉沉。苏雅躺在自己床上,拿着本《人间词话》,却很长时间都没有翻动一页。其实,她也在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那本《人间词话》不过是她拿来做个摆设罢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机械,全然没有半点生气。徐招娣与陶冰儿走时来时,她也仅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动作与言语。
  徐招娣与陶冰儿轻轻坐在方媛身边,低着头,默然无语。
  两张床,四个人,各自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姿势,一动不动,寂静无声,宛如谢幕的哑剧般。
  八点十五分,房间外响起了脚步声,到房间门口时停住了。
  来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剑辉。
  秦月的眼圈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这也难怪,身为班主任,自己的学生却突然自杀,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医学院的领导刚刚找她谈过话,询问秦妍屏平时的思想状况与精神状态有无异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来,医学院的领导对她的工作很不满意。
  “你们都在啊,都没事吧。”秦月爱怜地摸了摸方媛的头,扫了一眼四个女生,继续说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我也一样。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调节好心情,坚强地面对,生活还要继续,太阳照常升起。”陶冰儿却呜呜地哭了起来:“秦老师,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别人的亲友,我也会这样说去安慰她。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个被窝朝夕相处的秦妍屏!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自杀?”“如果连你们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自杀?”秦月脸色黯淡下来:“她来学校才几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的怎么会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听说她是独生子女,学校如果不拿出个明确的说法,恐怕她的亲人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何剑辉点了一支烟,说:“今天下午,秦妍屏的亲人已经赶到,找到医学院的领导大闹了一场,坚决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杀的,放话说要将此事在互联网、报纸、电视等媒体刊登,寻求公正。这样一来,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南江医学院的声誉,连带南江市的城市形像也会一落千丈。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了。”仿佛是印证何剑辉的话般,招待所外开始喧哗起来,有人在叫骂。
  没多时,一群人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方媛她们的房间。
  方媛认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亲,此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招待所的服务员根本拦不住他们。
  “让开!干什么?以为把人藏起来就没事?公道自在人心,没做亏心事,为什么怕我们见她们?”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气势汹汹地推开拦阻的服务员。
  秦妍屏的父亲也发现了方媛她们,叫了起来:“快来,都在这里。”秦妍屏的亲属们冲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亲认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给我说清楚,秦妍屏是怎么死的?”秦妍屏的父亲真急了,伸出手来就去抓秦月,仿佛要揪她到面前拷问,全然不顾她是女人。
  何剑辉反应也快,一个箭步冲到秦月面前挡住了秦妍屏的父亲。怪不得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秦月,原来就是防止怕情绪激动的秦妍屏家属会伤害到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你先坐下。”何剑辉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不慢,按住秦妍屏的父亲肩膀,令他无法前进。
  “怎么了,还动上手了?”络腮胡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剑辉。何剑辉只是上身颤动了几下,脚底如生根了般没有后退。
  何剑辉平时喜欢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力气不小,真要动起手来,络腮胡子还真奈何不了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又有人要冲进来。想冲进来的是医学院的保安,他们与络腮胡子带来的几个年轻人推推搡搡,充满了火药味,随时可能干起来。
  紧急关头,秦妍屏的父亲大叫了一声:“住手!”他伸手拉住络腮胡子:“我们是来寻找真相的,不是来打架的,叫他们先退出去吧。”然后,他对着秦月她们声泪俱下:“秦老师,我来找你们,没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怎么死的。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会自杀!她来学校才几天,再苦再累也就这几天,怎么会自杀?她的爷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了,现在躺在医院,至今还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泪都干了,嗓子哭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的母亲,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整天疯疯颠颠,根本无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现实。为人父母,没有将子女培育成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你们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怜的屏屏。没有她,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只想找你们问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我求求你们了!”说完,秦妍屏的父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方媛心里酸酸的,温暖的液体溢出眼框。她走到秦月身边,低低地耳语几句。
  秦月让保安们退走,络腮胡子率领其他的亲属退出房间。何剑辉本想留在房间里,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与秦月、秦妍屏父亲。方媛将秦妍屏梦游差点扼死她以及小时无意害死堂弟弯弯的秘密告诉大家,故意隐去自己曾去图书馆咨询萧静那段。她怕节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属又跑去找萧静滋事。
听完方媛的叙述,秦妍屏的父亲沉默半晌,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傻丫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她害死了弯弯,她怎么这么看不开呢?”

62
  方媛愕然,原来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弯弯死时,我们就怀疑她在说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从房里直接摔下楼去?而且摔得那么重,完全失去了重心。当时,屏屏受惊过度,我们也不好追问。后来,她开始梦游,我们找过心理医生,把她梦游时的情景述说给医生听,医生推测她对弯弯做过什么亏心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内心压抑而出现梦游的现象。这些年,我们宠爱着她,呵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就是怕她心理的阴霾堆积在心里无法释放而钻牛角尖。我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岁月流逝,她会长大、成熟、独立,从而淡忘那件事,没想到她会越来越压抑竟然走了极端!这一切,都怪我!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育好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说到这,秦妍屏的父亲再也无法说下去,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来,无声的哭泣。嘴巴一张一合,泪水止不住地哗哗直流,哭得伤心、悲戚,双眼无神,浑浊的眼珠里充斥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谁也不敢打扰他。
  他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哭了很久,直到络腮胡子的进来。
  “姐夫……”络腮胡子对其他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秦妍屏父亲却换了张脸,温和无比:“姐夫,别哭了,问清楚了吗?”秦妍屏父亲抹了一把眼泪,颤微微地转过身:“走吧!”“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走吧!”“屏屏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弄清楚,怎么向姐姐交待!”“走吧!”“姐夫,你到底问清楚没有?”“走吧!”无论络腮胡子怎么问,秦妍屏父亲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走吧!
  回答的同时,他一摇三晃地离开了房间。才几天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是深深浅浅纠缠不清的皱纹,走路都显得很吃力。
  络腮胡子担心姐夫,狠狠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赶上秦妍屏父亲。其余的家属见状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如一群失魂的幽灵。
  秦妍屏的家属的身影渐渐消失,何剑辉对着那些身影冷笑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此时,他也不好乱开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方媛注意到,秦月抬头看了何剑辉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剑辉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伤,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种何剑辉也没看清的眼神。
  仿佛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剑辉很不舒服。
  秦月,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何剑辉还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经转移方向了,柔情地看着四个女生,说:“方媛、苏雅、陶冰儿、徐招娣,你们四人好好休息吧,我会叮嘱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现在九点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早点睡觉吧,不要想那么多。”说完,秦月准备离开,转眼看到何剑辉还站在那里神情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
  “发什么呆,不想走了?”秦月对他没好气:“这里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着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难不成我进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何剑辉呵呵一笑,他还没弄明白刚才秦月的那种迷离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好好,我的秦大教授,是我不对,我认错,我道歉,行了吧,我不当你的出气筒谁当啊,这个光荣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头上了。”“少给我贫!也不看看场合。”秦月甩掉何剑辉想要握她的手,打开房门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师!”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问你。”秦月停步:“什么事,你说吧。”“我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自己的寝室住?”秦月愣住了,她没想到苏雅竟然还想回那个邪门的441女生寝室住宿,别人避之惟恐不及呢。为了她们四个着想,她还打算和后勤处交涉一下,让她们四个女生搬到其他寝室去。
  秦月问苏雅:“这里,不好吗?”苏雅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不好,我不过是住不惯罢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总要回到寝室的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放在寝室里。”“你现在回寝室住,不害怕?”苏雅轻描淡写:“为什么要害怕?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害怕的?何况我与她无怨无仇,就算她化成厉鬼也不会来找我。”秦月无法,只好问其她女生:“你们呢?不会和她一样也要住回去吧。”三人缄默无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
  过了好一会,方媛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秦老师,我也想住回去。这里毕竟只是招待所,偶尔住几天不要紧,一直住的话很不方便。再说,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来南江医学院读书的,在这里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结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方媛说得很慢,看来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态度:“既然方媛与苏雅都要住回去,我也只好陪她们两人住回去。我们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基本上都死过人,没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样住人?”陶冰儿说得更直接:“你们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听到那个“死”字,秦月皱了皱眉,心里益发不安了。
这样吧,你们暂时在这住几天,我去和后勤处商量一下,给你们换一个寝室。”没想到这样安排苏雅都反对:“我看不用换了,没必要,再说,我也不习惯搬来搬去。”方媛也不想换:“秦老师,别费心了,无论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那样做反而显得张扬。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其实,有一句话方媛没有说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操纵人的一生际遇,即使换到其他寝室,她的命运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正如万海所说,无法逃脱宿命。如果没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们两人呢?也不想换?”“算了,换起来麻烦,我们不想分开,你说对吧,陶冰儿?”徐招娣转脸去问陶冰儿。
  陶冰儿点了点头。
  既然四人的意见统一,秦月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这样吧,你们先在这住两天,然后再搬回去吧。”两天后,四个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寝室,若无其事般照常上课、吃饭、睡觉,结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换成了苏雅。
  自秦妍屏死后,苏雅的性情似乎温和了一些,现在也和其她女生一起活动,只是仍然不喜欢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她们四人出现的地方,各种议论与眼神纷至沓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们胆大包天,有的说她们不知死活,还有的说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四人的回来给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针镇定剂。
  至少,她们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寝室,她们看上去没有异常。就算以后要发生什么恐怖事件,轮也应该轮到她们。
  怀着这种丑恶的心理,医学院的女生们十分自然地与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偶尔遇上,也是匆匆远离,似乎稍微走近点都会惹到诡异莫名的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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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63
  她们回到441女生寝室后,表面上看并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秦妍屏而已。
  实际上,每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很多,变得苍老凄凉许多。
  这点,在陶冰儿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虽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与秦妍屏的感情却是最好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住在上下铺,更因为两人有着类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欢听音乐、喜欢吃零食、喜欢看言情剧,她也一样。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两人的心理年龄非常接近,这是她们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静,徐招娣太憨直,苏雅太冷漠,唯有秦妍屏和陶冰儿一样,活泼淘气,娇小可爱,两人最大的差别也仅仅在于一个胆大些、外向些,一个胆小些,内向些。
  陶冰儿回到441女生寝室后,总是有种若有所失惘然无措的感觉。秦妍屏不在了,她与其余三个女生仿佛有层无法消除的隔膜,怎么找不到与秦妍屏在一起那种肆无忌惮推心置腹的感觉。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时候,人与人的缘份,还是要看双方性情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秦妍屏的死,女生们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儿。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灿烂的日子,这也是她坚持要回到441女生寝室的原因。
  只是,时间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寝室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小巢,现在的441女生寝室在她们眼中变得阴冷了许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觉到森森寒意。
  这种感觉很诡异,她们可以体会到,却无法述说出来。
  即使你用温度计去测量,也测不出那种寒意,可她们却的的确确能感觉到。
  谁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们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她女生孤立的缘故。
  她们就像是四个孤独的小鹿,即使隐身于鹿群中,也是那么离群、显眼,随时可能成为猎人的目标。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
  搬回441女生寝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儿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回到寝室,走到自己的床铺,掀开被子想要躺着休息,赫然看见被子下竟然放着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怔住了。
  这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方媛她们还在食堂里吃饭,她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来。其实,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与秦妍屏一样,都有点挑食,吃不惯医学院食堂的饭菜,常常是蜻蜒点水般扒上几口就跑回寝室躺在床上听音乐吃零食。
  陶冰儿记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这种旺仔小馒头,她可以一次干掉一大包,而且经常躺到陶冰儿的床上吃。这种小馒头,主料也是面粉,无外乎加了一些调料,口感比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胃,所以卖得非常好,价钱也贼贵,一大包也只有250克的重量,却要六七元钱。
  在441女生寝室里,只有秦妍屏喜欢吃这种零食。陶冰儿一向不怎么吃,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会变胖。秦妍屏是那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那种,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无忌讳。她却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增加体重。
  自己床上,怎么会有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从里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小馒头依然清脆酥软,看来打开的时间并不长。
  但秦妍屏——秦妍屏几天前就死了啊!
  谁会这么无聊?将死人喜欢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苏雅?
按理说,她们不会这样做。搬回来后,女生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从来不曾在这个寝室里存在过,又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突然间,陶冰儿有一种失足踏空的感觉,仿佛自己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口中有些发苦,刚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馒头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这时,其余的女生们也回到寝室,方媛发现陶冰儿的异常:“陶冰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陶冰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床铺上的半包小馒头,说:“这是谁放在这里的?”“不是我,是你们吗?”方媛回过头来问徐招娣与苏雅,却看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心里一动,想到了个中原因。
  徐招娣说:“你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零食吃的。”苏雅冷笑一声,脸若冰霜,没有回答方媛,径直走了进去。
  苏雅也不可能买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买了后放到陶冰儿床铺上。
  “没事,也许,是我们的哪个朋友来看我们时带来的,忘记带回去了。”方媛轻声安慰陶冰儿。
  “可是,我们搬回寝室后,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过。”陶冰儿说的也是实情,自从秦妍屏神秘自杀后,就再没有人来这个寝室找过她们。
  “也许……也许……”方媛“也许”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管理员张大姐,她也有我们寝室的钥匙。”徐招娣接过方媛的话头,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张大姐是什么人?孤僻冷漠的老处女,年过四十,怎么可能会买这种东西吃?又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丢在她们寝室?
  “算了,别想了,不过是半包小馒头,想那么多做什么!”方媛握紧陶冰儿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冷。
  陶冰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包小馒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里如一座石雕。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抓过那半包小馒头,从窗口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馒头在半空中从撕裂的封口处洒出来,纷纷扬扬,宛如在下冰雹般。
  “这样不就没事了,真是幼稚!”苏雅扔掉小馒头后,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儿刚说出这个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摇了摇头。
  陶冰儿明白方媛的意思,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她们441女生寝室的人再闹出什么矛盾的话,本来就想孤立她们的医学院女生们就更有得议论了。
  陶冰儿只好忍住这口气,不去与苏雅争吵。
  但这件事,她始终放在心上,如鞋子里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难受。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把那半包旺仔小馒头放在她床铺上的?
  难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来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时掠过她脑海,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实在很想念这个相识不久却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现在,她还不肯相信,她竟然会莫明其妙地自杀!
  这天深夜,她躲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还是没有睡意。
  寝室的女生们都睡着了,房间里响着徐招娣有节奏的鼾声。
  她侧耳听了听,没有听到方媛与苏雅的呼吸声。
  她们两个,无论是清醒还是睡觉,呼吸声都很细微,细微得根本听不到。
  突然,她听到另一种声音。
  音乐声。
  陶冰儿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后》。
  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欢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陶冰儿一起去听的歌。
  歌声虽然小,却很清晰,她听得很清楚,应该来自寝室的大厅里。
  陶冰儿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她人的床铺。
  月光朦胧,她一个个的仔细察看。
  方媛、苏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们都在,是谁到大厅里打开了电脑播放这首歌曲?
  陶冰儿打了个寒颤,441女生寝室里的寒意越来越深了,她似乎感到颈脖子后面有人吹冷气,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64
  陶冰儿缩了下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秦妍屏,是你吗?”她叫得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后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听到她的话。
  没有东西倒没什么,怕就怕,后面有东西,却不是秦妍屏。
  陶冰儿想起了那些鬼片中的常见镜头:一个面目狞狰的鬼头,一对尖锐惨白的犬牙,指尖长长、舌尖滴血,躲在她身后垂涎三尺。
  陶冰儿被自己的想像吓坏了,不但是颈脖子,全身上下都有冷气吹过。
  背后似乎有东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慢慢地渗入她的身体。她不敢回头,放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打破了441女生寝室的寂静,方媛她们被陶冰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
  这时,日光灯亮了,光芒耀眼,驱散掉女生寝室里的浓浓黑暗。
  是睡在门边的徐招娣按下的开关,她睡眼惺松、一头雾水地看着陶冰儿。
  陶冰儿这才敢回头张望。
  身后没人,也没有什么东西。
  是心理作用吗?难道一直是自己吓自己?
  悬着的心略微放松,陶冰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无聊,这么晚不睡觉,装神弄鬼做什么?”苏雅冷冷地质问,她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睡眠。
其实,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据方媛平时观察,苏雅也和她一样经常失眠,身边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秦妍屏梦游惊醒的那晚,她与方媛低声说话,也是被苏雅的质问打断的。
  苏雅,的确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方媛没去理她,轻声询问陶冰儿:“陶冰儿,你是不是做了噩梦?”“一个人做噩梦会做得爬下床铺?”苏雅冷笑,她看不得陶冰儿这种疑神疑鬼的样子。
  这次,陶冰儿却没有和苏雅较真的意思,而是一脸恐慌,竖起中指放到唇边:“嘘!”女生们没看过陶冰儿如此紧张过,不再言语,很快,卧室就沉静下来。
  “听到了吗?”陶冰儿东张西望,目光游离,时不时地打个哆嗦。
  这么寒冷的秋夜,她仅穿着睡衣,冷得发抖,却不去加衣服。
  她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她紧张到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听到什么?”方媛微微蹙眉。
  “歌声啊,秦妍屏最爱听的那首《下一站天后》。”陶冰儿急了,“你们不会都听不到吧。”方媛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听到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首歌?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欢听啊。”陶冰儿这次真的要哭出来:“你们没听出来?这首歌是在我们寝室里播放的!”方媛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她终于听出来了,那首歌确实是在寝室大厅的电脑播放出来的。
  441女生寝室有两台电脑,都接上了宽带。一台是一年前在这里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的,一台是前几天在这里割脉自杀的女生秦妍屏的。程丽那台比较旧,方媛把它找出来后就没怎么用。秦妍屏那台是倒是很新的,是她来到441女生寝室后买的。她自杀后,她的家人也没有带回去。
  那首《一下站天后》应该是秦妍屏拷贝到她自己那台电脑上去的。只是,这么晚,谁会跑到寝室大厅打开那台电脑听那首歌曲?
  除了她们四个女生,谁又能打开那台电脑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说:“我们去看看吧。”这次,连苏雅都没有反对。不过,她也没有陪她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个身,继续她的美梦。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个哈欠道。
  两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牵手走出卧室。
  大厅里黑漆溱的,可能是窗户全关了的缘故,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却有蓝色的荧光闪烁——那是电脑开关的荧光。
  徐招娣在墙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开关,用力按下,日光灯的镇流器“滋滋”响了几下,终于还是亮了。
  大厅里没有人。
  电脑的主机开着的。
  歌声确实是从电脑的音箱里传出来的。
  方媛走过去,把显示器打开,深蓝色的界面跃了出来,电脑里面只在运行一个程序——音乐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后》,这首歌曲被设置成反复播放。
  电脑是什么时候打开的?音乐是什么时候开始播放的?住在这里的四个女生竟然没一个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脸茫然。
  至少,在熄灯睡觉前,电脑还是关着的。
  寝室的大门依然是紧锁的,而且是反锁——即使如管理员张大姐般有寝室钥匙也不可能进来。
  自从中午在陶冰儿床上发现来历不明的旺仔小馒头后,方媛就有意识地将寝室大门反锁。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陶冰儿颤微微地走出来了,依然只穿着睡衣。
  三人站在电脑旁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风很冷,虽然关闭了所有的窗户,方媛还是能感觉到寝室里有寒冷的气流轻轻流动。
  “别管了,关掉电脑回去睡觉吧!”方媛想关掉电脑,按了几下开关都没成功。
  “咦,这电脑,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陶冰儿的脸色益发苍白了,身体颤动的频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纠正,“我看这电脑是中了病毒,这年头,只要上网,到处是病毒!”她直接关掉插座的电源开关。
  “这下总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觉吧。”方媛故作镇定,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如果这样那电脑还能运行,那才真是见鬼了!
  三人回到卧室,苏雅似乎睡得很香,对她们不闻不问。
  各自脱衣上床,躲进被窝,谁也不想说话。
  没多久,卧室里又响起徐招娣的鼾声。
  陶冰儿却睡不着。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她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看不清天花板,虽然离她的眼睛仅有两米的距离。
  其实,她也没指望能看清什么,她只是不想闭上眼睛。
  她怕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秦妍屏自杀那幕血淋淋的场景。
  但是,黑——眼前太多的黑,她感觉不到光线。这与她闭上眼睛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在黑暗中,秦妍屏还是出现了。
  她的手腕还在滴血。
  她在对陶冰儿笑。
  可能是血已经流得太多的缘故,她的笑容很难看。粘在头骨上的那层失去血色的脸皮仅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过了。
  陶冰儿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了甩头,想要摆脱眼前的可怕景象。
  仿佛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颜,微微震荡后又收敛起来,依然还原成她所熟悉的秦妍屏。
陶冰儿总算明白,她无法摆脱她。
  秦妍屏是特意来找她的。
  秦妍屏被她气哭了:“呜……陶冰儿,连你也嫌弃我……”陶冰儿嘴唇哆嗦着:“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弃你……”秦妍屏笑了,惨白的脸皮挤满皱纹,如一个苍老的巫婆般,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我们是死党嘛!”陶冰儿拼命地点头。
  秦妍屏身子一矮,钻进了她的被窝。
  以前,她们两个经常睡在一起的。两人的身材都比较娇小,正好能挤在一张床上。
  陶冰儿的手触摸到秦妍屏的身体。
  秦妍屏的身体,特别的冷。
  陶冰儿仿佛感觉到她浑身直冒寒气,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了,你很冷?不要紧,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冷了!”秦妍屏以前就喜欢搂着她睡。
  她甚至还叫陶冰儿为“老公”。
  搂住陶冰儿的,似乎不是秦妍屏,而是一条冰冷的大蟒,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要……”陶冰儿竭力挣扎。
  秦妍屏似乎明白了:“哦,原来,你还是嫌弃我!”这次,陶冰儿连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妍屏似乎很伤心。
  但她的伤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开心得大笑起来:“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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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秦妍屏笑得很疯狂,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刺得陶冰儿不敢直视。
  秦妍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一个“人”的笑容。
  陶冰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如此疯狂、恶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里直打鼓。
  问题是,秦妍屏说的话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她?她已经死了!她的意思,自己也快死了?!
  这怎么可能?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紧紧束缚着陶冰儿,她感到喉咙里进出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被窒息般无法呼吸,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沉重得她根本挪动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动。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张嘴叫,嘴唇张不开。
  她的身体仿佛被石化了,不能动弹,唯有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砰砰”的自动跳跃着。即使是这跳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跳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弱。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这样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她试图反抗,却无处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声。
  ——啊!
  她终于叫出声音了!却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楚。
  在她叫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能动了。
  她的手脚接触到一些软绵绵的东西。
  是被子。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噩梦。
  现在,陶冰儿梦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额头、手心、脊背、脚掌,全是汗,湿漉漉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无穷无尽。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体,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然后,她转了个身子,发现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块,空出的地方被窝凸了起来,似乎——似乎刚刚有人睡过。
  陶冰儿怔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记起来了,以前,秦妍屏和她睡在一起的时候,被子的形状就是这样子的——秦妍屏睡觉时喜欢将脚拱起来。
  难道,刚才不是做梦?
  不,那的确是个梦!
  但是……
  但是,怎么会做那种梦?
  不会是秦妍屏的亡灵来托梦吧。
  亡灵托梦的传说,在民间流传甚广,深入人心,要说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据说,亡灵托梦,一向很准。最经典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中已死的关羽与张飞两人托梦给活着的刘备,告诉他兄弟即将团聚。结果,刘备自知来日不多,托孤于诸葛亮。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战国时代的枭雄丰臣秀吉临死时,梦到他以前侍奉的主人织田信长,拉着他要他过去。
  难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这,陶冰儿就浑身发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感觉吞噬了她。
  是恐惧的感觉,来源于她的内心深处,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感。
  陶冰儿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下坠、融化,仿佛在坠入十八层地狱中,融化成一滩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来。
  这次尖叫声的音量远超过刚才的那次,441寝室的所有女生都被她惊醒了。
  灯亮后,女生们看到陶冰儿缩在床铺的角落中颤栗不已,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冷汗淋漓,似乎刚从寒冷的水池里捞上来一般。
  她怎么冷成这样?
  方媛披衣下床,走到陶冰儿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陶冰儿,不要紧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方媛帮她把被子裹紧。
  陶冰儿点了点头,用被角擦拭脸上的冷汗。
  “没事,不过是个噩梦,不要怕。”“可是……”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说下去。
  陶冰儿被噩梦吓到了。
  方媛脑筋一转,有了主意,笑着说:“陶冰儿,你也是的,没听说过那句话,梦是反的?”“梦是反的?”陶冰儿似乎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徐招娣也说:“是啊,在我们那里,都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梦到丢钱,反而会得到意外之财。如果你梦到噩运连连,结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顺风顺水呢。”“但是……”“没什么但是,都是这样说的,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想了。”方媛扶着陶冰儿躺下。
  陶冰儿却不想睡了,拉住方媛的手,说:“方媛,你陪陪我好吗?”“好。”方媛躺到了陶冰儿身边。
  陶冰儿的身体很冷,虽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断地打哆嗦。
  她搂紧了陶冰儿,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这招果然有效,陶冰儿蜷缩在她怀中,颤栗缓缓变弱,最终消失。
  陶冰儿的身体不再冰冷,体温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方媛知道,陶冰儿之所以这么冷,不仅仅是由于她的身体,更多的是她的内心。她能温暖她的身体,却不能温暖她的内心。
  每个人都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城堡,谁也无法真正进入。
  除了你自己,别人永远无法真正的了解你。正因为如此,知己才显得可贵,尽管所谓的知己仅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方媛也进不了陶冰儿的内心。
  她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感受、劝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们,能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此外无它。
  陶冰儿沉默了很久后才幽幽地问:“方媛,你信命吗?”“命?”“是的,命!”“我不知道。”方媛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质的,但是,现代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万物都是质量守恒,那些消失的物质到哪去了?天文学家提出“黑洞”说,说 “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质,可这种学说至今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我信!”陶冰儿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笔仙!”“笔仙?”“嗯,笔仙!我以前玩过,很灵的。你玩过没有?”方媛摇了摇头,笔仙虽然在学生中很流行,她却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远离它。
  陶冰儿咬了咬牙:“我想请笔仙,问它些问题。”“请笔仙,这种时候?”方媛望了望徐招娣与苏雅。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441女生寝室如白昼般明亮,女生们根本就睡不着。她有些奇怪,以往这种时候,苏雅肯定会喝叱,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没有作声,闭着眼睛在假睡。
  “怎么样?你帮帮我!”陶冰儿一脸渴望。
  “我帮你?”“当然,请笔仙要两个人的。”“可我不会啊。”“没关系,我教你啊。”方媛实在不愿意,却不好拒绝陶冰儿。她隐隐听说,请笔仙是一种很邪门的游戏。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邪门事情够多了,她不想碰这个。
  “那,什么时候?”“现在。”“现在?”“现在!”方媛对着徐招娣做了一个眼神,希望她能劝阻陶冰儿。
  徐招娣劝她:“陶冰儿,我看,还是改天吧,现在天气这么冷,你的身体又……”“我的身体没事,如果是朋友的话,就帮我这次!”陶冰儿的态度很坚决。
  方媛没办法了,只能依着陶冰儿。
  看来,陶冰儿心中也和她一样,有着太多的疑惑。只不过她是把这些疑惑压在心里,慢慢地求解,而陶冰儿却妄图通过笔仙这种虚幻的游戏来寻求答案。
  她只希望,这次请笔仙,不要出什么意外,有一个好的结果。

66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这种时候,原本不是请笔仙的最好时间。据说,请笔仙不能超过午夜十二点,因为到了午夜十二点,阴气重,游荡的东西比较多。
  但陶冰儿却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厅里摆好桌子、放好白纸、找好钢笔、点好蜡烛。
  所有的门窗关闭了,所有的灯光关闭了。
  陶冰儿坐在桌边,看着犹豫不决的方媛,急不可待。
  “快坐下来啊。”方媛坐下来,说:“陶冰儿,我真不知道怎么玩的。”“没事,我教你。你把手伸过来。”陶冰儿的右手与方媛的左手交错在一起,手指相互交叉,夹着那支钢笔。两人的手臂与白纸保持平行。
  “就这样让手臂保持平衡。注意,集中精力,不要用力去推动钢笔,也不要让钢笔掉下来。”陶冰儿想了一会,又加了几句:“我们一起在心里念'笔仙笔仙快点来,来了之后画个圈'.来了之后,它会在白纸上画好圆圈。到时,我来问它问题,你只要心无旁鹜,诚心诚意就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陶冰儿你再说一遍。”方媛怕自己没有听清。
  陶冰儿复述了一遍。
  方媛确定自己将要点听清楚了,这才点点头,两人开始请笔仙。
  白纸上写了一些字,除了一些朝代的名称与数字,还有“是”与“否”两个醒目大字。
  陶冰儿一脸虔诚,垂下眼睑,宛如在对观音朝拜的信徒,嘴唇一张一合,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方媛将信将疑,作声不得,只好有样学样,和陶冰儿一样低声默念。
  一开始,她觉得很无聊,两个人的手指夹着笔,不用力,怎么可能请来所谓的笔仙,画出规则的图形。但时间一长,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越来越僵硬,渐渐地仿佛脱离了她的身体。
  方媛想移动下手臂,被陶冰儿察觉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方媛一阵灼痛,如火烙一般,心中悚然,不敢乱动,只好由着她了。
就这样,两人僵持在那里,如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像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来越多的睡意侵蚀着方媛,她都要睡着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将方媛的睡意惊散。
  陶冰儿再次瞪了一眼,却不是瞪向她,而是瞪向她身后。方媛这才知道,原来徐招娣一直站在她身后观看。
  然后,她发现夹在自己与陶冰儿两人手指间的钢笔在动。
  先是微微颤动,没有规律,横一下,竖一下,斜一下,东倒西歪,如一个喝醉酒的汉子。
  陶冰儿却很兴奋:“笔仙,你来了吗,来了画个圈好吗?”奇异的事发生了,在陶冰儿的话说完以后,钢笔竟然缓缓地画了一个圈,虽然弧线有些变形,不怎么规范,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圆圈了。
  在钢笔画圈时,方媛的手指肯定就没有用力,仿佛被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操纵。她的大脑根本就没有下达要手指移动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
  那些笔仙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与陶冰儿的兴奋相反,方媛这时却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次请笔仙,绝对是一个错误。可惜,现在,她不能说话,陶冰儿也听不进去。
  “笔仙笔仙,你来了,我有事问你,你能告诉我吗?能告诉我的话在'是'那里画圈,不能的话在'否'那里画圈。”钢笔果然动了,慢慢地移到左侧,在“是”字那里画了一个圈。
  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笔仙,我想问你,我会不会死?”她全然不顾方媛与徐招娣的惊愕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钢笔。
  钢笔的动作突然变得迅捷起来,比刚开始的动作要快出许多,很快就在“是”字旁边画了第二个圆圈。
  441女生寝室的大厅里寂静得可怕,陶冰儿死死地盯着那个圆圈,面色惨白,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几缕长发散落下面,遮住她的面目。
  烛光中的陶冰儿宛如一具活尸。
  “真无聊,谁不会死,竟然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苏雅,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徐招娣的身边。
  苏雅的话虽然不无嘲讽的味道,却提醒了陶冰儿。
  是人都会死的,不是笔仙的回答可怕,而是自己的问题太简单,怪不得刚才钢笔转得那么快。
  “笔仙笔仙,我想问你,我还能活多少年!”话刚说完,陶冰儿就后悔了。
  白纸上原有些数字,从一到六,但这些数字也太少了,自己这么年轻,怎么也不可能只活这几年。
  然而这次,笔仙没有画圆圈,而是静止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地画了一横。
  是一年?
  陶冰儿不敢置信:“笔仙笔仙,我是不是只能活一年?”这次,钢笔的回答很快,马上在“是”字边上画好第三个圆圈。
  这个圆圈,比前面两个都要规范许多。
  陶冰儿完全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所震摄住了。笔仙的意思,她只能活一年?
  这怎么可能?
  她还这么年轻,她的身体这么健康,怎么可能只活一年?
  冷风乍起,烛光摇红,摇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被风吹灭了。
  大厅里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声音虽小,却仿佛滴落在陶冰儿的灵魂上。
  这时,突然响起了炸雷,雷声隆隆,陶冰儿与方媛两人同时松手,钢笔掉了。
  “笔!”陶冰儿想起了什么,惊叫了一声。
  “笔在这。”方媛伸手去桌上摸索,捡起了钢笔。
  “不是,我是问你,刚才笔是不是掉了?”“是啊,掉在桌上,你放心,不会摔坏的。”“掉在桌上……呵呵……掉在桌上……”陶冰儿傻笑了几声。
  方媛怕她思维错乱,和唐天宇一样突然发疯,连忙安慰她:“陶冰儿,没事的,只是个游戏,你看,我们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人在黑暗中按了下日光灯的开关,却没有反应——女生宿舍此时竟然停电了。
  “谁?”徐招娣在黑暗中尖叫了一声。
  “徐招娣,你怎么了?”方媛大着胆子问。
  “好像刚才有人碰了我一下。”徐招娣也不敢肯定。
  “好像?会不会是苏雅?”四人当中,就苏雅离徐招娣最近。
  “不是我。”苏雅的回答一向简单而直接。听声音,她离徐招娣有些距离,刚才,就是她去按灯光开关的。
  不是苏雅,那又是谁呢?
  这时,方媛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是男人的轻笑!
  寝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441女生寝室里似乎隐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形体,在浓浓的黑暗中飘荡着。飘来飘去,飘在各位女生的身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媛记得陶冰儿点燃蜡烛后将打火机随手放入桌子抽屉里。她伸手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那个打火机,立刻打亮。
  在打火机点亮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然而,也仅仅是似乎,她也肯定不了,刚才那个是不是人影。也许,那只是光明与黑暗交错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幻觉。
  蜡烛点着了。
  有了光与没有光就是不同,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能让人心生暖意,增加安全感。
  “没事了,走吧,我们去睡吧。”方媛与徐招娣扶起陶冰儿回到了寝室。

这晚,方媛和陶冰儿睡在一起。她不断的没话找话,想安慰劝解陶冰儿。可陶冰儿如同一个木偶般,木讷无语,任方媛说破了口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她,生怕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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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方媛睡得很不舒服。陶冰儿如驼鸟般把头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不时的颤抖。这种颤抖如传染病一样,传染到了方媛身上,令她的身体也产生了共振。
  方媛能清晰地感受到陶冰儿的恐惧。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害怕呢?只不过她性格本来就要比陶冰儿沉静些,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恐怖事件实在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好容易捱到天亮,方媛还在考虑怎么起床而不惊动陶冰儿,陶冰儿自己却一骨溜地从被窝里蹦出来,谁也不理,拉着一张脸,默默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头发也没有梳好,杂乱不堪,一脸憔悴。
  陶冰儿昨天肯定没休息好。她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平时,她很在意自己仪表的。
  她收拾衣物做什么?是要离开441女生寝室?
  也许,对她来说,离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方媛虽然舍不得陶冰儿,却也不想阻拦她。女生寝室的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虚伪。
  方媛走过去,想帮陶冰儿收拾衣物。她却停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方媛,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方媛被那种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无端地生出许多烦躁出来,却没地方发泄。
  她怎么这样看自己?
  她拒绝方媛的帮忙。换个角度说,她其实在拒绝方媛的友情。
  她的眼神告诉方媛,她已经把方媛当成了素无来往的陌生人。
  不仅仅是对方媛,对徐招娣也是一样。
  徐招娣原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轻轻地问候她:“陶冰儿,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陶冰儿根本没回答,而是用看方媛的眼神去看徐招娣。
  ——警惕、冷漠、拒绝。
  这就是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信息。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僵立在她身边,沉默无语,呆呆地等了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等方媛与徐招娣走开后,陶冰儿这才继续收拾自己的衣物,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
  她头都没回,一个人拎着旅行包走了。
  她离开了441女生寝室。
  她离开了南江医学院。
  方媛站在阳台上,看着蹒跚在晨曦微风中的陶冰儿慢慢地走出校园,走出她的视线。她走得很慢,动作迟缓,一步三晃,浑然不像是青春少女,更像是一名苍老多病的老妇人。是她的旅行包太重,还是她的心事太重?方媛心中一片空无,仿佛掉了什么东西般,眼睛酸酸的,晶莹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陶冰儿就这样走了。她似乎想斩断与441女生寝室的一切联系,所以,她才会对方媛和徐招娣这般冷漠。这一别,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就算再见面,也只是行同陌路,不可能再回到她们刚到441女生寝室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情形了。
  但愿,但愿时序有心、乾坤有情,呵护她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方媛在心中为陶冰儿祝福。
  相濡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句话虽然残忍,却很有道理。此时,方媛才体会到这句古语的真正境界。
  她并不责怪陶冰儿的逃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都有自己的选择。生活就是这样,你只能强迫自己,没有理由强迫别人的选择和你一样。
  方媛早已懂得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现实,无论现实有多么残忍。
  只有接受现实,面对现实,你才能坚强的生活下去。这是个坚硬的时代,这是一个失去信仰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
  方媛抹去眼泪,转脸去看身边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是一脸悲伤,怔怔地望着陶冰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惆怅凄伤。
  “我一直把她和秦妍屏都当作妹妹的。”徐招娣发觉方媛在看她,叹了口气。
  方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招娣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陶冰儿身体这么弱,会不会在路上病倒?”方媛这才发觉让陶冰儿这样不声不响的独自离去有些不妥,至少,她们应该告诉学校的。如果陶冰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要不,这样吧,你去追陶冰儿,我去找秦老师,看她有什么办法。”两人急匆匆地出去。徐招娣跑向了医学院大门口,方媛则跑向了教师宿舍找秦月。走出寝室大厅时,方媛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苏雅还躺在床上看书,看得很专注,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苏雅怎么这样?
  方媛在心里嘀咕,她觉得苏雅清高得过份。无论如何,住在同一间寝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陶冰儿这么可怜,她却不闻不问,也太冷酷无情了。
  五分钟后,方媛跑到了秦月的宿舍,告诉她,陶冰儿出走了,拉起她就跑。
  秦月与方媛在路上边走边说,气喘嘘嘘,等走到医学院大门时,秦月对事情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徐招娣还站在大门边,对她们两人大声呼叫。
  两人急忙走到她身前,方媛问:“陶冰儿呢?”徐招娣指了指刚刚开动的一辆公共汽车:“在上面。”公共汽车从三人身边驶过,陶冰儿赫然坐在车上,目光呆滞,对她们三人视而不见。
徐招娣问:“怎么办?”方媛也没有主意:“要不要打的士去追?”秦月想了下,摆了摆手:“算了,我看,即使追到了她,她也不会理我们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下她的学生档案,通知她家人。她也这么大了,又是南江人,应该没事的。”“那她的学籍呢,会不会被注销?”方媛怕陶冰儿一去不回。
  秦月倒不担心这点:“不会的,我和学校说下,就当她请假好了。”看来只能如此了。
  秦月找到陶冰儿家人的电话号码,通知了她们。方媛还不放心,要来了电话号码,晚上特意再打了一次。
  接电话的是陶冰儿的父亲,告诉她陶冰儿已经平安回家了,让她不必牵挂,她这才放下心来。
  秦妍屏死了,陶冰儿走了,441女生寝室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方媛心烦意乱,郁郁不欢,向图书馆请了几天假,一天到晚陪着徐招娣。
  她现在只有徐招娣这一个好朋友了。
  其实,徐招娣也需要她做伴。两人形影不离,却寡言少语,更多的时候是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上课时睡觉,下课时发呆,两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整个人都变了。
  晚自习早就不去上了,秦月知道她们两人的心情不好,没有多问,其他老师更是自扫门前雪,教完自己的课程就算了,懒得管她们。晚上,她们也不出去,坐在寝室里一起上上网,聊聊天,玩玩游戏,就这样打发时间。
  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就连苏雅,也老实了许多,改变了以前的生活习惯,按时上课,下课后回寝室,不再神出鬼没,偶尔也与她们两人同出同进。当然,她还是那样冷漠,即使走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如同一个移动的影子。

68
  大约三四天后,到了周末,方媛心血来潮,想去看望陶冰儿,与徐招娣一说,她也欣然同意。两人找到秦月,问她要了陶冰儿的家庭住址,随意买了些水果零食,结伴去看她。
  两人边走边问,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陶冰儿家。陶冰儿家在城南,属于城郊交合地带,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空地很多,环境优美,不像市中心那样拥挤陈旧。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陶冰儿的家境相当好,她的住处竟然是一栋富丽堂煌的豪华别墅。
  别墅的面积并不大,上下两层,每层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可是依山伴水,设计得非常漂亮,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别墅建在美丽娴静的象湖边上,湖水清澈明净,光可鉴人。附近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走进别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修理过的葱翠草坪,草坪中还栽了几棵桂花树,开得正浓,一簇簇,宛如躲藏在宽大树叶下面的黄色小精灵,争芳斗艳。微风过处,香气扑鼻,沁人肺腑。
  两人按响门铃,不多时,门打开了,一个略显憔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问:“你们找谁?”“我们找陶冰儿。”中年男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之至:“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陶冰儿的同学,特意来看望她的。”方媛为了打消中年男子的疑虑,扬了扬手,让他看到提在手中的礼品。
  “你们来看陶冰儿?”中年男子的语气有些怪异,“你们这时来看陶冰儿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方媛心头:“是啊,怎么了,大叔,她是不是病了?”“谁说她病了?她没病!”中年男子显得十分生气。
  “没病,她到底怎么了?大叔,你别生气,我们是她的好朋友,真的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方媛态度恳切,一脸真诚。
  中年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盯着两人看了半天,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陶冰儿她……她死了……”死了?!
  陶冰儿死了?!
  方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手一松,提在手上的礼品掉到地上,几个红红的苹果溜溜地滚了出来。
  起风了,微风,轻风,风不大,却很冷,冷得别墅附近的树木花草瑟瑟发抖,抖落一地枯黄。
  这年的秋天真冷啊。
  方媛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大叔,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是的,死了!”中年男子重复了一次,眼中泪光莹莹,“两天前,她就死了。”“她怎么死的?”“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打开煤气中毒死的。这孩子,真傻,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中年男子神情凄楚。
  原来,中年男子就是陶冰儿的父亲。他拉着方媛与徐招娣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事。陶冰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只想找个人倾述。
  据他说,陶冰儿的身世也很可怜,她的母亲嫌他穷,在她很小时就离开了这个家,一去不回。于是,他痛下决心,下海经商。商场如战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于是,他忙于商场,无暇照顾陶冰儿,将她送到乡下的奶奶家寄养。
  陶冰儿上十多岁后她才回到南江市,和他在一起。但即使这样,他也抽不出时间陪她。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分身乏术。他也曾想帮她找个续母,但陶冰儿不乐意,极力反对,他也只好随着她了。
  那晚,陶冰儿回家后,他看到她只是心情不好,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放在心上。加上那时公司正好有事,急着要他前去处理,于是他把陶冰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回公司了。他万万没想到,陶冰儿的精神状态会那么差,心理会那么脆弱,以至于用自杀这么愚蠢的方法来了结这一生。
人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陶冰儿死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如果生活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可选择和女儿一起过着平淡普通的家庭生活,而不是这样忙忙碌碌忽视亲情。受此打击,他心灰意懒,匆匆结束公司的业务,变卖产业,准备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怪不得,陶冰儿那么喜欢恶作剧,喜欢捉弄人,原来她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自小就失去母爱,又缺乏父爱的人,再多的物质也不能满足她精神上的空虚。
  方媛现在可以理解陶冰儿为什么要离开441女生寝室了。她一直是一个孤独软弱的女孩,好不容易找到秦妍屏这样情同姐妹性情相投的好友,却眼睁睁看着她自杀身亡,如同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坚硬的混凝土上,心理上怎么承受得了?她玩笔仙,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寄托,而这点寄托最后也被粉碎了,精神上再无依靠。
  但是,但是她也不至于就这样走上极端,选择自杀这条愚蠢的道路啊。蝼蚁尚且偷生,她还年轻,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方媛心中狐疑:“大叔,你确定陶冰儿是自杀?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陶冰儿父亲点了点头:“我能肯定是自杀,警方的结论也是这样的。这座别墅有防盗系统,昼夜不停。那晚的摄像中,除了陶冰儿与我,别墅里再没有人其他人进去过。”又是一个自杀!
  程丽自杀、许艳自杀、万海自杀、秦妍屏自杀,现在是陶冰儿自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杀案件?
  而且,她们自杀的原因,都那么牵强,都那么令人费解。
  难道,真有所谓的神秘力量,操纵这些人的行为,让她们不得不自杀?
  如果真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它的动机又是什么?
  它会不会让自己也自杀?
  方媛越想越怕,一股森森寒意从脚底窜起,弥漫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寒气。
  “方媛,你怎么了,受凉了?”徐招娣看到方媛直打哆嗦。
  “没事,我想,我们要走了。”方媛蹦了几下,转移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些。
  “那么,大叔,我们告辞了,你多多保重身体。”徐招娣牵着方媛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走了十多米,陶冰儿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们:“等等。”“大叔还有什么事?”“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陶冰儿父亲有些犹豫,停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那天离开别墅时,在附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很奇怪的人?”“是的,很奇怪的人。他穿着黑风衣,面容削瘦,最奇异的是他的眼睛,好像是蓝色的,像猫眼一样。”陶冰儿父亲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算了,只是长相有些奇怪罢了,冰儿毕竟是自杀的,怨不得他人。”方媛心中悚然,差点叫出声来,穿着黑风衣、面容削瘦、蓝色眼瞳,这不就是萧静老师?
  萧静老师,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与陶冰儿一向素无来往的啊。
  方媛总算头脑清醒,抿住嘴唇,忍了很久,这才把“萧静”这两个字吞了进去。她可不想在这里节外生枝。要让陶冰儿父亲知道他所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是她们学样的老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一直很信赖萧静,觉得他博学、敏锐,身染重病,却自强不息,一度将他视为自己的楷模,怎么也不可能将他与这些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离开陶冰儿家时,方媛发现,原来别墅里的那些草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葱翠,其间杂夹着太多的土灰色——那是枯萎的颜色。就是那几棵桂花树,也显得衰老不堪,盘根错节,树皮剥落,那些如精灵般可爱的黄色小桂花其实已经暮气沉沉,残缺破碎,微风轻拂便纷纷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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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69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回到南江医学院,回到441女生寝室,将陶冰儿自杀身亡的消息告诉苏雅。
  苏雅只是“嗯”了一声便走开,似乎没放在心上。但她行走时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在寝室里转了几道也没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由于陶冰儿的死,一向热情大方的徐招娣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自己一个人坐到床铺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两眼无神,想着心事。
  方媛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情绪低落,身体仿佛塞满了石头般,一举一动都沉重艰辛。
  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她曾劝自己去相信唐天宇,可他还是骗了她。
  唐天宇是第一个与她情感有纠缠的男生,虽然这纠缠并不深刻。现在,他还在精神病院吧,不知道他现在治疗得怎么样了。
  她一直相信萧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相信他,更多的是靠直觉。可现在,这直觉也失效了,萧静似乎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善良。
  她想到了一件事,秦妍屏梦游,也是她告诉萧静的。萧静对心理学研究那么深,会不会是他在暗中运用这些心理知识来加害这些自杀的人?
  很有可能。
  萧静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人,为什么医学院里流传着那么多他的怪事?死而复生、看穿别人的心事、猫一样的蓝色眼瞳,仅仅这些,就令人不得不提防他了。
  还有,这些自杀的人,几乎都与他有关。
  他认识改名后的许艳、他找到困住自己的万海、他知道秦妍屏的心结,可自己竟然这么傻,傻到对他深信不疑。
  如果萧静不可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只有秦月,她的班主任老师。
  秦月老师知道萧静这些事吗?虽然她与萧静以前是同学,但人会变的,萧静现在重病在身,闭门不出,他的思想性格也在变。
  方媛想清楚了,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秦月老师。
  除了秦月老师,没有人会相信她。从始至终,秦月老师都清楚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
  虽然是周末,方媛还是在教师宿舍找到了秦月,她正躲在厨房里准备做中饭。
  “是方媛啊,来得正巧,正好到我这里吃饭,我正嫌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呢。”换作以前,方媛一定欣然答应,但此时,她实在没心情,幽幽地说:“秦老师,我今天上午去了陶冰儿家。”“哦,陶冰儿?她没事吧。”“她——她死了。”秦月正手忙脚乱地炒菜,方媛说完后她还炒了几下,然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过头问:“方媛,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秦月炒的菜是辣椒炒肉,辛辣的香气刺得方媛眼睛发胀,直流眼泪:“陶冰儿,她自杀了。”“自杀?”秦月感到不可思议,“好端端的,她干什么自杀?”“听她父亲说,她是一个人睡在家里,打开所有的煤气管道中毒而死的。”锅里的辣椒烧焦了,那些肉也变成了油渣,在锅里翻滚扭曲,一个个似乎忿恨至极。
  秦月哪还有心思去管锅里的菜,抹了一下眼睛,呛得咳嗽几声,问:“肯定是自杀?”“肯定是自杀。”秦月重重地吐了口气,反而显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方媛突然感到头有些晕,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退出了厨房。
  秦月关掉了煤气,随即也出了厨房。
  这时,门外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何剑辉。
  何剑辉还是那副嘴脸,一看到方媛就嬉皮笑脸:“哟,漂亮美眉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是不是来喝我的喜酒?”秦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何剑辉这才发觉两人的神情凝重,收敛起来。
  方媛倒有些不好意思,怕秦月为此责任何剑辉,故意问:“喝喜酒?你和秦老师准备结婚了?”“是啊,元旦时结婚,还有一个多月。”何剑辉老老实实地回答,走到秦月身边搂抱她。
  秦月却啐了他一口,一把推开他:“滚开,我和方媛在谈正事。”“正事,有什么正事比我们结婚还重要?”何剑辉讶然。
  “她们寝室又一个女生自杀了。”秦月似乎很烦躁,吃了火药般,停了一下突然骂了一句,“太无聊了!”方媛愣了,秦月现在说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她的思维也有些错乱了?
  何剑辉倒没把这事放在心:“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她要自杀,怪谁?”“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秦月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发冲冠,瞪着何剑辉。
  何剑辉摆了摆手,作认输状:“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别那么大脾气啊。”方媛也在旁劝阻:“秦老师,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秦月这才扔下何剑辉,问方媛:“什么事?”方媛看了一眼何剑辉,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避开何剑辉。
  秦月等不急:“没事,别管他,量他也不敢乱说,快说吧。”方媛这才把自己对萧静的怀疑说了出来:“陶冰儿父亲说,冰儿自杀前,她看到过萧静老师在他家附近出没。”“萧静?”秦月拧起了眉头,“他平时很少出去的,到陶冰儿家去做什么?会不会是巧合?”“也许,只是巧合。”方媛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认为。萧静身体不好,很少出去,怎么会去陶冰儿家那么远的地方?何况,陶冰儿家是在城南的别墅,偏僻幽静,不是特意的话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
  何剑辉这时插了一句:“萧静是不是你那位得了重病死而复生的同学?这个人倒也有趣。”“关你什么事!”秦月对他没好气,“方媛,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他吧。”方媛求之不得,她正想让秦月陪她一起去找萧静,看有没有机会试探试探他。
  “我也去!”何剑辉死皮赖脸缠上来。
  “也好,就说我们请他参加婚礼。”秦月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何剑辉躲在秦月身后对着方媛做了个鬼脸:“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他把你的那些亲戚朋友吓坏了可别怪我!”“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月嗔道。
  秦月的中饭是做不成了,三人只好去医学院里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也没打电话,吃完后直接去图书馆找萧静。
  周末的中午,医学院的图书馆里人影稀疏,这个时候没多少学生来图书馆看书借书。三人走到借书窗口,敲了敲,却没有人过来。
  奇怪,怎么没人?按理说,图书馆会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值班的。方媛记得很清楚,今天应该轮到萧静。
  萧静到哪去了?
  方媛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图书馆的铁门钥匙,打开铁门,领着秦月与何剑辉走进去。藏书室里也没看到萧静的身影,只有一排排书架摆满了书,一本本缄默无语,似乎是失去灵魂的士兵般,诡异地看着她们三人。
  三人排成一列,缓缓在从书架中穿过。她们走向藏书室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萧静的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这时,那间小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中间隐隐夹杂着几声猫叫。
  这里怎么会有猫?
  藏书室是绝对不允许有猫存在的,它们会撕破图书馆的藏书。谁也不知道这些藏书的价值,或许价值连城,或许一文不值,但无论怎样,这些书都是学校的公产,都要保管好。
方媛加快了脚步,走近小房间,轻轻推门。门没锁,推开了。
  然后,方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猫!全身纯黑的黑猫!

70
  黑猫站在小房间的桌子上,翘着尾巴,眯着眼睛,诡异地望着方媛。
  它甚至还“喵呜”的叫了一声,似乎认出了方媛。
  竟然是那只黑猫!
  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黑猫!
  虽然每只黑猫看上去都差不多,从外形上不能肯定这只就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方媛却能肯定。
  她对黑猫的叫声再熟悉不过。
  它的叫声很怪,和其它的猫叫不一样,声音里有明显的情绪。
  比方说欢喜,得意,愤怒,黑猫的这些情绪她都能听出来。
  是因为她收养过它一段时间,还是她与黑猫之前心有灵犀?
  这只黑猫,怎么到了萧静这里?
  方媛把目光从黑猫身上移开,然后才看到在地上翻滚的萧静。
  萧静的头疼病又发作了,瘦长的身子不断的痉挛,双手抱头,痛得满头大汗。
  秦月与何剑辉急忙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床上。
  “又发作了?止痛药呢?”秦月给他倒了杯开水。
  萧静疼得说不出话来,勉强用手指了指桌子下的抽屉。秦月从里面找出一个药瓶,看了下药瓶上面的说明,倒出三粒白色的药丸,塞进萧静口中。
  萧静仰着头,灌了几口开水,把止痛药吞下,接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十分钟后,萧静的脸色好了些,痉挛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
  “你们怎么想到来看我?”萧静自我嘲笑,“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这次,我可真要见阎王了。”萧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黑色风衣裹得更紧了,抬头看到何剑辉,笑笑:“这位就是你的那位男朋友吧,听秦月提起过,果然是一表人材。”何剑辉握了握萧静的手,笑意盎然:“是啊,我姓何,名剑辉,你叫我小何就可以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结婚?好事啊。”萧静突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凶,似乎要吐出些什么才甘心。
  秦月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顾左右而言其他:“萧静,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危险,头疼病发作了也没人知道,不如搬到学校宿舍去住。”萧静摇了摇手: “不了,我还有几天好活?还嫌不够折腾?”他转脸看到方媛,眼里露出笑意:“方媛,你看上去气色不错。”方媛苦笑,就自己这种样子,他还说气色不错,也不知脑筋里哪根弦搭错了。
  “那只黑猫……”方媛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黑猫?”萧静笑了,对着黑猫叫了声:“喵喵,过来。”黑猫仿佛听懂了萧静的话,竟然真的跳到他手上。
  “乖吧,这只猫!”萧静脸上颇有得色。
  自从他病后,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小房间的,一直没有其他人接近他,也怪可怜的。难得这只黑猫不嫌弃他,跑到这里来,一人一猫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它什么时候到你这里来的?”方媛还想继续问下去。
  萧静却岔开了话题:“哎,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们。方媛,我准备把我的这些藏书一起送给你。”“送给我?”“是啊,怎么,不喜欢?”“不是,只是……”“没什么只是,收好,这是我房间的钥匙,到时你来这里搬。”萧静不由分说,把一把铜质钥匙塞进方媛手中。
  然后,他又站起来对秦月说:“秦月,你还记得孙长彬吗?”“孙长彬?哦,想起来了,是我们在医学院读书的老同学,当时就坐在你身边。”“对,他现在是省人民医院脑外科的主治医师,你送我去他那,我准备动手术。”秦月忧心重重:“你真的决定了?”萧静笑了,笑容璀璨:“决定了,赌一赌吧。”秦月也不好多说,叫何剑辉开来他的帕萨克,一行人送萧静去省人民医院。
  在省人民医院很顺利地找到孙长彬,孙长彬对秦月她们倒是很热情,只是谈到萧静,免不了长吁短叹。
  原来,萧静在医学院的学业出类拔萃,一度是医学院的骄傲,很多医学院的老师都说他有医学的天赋,专心学习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可惜他读研究生时患上了怪疾,脑中似乎长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压迫着脑神经上,所以动不动就头疼。问题是,即使动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所以他也只能强捱着。
  也正因为此,一度被医学院的学生视为最佳情侣的萧静与秦月最终劳燕双飞。据说,两人的分手还是萧静提出的,态度坚决。为了让秦月死心,他自动要求到图书馆工作,躲在里面,除了吃饭外几乎不出来,更别说与秦月见面游玩了。时间一长,那份情愫自然就渐渐淡了。
  现在,萧静的病是越来越重,那东西似乎在不断成长,任其发展下去的话,也还是死路一条。逼不得已,他找到孙长彬,让他安排手术。
  可惜,他还没等到孙长彬的手术,身体就支撑不住了。这晚,还在观察期的萧静病情突然恶化,心跳减弱、呼吸困难,即使用上氧气瓶也没能挽留他多久。等方媛、秦月、何剑辉她们三人急匆匆来到萧静的病房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她们。
  他似乎有话要对秦月与方媛讲,但讲不出来,一张嘴,嗫嚅了半天,也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要死了。
  方媛幽幽地想。
  这些日子,她身边不断死人,她曾经付出过情感、推心置腹的良师益友,都这样一个个的死了。

萧静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足足挣扎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咽下那口气,腿一蹬,不再呼吸。
  孙长彬冷静而伤感地处理掉他的尸体,让护士推到太平间去。
  然后,孙长彬领着秦月与何剑辉去办理相关手续。萧静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所有的事情只能由秦月代为处理。
  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萧静死后,她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在看着萧静挣扎时,她感到惊心动魄、触目惊心。而现在,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却昏昏欲睡。
  她真的麻木了。萧静死了,她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是她对萧静没有感情,还是她变得冷酷了?
  萧静把他所有的书都留给了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才,他想对自己说什么?难道,他留给自己的那些书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
  方媛心中灵光一现,睡意全消。
  她猛然站起来,恨不得立即赶回图书馆的小房间去翻看萧静留给她的那些书。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去,还要等秦月与何剑辉一起回去。
  这时,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处,似乎站了一个人。
  ——黑色的风衣、瘦削的身影,习惯性的痉挛。
  是萧静?
  他不是死了?
  他怎么会站在那里?
  而且,他站在那里,对自己摆手,似乎叫自己过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越走越近……
  突然,一只手拍在方媛肩上,吓得她一跳。
  “怎么了,方媛,是我。”拍她肩膀的是秦月,她有些狐疑,朝方媛前行的方向看了看:“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没什么。”方媛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再朝阴影那边看时,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棵梧桐树在风中婆娑摇晃。
  奇怪,人哪去了?方媛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往那边看时,树影下有两点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是那只黑猫!
  蓝光就是黑猫的那双眼瞳!
  它怎么来医院了?
  黑猫的眼瞳是蓝色的。
  萧静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在白天,猫眼是收缩的,如针一般眯着,只有晚上,它才会扩张成圆形。
  方媛这才注意到,扩张成圆形的猫眼,和萧静的眼瞳,竟然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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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71
  “方媛,你在看什么?”秦月的眼睛有些近视,朝着走廊的尽头看了几眼,除了黑乎乎一团外什么也没看清。
  方媛的眼睛也有些疲惫,她朝树影那边走了几步。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那只黑猫。
  黑猫望着方媛,轻轻地叫了一声,声音暧昧,全然没有以前见到她的那种欣喜,反而像是在讥笑。
  黑猫在讥笑方媛?
  它为什么要讥笑她?
  它又是怎么来到这家医院的?
  狗能凭借灵敏的鼻子找到自己的主人,难道黑猫也能?
  这里没有黑猫的主人。起码,方媛不是黑猫的主人。
  她早就遗弃了它。虽然有那么一段时间,黑猫把441女生寝室当成了家,但这个家的女生们赶走了它。
  难道,它把萧静当成了主人?
  它是来找萧静的?
  方媛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黑猫还是黑猫,但它的眼睛,却仿佛不是猫眼,而是萧静的眼,孤独、忧郁、敏锐,敏锐得能看透她在想什么。
  不,不可能!
  方媛在心中呻吟,这怎么可能?她害怕黑猫这种眼神,这种眼神让她怀疑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毫无遮掩。
  只有疯子,才会那样做,在大庭广众下没有羞耻感地暴露自己。
  她不是疯子!
  她突然厌恶这只黑猫起来——它的出现,总是带来不祥,总是伴随着死亡。
  这时,秦月发觉到方媛的异常,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你没事吧?”秦月的手温暖而柔腻,而自己的手却冰冷而僵硬。
  “没事。”方媛闭上眼睛,甩了甩头,似乎想甩去那种心悸的感觉。等她再睁眼看时,走廊尽头的树影下什么都没有,树叶在斑驳交错的阴影中沙沙摇拽。这次,连黑猫也消失了。
  难道,全是自己的幻觉?方媛心中仿佛被什么抽紧了。
  “秦老师,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一只黑猫?”“没有啊。”秦月一脸慈爱,摸了摸方媛的头,“我看,你太累了。这些日子,难为你了。走吧,我们回去吧。” 秦月很清楚这些天方媛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么多的可怕事件,一个接一个的死亡,发生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可她坚持住了,勇敢的面对,并没有逃避、退缩。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即使她再坚韧,也会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当心理承受不了压力的重负时,很多人往往会选择堕落,用烟酒、性爱、网络等一切可以麻醉自己的生活方式来麻醉自己,这种情况她看得太多,医学院里不少学生就是如此。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是即使承受不了,快要崩溃,都没有找到麻醉的方法。前些日子,医学院有一名大学生因为心理压抑,突然发作,凶残无比,见人就砍,造成两死五重伤。
  方媛的身躯虽然柔弱,跳动着的却是一颗异常坚强的心。只是,只要是人,都有软弱的时候,秦月担心方媛会沉缅于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夜色太浓,医院走廊的灯光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有气无力,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永远消散不了的福尔马林味。这时走廊里看不到什么人了,偶尔有板着脸的护士托着药盘匆匆而过。方媛旁边的病房里传来哭泣的声音。
又一个病人死去了,方媛幽幽的想。家属们哭得很伤心,声音越来越大,扰得见惯生死的护士们前去诉骂,哭声这才小了些,变成了无声的抽啜。
  死亡,让生命里所有的美丽都变得黯然失色。
  “走吧!”方媛在心中叹息,挽着秦月的手走出医院。门口,何剑辉开着他那辆帕萨克正等得心急。
  车子咆哮了几声,点着火,启动起来,如一个甲壳虫般,行驶在泾渭分明的荒野中。城市里的建筑群一座座错落有致,各种霓虹五彩缤纷,繁华似锦、歌舞升平。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神情漠然,用冷漠来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荒凉。
  一路无言,帕萨克很快就驶到南江医学院,把方媛送到女生宿舍。
  “谢谢你送我回来。”方媛对何剑辉说。
  何剑辉笑了:“没什么,反正我也是顺路。”萧静的死前没有让他悲伤。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与萧静不熟。
  “顺路?哦,是了,反正你要送秦老师回来,顺路送我。”“不是,我是回家,顺路送两位小姐回来。”何剑辉一本正经地说,看方媛还没有明白,又加了一句,“因为,我也住在这里。”方媛讶然:“你也住在医学院里面?”何剑辉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住在医学院里面?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你都不懂?”方媛总算明白了,何剑辉肯定是为了追求秦月,在医学院里买下了一套教师住宅。
  秦月白了何剑辉一眼,似乎很不满。萧静毕竟与她有过一段情缘,她心情不好,不想听何剑辉这些油腔滑调。
  何剑辉做了个苦瓜脸:“好了,领导不高兴了,我们走了,再见。”“再见。”方媛返身走向441女生寝室。
  楼道里很黑,根本看不清阶梯,方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上爬。还好只是四楼,爬完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爬到三楼时,遇到两个女生结伴下楼,拿着手电筒,照向方媛,照到她的眼睛上,白花花的刺眼。方媛心情郁闷,也不知哪来的脾气,怒骂了句:“照什么照,有病啊!”“你才有病……”其中一位女生不甘示弱,回骂了一句,突然间又停住了,如同被什么卡住喉咙一样。
  在手电筒的微光照明下,方媛看到一位女生瞪着眼睛望着她,脸上还有些怒气,另一位女生却伸手掩住她的嘴,对她耳语了几句。方媛隐隐听到“441”几个字眼,那位不服气的女生听到耳语后竟然花容失色,身子颤栗了一下,眼神变得惊恐起来。
  方媛从容地走过去。两位女生怯怯地让出路,尽量躲闪着她的身体,似乎被她挨着都会带来无法摆脱的噩运。
  三楼寝室里有一个女生探出了头,看到方媛,又缩了回去,仿佛是一只胆小的老鼠。然后,寝室大门被重重的关上,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方媛为这些人感到悲哀,怀疑、盲从、胆怯、浅薄,这些陋习本不应该出现在医学院里面,却偏偏在这里大行其道。
  441女生寝室里面灯火通明,所有的灯都亮着。苏雅慵懒地躺在床上看书,那本安妮宝贝的《告别薇安》都快被她翻烂了。一向早睡的徐招娣这次却端坐在床上,百无聊赖,似乎在等她。
  果然,徐招娣一看到方媛走进来就问:“萧老师怎么样了?”“死了。”方媛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似乎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她累极了,脚也没洗就躺到了床上。
  “死了——”徐招娣喃喃道,偷偷望了一眼苏雅。苏雅却仿佛没听到般,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
  徐招娣没再继续问下去,走到卧室出去关门,反锁,洗脸洗脚,做完这些后才回到卧室躺到床上。
  她没有关灯,大厅与水房里的灯都是开着的。
  “关了灯吗?”方媛翻了个身子,懒懒地问。
  “没有,管它呢,让它亮着吧。”据说,鬼魂不敢见光,不会进入灯光太亮的房间。徐招娣是不是也听说过,所以才让所有的灯都亮着?
  她在害怕什么?

72
  方媛睡不着。
  她习惯了在黑暗中入睡,这么明亮的灯光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睡着。
  但苏雅在看书,徐招娣也没有熄灯的意思。
  外面的熄灯哨虽然响得凄厉,但没有人来管她们。
  441女生寝室成了南江医学院的一个忌讳,谁也不愿意进入这间寝室,无论是女生宿舍的管理员,还是学校值勤的生活老师。
  方媛在考虑要不要将头钻进被窝,这样虽然闷了些,好歹能睡着,总比这样想睡觉却睡不着要强。
  这时,徐招娣突然问:“方媛,你睡着了吗?”“嗯。”方媛含含糊糊回答她,“睡着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人,为什么活着?”“……”徐招娣这个问题问得莫明其妙,人为什么活着?活着就活着,还为什么?
  但仔细一思量,方媛发现这个问题却很深奥,深奥到她根本回答不上来。
  “方媛,你回答我啊。”徐招娣催促。
  方媛只能乱说一通:“我看,是生命的本能吧,人和其他生物一般,本能的想活着。”“也许吧。”看来,这个不是徐招娣想要的答案,“但是,我总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好累,痛苦多于开心,失望多于希望。理想与梦幻,不管多么美丽,多么流光溢彩,总是会被现实撞得粉碎,然后消逝,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来。”方媛没想到徐招娣这么淳朴的女生也会这么多愁善感。

徐招娣又问:“你说,如果我们明天就要死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方媛还是无法回答。
  如果她明天就死,人生有太多的遗憾。以前,偶尔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仅仅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有今晚这样设身处地去思索。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想再去看看那个她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人?她真的见到了那个人,又能做些什么?是欢笑还是哭泣?是拥抱还是推搡?
  方媛回答不了,徐招娣却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方媛,我想清楚了,我想去见一个人。”“你要见什么人?”“一个……”徐招娣突然变得害羞起来,期期艾艾,“一个笔友。”“笔友?”方媛哑然,现在的时代,什么都讲究速度效率,徐招娣竟然还交笔友?
  “不准笑!”徐招娣嗔着脸,“我是和你说认真的。”“我没笑啊,我是在认真听。”方媛突然没了睡意。
  “我和他交往了四年,从初中就开始写信。他的字写得很工整,态度诚垦、自然、充满热情,最关键的是,他很儒雅,骨子里有一种文人气息……”“停!”方媛一脸疑惑,“你和他见过面?”“没。”“你看过他照片?”“也没。”“那你把他说得那么好做什么?”方媛不解。
  “感觉啊!我感觉得到。”提起她的笔友,徐招娣笑靥璀璨,不再淳朴,和那些热恋中的女孩一样,一脸甜蜜,面颊微微泛起红晕,显得娇艳可爱。
  这时的徐招娣,有一种自然而清新的美,如一朵大山里悄然盛开的红茶花。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秦妍屏、陶冰儿她们,她们家境殷实,宠得像个小公主似的。而我,童年里的记忆只有做不完的农活,还要带弟弟妹妹们。方媛,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可你的生活比我好多了,你看我的手。”徐招娣从被窝里伸出她的手。
  这是一双粗糙的手,皮肤干燥,有些地方龟裂了,红肿脱皮,显得十分苍老,根本不像是一个青春少女的手。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喜欢戴着手套了。”徐招娣有些黯然,她也和别的女孩一样,喜欢幻想,憧憬爱情,但以她的容貌身材,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很难发生在她身上。
  方媛怕她难过,故意问:“你有办法见到你的笔友?”“当然有!”一说起笔友,徐招娣眼睛就发光,“我有他寝室的电话号码,他也在这个城市读大学。” “这么巧?”“什么这么巧啊,我不是说了,他骨子里有种文人气息吗,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呢?他就在南江大学哦。”徐招娣来劲了,从床上爬起来,拉起方媛,要她陪她到大厅里去打电话。
  方媛只好陪她去,可到了大厅,打通了电话,她又一个劲地朝方媛使眼神,要她走开,不让她偷听。
  方媛哭笑不得,看着徐招娣一脸小女儿态,嗲声嗲气,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一个人怏怏地回到卧室。
  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小时,徐招娣回到床上时方媛已经把头埋进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徐招娣才不管那么多,硬是把她摇醒。
  “成了!”“什么成了,不要闹了,让我睡觉!”“我和他约好了,明天见面!”“呃……”“你要陪我去!”“呃……”“那你是答应了,记得明天一定要陪我去!”这晚,徐招娣精神亢奋,难以入睡,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翻来翻去,脑里全是明天与笔友见面时的场景。
  第二天一早,红肿着眼睛的徐招娣死死地拉住方媛,非要她陪她去看笔友。
  “你的笔友,要我去做什么?”方媛不想去,她怕自己抢了徐招娣的风头。男生看女生首先是看其长相的,只怕徐招娣的笔友也不能免俗。
  “你昨晚答应了我。”徐招娣笑得很奸,“何况,这出戏,我一个人也没法唱下去。”“为什么?”“因为,到时,你叫徐招娣,而我才是方媛。”“不会吧!”方媛愕然,“你叫我冒名顶替你?”徐招娣扭扭捏捏,似乎有些羞涩:“到时看,如果他长得很帅,你就用我的名字和他聊。如果他长得一般,那就不用你代劳了。”方媛心中暗自好笑,原来徐招娣前怕虎后怕狼,还有这么多顾虑。
  “如果是朋友,就一定要陪我去,不去的话就翻脸!”徐招娣下了最后通牒。
  方媛只好陪她一起去。
  徐招娣与笔友约会的地址是在中山路的肯德基餐馆,时间是中午。
  上午,徐招娣逼着方媛与她一起去美发、买衣服,精心打扮,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
  中山路是南江市最繁华的商业街,肯德基餐馆更是享誉全球,又是周末,这种时候里面当然人声鼎沸,挤满了人。
  两人走进肯德基的大门,将南江市深秋的寒意被关到门外。不愧为世界性的品牌,肯德基里面温暖如春,顾客虽多,却井然有序,服务员的脸上一律挂着亲切的笑容。在餐馆的角落里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游乐场,专供儿童玩耍。纯真的笑声与悦耳的音乐声融合在一起,令人油然而生出许多温馨的感觉。
  方媛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宛如一只自由翱翔的小鸟,心里说不出的惬意与舒畅。那些沉沉压在她心里的那些阴霾刹那间烟消云散,难得的呈现出一片澄净空澈。
  “他在哪?”方媛问。
  “他约我在二楼靠南边窗户的那张桌子。”两人慢慢地挤过去,上楼。二楼的顾客比一楼的要少些,竟然还有些座位空着的。靠南边窗户的摆着三张桌子,一张桌子坐着的是情侣,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只有中间那张桌子坐着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子,穿着一件动感十足的蓝色运动装,头发乌黑发亮,飘逸自如,显然精心护理过。
两人看不清男生的脸,他的脸朝着窗外,托着腮,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他到底长得怎样?
  方媛想走过去瞧清楚,徐招娣拽了她一下,对她使了个眼神,用手做了做挠头的动作。
  徐招娣的意思是让她先过去看,如果她感觉男生长得英俊,自己不能对付,就挠头,暗示方媛冒名顶替她。如果长得一般,就无须方媛越俎代疱了。
  方媛笑笑,让徐招娣先走过去。徐招娣对着镜子照了照,鼓足勇气,走近男生,伸手拍在他肩上,脸上笑容灿烂,轻声叫:“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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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男生转过脸来。
  是一张帅气而阳光的脸,皮肤略微有些黑,脸部的线条分明,给人一种很青春健康的感觉。
  徐招娣微微有些失望,男生虽然帅气十足,却没有她想像中的那种儒雅气质。按照计划,男生长得帅,她应该让方媛来顶替她,但在男生转过脸的那一刻,她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由自己来与他会面。
  相互介绍后,徐招娣坐到了他对面。第一次和笔友见面,而且是这么英俊的笔友,徐招娣心里有些紧张,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倒是男生,大大方方,从容笃定,一直微笑着看她。
  男生的笑容让徐招娣更加紧张,心“砰砰”直跳,脸红得像化了浓妆般,两只手藏在桌下搓来搓去,不知所措。她本来有很多话要对男生说,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生显然要比她老练得多,让她先坐在这里冷静下,自己跑到一楼点来一大堆食物,汉堡、可乐、香芋、鸡腿,摆满了一桌子。
  两人边吃边谈,谈得倒也投机。主要是男生健谈,他能引导徐招娣跟着他的思路去讨论问题。如果这样一直谈下去,倒也不失为一次美好的约会。可是事与愿违,方媛孤零零地坐在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对着徐招娣使眼色时被男生察觉了。男生发现了她们两人的关系,邀请方媛坐过来。结果,方媛盛意难却,三个人坐到了一起,情形就变得微妙起来。
  男生不再从容笃定,相反,他显得过于兴奋,故意岔开他与徐招娣两人交往的话题,而对方媛的衣着品味、性情爱好显得兴趣十足,令方媛尴尬不已,不时偷眼望徐招娣。
  约会,当然不欢而散。徐招娣借口学校有事,拉起方媛匆匆回去。
  回到寝室后,她二话不说,钻进被窝蒙头大睡。
  方媛也不好劝她。
  其实,这个结局,徐招娣早就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可她总是抱着几丝幻想,幻想她的笔友会与众不同、不以貌取人。殊不知,在男生心中,女生的美貌比什么都重要,她的笔友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她的笔友,在给她写信时是一面,在现实中却是另一面。正如上网的人,虚拟网络中的性格往往与他们现实中的性格截然不同。
  等徐招娣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醉了几年的美梦也被现实辗压得支离破碎……现实总是这么残忍,要让你被伤害得鲜血淋淋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方媛只能默默地离开。
  这种时候,徐招娣需要清静。
  她要清静地思考与休憩。
  方媛一个人在南江医学院里逛了下,实在没地方去。
  她成了孤家寡人。
  她与徐招娣的友谊,必然因为这场约会而产生裂痕。裂痕就是裂痕,无论这个裂痕多么细微,怎么弥合,她们两人都不可能像以前那种亲密无间。
  除了徐招娣,441女生寝室还有苏雅。但苏雅从来就没把寝室的女生当成自己的好友,她只是把寝室当成不得不入住的旅社,寝室的女生则是不得不同居的旅客。
  方媛自然也不敢奢望能与她成为好友。
  此时,在医学院,方媛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她仿佛回到了来医学院前的那些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居住在老屋,陪伴她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她讨厌孤独,讨厌那种无人倾述、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这种感觉,曾经如噩梦般紧紧缚住她的心灵,她好不容易才逃离它。
  方媛决定去图书馆看书——这是她目前逃离孤独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现在,只有那些闪烁着智慧光芒的书籍才能让她暂时忘却这个世界带给她的痛苦与空虚。
  来到图书馆后,方媛想起萧静死前曾经给了她一把钥匙——那是他房间的钥匙,他把他的所有藏书都送给了方媛。
  其实,他本不需要这么急把钥匙交给她,他到省医院动手术,手术前也要几天静养观察的,他应该还有的是时间。
  难道,他意料到即将死去?
  而且,他为什么舍近求远,不在南江医学院附属的医院动手术,而去省医院,仅仅是因为他的老同学孙长彬在那里?
  还有,他发病的时机,正好在方媛、秦月、何剑辉三人来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
  方媛本来想问萧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陶冰儿别墅附近,但她一直没机会问。
  因为她来时萧静正好发病,住院后正好又病情恶化死去,一切是那么突然。
  还有那只神秘的黑猫,怎么又会出现在他这里?
  方媛突然好想走进萧静的小房间去搜寻查找。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搜寻查找些什么,她只是隐隐感到,萧静知道些什么,却没来得及告诉她。
  她相信萧静不是坏人,但他一定对她隐瞒了一些事情。
  想到这,方媛加快了脚步,打开铁门,走进藏书室。图书馆的另一个管理员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没有阻拦她。于是,她疾步走到萧静的小房间,用钥匙打开门。
萧静的房间积满了灰尘,里面的摆设杂乱无章,显然,他平时很少打扫。整个房间里,最干净的地方是他的书桌,那也是他用得比较勤的缘故。
  方媛在他的房间里搜寻了一会,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萧静的生活很简朴,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几乎没有任何消费品。电视机、电脑、收音机,能与外界沟通的电器一律没有。倒是书籍,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房间。看来,他从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只在意这些书籍。
  这些书大多数是是医学书与心理学书,偶尔也有些经典的外国小说。方媛一本本随手翻阅。两个小时后,她累了,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萧静把钥匙送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媛颓然的坐在他桌上,手托着腮,望着桌上的书丛,陷进了沉思。
  方媛沉思了半天,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右手无意中摸到了一支钢笔。
  这时一支很旧的英雄牌钢笔,镌在笔套的字迹都磨得难以辩认了,看来萧静用这支笔用了很久。他用这支笔写了些什么?
  方媛心里一动,开始翻出抽屉,细细查找。终于,她找到萧静压在抽屉底的笔记。
  原来,萧静有写笔记的习惯。这些笔记,有些是他的读书心得,还有些则是他思考的记录。在他生命里最后的这些岁月中,他详细而细腻地记下自己对死亡、对人类自身的反思与探索。
  方媛很快就被萧静笔记的内容所吸引住了,看得很投入。死亡、生命、心理学,这些,她都感兴趣。
  笔记中记录了这么一段:人类从来没有完全认识自身。宇宙万物,都在运动,人类可以感觉到其中一些粒子的运动。眼睛可以感觉到光粒子的波动,我们称之为视学;耳朵可以感觉到气体振动,我们称之为听觉;鼻子可以感觉到气味粒子的振动,我们称之为嗅觉;舌头可以感觉到有味的粒子振动,我们称之为味觉;人的躯体可以感觉到接触物体时的振动,称之为触觉。科学已经证明,人的思想其实就是一种脑电波,也是一种微粒子的振动,为什么感觉不到?是人类缺少感觉这些微粒子振动的器官,还是这些器官已经被退化?
  看到这里,方媛突然想起了萧静的那双蓝色眼瞳。他的眼瞳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似乎能看穿她的思想。难道,萧静一直在研究这种看穿别人思想的奇异能力?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用自己的心灵去感应别人的心灵,这种事情,在国内外的孪生同胞中屡见不鲜。但相互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心灵感应事件却极少,多半被当作巫术或迷信。
  天色渐晚,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这个房间几乎是密封的,关上窗户与大门,就如同一个大铁盒子。方媛合上笔记,准备离开。
  这时,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太寂静了,她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房间外会有脚步声。
  声音很轻,渐渐走近房间,竟然在门外停住了。
  然后,门外传来清脆的钥匙声,还有钥匙插入锁孔轻轻扭动的声音。方媛的心里一紧,全身僵硬,坐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这么晚,怎么会有人来萧静的房间?而且,来的人身上还有房间的钥匙,究竟,他是谁?

74
  方媛没有动。
  她不敢动,不知怎的,浑身直冒冷汗,手里握紧了笔记本,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猫叫。
  说也奇怪,猫叫后,锁孔转动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钥匙从锁孔中抽出,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依然轻微,越来越小,逐渐离去。
  声音消失很久,方媛才重重地吐了口气,额头上冷汗淋漓。
  来的人是谁?他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突然离开?
  一连串的疑问扣在方媛心头上,她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追上去看看的。
  方媛藏起萧静的笔记本,慢慢地走出萧静的房间。她轻轻地打开门,探出头朝外面望了一眼。藏书室里空无一人,“暂停办理”的公告牌已经挂出来了,那个管理员早就回家去了。
  刚才那人,会不会就是值班的管理员?方媛希望是他,不然,她不知如何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方媛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图书馆。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暗影处,一双蓝色的眼瞳诡异地望着她。
  医学院的食堂早就关了门,方媛在楼下的小店里买了包方便面,回到441女生寝室。徐招娣还在蒙头大睡,也不知她想睡到什么时候。苏雅还没回来,已经一整天没见到她的人影了,也不知她跑哪去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方媛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烧开水泡方便面吃。
  十点钟,熄灯哨响,医学院里的灯光一个个的熄灭,苏雅这才悠哉游哉地回到寝室。她也怪,这种时候,她还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如孤魂野鬼般。
  苏雅临睡前看了一眼蒙着被子的徐招娣,眼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方媛猜测,她是嫌徐招娣这种睡觉的样子难看。据方媛的观察,苏雅或多或少都有些洁癖,以前,她在寝室里是洗澡最勤的。而且,她不管回到寝室有多晚,都要慢腾腾地洗脸洗脚后才上床睡觉。她的床铺,禁止寝室其她女生触摸。不仅仅是床铺,凡是属于她的东西,都讨厌别人触摸,似乎别人摸一下都会污染。
  她自然不知道徐招娣心情不好。好在她也没再做其它的动作,这晚寝室相对来说倒也平静,一夜无话,方媛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后,方媛洗漱完毕,准备出去吃早餐时,徐招娣还没有从被窝里起来。方媛心中担忧,轻轻揭开徐招娣蒙在头上的被子察看。
  徐招娣睡得正香,鼻孔还在轻轻呼气,空气从她鼻孔出来凝成白色的雾气。
  方媛摸了摸徐招娣的额头,并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来,帮她把被子盖好,安心离去。
  上课的时候,方媛心神不宁,总是感觉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但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仿佛站在锋利的刀尖上舞蹈,稍不留意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而且,整个上午,徐招娣都没有出现。
  徐招娣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不安,根本就没心思上课。
  一下课,方媛就心急火燎地赶回441女生寝室。打开门进去一看,徐招娣还在睡觉!
  她怎么还在睡觉?
  从昨天下午算起,她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而且这段时间内,她粒米未进,这多多少少有些异常。
  “徐招娣,起来吗?”方媛轻轻呼唤。
  徐招娣依然呼吸均匀。
  “起床吧,徐招娣!”方媛加大了声音。
  徐招娣还是浑然未觉。
  “快醒醒,徐招娣!”方媛急了,凑到她耳边大声叫,不断地摇她的身体。
  徐招娣竟然还没醒!
  方媛怔住了。这么大的声音,徐招娣睡得再熟,也应该会被叫醒,可她竟然还在睡!
  这是怎么了?
  方媛不敢迟疑,马上打电话给学校医务室。
  医务人员很快就赶到,可她们也和方媛一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叫不醒徐招娣。
  徐招娣,竟然沉睡不醒了!
  她被送到了医学院的附属医院,经过医生们的详细检查,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徐招娣成了植物人!
  方媛不相信!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成为植物人?
  呼喊、针扎、电击,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但她就是不醒。
  医生告诉方媛,现在徐招娣的大脑只保留着低级中枢系统的功能,只剩下呼吸、消化、排泄等部分功能,连最基本的吃饭动作都完成不了。她的高级中枢系统已经全面瘫痪,陷于停止运作的状态。除非有人能唤醒她的高级中枢系统,否则,她只能这样一直不死不活。
  “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方媛心都碎了,徐招娣是她在医学院里最后一个朋友。
  “一般来说,植物人的形成,一般是因为脑部受伤,或者是溺水、中风、窒息等大脑缺血缺氧以及神经系统功能衰退。我们检查过了,她的脑部没有受到外伤,也没溺水、中风,更不可能是神经系统衰退,唯一可能的就是因窒息而脑部缺氧。”方媛想到徐招娣睡觉的样子:“医生,她回到寝到后一直用被子蒙着头睡觉,难道会因为这个引起?”“可能是吧!”医生说得有些含糊。
  但那怎么可能?仅仅是蒙头大睡,就会让人脑部窒息而成为植物人?方媛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蒙头大睡,还不是一样没事?
  “医生,你说真的有这种可能?”方媛言辞恳切,“她是我的好朋友,在这里举目无亲。和我一样,从农村来到医学院求学,理想是成为一名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的医生,可她现在竟然成了这样!医生,求求你,告诉我真相。”医生左右望了望,确信附近没人,这才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感到奇怪,疑惑不解。这是我所遇到最诡异的植物人。人即使在睡觉中还是有意识的,她蒙头大睡,如果感到呼吸困难还是会自然醒来的。这种没有外伤、又没发生意外突然变成植物人的病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说,医生你也不能确定徐招娣变成植物人的原因?”医生有些尴尬,推了推眼镜,说:“你不要着急,我会咨询下国内这方面的专家,看看有没有这种先例,总会有办法诊断清楚的。”话虽如此,医生的语气却摆明了他根本就没有把握。看来这个疑难杂症,也难住了他。
  方媛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情郁闷地离开附属医院。秋色浓了,医学院里的小树林的树叶都掉光了,光秃秃的,如一个个风干的老人,虬枝斑驳。脚下的枯叶“沙沙”的响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烂气息。
  方媛漫无目的,在小树林里绕来绕去,走得累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望着441女生寝室发呆。小树林的泥土有些腥味,其中夹杂了一些腐烂的昆虫躯壳。偶尔有秋风吹过,将地上的落叶席卷起来,飘在空中,如一个舞者在进行生命里最后的舞蹈。
  这时,方媛情愿自己是一个白痴,至少,白痴的世界是那么简单、快乐、容易满足。小树林的这些生命,树木、花草、昆虫、小鸟,它们的智慧远不及人类,但它们活着的时候总是开开心心的,尽情地去感知这个世界。
  而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为什么还没它们开心?
  突然间,方媛什么也不愿意想。已经是正午时分,太阳依旧耀眼。方媛伸出手去抚摸那些淡金色的阳光,阳光在她指间跳跃,却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度,竟然还带有几丝寒意。
  好冷!秋风偶尔路过,小树林里所有的树木都被惊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裤的人走到了方媛身边,停住了。方媛懒懒地抬起头,看到了苏雅。
  苏雅手里提着些香烛冥钱,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她怎么会哭?
秦妍屏与陶冰儿的死,苏雅都没掉一滴眼泪,她又为什么事恸哭?
  接下来,苏雅说的话更令她惊愕不已:“方媛,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一向冷酷高傲的苏雅竟然会要求方媛陪她去一个地方?她究竟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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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方媛答应了。
  其实,她也对苏雅感到好奇,想多知道些她的事情。
  一路上,苏雅没有说话,方媛只能默默地跟着她。
  两人出了医学院,上公车,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远郊才下。
  下车了,前面是一座大山,满山的青松翠柏,青松翠柏下面却是一座座数不清的坟墓。
  这里是南江市的公墓地。
  苏雅来这里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带方媛来?
  现在不是祭拜扫墓的日子,公墓地里看不到人影,放眼望处,一个个灰色的墓碑无声地竖立着,缄默无语,仿佛如老式黑白电影中的哑剧。
  两人上了山,走了一会,走到半山间新开辟的坟群,苏雅停住了。在她前面,是一个新坟。方媛留心看了会,墓碑上用刻着郭庆龙之墓,出生年月是1984年 8月,死亡时间是2004年4月。在墓碑上还贴了一张黑白照,照片中的男孩器宇轩昂、丰神清朗,没想到却会这么早死,甚是可惜。
  苏雅也不言语,默默地点燃香烛、焚烧冥钱。香烛的火焰一闪一闪的,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飘忽不定。一些冥钱的灰烬从地上跃起,旋转着、飘浮着,想要抓住秋风的手飞向更高的天空,却被无情的秋风撕得更细、更小,终于还是化成黑色的尘埃无奈堕落,混入泥土之中。不知为什么,方媛看着苏雅,心里也仿佛被什么压住,莫名地涌出几分悲戚,仿佛听到一首凄凉的音乐般。自始至终,苏雅都显得很沉静,一直没有哭出声音来。她的眼圈变得通红,似乎在强忍着泪水,却终于没有忍住,眼泪还是无声地流了出来,止不住地流。
  香烛还在燃烧,冥钱却渐渐熄灭。偌大的公墓地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这里扫墓。斜阳将她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青松翠柏的映衬下幽静而清冷。
  天,似乎要坠下来了。
  苏雅将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双手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缓缓闭上双眼。
  ——她在心语,对着坟墓里的死人心语。
  苏雅的脸上表情开始丰富起来,有时是带着泪水笑靥璀璨,有时是担心关爱忧心如焚,有时是低低絮语一脸祥和,但更多的是悲伤绝望面如死灰。
  方媛没有打扰她,静静地站在一旁,让她对着坟墓尽情地无声述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雅才从坟墓前站起来,满身泥土。她看着方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掸了掸衣裳上的泥土:“他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方媛勉强笑笑: “没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过去?”苏雅突然冷笑,“我没有过去。”方媛愕然,没想到苏雅对“过去”一词竟然会这么敏感。
  苏雅深情地望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抹掉眼泪,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你来这里。”“是的。”按理说,这里苏雅的隐私,她怎么特意邀请方媛一起来?
  “你坐在小树林那么久,还没想清楚?”“想清楚什么?”方媛更加糊涂了。
  苏雅望着山下,幽幽地说:“我要你陪我来,并不是陪我来给他扫墓的,而是想找个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单独说话的机会?”方媛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是说……”“对!”苏雅干脆地说了出来,“我怀疑有人针对我们寝室搞鬼。你不觉得,从开学到现在,我们寝室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些吗?”“是的,我们寝室里有些怪怪的。自从住进去以后,什么样的怪事都出现了,而且,秦妍屏死了,陶冰儿死了,徐招娣又莫明其妙地变成植物人。”方媛也往这方面想过,但她实在想不通,“你怀疑,有人在幕后搞鬼?”“嗯。”“但秦妍屏、陶冰儿是自杀的啊,徐招娣身上确实没有伤口。”“这就是那个人的可怕之处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苏雅叹了口气,“也许,幕后的,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苏雅,你好好想想,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冷静,也许,可以想出个头绪出来。这些日子,我受的惊吓太多,思绪都乱了。”方媛心里浮出一线希望,女生寝室里发生那么多事,苏雅是唯一没有卷进去的。旁观者清,也许她真的能从中拨开迷雾找出线索来。
  苏雅摇了摇头:“算了,我也想不出个头绪。我只知道,对方对我们的言谈举止一清二楚,不管躲在幕后的是人还是其他的东西,我们寝室里都不安全,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找你出来商量的原因。”方媛深有同感:“我也觉得,寝室里似乎隐藏了什么,躲在暗处窥视着我们。那你的意思,我们换个寝室?”苏雅咬牙切齿、一脸坚毅:“不,恰恰相反,我们不但要继续住在那里,还要相互关照,揪出幕后的黑手!”“那你不怕和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她们一样?”苏雅冷笑:“我可不像她们,那么懦弱,我就不信,他有什么方法能逼得我自杀!”“好!”方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热气,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握住苏雅的手,“我们相互关照,步步为营,揪他出来!为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报仇!”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重重乌云遮住了斜阳,翻腾涌动。秋风也渐渐变得疯狂起来,嘶吼着旋起来扫荡公墓地,拼命地摇着青松翠柏,摇下一地落叶。就连笔直伫立的一个个灰色墓碑,似乎也开始摇晃起来。
黄沙渐起,落叶飘零,方媛与苏雅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走吧。”两人下山,前脚躲进车站,后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远郊车要半个小时才发一班,这个车站尤其偏僻,不是特殊的日子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这不,整个车站只有她们两人。
  等得有些无聊,方媛看苏雅脸色并不似以往那么冷漠,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苏雅,你刚才祭拜的人,是你什么人啊?”苏雅陡然一震,眼神冷冰冰的,盯着方媛看,看得方媛心里很不舒服。
  方媛躲开苏雅的眼神,说:“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当我没问过。”苏雅眼神黯淡下去,站在风中,双手抱胸,身影萧瑟。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吹皱了她脸上的肌肤。这时的苏雅,竟然显出几分凄伤来。
  苏雅说,坟墓里埋葬的男孩,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她的亲人呢?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呢?这些人,在她心中,都没有他的份量重?他应该是她的朋友吧,但他怎么会死得那么早?
  这时,苏雅似乎又沉浸到回忆之中,半晌才幽幽地说了句:“他是我的爱人,为我而死。”苏雅说这句话时似乎离方媛很远,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
  突然间,方媛什么都不想问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父亲、母亲,是她最亲的亲人。她还记得那句古语: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父母生出子女,呕心沥血培育子女成人,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是为了子女好。
  方媛的童年是幸福的,她的父亲母亲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嫌弃她。在农村,因为怀的是女孩而流产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她的父母却毅然将她生养下来。
  幸福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些,方媛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失去父亲与母亲的呵护。父亲在校舍倒塌时选择用生命去呵护自己的学生。如果说,父亲的离开还只是意外,但母亲,母亲为什么会无情的抛弃她?
  父亲下葬后,母亲带着她只坚持了一年,就离开家乡不知所踪了。方媛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要她。是她不乖、不聪明、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方媛曾经深深自责,在梦中哭喊着母亲回家。是的,她相信母亲会回家的,母亲怎么会扔下她不管?但是,日子渐渐过去了,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一年、两年……她终于死心了,母亲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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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戚们都说,母亲是吃不了苦而离开她的。一开始,她恨母亲,恨母亲这么冷酷绝情。她独立、坚强,一个人在老屋生活,坦然面对贫穷与饥饿,还有别人鄙夷的目光,发奋读书,自强不息,只想证明给母亲看,她行,她能为自己创造幸福的将来。但到了后来,她慢慢的原谅了母亲。她只希望母亲能回到她的身边,她们可以骄傲地站在一起,携手面对人生中的风风雨雨。
  公车来了。
  方媛还在想着心事。
  苏雅拉了她一下,把她从沉思中拉出来。
  眼前有点朦胧,刚才竟然流了泪。
  方媛怕苏雅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误会自己性格软弱,故意转身不露声色地擦拭掉。
  公车喘着粗气往市区行驶。
  外面的风景倒退着掠过,离得越近,掠过越快。方媛突然有些感慨,她从这些倒退掠过的风景想到了自己的成长。那些亲身经历的生活历程,正如这窗外的风景般,曾经那么真实的存在,现在却剩下朦胧的记忆。就是这记忆,也只是朦胧地保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脑海里,在时间的冲洗下逐渐褪色,终将会变得空白。
  给你伤害最大的,往往是你最深爱的人。爱得越深,痛得越深。
  父亲死后,她将母亲视为最爱,却成了她的最恨。她恨母亲绝情、恨母亲懦弱、恨母亲一声不响地离开她。
  但此时,她情愿母亲回来,回来看她一眼,回来抱她一次,回来叫她一声。她将遗忘所有的恨,和以前一样深情的扑入她怀中。
  只是,这种场面,此生还会不会出现?
  公车终于驶入了市区,正值下班的高峰,人潮汹涌,道路挤塞,到处都在堵车。
  方媛无意中看到那座绳金塔,古色古香,伫立在雨雾中,仿佛一名睿智的老人,卓尔不凡。
  她突然想再去找那个给她们女生们解过梦的沈瞎子。
  沈瞎子曾经准确地猜测到她的过去与内心世界,而秦妍屏那天解梦后也是闷闷不乐,似乎她的心事也被沈瞎子猜透。至于陶冰儿、徐招娣,当时也被他哄得开心不己。
  沈瞎子曾经说过,他虽然眼盲,心却不盲。确实,他有一种普通人所没有的智慧,能看透很多事情。也许,他也能帮到自己,看透这场局。
  方媛对苏雅说有事,在中途下了车,凭着记忆去绳金塔下的民房寻找沈瞎子。
  她的运气不错,半个小时后就找到了沈瞎子家,那个小胡同里的四合院,依然青砖碧瓦、门檐低矮。
  门是开着的,方媛敲了敲门,叫了几声,没人回答。等了一会,再叫了几声,屋里还是没人出来。她等得烦躁,信步走了进去。
  雨渐渐地小了。
  屋里很潮湿,地面都在渗水。这房子有些历史了,结构不好,里面光线不足。
  方媛慢慢地走到院子。在那一刻,她突然又回到了开学初,她与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四人一起来找沈瞎子解梦的情景。

秦妍屏娇柔,陶冰儿调皮,徐招娣淳朴,三个女生似乎还在她身边,气的气、闹的闹、笑的笑,形态各异。
  方媛看到她们的笑靥,听到她们的笑声,嗅到她们的气息。
  如此真实。
  她的心开始揪紧。
  秦妍屏死了,陶冰儿死了,徐招娣还躺在医院里人事不醒,或许,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她所看到的三个女生,都是幻觉。
  这种感觉,类似于医学中的“幻肢痛”。90%被截肢的病人会感觉到已截除的肢体依然健在,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方媛闭着眼睛站在雨中,任冰冷的雨水淋在脸上。再度睁开眼时,女生们果然消失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到一阵轻微的水声,是人行走在水中的声音。
  声音的节奏明快,似乎走得很急。那绝不会是沈瞎子的脚步声!
  沈瞎子由于眼瞎,走路不会这么急,也不会这么猛。
  方媛仿佛受惊的兔子,耸肩,转身,后退,一连串的动作一瞬间就完成了。
  来的果然不是沈瞎子,而是一名中年男人,国字脸,墩墩实实,看上去倒也憨厚。
  中年男人停住了,打量了方媛一眼,问:“你是谁,跑进来做什么?”方媛看到中年男人没有恶意,这下定下神来,轻声解释:“我是来找沈爷爷的。”“沈爷爷?”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再度打量了方媛一眼,说:“你是来找他的?可惜你来晚了。”“怎么了?沈爷爷搬走了?他搬到哪里去了?”方媛显得急切。
  “搬走了?”中年男人苦笑,“他是走了,却不是搬走了,而是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方媛愣住了:“你是说,沈爷爷,他死了?”“是的。”方媛似乎有些不信:“那天我来找他,他还是好端端的,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就死了?”“别说你不信,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不信。他没病没灾,能吃能睡,谁能猜到他会这么快无疾而终?说来也怪,他似乎知道自己来日不多,提前几天通知子女来见他最后一面,并且安排好了身后事。也不知道是他自己预料到的还是那个夷大师告诉他的。” “夷大师?”“就是绳金塔的夷大师,经常来这里与沈大伯下棋。”“哦,是他啊。”方媛想起陶冰儿曾经说过,在南江市最有名的僧人就是那位夷大师了,当初她们四人就是想找他算命解梦,结果别说是夷大师,就是夷大师的弟子释明大师也难见到一面。
  沈瞎子死了!
  最后一丝的希望也被无情地击碎了。
  方媛心中悲苦不堪,恨恨地望着细雨霏霏的天空,心里直骂老天无眼。雨丝飘零,带着深秋特有的阴冷,扑到方媛脸上。她抹掉脸上的雨水,对中年男人道谢,然后慢慢地离开。
  走出民房,中年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追了出来,问:“你是不是姓方?”方媛讶然:“你怎么知道?”中年男人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沈大伯曾经拜托我一件事,说有个姓方的年轻女孩来找他,就让我领你去一个地方。”方媛怔住了:“你不是说沈爷爷已经死了?”“我不是说过了,他仿佛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死前特意拜托我的。他还怕你不信,要我告诉你,你到这里来,肯定是上次和你一起来找他解梦的女孩出事了。”仿佛一个炸雷在方媛脑海里爆炸,震得方媛神魂颠倒。沈瞎子怎么知道秦妍屏她们出事了?难道,他真的能未卜先知?他既然知道秦妍屏她们有危险,怎么不想办法帮她们化解?
  “你去不去?”中年男人看方媛迟疑,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心中有些不满,“我只是答应了沈大伯带你去,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必去了,我也不算违约。” “去!”方媛对中年男人露出个歉意的笑容,“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别见怪。沈爷爷既然叫你带我去,我当然去。”“那,走吧。”中年男人带着方媛在小胡同里穿插,越走越偏僻。天渐渐黑了,路边的民房亮起了灯,不时传来炒菜的香气,还有小孩嘻闹的声音。
  有个家多好啊,方媛想。
  拐了几个弯,中年男人在一幢破旧的小屋前停住了。如果不是他带,方媛还真找不到这个地方。
  “就是这里了!”中年男人舒了口气,笑了,“你进去吧,我就不陪你了,还要赶回去吃饭。”说完,扔下方媛,自己一个人照原路返回。
  夜色拉下帷幄,附近寂寥无人。方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小屋前,踌躇不决。
  沈瞎子为什么要自己来这里?小屋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雨又大了起来,雨点宛如一粒粒小石子般掷击着她的脸,硬生生的疼。小屋在风雨中颤栗,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塌。
  方媛吸了口气,迈开大步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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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小屋宛如一条羊肠小道,笔直的往里延伸。与平常的民房不同,小屋的房间里看不到日常用品,连桌椅家具都没有。在小屋的最里面,隐隐有灯光闪烁,极为黯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觉不了。
  方媛蹑手蹑脚地穿到小屋的最里面,轻轻地敲了敲门。
  木门制造得极为轻巧,被方媛敲门的力量推开,没发出半点声息。
  里屋竟然是一座佛堂。
  房间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座佛像,却是木刻的。佛桌前摆了一些供品,却也只是青菜白饭,倒也新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个短发的僧人正端坐在佛像前,背对着方媛,念诵经文,对方媛的到来似乎浑然不觉。
木鱼声清脆而空灵,一下下似乎敲击在方媛的心坎上,敲得烛光摇晃不定,敲得檀香断断续续。
  方媛悄悄地走到僧人身边,学着僧人的模样对着佛像打坐。偷眼瞧僧人,脸上宝相庄严,似有霞光流溢,不正是她在沈瞎子处所看到的那个下棋青年?他现在披了件陈旧而干净的僧衣,闭目诵经,心静如水,隐隐然有一种勘破红尘的祥和。
  他就是夷大师?
  方媛记得,当时这个僧人对自己念诵了《达摩祖师破相论》,难道沈瞎子叫自己来这里就是找他指点迷津?
  夷大师正在虔诚拜佛,方媛不敢打扰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什,对着佛像默默许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媛脑海里变得一片空明,只闻到檀香阵阵、听到木鱼诵经声。
  然而,没过多久,连这檀香、木鱼诵经都渐渐消失,眼前却呈现出一片奇异的世界。
  她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自己出生、成长。她在父母呵护下嘻笑,在父亲去世时悲伤,在母亲离去时仇恨,在许艳、万海自杀时恐惧,在秦妍屏、陶冰儿自杀时惋惜,在唐天宇发疯时迷惘,种种情感,仿佛如放电影般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她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住了,随着这根绳子的震动而抽搐。她想到了牛,那种远比人类身躯要庞大的动物,却被人类用一根小小的绳子来摆布。而人类自己呢?却被另一条绳子牵住了,听其摆布,那就是欲望。性欲、权欲、钱欲、食欲、色欲,每一种欲望都是一条绳子,牢牢地拴住心灵。方媛似乎看到自己被好几条绚丽的绳子相互拉着,每条绳子后面所指的方向都有一个流光溢彩的幻境,瑰丽无比,令人神往。
  方媛拼命挣扎,却挣不脱。这些绳子虽然无形,却坚韧无比,即使她偶尔能挣断一条,那条马上又延伸,继续缠绕在她的心上。
  她突然想到了僧人对她说的佛偈: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方媛反复默念着这段佛偈,若有所悟,心中凄凄然。那些原本牢牢缠绕在心中的绚丽绳子渐渐消失了颜色,不再拉扯她。继而,连她自己都消失了。
  方媛看不到自己了,也感觉不到自己了。她只看到眼前五彩缤纷,整个世界尽入她眼中。蓝天、白云、大海、森林,她似乎冲出壁垒重重的城市,翱翔于广阔的天空中。是的,她在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她飞出了地球、飞出银河系、飞到宇宙中。万物运行,生生不息,尽入她眼底。
  最后,她的视学也消失了。她恍如一粒尘埃,与宇宙万物融入一体。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嗅不到、摸不着。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味道、没有实体,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痛苦、欢乐、悲伤、恐惧这些所有的心理感受都没有了。然而,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隐隐想这样一直下去。她的心得到从来没有过的宁静、平和。
  可惜,好景不长,她并不能长久地保持这种宁静与平和。宇宙运行,万物复现,城市森立,各种感官功能逐渐恢复,她又闻到了淡淡檀香、听到了木鱼诵经声。她又成了方媛,一个在佛前许愿的孤苦女孩。
  她醒过来了。
  种种幻像,如镜花水月般,乍然消失。
  然后,她看到夷大师停止了念经,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柔和、安祥,如一缕阳光,穿过方媛的眼睛,抵达她的心灵深处。
  夷大师目有笑意。
  方媛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对夷大师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亲切感,仿佛很早就与他相识相知过。
  夷大师的目光令她心生暖意,如同沉浸在长辈的慈爱中。这种眼神,令她想起了父亲。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眼前的僧人看上去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怎么会有那种慈爱的目光。
  “您是夷大师?”方媛试探着问。
  夷大师轻轻颔首,微笑不语。
  “是沈爷爷要我来这个地方的,我上次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下棋。”方媛想了想,又说,“当时,你还特意念了段佛偈给我听。”夷大师还是面带微笑看着方媛。
  方媛有些心慌意乱:“我是来找沈爷爷帮忙的,请他指点迷津,但他已经死了。死前叮嘱其他人引我来这里的。”夷大师轻轻叹息,总算开了金口:“沈施主也算功德圆满,善始善终,施主不必为他难过。”“大师说的是。”方媛怕夷大师离去,道出来意,“大师,我最近噩运不止、如陷苦海,请大师指点。”夷大师却不再说话,目视蒲团,示意方媛打坐。
  方媛心中虽然不解,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蒲团上。原以为夷大师会对她讲诵佛理、启蒙心智,谁知他却飘然离去。
  佛堂很静,檀香沁人,方媛坐在那里,面对佛像,很快就沉入到一种忘我的境界之中。
  她的思绪在此时变得特别清晰,似乎大脑也被这雨水冲洗过一般。
  她从自己来到医学院的第一天开始回忆,一桩桩怪事,一个个恐怖场景,如放映电影般在她脑海里一一放映出来。
  电影结束,最后出现的画面是苏雅。
  正如苏雅所说,441寝室里有什么东西存在,知道她们这些女生的一言一行。
是什么东西呢?
  是鬼魂?
  但她从来没有见过鬼魂出现。
  如果不是鬼的话,那肯定只有人。
  但是,如果是人,怎么能对她们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除非他是隐形人,或者有千里眼、顺风耳。
  方媛心中一颤,总算想到了问题症结所在。
  她突然想起苏雅。
  苏雅现在是不是回到了寝室?
  幕后黑手今晚会不会再次出手?
  今晚,雨大,夜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而苏雅,又是孤身一人在寝室里。
  方媛打了个寒颤,全身作冷。
  想到苏雅极可能面临着危险,方媛再也无心打坐,匆匆离开佛堂,在马路上找了个的士,打车回医学院。
  她只希望,自己回去得不算太晚,苏雅还能平安无事。

78
  苏雅在医学院门口下车时,遇到了章明。
  她认识章明。章明曾经找过她几次,以文学爱好者的身份找她交流研讨,力邀她参加文艺部。但她对此根本就没有兴趣,更不想与这个矮小瘦弱的男生讨论什么文学创作,对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她写字,只因为她喜欢写,这是她的私事,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雨还在下。
  苏雅没有带伞,快步行走,想要早点回到寝室。
  医学院门口到女生寝室,有四五百米。她走得再快,也不能避免被冰冷的雨水淋湿。
  这时,一把雨伞适时地出现在她头顶上。
  苏雅根本不用想,撑伞的人一定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章明。
  她转过身,身后果然站着章明,掂着脚给她撑伞。
  雨伞并不大,章明只顾得帮苏雅遮雨,自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雨伞外,全身湿漉漉的,如一只可怜的落汤鸡。
  他在对着苏雅笑,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别生气,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看你没带伞,怕你被雨水淋湿了生病。”苏雅却不领情,冷冷地看着他,哼了一声,继续快步行走。
  章明在后面一蹦一颠地追着她,尽量让雨伞遮住苏雅。他的样子如一只在雨中蹦蹦跳跳的瘦皮猴,在校园里显得很滑稽,引得校园里的男男女女侧目相望,有的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雅再次站住,对章明怒目而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还有完没完?”章明涨红了脸,如一个受委屈的孩子,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游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雅也怕他死缠烂打,说:“算了,你把伞借给我,总行了吧。”“行,行……”章明连忙把雨伞递给苏雅。因为激动,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苏雅接过伞,不再理他,径直往寝室走。
  章明不敢与她靠得过近,怕她生气,只能远远地跟着她。
  不多时,苏雅回到女生宿舍。
  这时天已经黑了,按惯例,男生是不能进入女生宿舍的。女生宿舍管理员张大姐正站在宿舍入口处把关呢。
  苏雅在女生宿舍入口处站住了,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章明扬了扬手。
  章明大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来。
  “还你的伞!”苏雅把雨伞一扔,也不管他有没有接好,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章明看着苏雅雨中的背影,竟然看呆了,直到苏雅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他这才想起要捡起伞来,舔了舔嘴唇的雨水,似乎意犹未尽。
  苏雅回到441女生寝室,把门窗关好,拉下窗帘。她的身上湿透了,衣服全贴在身上沉甸甸的,重了许多,爬楼时都感觉累。
  换好衣服,吃过方便面,苏雅早早地钻进被窝。章明虽然面目可憎,但他说的话却没错,自己淋了雨,是很容易感冒生病,倒不如早早休息。何况,她也的确感到累了,爬山、坐公车、淋雨,怎么会不累呢?
  很快,她沉入了梦乡。
  其实,苏雅原本不是那么容易睡着的人,她一直有轻度的神经衰弱症。不但很难睡着,即使勉强睡着后,身边有一点点异动,都会把她惊醒。
  但这晚,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被窝里太暖和了,她睡得格外的香。
  在睡梦中,她突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吟,如春风絮语,又如空山雀鸣,十分悦耳。
  她很喜欢听到那种声音,而且,在内心深处,似乎在隐隐附和。
  声音还在继续,仿佛是一幅恬静的田园山水画,青绿相间,自然清新,散发着泥土清香。
  这是什么声音,竟然如此动听?
  苏雅仿佛沉浸在潺潺流动的清泉中,洗去了所有的烦恼与不快。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惬意,所有的肌肤都舒张开透气。
  苏雅抖搂精神,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郭庆龙——这个与她青梅竹马朝思暮想的恋人。
  “是你吗?小龙?”“是我。”“你怎么来的?”“傻瓜,我是来接你的。”“接我?”“是啊,过来吧,走过这条线,我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郭庆龙还是那么挺拔,笑容还是那么迷人。
  苏雅看着他,泪水涟涟,突然间又笑了,笑得放肆、开怀。
  “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接我了!”她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郭庆龙的身体似乎是虚无的,如空气一般,虽然还在她眼前,却根本感觉不到。
  “你别走,等我——”“我在等你,傻瓜。”郭庆龙依然在她面前,只是位置比刚才稍微远了些。
苏雅连忙追过去,握住了郭庆龙的手。
  他的手,好暖和,好厚实。
  “走吧。”郭庆龙拉着她的手,慢慢地朝前方走去。
  前方有一堵墙。
  “走吧,翻过这道墙,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真的?”“真的。”郭庆龙又加了一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的,他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苏雅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那道墙矮小、灰暗,想翻过并不难。
  郭庆龙翻过了墙,在墙那边催促她:“快来啊。”苏雅慢慢地走到墙前,伸手撑在墙上,轻轻地迈腿过去。
  她坐在墙上,张望着墙那边。
  墙那边是人间仙境:烟雾袅袅间隐隐有宫阙耸立,琼花瑶树,神鸟灵兽,五彩缤纷,艳丽非凡,一对对神仙眷侣流连在其中。
  苏雅不知道,其实,她现在,并不是坐在墙上,而是坐在441女生寝室的阳台栏杆。她只要翻身过去,就会从四楼跌落下去,粉身碎骨。
  郭庆龙的声音还在催促她。
  “快来吧,苏雅,没时间了,快翻过来吧。”苏雅缓缓抬起了腿,似乎要跨过去,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想起了什么。
  苏雅脸上一片惘然,怔怔地望着矮墙那边的仙境。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过来?”郭庆龙似乎生气了。
  苏雅却放下停滞在半空中的腿,摇了摇头。
  “不,我不去。”苏雅似乎想通了什么,对着郭庆龙的身影冷笑,“你不是小龙。”“我不是小龙?”郭庆龙显得很伤心:“是你忘记了我吧。”“没有,我从没有忘记小龙。正因为我没忘记他,所以我更要遵守我对他的承诺。”“你对他承诺过什么?”“我承诺过小龙,要好好地活下去。”苏雅小心翼翼地从阳台栏杆上翻下来,望着前面的幻影,笑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但无论现在是做梦,还是在现实中,我都不会自杀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这次,苏雅笑得很造作,非常不自然。她隐隐猜到,自己被别人控制住了心神。
  绝不是做梦。
  梦境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不是梦境,她益发感到自己处境的凶险。
  以前,那些自杀的女孩,会不会都有类似于她这样的遭遇?
  这才是她们自杀的真正原因?
  探知别人内心的隐秘世界,利用别人的心理弱点,唆使引诱她们自杀,这幕后人,究竟想做什么?
  郭庆龙在叹息,他的身影在叹息中渐渐模糊,变淡,似乎被空气所稀释,最终不见了。
  苏雅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信。
  起风了。
  苏雅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打了个哆嗦,身子一软,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力量般。
  地面坚硬而冰冷。这也好,至少,可以让她清醒些。
  眼前的世界突然暗了下来。
  刚才所见,似乎是在放映幻灯片。
  现在,她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她正躺在441女生寝室的大厅里。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影渐渐走近。
  苏雅心里一惊,渐渐走进的人影肯定是个男人。441女生寝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再仔细一看,人影显得瘦弱矮小,似乎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医学院里苏雅熟悉的男人没有几个,她在脑子里快速搜索,最终锁定了一个人名——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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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8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79
  怎么会是他?
  可偏偏就是他。
  人影在苏雅面前站住了,果然就是章明。
  他是怎么进来的?
  但这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想干什么?
  难道,他就是幕后人?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是幕后人。
  苏雅想开口问他,这时,她才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说不出话来。
  她在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眼。
  自己哑了?
  苏雅竭力想喊叫出来,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听说,过度的惊吓会让人失声,但苏雅不相信自己也会那样。
  她是恐惧,但没有恐惧到失声那种程度。
  但不是失声,又怎么解释她现在的情形?
  除非她被别人施了魔法,禁锢了说话的能力。
  章明却走近了,弯下腰,低着头,诡异地看着苏雅。
  他似乎在看一头猎物,目中露出只有食肉猛兽才有的饥饿之色。
  此时的章明,一点也没有他平时的那种斯文卑怯,而像极了远古时期的异特龙。
  异特龙是恐龙群中最凶猛猎食性恐龙,他们一出生就会狩猎,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放过。
  章明饥饿的眼神令苏雅心悸。
  她现在只想迅速远离章明。
  苏雅试图站起来,没成功。
  她根本就没有站起来的力量。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的手脚显得僵硬,很难使唤。
  幕后人既然可以令她失语,当然也可以令她失去运动能力。
  她想起徐招娣。
  ——徐招娣莫明其妙地变成植物人,现在想来,她的遭遇,可能和自己有些类似。只不过,她比自己更惨,她失去了所有的高级中枢系统能力,而自己好歹还有视觉,好歹还能勉强动一下。
  可是,她现在的处境,却丝毫不比徐招娣差。
  她面前的章明目露凶光,贪婪地盯着她。
  章明用力嗅了嗅,似乎嗅到一些特别的气味,这些气味反过来又刺激了他。
他的脸凑了过来,几乎靠到了苏雅脸上。
  他闻到了女人味。
  苏雅在一点点地往后蠕动。她终于清楚章明饥饿的原因所在。
  不是因为食欲,而是因为另一种欲望——性欲。
  苏雅没时间悲伤,章明的身体似乎被她的腿绊了一下,摔倒在她身上。
  章明抱着她,抱得很紧。
  苏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推了他一下。
  幸亏章明的个头不大,苏雅竟然把他推开了。
  她听到章明的头撞到“咚”的一声撞到地面上。
  可惜,她的力气实在太小,章明撞得并不重。
  如果能把章明撞晕就好了。
  章明爬了起来,看了看苏雅,又看了看自己,似乎也有些迷惘。
  他似乎被刚才那一撞,头脑有些糊涂。
  难道,章明也是被别人控制住了心神?
  苏雅心里生出一丝希望,希望刚才那一撞能让他清醒。
  显然,章明并没有醒过来,而是若有所思,看着苏雅,两张不同的脸在反复交错。
  一张脸目露凶光、欲火焚身,一张脸斯文卑怯、怜惜迷惘。
  两种不同的性格在他的脑海里激烈交锋。
  苏雅提心吊胆,十分紧张。她的心被章明变化的脸牵动。
  半晌,章明的脸终于定型了,不再变化。
  此时的章明,却是苏雅最不想看到的章明。
  他在笑,流着口水不怀好意地笑,摩拳擦掌,扑向她。
  苏雅听到自己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泪水无声地涌出来。
  还是躲不过,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苏雅伤心欲绝。
  没想到,苏雅极度伤心的容颜却令章明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他惊奇地看着苏雅,眼中也开始显出痛苦之色。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面钻出来,而他的身体却在苦苦抵御。
  他最终还是抵御不住。
  痛苦之色越来越浓,浓到章明都无法承受。
  突然,章明抱着头,发疯般撞着墙壁。
  他把自己撞晕了。
  苏雅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可思议。
  但这样也好,给她赢得了时间。
  她只希望,自己快点恢复,能说出话来呼救,或是能走动离开寝室。
  她发现她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恢复。虽然还是说不出话来,但至少可以让她爬起来。
  她艰难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寝室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削瘦的人影伫立在那,竟然是萧静——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图书馆管理员萧静老师。

  方媛匆匆从的士下来,没等司机找钱就往医学院里跑。
  一边跑,一边在想,苏雅不会出事吧。
  现在是午夜时分,医学院里黑漆漆的,仅有的几处灯光寂寥地闪烁着,宛如一只只眼睛,诡谲地窥视着。
  快到女生宿舍时,方媛有意将脚步慢下来。
  这时的女生宿舍肯定关门了,要进去只有叫醒值班的宿舍管理员。
  方媛正在筹躇找什么借口解释,忽然发现女生宿舍的铁门竟然只是虚掩的,铁锁根本就没有锁上。
  这种时候,管理员怎么会让铁门开着?
  在佛堂沉思时,她想通了441女生寝室发生这么多怪事的症结所在——内外勾结。
  一定有人勾结了外人,才能让他自由出入441女生寝室,从而对她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谁会是这个内奸呢?
  现在441女生寝室只剩下她与苏雅。她自己当然不会是那个内奸,苏雅也不像。苏雅的个性喜欢独来独往、不愿交际,在医学院里几乎没人能与她说上几句话。她又怎么可能会设下如此巧妙的陷井来陷害她们?
  除了她们两人,还有一个人更值得怀疑——那就是张大姐。
  女生宿舍管理员的身份不但让张大姐能自由出入女生寝室,还能让她在别人不注意时放人进入女生宿舍。如果说有内奸的话,张大姐的身份最为可疑,这也是方媛急匆匆赶回来的原因。
  而现在,女生宿舍的铁门开着,更加证明了她的推测。
  方媛正想进去,突然发现女生宿舍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方媛当机立断,迅速退缩到阴暗的角落处。
  来人果然是张大姐,鬼鬼祟祟,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般。
  张大姐发现铁门没锁,赶紧掏出钥匙将铁门锁好,东张西望,没发现什么,这才慢慢地回到值班室里。
  张大姐果然有事瞒着她们。
  她的举动十分可疑,这么晚,她去女生宿舍做什么?
  难道,她今晚又让外人进去,陷害苏雅?
  方媛担心苏雅,怕她和秦妍屏她们那样不明不白地自杀,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想先回寝室再说。
  方媛走到铁门处,正想叫张大姐给她开门,这时,她听到一声猫叫。
  又是那只黑猫!
  黑猫从铁门的缝隙里钻出来,站到她面前,低低地叫着,摇头摆尾,似乎要对方媛说什么。
  方媛四下望了望,除了值班室,附近没有其他人。
  张大姐在值班室里骂:“死猫,又在鬼叫,哪天让我抓到,活剥了你!”说来也怪,张大姐骂了后,黑猫竟然真的不叫了。它是听懂了张大姐的骂声,还是怕她发觉它?
  黑猫抖擞身子,踱着步子,慢慢地往前走。
  走了几米,它又停下来,扭头看方媛,再次低声叫。
这次,叫声却不像是猫叫,倒像婴儿学语的声音。
  看来,黑猫是真的想告诉方媛什么,可惜它还没有那种智慧学会人语。
  黑猫往回走,咬住方媛的裤角,似乎想拽她。
  方媛总算明白了,黑猫让她跟着它走。
  它想带她去哪里?
  苏雅又怎么样了?
  方媛看了一眼女生寝室,狠了狠心,跟着黑猫行走在医学院的夜色中。

80
  黑猫走得很快,似乎急不可待。
  一人一猫,在医学院的夜晚中显得尤为诡异。
  穿过小树林,拐过月亮湖,黑猫带方媛来到了医学院的教师宿舍,在宿舍外面停住了。
  黑猫对着一幢幢的教师宿舍叫了几声,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它是忘记了怎么走,还是改变了主意不想带方媛去?
  教师宿舍中,方媛只来过秦月老师的住处。黑猫不会是想带她去秦月那里吧。
  方媛朝着秦月住处望了望,所有的教师宿舍里几乎都是黑着的,可秦月那里却是灯火通明。
  这么晚,秦月老师不睡,在做什么?
  方媛想过去看看,黑猫突然兴奋得叫了声,似乎终于想起来了,浅蓝色的眼瞳望着方媛,继续不紧不慢地行走。
  方媛只好跟着它。
  黑猫绕过了秦月所住的那幢教师宿舍。它的目的地不是那里。
  走过大约四五排教师宿舍,黑猫竟然上了楼,领着方媛,来到了四楼的朝东的那户,停住了。
  它带方媛来这里做什么?
  方媛在黑暗中摸索,找到铁门,轻轻拉了下,竟然把门拉开了。
  这么晚,这家户主竟然没有关门?
  黑猫从门缝中钻了进去,站在门里面呼唤方媛。
  方媛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摸到墙上的开关,拉亮了大厅里的灯。
  屋里的装修不错,复古式的土红色,四处镶了木质雕花,再加上墙上的艺术字画、茶几上的古玩器具,显出一种高雅的品味。
  “有人吗?”方媛轻轻地叫。这样偷偷摸摸跑进别人的家里,让她感觉如同做贼般。
  没人回答她,是睡着了,还是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人?
  方媛壮着胆子一个一个房间的查看。屋里有三个房间,第一个房间没人,第二个房间也没人,只剩下第三个房间。
  第三个房间是个小书房,门上的锁竟然被扭断了,看木板断裂的痕迹,似乎扭断没多久。而且,黑猫就站在个房间门口,对着方媛喵喵叫个不停。看来,这里就是黑猫引她来的最终目的地了。
  是谁把锁扭断的?这间房里到底有什么?
  方媛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门进去。
  房间被厚厚的黑布隔开了,前面的面积比较小,只摆了一张书桌,可书桌上面却摆了一些录音设备。方媛在电视里看过,这些设备好像是用来窃听的。屋主竟然喜欢窃听别人的隐私?
  黑布后面又隐藏了些什么?
  方媛低低地叫了一声,确定房间里没人,这才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掀开黑布。然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黑布后面,是一个洗相片的暗室,暗室的墙壁上贴满了相片——方媛的相片。方媛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自己的相片。有寝室里她欢笑的相片,有校园里她沉思的相片,有医院里她悲伤的相片,有食堂里她吃饭时的相片,数不胜数,最少也有几百张。
  这些相片,记录了方媛来到医学院后的所有心理历程。屋主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在桌上,摆了一张巨大的照片,是441女生寝室所有女生的合照。其中在秦妍屏、陶冰儿两个人身上画了道血红的叉,在徐招娣身上画了一道杠,在苏雅身上却打了个问号。显然,屋主就是给她们带来噩运的幕后人,而这些噩运的起源竟然全因为方媛?
  方媛脚底发软,心里仿佛被什么掏空了,宛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般。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怕的房间。
  确实,她怎么能不害怕?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监视下。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别人拿着放大镜认真研究,这种感觉,比关在动物园让人参观还要恐怖。仿佛她自己成了一个小白鼠,被别人拿来做试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窃听器应该就放在她们441女生寝室,她们平时所说的话全部被别人窃听记录下来了,怪不得苏雅认为幕后人对她们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也是,如果不熟悉她们的生活习惯、心理隐私,怎么可能设计出这么多恶毒而诡异的陷井出来?虽然她还不知道幕后人是怎么做到的,用什么手法能让别人接二连三的莫名自杀,但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人?
  方媛踉踉跄跄地退出房间,直奔大门。没想到她还没走到,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人走进去,方媛险些撞在他身上。
  抬头一看,进来的人竟然是何剑辉。
  何剑辉也显得很意外,“咦”了一声,怔住了,挡住了方媛的去路,却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怎么是他?
  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直隐藏在幕后、设计那么多恐怖陷井出来的人就是他?!
  方媛望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不敢相信,他的内心竟然是那么邪恶。
  何剑辉瞥了一眼被扭掉门锁的书房,知道方媛已经进去过,干笑了两声:“方媛,你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吧,让我尽心地主之谊。”何剑辉走进大厅,泡了两杯咖啡,说:“这咖啡很不错,产自夏威夷康娜地区火山熔岩中的,很稀罕的,味道也很独特,来尝尝吧。”何剑辉离开门口时并没有锁门。
他是忘记锁了还是故意不锁门?方媛现在离门口很近,何剑辉不阻止她离开?他就不怕自己告发他吗?
  何剑辉依然春风满面,递给方媛一杯浓浓香气的咖啡,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方媛没有接何剑辉的咖啡,他这个人太阴毒了,方媛现在只想尽快离开他。
  “我不渴。”方媛退后了几步,退到了大门口,伸手,将门打开了。
  “怎么,这么快就想离开了?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何剑辉嗫了一口咖啡,露出很惬意的样子,“现在你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知道了。”“我问,你会告诉我?”方媛反唇相讥。
  “为什么不告诉你?你既然找到了这个地方,这个游戏也到了告一段落的时候了。”何剑辉微微一笑,猜透了方媛的心思,“你怕我,对不对?你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对不对?”方媛并不否认:“我怕你,只因为你是个衣冠禽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错了。”何剑辉露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不要轻易下断言。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方媛想了会,此时虽然夜深,但这里却是医学院的教师宿舍,如果自己大叫的话,肯定能惊动隔壁邻居,相信何剑辉不敢乱来。也许,正因为此,他故意不锁门,让自己安心。而且,秦妍屏、陶冰儿以及沉睡不醒的徐招娣,她们身上都没有打斗受伤的痕迹。这说明何剑辉并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的人,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使用暴力手段。
  但真的要问时,方媛却不知道如何问起。441女生寝室里发生的诡异事件实在太多,千头万绪,根本就没办法理清。她心中的疑惑也实在太多,多得她都不知道先问哪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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