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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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梦醒

我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好象是一阵风把我带上了天空，我随之飘了好长时间，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起。
有一天，我撞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随着轻微地“唰”的一声，我落了下来，又一阵风吹过，泥沙扑面打来，我陷入了黑暗。
我好象是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我清楚地听到了一个悦耳的歌声：“啾啾，啾啾”，这歌声是那样轻快，令我忍不住要随之舞蹈，它是发自一个怎样的精灵呢？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睁大了双眼，开始四处打量。
原来我是碰到了一棵树的身上，落在了他的脚旁。树很高大，铜褐色的枝干直入蓝天，令人仰视着，为之晕眩。他强壮的臂膀极尽伸展，在那上面已开始抽出了星点的嫩叶，当我望着他时，就好象在仰望着一个缀满绿色星星的天空。
就在树梢间，有一只灵巧的鸟跳跃着，快乐地发出“啾啾”声，原来唤醒我的就是她了，我向她招了招手：“嗨，你好！”，她向我侧了侧头，扑楞着翅膀，又回了我一声“啾啾”。
眺目远望，这是一片无垠的田地，大地吐出了一行行油绿色的麦苗，而我和树所处的位置好象是一片高地，所以可以看清楚这周边的一切。春风吹拂着我们，就好象是列兵的号角声，麦苗都乖乖地排起了整齐的队伍。
在地的边界处，是湛蓝的天，那里有轻薄的白云，象是缕缕的轻烟遥遥地挂着。

“真好呀，这一切！”我轻叹了口气。
“喜欢吗？”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是谁？谁在讲话？”我茫然四顾。
“是我，是树，就在你身边。”这一次我听清了，果然是身边的树发出的声音。
我抬头看了看，树在摇摆着枝叶，那些枝条轻轻地甩着，好象在向我挥手，又好象是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


“啊-----，你好，树！”
“你好，花！”树的声音定定地，稳稳地，很好听，还伴着沙沙的喉音。
“哦？我叫花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
“是的，你是一朵花，你会开放出美丽的花朵，而我，只为了等待年年的花开，在此伫立好久了。”
“哦，树，你是在等我吗？”
“花，你是在春天开放的，我等待着春天的来临，我又可以强壮起来了，又可以不再孤单地面临白天和黑夜了。”
“哦，树，为什么会孤单呢？”
“花，因为春天是生机勃勃的，是万物重生的季节，但是到了冬天，就是万物睡眠的时候了，我的手臂会秃掉，但是头脑还清醒，我无法入睡，所以就孤单了。”

树的话我听不懂，想不明白怎么会孤单。
“树，我的确是刚刚睡醒的，如果你孤单了，就把我叫醒，我会陪你的。”
“花，我是唤不醒你的，唤醒你的是春天。”

我还是不明白，明明叫醒我的是刚才唱歌的鸟儿呀。但是天那边的一些情景引起了我更大的兴趣，我看到了一片黑压压的房子，房子周围是一些瘦瘦高高的树，将房子分隔成了一块一块，我依稀听到有些欢声笑语从那里传来，偶尔还有一阵狗吠。

“树，天那边是什么？”
“那是村庄。”
“村庄是什么？”
“那是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他们就住在那里。”
“人？是什么样的？”
“人是可以活动的，他们有两只腿和两只手，他们用手劳动，用腿走路，他们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嘿，树，那多好呀，我们去到天那边看看吧。”
“花，那是他们，我们就不能动了，我们的腿扎在了脚下的土地里了。”
“树，为什么我们不能动？”
“如果我们动了，我们会死的。”
“死？什么是死？”
“就是再也看不到这些景色了，你看不到我，我也将失去你。”
“哦，树，我们会孤单的。”
“对了，花，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接下来，我们都不讲话了，我不知道树在想什么，而我却一直在想，天那边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能够随意地走动，该是多么好呀。

天渐渐暗下来，有一颗火红的球转到了我面前，它漂在蓝色的天空里，好象要烧红了天堂，但是却给了我一种很宁静的感觉，我眯起眼睛，发现在天那边升起了一缕缕烟雾，树说，那是炊烟，是人们开始烧饭吃了，他们要靠吃饭来维持生命。而我们，维持我们生命的是风和雨露。

夜晚悄悄地来临了，天空转换着多变的服装，现在她上面满是闪烁的星星。
我再一次地陷入了黑暗，但这次的黑暗与睡着时是不一样的，我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想，微风拂弄着我的身体，令我无比舒适。那些麦苗刷刷地响着，和着风的节奏，也许他们在开一个热闹的故事会吧。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点点的灯光，我仿佛可以听到一些窃窃的私语，树在我身旁静默地站着，无声无息，我本想问他一些问题的，但是，这样的夜令我无力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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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晨

昨夜我一直无法入睡，风是那么轻柔，月是那样清凉，我感觉到自己象是不再存在，只留下一个空虚的壳，灵魂已飞升到了万里云天之外。
直到天边露出了浅浅的紫色的晨曦，村庄里重又响起了鸡叫，还传来了人们的话语声。薄雾轻纱般地围住了整个荒野，在接近地面的地方悠悠地丝丝地缠绕。一切都是那么安详，沉静。
渐渐地，天空越来越白，太阳重又升了起来。紫霞、红霞、橙霞、粉霞象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姐妹，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表演一番。天亮了，天空又变成了清彻的蔚蓝色，这个过程真是奇妙。

我发现，那些薄雾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我的脑袋却越来越沉，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了我。

树向我打着招呼：“嗨，花，你看，你是多么漂亮，你的头顶有一颗露珠，折射着七彩的光芒，我多么盼望你快些长大呀。”
“哦，是吗？”我拼命地吸吮着那些露珠，这些甘甜的露珠，令我顿时心旷神怡。
“树，我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长大，是不是会跟你一样，那么强壮呢？”
树笑了，他笑的声音是短促的沙沙的，“花，你长不了我这么大，树的生命会很长，可你们最多只能活三个季节。”
“三季是多长呀？树，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不是吗？”
“三季就是大约二百多个这样的日日夜夜，你也是构成这个美好世界的一部分呀！”
“哦，树，二百多个呢，很多很长了吧。只要这样跟你一起，能喝到这些甘甜的露水，被风吹着，是多么幸福呀。”
“是呀，花，看到你这么高兴，我也很快乐！”

此刻，田陇边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群。树说，人们开始劳动了，为了生存，种自己食用的粮食。我看到他们卷着裤管，在田野里弯着腰，不停地走来走去。他们那可以走路的腿，很坚实地踩在泥土上，给我的感觉很奇异，人的腿与树和我的真地不同呢。每个人都显得兴致勃勃地，不停地说笑着，大声呼喊着，这样的气氛让我着迷，我仿佛都能感到，连他们脸上流下的汗水，也是快乐地笑着。

我还听到了一些很有节奏的声音，那是一群小孩子，稚嫩的童音，远远地传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我只听懂了一个字，那是我的名字，这让我很惊讶，原来他们也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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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初见


日子一天一天地走过，我在慢慢地长大，有一天，树说，“花，你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了。”
可是，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每天都会有无尽的露水给我喝，我们还经常接受雨的滋润，我

和树在一起，我们彼此为伴。可是，有时我们会聊着聊着，忽然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讲什么，树在想

什么我无从得知，可是我总在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树那挺拨的身姿也好象在翘首企盼着什么。

许多声音，我渐渐地听明白了，那些孩子的声音是在念书，那里有一个小学校。我也看多了人的身

影，有时他们离我很近，我羡慕他们，因为他们那么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树说我想得太多，

为什么不好好地享受自己有限的生命呢？可我不知道，生命是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来这里，做

什么呢？

天气热了起来，树的叶子长得很大了，我在他的脚边，受着他的荫庇，他为我摭挡住直射的阳光，

风雨的吹打，有时，我还会羡慕树，他那么强壮，什么都不会害怕，没有了他我可怎么办呢？

这天傍晚，有个人向我们走来了，他跟以前来这里的人都不同，他穿着青色的长衫，虽然天气闷热

，可是衣服依然平平整整的，甚至连皱都没有。树一看到他，就告诉我，他是教孩子们读书的先生。

树叫做先生的那个人，走来了，坐在树下，正好坐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一个人。他的

眼睛细细长长的，眉头锁着，好象有许多心事。他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是否跟我一样地不开心？我和

树不敢讲一句话，惟恐惊扰到他。

他在低声地喃喃着，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可是总有一个词出现，那好象是一个人的名字，叫做小

亚。
忽然，有一滴水珠从他的眼中滚落，落在了我的身上，还带着温热的，属于他的气息，我不自禁地

颤抖了一下。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才低着头离开我们。

我不能抑制那种兴奋的心情，等他一走开，我就大声地喊了起来：“嗨，树，看到了吗？他眼中流

下的水珠，打在了我身上！”
"那是人的泪水，人伤心的时候才会流泪。”
“他也伤心？不快乐是吗？”
“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叫做小亚，他因爱而痛苦，而流泪。”
“爱，是什么，这么痛苦，不如不要。”
“爱是一种病，一旦得上了，不由他不要。”
“那谁能治这个病？快点治呀。”
“只有爱人可以，只有小亚，可以让他好起来。”
“小亚是什么样子的？这么大的力量？”
“花，你不要再想这个了，我也不知道。”树好象不喜欢谈这个，匆匆地打断了我的话。

唉，说真的，这些人类的事情，让我越来越困惑了。我只记得，那滴泪水落在我身上时的感觉，那

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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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绽 放

他后来常常来这里，树说，他小的时候，就是象现在这样，也是常来的，那时他爱爬树，把自己挂在树枝上玩耍。
我喜欢听树讲关于他的故事，我们因为他而多了许多话题。

现在在我们周围已经开了许多的花了，树告诉我，那些就是我的同类。
她们每一个头顶都有一朵明黄色的花朵，迎风摇曳，婀娜多姿。我将来也会是这个样子吗？树说，当然，比她们还美丽，因为他最喜欢的是我，在他的眼里，我总是好的。可是树又说他不希望我那么快地绽放，我问为什么，他很伤感地说，因为那就意味着，我快要离开他了。

先生每次来，都会带走一朵花。摘下来，别在衣襟上，树说，那是送给小亚的，小亚就住在那个村庄里，最爱这种花。

有一天，我跟树争吵了起来，我说，那些花被他带走，可以去看看村庄里的人，还有他喜欢的小亚，该是多么幸福呀。树很生气，说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树说，花，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生命的意义吗？那我告诉你，你的意义就在于，你活着，你开放了，然后凋落，结出果实，生子，让你的后代再去延续你的生命，他们也是象你一样，循环往复，每一个春天都因为他们而明丽，那些人类，也因为他们而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我从来没有听到树对我如此严历地讲过话，他总是那么温和，可是我不觉得他说的正确，我说，树，难道我只有这样才叫做有意义吗？小亚喜欢花，他把花带给小亚，这不就是花的意义吗？况且，我还可以看到那外面的世界呀，想想吧，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

树很深沉地对我摇了摇头，他思索了良久，对我说，花，知道吗？你一旦离开这个土地，就会死去的，我不想让你就这样离开我，你会干渴，会失去感觉，然后死去。这样早地夭亡，对你不公平，你还没有留下自己的种子。

原来，是这样。我无言以对了，树是在关心我，不想失去我。

这一个夜晚，我再一次无法入睡，树也不再理我了。
我彻夜地睁着眼睛，那些星星，闪动着，象是从他眼里流下的眼泪，那么晶莹；初升的月亮翘着两个弯弯的角，象是他新剪过的洁净柔软的指甲，就是这样的指甲，一次一次地把我的同类带走，带回到那个村庄；麦苗也在沉默着，他们长得那么快，已经长得比我高多了；那个曾经唤醒我的小鸟呢，好久不见她了，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又跑到哪个屋檐下安了家？当风轻轻吹过的时候，树的枝叶随之轻摆，我很想看看树有没有睡着，可是，他一直沉默着，哦，我的树，如果我离开了你，你会伤心吗？

亲爱的树，我想去看看，那个村庄，想去看看读书的孩子，他们的声音怎么会那么娇嫩，还想看看，炊烟是怎么燃起来的，那象是一种召唤，人们看到了它就知道要回家了。还有小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会让他流泪，让他伤心，什么是爱情？你一直不告诉我，可是这次我想知道。


天亮的时候，我积蓄了所有的力量，将我的花朵绽放......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我张着明丽的笑脸迎接初升的太阳，露水莹莹地挂在我的面庞，迟迟不肯褪去。树醒来看到我，无声地笑了，我相信他已不再生我的气，为着我此刻的美丽。
这一整天，我和树都不知道该讲什么了，我们静默着，甚至不敢再看对方。我反复地回想着过去的时光，回想与树一起渡过的那些时光。

天终于暗了下来，他就要来了，就要从田陇中走来，走向我，他会把我带走吗？
我把腰伸得长长地，望着那遥远的地平线，忽然有个小黑影慢慢地往这里移动着，我强抑着马上就要喊出来的欲望，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我的人，我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你知道吗？

他走来了，迈着散漫的步伐，两条长长的腿罩在长衫中，隐约可见。他的表情很惬意，许是晚风让他感到凉爽。他的目光在四处打量着，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时不时地挥手敲打一下路边的植物。

他走过来，依然坐在我的身旁，注意到了我，转过眼很认真地在看我。我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开放些，挺着脖颈，仰起脸望着他。我看到他笑了，甚至看到在他笑的时候，唇边有一颗小痣，俏皮地随着嘴角往上移动着。“明天正好是小亚的生日，我就把这朵花送给小亚。”他喃喃地低语着。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急速地把目光投向了树，此刻，他也正在望着我，我冲他点了点头，笑了。树依然无语，静静地望着我。

终于，他伸出了长长的手指，把我带走了。

一种极度疼痛的感觉迅速传遍了全身，我的脚有血涌出，粘粘的血液沾在了他的手上，又弄脏了我干净的脸。他把我拿到鼻尖轻轻地嗅着，那温暖的气息多少让我感觉好了一点。我抬起眼寻找树的目光，树的枝条向我伸展过来，好象要把我留下来。亲爱的树，我走了，不要太过牵挂我，也许明年的春天，我会再次回来。

他把我别在衣襟上，我挨着了他的脸，多想就这样永远亲近着他的脸，他温暖的脸，那山峰一样挺直的鼻梁，如黑夜一样幽深的目光，象丛林一样的双眉。

可是我发觉自己的脸渐渐地皱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干渴，我的头抬不起来了，低低地垂着，我尽量想挨近他，可是我做不到，树的警告在我耳边响起，难道这就是了？我就要死了吗？

我的意识渐渐地远离了，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只有风的叹息。恍惚中我又听到了孩子们的读书声：“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花，是我的名字，我是一朵花，一朵旷野上的花，为了与他在一起而绽放。他是人，会伤害我的人，树说，人与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要以花的心情去猜度人的世界，花能够美丽人的心情，但是人却会伤害花的生命。因为，花,是渺小的。

让我再看你一眼，我的爱，今生无法再为你做更多，但是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容颜，你温暖的让我颤栗的容颜 ......

让我再看你一眼，我的爱，让我永远停留在你的身边，记着，一朵花曾经为你而开 ......

让我再看你一眼，我的爱，如果有来生，愿我们可以一起，吸吮甘美的雨露......

再看你一眼，爱，
此刻我已不再疼痛，我很快乐，
因为，，来生，
终有一天，会，，
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