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挽歌，因为人性本恶——《狗镇》转

云潇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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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人性善恶的论题，我们从来都不曾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总有一方面会坚持着人性本善的观点，因为作为人类本身不可避免的不愿给自己一个丑陋的外壳。
　　
我们时常会听到某位名人或贤者来到一个僻塞贫穷的小村落，感概一番那里的民风淳朴，不像外面繁华世界那样人性沦落，充斥丑陋。那么真的是那个与外界隔绝的村落的人们具与不一般的崇高品质吗？
　　
在看完冯提尔的电影《狗镇》后，我想你应该会得到相应的答案。

人性本恶。
人的本性是无节制扩张的本能和欲望，但在发展过程中不得不与他人携手共进而相互制约、权衡至产生节制，就是最早的善。
如果人性本善，那最初的恶是怎么来的？
　　
这是1993年复旦大学在首届国际大专辩论会决赛中的论证。那一场比赛他们压倒性的胜出，从而让辩论赛成为不少无聊的大学生热衷的游戏。随着十年的发展，这个游戏被反复的研究和提炼，总结出一系列的套路和模式，思维和用词都变得透彻和呆板，各种各样有趣无趣的话题都可以遵循相似的规则进行辩论。而每一个参与这游戏的人，肯定都知道这场比赛，都思考过这个问题，但那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辩论赛，似乎都没有敢重复他们当年的辩题的，或许是因为至今仍然没人能驳斥那一个论证体系。人性本善，似乎已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
　　
所以我也只有相信，善，源于人与人的相互制约而产生的规则。
　　
我想拉斯.冯.提尔应该也是相信的。他试图告诉人们，电影的本质，不在于完美无暇的画面和眼花缭乱的特技，而在于那些从影像和声音中溢出的情感是否有打动人的力量。就像他试图告诉人们，人性的本质，不在于大众面前的文质彬彬衣冠楚楚举止端庄，而在于自己的内心，是否有真正的爱与信仰。他昂着头，嘲讽的看着碌碌的人群。

于是，他用他的电影，告诉了我们一个叫做狗镇的故事。

一个贫穷、与世无争的狗镇，居民们在一成不变的平淡生活中延续生命。这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如你所想，民风淳朴的紧。

有一天，一些嘈杂和枪声过后，美丽的女孩：格蕾丝来到了这个小镇----以一个走投无路的被追杀者的姿态。

小镇的哲学家、作家、道德教化者汤姆认为这是体现小镇居民人性善良的好试验，于是将格蕾丝介绍给大家，经过讨论决定给她两周时间让小镇居民接受她，以便达到保护她的目的。
　　
开始格蕾丝试图为每户居民做些什么，但是被拒绝了，之后格蕾丝慢慢使大家接受了她。
　　
小镇居民一致认为格蕾丝的存在使小镇变得更美好。
　　
当寻人启事出现在狗镇时，人们经过讨论决定让格蕾丝继续居住下去。此时格蕾丝的行李中已经有了大家赠送的一些礼物，这些使她感到温暖。如果她就此离开狗镇，那将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十五声钟响使格蕾丝留了下来。
　　
格蕾丝一天的工作包括与盲人交流，为醋栗丛锄草，与人下棋，为医生解说他没有得病，帮七个孩子的母亲教育孩子，去苹果园干活，照料瘫痪的病人……大家付给她微薄的报酬，而格蕾丝所有的积蓄只想用来买小镇物价昂贵的小店里的七个小雕像，它们似乎是微缩的小镇居民（这是一个巧妙的伏笔）
　　
通缉令出现以后，虽然大家明知抢劫案与格蕾丝无关，但觉得保护她的风险在增加，因而决定让她付出更多的劳动。之后大家心安理得使唤格蕾丝，并经常以告发来要胁她。
　　
警察来搜查时，果园的主人查克（他已经是七个孩子的父亲，此点足以证明他的欲望强盛）以此为由强暴了格蕾丝。格蕾丝没有声张，忍辱偷生。
　　
但之后查克经常在果园侵犯她，终于有一天被其妻子知晓，这个反对暴力的女人和另外两个小镇的女人来到了格蕾丝的住处，她砸碎了格蕾丝所有的七只雕像，在开砸之前告诉格蕾丝：如果你能忍住眼泪，我就住手。格蕾丝没能忍住，所以她失去了全部。
　　
汤姆决定帮助格蕾丝逃跑，他偷了医生父亲的钱，格蕾丝与从事运输业的乔讲好藏在苹果车里离开小镇。
　　
车开到一半时停下了，乔（这个每周去找一次妓女的老实男人）以风险太高为由强暴了格蕾丝。当格蕾丝醒来后，车已经开回了狗镇。原来居民们已经开过会防止她逃跑，而医生家的失窃事件也找到了案犯，不是真正的案犯汤姆，而是被汤姆出卖的格蕾丝，他指控她才是偷窃的人。
　　
于是格蕾丝被狗镇的居民拴上了链子，链子后是一个沉重的大铁轮，这个平地上才能移动的铁轮限制了格蕾丝的自由但又不影响她为大家做劳务服务，受所有人的奴役。
当白天累了一天的格蕾丝晚上拖着铁链上床睡觉时，小镇的成年男子会一个接一个地上门侵犯她，发泄性欲，除了汤姆，其他人都占有过格蕾丝。
　　
汤姆和格蕾丝说，要她向所有人讲出所发生的一切，寻求居民们最后人性的闪光，格蕾丝照办了。
但居民们认为她满口谎言，并问汤姆站在哪一边。这时候汤姆向格蕾丝求欢不成，他又回到了开会现场。
第二天格蕾丝惊讶地发现了居民们的改变，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再没有人对她进行苛责。
汤姆也以写作为名数日不与她交谈。
　　
聪明的格蕾丝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张追踪者留在汤姆手中的卡片并未如他所说立即被烧掉，而是实现了其应有的用途。格蕾丝询问汤姆，并告诉他此举非常愚蠢。
第五天开来了八辆车，一群持枪的匪徒来到了狗镇。之后一切进展得非常快。
去除了铁链的格蕾丝来到豪华轿车里，与匪头----她的老爸进行了一场哲学讨论。当初她与父亲因为观念不同而出走。但是狗镇生活让她认识到外面的人们的美好善良与她老爸手下匪徒的差异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
而她的父亲认为，这是因为她没有给他们机会，责任在于驯狗的人而不是狗。他许诺只要格蕾丝回来就可以继承自己的一切，包括权力。格蕾丝同意了。
她要手下先对孩子下手，并告诉那个母亲：如果能忍得住眼泪，就停手。
　　
于是，开枪放火。
车中的格蕾丝眼含泪花。此刻她正在进行着从天使到魔鬼的蜕变，如此痛苦与哀伤。
格蕾丝拿起枪下了车，那里有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汤姆。他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在格蕾丝对世界的美好想象中，他曾是最后有可能保持格蕾丝信念的人，但最终摧毁的人也是他，所以格蕾丝对他说：再见汤姆。
格蕾丝：有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去做。
其父：我怕你已经学得太多了。
将要离去之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莫斯的叫声。狗镇最后的幸存者只有这条狗。当初格蕾丝来到小镇时曾因饥饿拿过它的骨头，这是格蕾丝在这个小镇上唯一亏欠过的对象。
　　
这样的电影令我压抑，这样的题材过于沉重，但却引出一番思考。我想起了吴思先生的《血酬定律》中曾经提到关于我的家乡宁波发生过的一件事，清末时，鄞县的农民为了“清平粮价”和“恢复盐界”向官府提出了申请，最后民众闹事，烧了宁波和鄞县的衙门。而最后在两项请示被官府接受，农民的要求得到满足。作为领头的发动者和组织者便作为农民罪过的承担者，而被农民所牺牲，出卖给了官府。
　　
从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民众始终是理性的趋利避害集团，他们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自身的利益方才是永恒的。当他们的利益得到满足，而作为最初的发动者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理所当然的成为曾经过激行为的替罪羊而被牺牲。
　　
同样来看电影《狗镇》中发生的一切，作为狗镇的居民，他们最初对于有可能带来危险的格蕾丝是排斥的，因为她的存在有可能损害他们的利益。但是当她主动为每位居民劳动，于是居民又觉得相对于他们承担的这份危险，这份报酬是值得的。但是随着通缉布告的再次出现，看起来承担的危险程度似乎已经增加了，于是居民们的态度又开始发生转变，于是格蕾丝开始支付更高的报酬，她的劳动量开始翻倍。
　　
当一切慢慢变成一种潜规矩，居民们也开始需索无度，每个人都开始心安理得的指使起可怜的格蕾丝，甚至于强加给她某些事情，因为作为格蕾丝命运的主宰者，他们之间已不存在平等的地位了。当格蕾丝打算逃离，他们再也不愿意像最初那样让她轻易离去，而是禁锢她。当狗镇的居民们开始拥有了权力，他们便加乐意于让自己处于更加优势地位，格蕾丝恰好是他们权力的使施对象。
　　
作为汤姆，他是最初唯一愿意无偿帮助格蕾丝的人，但是并非他真的无偿，他希望得到的报酬就是格蕾丝的爱情。另一方面汤姆又是一个软弱的理想主义者，他总是简单地去理解镇民，最终他为格蕾丝所提供的帮助建议全都以失败告终。当最后汤姆仍然作为狗镇的一员，不敢为格蕾丝而与狗镇对抗。甚至当他看到所有的狗镇男子没有像他那样付出却都轻而易举得到了格蕾丝，心理上的失衡令他最终也沦为和其他狗镇成员一样的人性沦落者，最终他选择了出卖。
　　
最后，格蕾丝发现其实狗镇的居民和她的黑帮父亲的暴力团伙并无太大的区别，差别在于狗镇的居民是懦弱而丑陋，他们想做坏事没有胆量，更想借别人的手来完成心中所想。于是在一场杀戮后为本片谱写了一曲人性的挽歌。
　　
那么再回到本文开始的问题，贫穷僻塞的村落的人们为什么显得淳朴而善良，这是因为那里与外界的沟通较少，加之贫穷，使得在利益格局上没有太多的纷争，加上缺少诱因，使一个小世界里平静而淡泊。这并非是那里人性品质的高尚，如果有机会将大量利益引入到平静的世界中，那么很可能激引一场巨烈的变化，高尚的品质会突然变得脆弱而土崩瓦解。
　　
有时候忍不住审视自己，我是不是真的能保持得住原则，当大环境的压迫扑面而来，利益的诱惑闪着光茫。我也忍不住唏嘘不已，一切原非想象般容易。

[ 本帖最后由 云潇飞飞 于 2008-6-27 00:35 编辑 ]

云潇飞飞

其实我相信，每个人随便付出什么，都是希望获得相应的回报的。有时候是物质，有时候是声名，有时候是权力，有时候是信仰，有时候是情感，甚至，有时候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满足感。
　　
我不相信有真正无私的奉献存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人们始终清醒。
　　
狗镇上的人们也是一样。他们冒了一定的风险，所以要求格蕾丝为他们工作作为回报。这是一笔交易，这样的制约和权衡双方都很满意。可是有一天，人们发现这种风险比他们想象中要大，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要求更多，以达成新的平衡，依然不失公平和道义。
　　
再后来，拉斯.冯.提尔的冷笑发出了声音。小镇的居民意识到，格蕾丝比他们更为恐惧被发现，以此作为要挟，可以很轻易的获得更多更多的回报。于是原本的规则，因为只剩下单方面的制约而无效，狗镇露出了它的牙。

人们开始提出越来越多无礼的要求，不过，本质上来说，到了这个地步，其实还是可以算做是一种交易，毕竟，人总是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要么是尽可能多的回报，要么是尽可能少的付出。但是当格蕾丝逃跑失败后被禁锢，就开始转变成赤裸裸的压迫了。因为人们发现格蕾丝在他们面前更本无力反抗，所以受不到节制的本能和欲望进一步扩张了。他们已经把自己摆在一个主宰的位置，认为自己拥有支配的权力。支配权，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把人分成有天壤之别的两极，再也不存在任何平等，只是单方面的奴役。

人们于是变得需索无度，男人们甚至赤裸裸的暴露出他们的动物性，把她作为性欲发泄的对象。从这些男人的所作所为，哪里看的出人区别于动物的高尚和道德来？
　　
个人认为，这是“恶”的种种具体表现中，最野蛮的一种。所以一切革命的起因，通常都是被奴役的人们忍无可忍的反抗。
　　
电影的最后，格蕾丝的父亲告诉她，你之所以想要宽恕他们，是因为你高傲，你认为他们思想境界比你低。我承认这句话狠狠的击中了我，这个世界，没有谁比谁卑鄙，没有谁比谁高尚，区别之在于，有没有卑鄙的机会。这平静的话如此尖锐，挑开了所有伪善的面具，我再也找不到愤怒或高兴的理由。
　　
显然，格蕾丝也被击中了，所以她同意接收权力，同意报复，同意杀戮。那时我才想起，一切革命的后来，通常都演变成曾被奴役的人们对新的支配权的追求和占有。人们斗争流血，想要改变的不是规则本身，而是自己在规则下的地位。所以人和人的区别，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撤去外界的重重关卡，剩下的，不过是一道浅浅的界痕。

没有相互制约就不会有善！拉斯.冯.提尔把这句话用最粗的字体写了出来，再重重的加了两道下划线。
　　
黑暗的舞台上，枪声，哭声，犬吠声此起彼伏。舞台下的我们，看着事不关己的故事，漠然不语。
只有，
冰冻了温情的本能之血依然流淌，
烧尽了真诚的欲望之心依然跳动。

尘埃

原帖由 云潇飞飞 于 2008-6-27 00:47 发表
其实我相信，每个人随便付出什么，都是希望获得相应的回报的。有时候是物质，有时候是声名，有时候是权力，有时候是信仰，有时候是情感，甚至，有时候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点满足感。

电影的最后，格蕾丝的父亲告诉她，你之所以想要宽恕他们，是因为你高傲，你认为他们思想境界比你低。我承认这句话狠狠的击中了我，这个世界，没有谁比谁卑鄙，没有谁比谁高尚，区别之在于，有没有卑鄙的机会。

很精辟。

原帖由 云潇飞飞 于 2008-6-27 00:47 发表


我相信，世上有真正无私的奉献存在，那是父母。除此之外，我不相信有真正无私的奉献存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人们始终清醒。

没有相互制约就不会有善！。

赞同。所以， 不必怀着梦想过一生。

很喜欢这样的作品，因为有人性在里面。
　　

芷影

原帖由 尘埃 于 2008-6-27 01:35 发表


很精辟。



赞同。所以， 不必怀着梦想过一生。

很喜欢这样的作品，因为有人性在里面。
　　

赞同。我始终认为，这个世间，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唯一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天长地久的。

我也认为，人之初，如玉璞，性与情，皆可塑。

resignedBuddha1

也许一种情感的升华需要很多特殊的环境造就，但我始终相信，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正如恶一样。

不在于人性是否丑陋，而在于我们究竟是追求光明还是追逐黑暗

云潇飞飞

原帖由 尘埃 于 2008-6-27 01:35 发表


赞同。所以， 不必怀着梦想过一生。

很喜欢这样的作品，因为有人性在里面。

$握手$ $握手$ 谢谢回帖 :) :) :)

云潇飞飞

原帖由 芷影 于 2008-6-27 11:56 发表


赞同。我始终认为，这个世间，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唯一不求回报毫无保留天长地久的。

我也认为，人之初，如玉璞，性与情，皆可塑。

$握手$ $握手$ $握手$ 赞同 $送花$

云潇飞飞

原帖由 resignedBuddha1 于 2008-6-27 14:08 发表
也许一种情感的升华需要很多特殊的环境造就，但我始终相信，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正如恶一样。

不在于人性是否丑陋，而在于我们究竟是追求光明还是追逐黑暗

顶这一句 :) $送花$ $送花$

Bettencourt

Game theory，不过电影倒是值得一看。

辣味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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