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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
又是10月13日, 又是星期五, 按西方人的迷信讲法, 这一天将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两年前的今天, 最不幸的事情降临到我的头上, 改变了我的后半生。这一天， 是我悲惨命运的开始。
在你到英国留学的一年后，我成了独身，你变成了我的前妻 ……不再拥有了,我那柔情似水、美丽善良的爱妻；永远消逝了，我那温馨、幸福的爱巢；一去不复返了，我那令我怀念的悠悠岁月……婚变带来的情殇,使我从幸福的顶峰突然跌入痛苦的万丈深渊……
两年来，我经过了爱与痛的洗礼，经历了情感的“天路历程”……我的心灵变得宁静而伤感,“ 暗淡了刀光剪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婚姻没有了，契约可以解除，而十年里共有的故事却是永恒的，不去想不容易，忘掉更不可能，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是我岁月背上留下的一道抹不去的深深烙痕……有些话, 闷在心里, 憋得慌, 又不愿与别人讲…… “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 弦断有谁听 ” …… 你曾对我说，我给你写的信都是“垃圾”，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心里话，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你只是想让我彻底忘记你，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刺伤我。不管怎样，我是要把心中的“瑶琴”弹奏给你的。
你在我孤独的生命中，在我灰色的视线里，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这使我忽然想起了普希金的诗句：“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也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那一天，你出现了，我真的不能相信，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绕、让我伤心欲绝的爱妻吗？
在分别一年半之后, 你看到了父母和家人，我见到了你……
尽管过去的音容笑貌并未荡然无存, 但我发觉你变了, 黑了, 也瘦了, 更重要的是从你的眼神里, 从你不自然的笑里, 我读到了一种冷漠, 读到了一种狡黠……虽然我不喜欢, 但我也很欣慰, 感到心满意足，总算是在久别之后, 在经历了情感上的惊涛骇浪之后, 我遂愿了, 我又见到了我那柔情似水、令我那么深情眷恋着的爱妻的全貌。感谢上帝， 还让你我缘分未尽，在没有任何人通知我的情况下，竟是在大街上让我见到了你……
“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每个落日时分, 我注定会悲戚, 你注定会成为我思恋的一部分, 多少次, 一人独处的时候 ,我常常会有自欺其人的感觉,你只是出远门去了, 还会回来的……多少次 ,我回家的感觉是“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人去楼空，佳人何在？“伤心桥下，惊鸿照影”……早上起来,对着镜子,我发觉自己的额头增加了皱纹, 白头发也开始多了起来……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我精神世界里的水分和阳光, 生命里的营养,都真正地被你带走了 ……
我依然如故，你已不是你……
你又走了, 又一次把痛苦留给了我……往事如梦如歌, 一切恍如隔世……
窗外秋风瑟瑟, 秋雨潇潇, 我也思绪连绵…… 许多人对于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而我更多的是追忆逝水流年, 我怀念跟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那时, 我对你是那么重要, 我还记得, 那一年, 我俩新婚燕尔, 在给法国的马尤做完翻译, 我回家晚了, 你在家焦急地等到很晚, 看到我 , 你哭了……还有一次, 我发高烧, 你心疼的用你的身体为我退热…..你常说，给我买衣服、买东西，一点都不心疼……和二哥住在一起的时候, 每天晚上回家, 我都是吹着口哨, 每次每次, 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家里的灯光, 还有你听到口哨时, 打开小窗翘首以待的情景…… 过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幸福、顺利、命好的人，虽然幼年时代吃过苦难，但苦尽甘来，福祸相倚，福祸均衡，工作不错，更重要的是有一个能与我相伴终生的爱妻，我以为你是我今生的归宿，并且相信这种归宿感能伴我一生…… 我没有忘记, 你我是在一个落叶飘零的秋天相遇的, 你的出现, 宛如一朵春天的小花,开在我孤独、寂寞的秋天里，让我这个寻觅家园、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更新了感觉，使我灰色的生活能春光明媚……我们一同“牵手”走过寒冷、萧瑟的冬季…..那些日子里,有了你, 世界变得明亮而可爱了,每天每天, 我心象万里无云的天空,我在春天的怀抱里尽情沐浴阳光的温暖,贪婪地享受着我的爱妻带给我的温情……
过去虽然你我没有太多浪漫的风花雪月, 我对你没有精神上的悉心呵护, 也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你我长相厮守, 似乎激情不再, 但那种爱和激情潜藏于心底里, 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已沉淀成一种亲情……有很多话, 我深藏心里, 真的没跟你讲过。 很多时候, 表面上对你我似乎是不尊重不在乎,不珍惜夫妻感情,其实,那是我故意装出的一种冷淡。就是在我跟你最疯狂、最粗暴的时候，那时，在我内心深处，每次每次我都清楚地懂得、意识：我是错的，我在制造一种罪孽……我毫不怀疑, 你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礼物……只是我领悟太晚, 没能很好地把握, 让你多次伤心, 让你不快乐……终于，上帝恼怒了,也是在一个落叶飘零的季节, 你义无反顾地走了, 真的离我而去了,上帝把你给了我，又把你无情地从我身边夺走, 又把寒冷、荒凉、萧瑟还给我……真的是这样，“人生之缺憾常常在于----当你终于明白并有心思去珍惜什么的时候，却永远的没有了机会”。
你离我而去了, 唤醒了我心底里一些沉睡多年的东西----我爱你，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一点，总觉得你我之间的姻缘关系是今生注定、天经地义的,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也许是彼此太熟悉太了解了，虽然磕磕绊绊，争争吵吵，但心总是相连相通的，并不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然而， 我错了，我没有认识到，虽然是一个家庭，一对夫妻，但却是两颗心，两个脑袋，两样不同的心思，两样不同的情感……我开始懂得，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无论是夫妻，还是朋友，一次次的争吵，让对方一次次的伤心，不停地心灰意冷, 再相亲相爱的伴侣都不会忍受这种折磨……自然地会解脱出来, 痛苦和伤心就象天上的云, 不会永远停留在那里……终于，一个秋天里，一阵恼人的秋风，将你的情爱，我的幸福吹得无影无踪，你随风而去了……过去你曾说, 有一天, 你会离家出走, 让我找不到……当时，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说说而已；我还记得, 你常常哼唱的《快乐老家》:“……走吧 , 天亮就出发, 有一个地方 , 那是快乐老家 ……我所有的日子都只为找到它……” 也许是从那几次剧烈的冲突以后，我实在是让你伤透了心，你开始对我失望，开始心灰意冷，但你还在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对我仍然关爱和笑脸，但内心却感到不快乐、不幸福 …… 也许真的是因为你前世积德, 或者是因为别人说的你是福相, 上天真的帮助了你，报应了我，让你遂愿, 让你找到了你的归宿……你真的走了, “天亮就出发 ” , 到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一颗漂流的心不再牵挂”，真的让我去也不能去，看也看不见, 找也找不到 …… 这也许就是天意 ……
我若是能去，也许我俩的历史会改写。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总说我是个不快乐的人，那时，我整个的精神世界里只有你，你是我快乐的源泉。我记得，每次每次我回到家里，一发现你不在家，我便心里空的很，没着没落的，便打电话四处找你 …… 一个有序的世界被打破了……我又开始了流浪，注定了后半生的苦难和流浪 …… 雪儿, 你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你给了我九年的幸福, 却又给了我后半生的痛苦，真没想到人近中年, 竟混到这步田地……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
我原本相信自己是坚强的。时运不济，经历坎坷，我都能无所畏惧，“关上窗户，我便可以拒绝风；撑一把伞，我便可以躲避雨……” 然而，我却无法拒绝你, 无法抵御来自你对我的伤害, ……对你我是脆弱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 看过电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人都记得这样的情景：妈妈得知儿子突发高烧，昏迷不醒，为了儿子能太平无事，她去求佛了……山间长长的石阶, 她一步一叩头, 一直叩头到山顶……这使我联想起自己 ,明知自己被使馆拒签了, 但我痴心不泯, 不想放弃, 感觉希望并未荡然无存, 还报有最后一线希望……那天晚上, 在去北京之前, 我的希望和绝望交织在一起,情不自禁，“扑通” 跪倒在二嫂家的佛堂前, 长跪不起, 我虔诚地祈祷上天给我一次机会 …… 为了你, 我流泪了 ……
第二天的结果可想而知, 奇迹并未发生。从使馆出来我不忍离去，呆呆地站在那里, 眼巴巴地望着大英使馆, 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拿着签证, 兴奋地坐上出租车, 扬长而去 ……七月下旬的北京, 天气酷热, 汗水湿透我的衣衫 ，可我全然不觉…… 我久久地坐在那里, 疲惫、饥渴、绝望向我袭来，身处繁华喧闹的都市，就象孤零零地置身于荒野上……我知道, 这一拒签将使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爱妻，将使我所有的热望、期盼和梦想都化为泡影，我一年多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将付诸东流……我真的无法面对、也无法接受那样残酷的事实…… 我伤心地哭了，泪如泉涌……一生中第一次感到那样的无助， 第一次感到: 我深深地爱你! 为了你, 我尽力了……
我能想象出, 在美国使馆你被拒签后伤心的样子, 那时, 我怜爱你, 虽然我没太多言语, 但我的心与你同喜同悲, 同苦同乐, 我隐隐地感觉, 那是一笔帐,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扬眉吐气 …… 从我的骨子里， 内心深处，我不愿你痛苦、 忧伤, 希望你能风光、幸福、健康、交好运、让人羡慕……雪儿, 你被拒签了, 我的难过流在心里, 那时你有爱你的父母, 有爱你的丈夫和姊妹; 我被拒签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 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我清楚地意识到, 你开始移情别恋, 面对失去爱妻的可能, 我惊惶失措, 只想尽快奔到英国, 跟你团聚, 以此来挽救我们濒危灭亡的婚姻……
然而, 我失败了, 上帝不给我机会, 我无能为力……你被拒签了, 我伤心, 那是因为你; 我被拒签了, 也伤心, 又是因为你； 而且, 你不希望我去, 不希望使馆给我签证……
子规哀鸣, 悲唤爱侣, 一声声犹啼衷情!
雪儿，上帝懂我!
爱情本来是个两人共同牵拉着的皮筋，你我都不撒手，崩的很紧，后来，你撒手了，我没防备，皮筋反弹回来，将我崩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心在流血 ……
我渴望有一个象过去一样温暖幸福的家园， 也希望找一个我喜欢的伴侣将你替代，忘掉过去，走出困境，在情感上能“刑满释放”，在茫茫人海中，我“寻寻觅觅”，“众里寻他千百度” ，结果是“冷冷清清，凄凄残残凄凄”，一切努力都似乎无济于事，我好象在情感的牢笼里被判了无期徒刑。
一本书上说的好：心是一个娇贵的瓷器，一旦被你所爱的人击碎，一切便无所谓了 …… 雪儿，我懂，“情至极处，爱又如何？恨又如何？”
“燕子不回花又落，一庭风雨自黄昏”。
你离我而去了, 我真的又一无所有了----没有家园,没有父母,没有孩子---我真的无牵无挂了……
我这辈子, 真爱过, 拥有过, 经历过,也写过, 那么, 即使是这样, 人生的“三大悲剧----丧失父母、丢妻、无子都在我一个人身上发生，我也不会惧怕，笑傲”寒冷“ ，今生无怨无悔无憾了，我知足了……我不空虚,也不孤单,我深情眷恋着的女人会维系着我和我死后的世界……雪儿, 虽然你我不能牵手同行，不能再做生活的伴侣, 那就让我永远在我孤独的精神世界里与你对话、述说吧！
记不清是谁写的诗了, 过去只是觉得这首诗写得有力,现在我想写给你----
我爱你
现在还很爱你
纵使天地一齐坍掉
在这败墟之内
依然有我的爱火飘飞…….
爱你的, Peter
2000年10月16日星期一
这是一封8年前写给前妻的信，也曾发表在《婚姻与家庭》（2000.4）杂志上。
回首往事，我更多的是自省和反思，悟出了许多----男女之间的姻缘关系并非今生注定，一切没有天经地义,也没有理所当然……爱是为爱她承担苦难，是喜欢和她为伴，爱是让她不孤单……
离婚是痛苦的。婚姻是知足者长乐，没有十全十美的日子，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和女人。祝天下孩子的父母珍惜现在的家庭和婚姻，一生牵手，不离不移不弃，恩爱鸳鸯，永宿池塘。这也是我把这篇文章公诸于世的目的。
和前妻离婚八年后，我于2006年12月又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结束了“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单身生活。8年前我与一起生活了多年的爱妻互道珍重，悲壮告别过去，我曾经以为，一个人告别过去，未必就能迎来光明的未来。我还算是一个幸运者，上帝没有忘记我。她的出现，有如夏日里的一股凉风，清爽宜人，让人耳目清新……我孤独的生命终于有了一个伴侣。男人是天地间的流浪汉，我就是个没有家园的流浪者，我人在旅途,四处漂泊，我累了，疲倦了，我想歇息，终于有人肯收留我了，让我结束了这孤独寂寞的旅程……家是有“女”为“安”的。身边有一个善解人意、自己深爱的好女人，那是男人千年修来的福分！ |
发表于 2008-3-18 04: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