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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くだキの

永远的春江花月夜 作者:可爱多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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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9、次日天光大亮,雨势渐歇,王子进见仲儿呼吸平稳,脸色红润,急忙将纸符烧化成灰,喂他喝了下去。
而绯绡则脸如金纸,手臂上鲜血淋漓,虚弱的靠在床上。
“如果太累的话就不要坚持了,我会带你出去的!”王子进看着他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由心中酸涩。
“不行,我要再坚持一下,不能让这死道士看到我狼狈的模样!”绯绡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可变做狐狸,可是仍强撑着要争这口气。
“天已经亮了,那道士不会看到的!”
“那也不行,我要把他送走再说!”绯绡说罢伸手抹去仲儿嘴角边的鲜血,趔趔趄趄的走到屋中,捡起那缕银发,脚步虚浮的向门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王子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好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只见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出了房门,穿过庭院,直往大山深处走去。待拐了几个弯,王子进方才明白,他是要去那道士的坟前。
因为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这段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待二人来到坟前,天色已然放晴。
天光云影,微风浮荡,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完全不似前几日的阴雨绵绵。
“臭老道,你的孙子估计能活下去了!”绯绡一下坐在地上,面对着坟前石碑,喃喃说道,“而且他可能跟你一样,会活上一百多岁,因为喝的血太多了,搞不好还会变成跟我一样的妖怪!”
“绯绡……”王子进低头看狼狈不堪的着他,不知为什么,鼻中竟有些发酸。
“我这就送你走,这下什么都不欠你的啦……”绯绡颤颤微微的从怀中掏出一缕白发,手指一捻,一团青火跳跃而出,转眼就将那白发烧成灰烬。

飞扬的烟灰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老人大笑的身影。
“哈哈哈哈,其实我只是想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一颗人心!”那老人每说一个字,脸上就年轻一分,“这下看起来,终究还是你赢了,因为你的人心,我不能再出手捉你!”
此时那道士的脸已经与二十几岁的青年无异,身体健硕,脸冒红光。
“但是老道我这一生,并不后悔认识了你!”他朝绯绡笑了笑,就快步穿过坟头,走到青翠纷叠的密林之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缥缈的背影,转眼就隐没在密林深处。

“他这是去哪里了?”王子进望着无限远山,不尽朝阳,只觉心情激荡,不能自已。
“可能终于能放下心,赶不及的投胎去了……”绯绡微微一笑,望着那道士消逝的方向,朝王子进道,“子进,你知道吗?其实这场赌局,还是他赢了!”
“哦?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我的一部分灵力,已经永远的给了他的曾孙子,化做那孩子的血肉,这跟捉到我又有什么分别?”绯绡朗声大笑,那样子根本不像吃了亏,倒像是捡到了个大便宜。
王子进看着笑得浑身发癫,坐都坐不稳的绯绡,竟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看来人跟妖怪,果然千差万别,一辈子都无法沟通。

××××××××××××××××××××××××××××××××××××

当天绯绡笑过之后,便打回原形,变做一只白色狐狸。王子进只好又从村民的手里买了一只竹筐,背着他上路。
只是临走之前,他特意又返回了田家,叮嘱仲儿的母亲,万一孩子长大之后有什么奇异的变化,很有可能是因为喝了绯绡的血。
“会有什么变化?会变得越来越像胡公子吗?”仲儿的母亲说着,眼中竟充满了期盼,“如此真是甚好啊,胡公子姿容俊美,又神通广大,将来仲儿若是像他,我死都能瞑目了!”
“这、这个我也不清楚,还要等孩子长大之后才知道……”王子进越说越是心虚,急忙告辞。
而且怕绯绡露出原形,面上挂不住。即便田家百般挽留,他仍坚持己见的上路了。

在崎岖的山路上,王子进踏着夕阳,哼着小曲,轻快的走下山岭。山路的另一段,正有一个中年人,背着一个包袱,步履艰难的爬上山来。
“我帮你一把吧!”王子进见他举步维艰,急忙托住他的背包,将他送到了山上。
“多谢你啦,真是个好人!”那个中年人朝他无奈的拍了拍背上巨大的包袱,“这里面装的全都是药,希望这次能治我儿子的病!”
王子进看着他冒着红光的面孔,没心没肺的笑容,竟越看越眼熟,挠着脑袋问道,“请问,这位先生可是姓田?”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中年人登时吓了一跳,“你分明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只是猜测而已,只是猜测而已!”他急忙边打圆场边撤退,“我认识的一个姓田的人,跟先生长得极为相似,没想到你们不但长得相像,居然连姓氏也是一样……”
他边说边走,转眼便跑得不见了踪影。他想到了那个暴风雨之夜,一个小小男孩的无端揣测,想到了关于那些能看到未来的梦。
看来梦境既是梦境,现实既是现实,一旦混淆,便会酿成可怕的后果。

一个月后,绯绡的体力已经彻底恢复,只是他又多了个毛病,没事就喜欢坐在窗前发呆。
“你又在想什么?”王子进起初还能习惯他的冥想,现在越来越不耐烦,因为他一想起来就是一天,连半句话都懒得说。
“子进,你说仲儿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呢?”绯绡面露得色,陶醉得不能自已,“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容貌出众呢?就算相貌不像,也起码能精通异术,名扬天下吧?”
王子进听了两句就差点将早饭恭献出来,但碍于情面,仍连连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吹捧,登时令绯绡心花怒放,溜下楼就去饭馆里叫了两只鸡吃。

所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一个荒僻的山村里,同样有一个男孩,正精神饱满的坐在饭桌前,手持鸡腿,狼吞虎咽。
他的母亲则在一旁看得哽咽流泪,不停的对孩子的爹道,“我真的没骗你,那个胡公子真的是人中龙凤,仙人之姿。可、可是不知为什么?仲儿没有得到他一点好处,倒把他的贪吃劲学了个十足十!”
“唉——”他的父亲望着碧蓝天空上的朗月,长长的叹了口气。

月亮尚有盈有缺,人生,也注定不能十全十美!

梦 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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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5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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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5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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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5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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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考得心里没有底,哎$m7$ 高分应该就没有了,继续看故事贴故事,安抚一下自己:(


第八个故事 起死回生

初冬的夜晚,冷风萧瑟,细雪纷飞。
在一处大宅中,时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哭声哀怨而凄凉,方一传出高墙之外,便被冷风吹散,融入飘零细雪之中,转瞬即逝。
“爹,你快点醒醒啊……”这所宅院中庭院深深,雕檐画柱,花木扶疏,显然是户富裕的人家。
然而在这个装饰得雍容考究的房间里,正有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女人坐在床前哭啼。
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年逾古稀的老人。
在昏黄的烛光下,可见老人眼窝深陷,面皮焦黄,微微的睁着混浊的双眼,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淑英,别哭了,爹已经仙去了……”那女人身后站着一个年纪比她稍大的中年人,双眉粗黑,目光狭促,看起来并不是一个聪敏的人。
“闭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那女子抹干脸上的眼泪,双目中精光大盛,狠狠地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怎么也要试过那个再说!”
“妹、妹子,你到底在想什么?”中年男人看到他妹妹的脸色,登时被吓得后退两步,“难、难道你想让死人起死回生不成?”
“当然,爹万万不能死,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商会要交给谁打理?你还是我?我们有这个能耐吗?”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冷风,只见厚厚的棉布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衣衫单薄的老和尚。
那和尚已逾花甲之年,头戴斗笠,光脚穿着草鞋,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大师,你总算来了,请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叫做淑英的女人一见到他就似见到了救命稻草,声泪俱下的扑过去,“多少银两都行,只要能让他活过来!”
和尚沉默的点了点头,走到床前,用手使劲掰死人的嘴巴。然而奈何人死得太久,尸体已经僵硬,嘴巴只被掰开了一条小缝。
他想了一会儿,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柳叶小刀,利落地割开了死去的老人的手腕。
接着他似乎往伤口上塞了什么东西,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诵经。

兄妹二人都屏住呼吸,默默的看着这和尚的一举一动。屋子里一时静得可怕,只有灯花爆裂的“噼啪”声在冷风中回荡。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僧人终于停止诵经,轻轻抬起了手。

与此同时,床上已经死去多时的老人的双眼竟微微颤动,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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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1、 十日之后,在汴梁城的一处酒楼里,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日中午,瑞雪初霁,正是酒楼客流如云,生意大好的时分。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带着一个几岁的女童过来吃饭,就像所有第一次来汴梁的人一样,两人点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然而就在两人吃完得七七八八,酒菜所剩无几的时候,那个女童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铁青。
“六月!你怎么了?快点起来啊!”那青衣男子立刻将女孩扶了起来,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她。
他立刻急得满面通红,热泪盈眶,完全失去了方才潇洒从容的模样。
周围的客人一见他如此,知是发生了大事,都放下碗碟,好奇地过来围观。

“这位客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到里面去说吧!”店里的老板见再闹下去势必影响生意,急忙从楼上跑了下来,带着青衣的男子走入了内室。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那男子眉目英挺,五官如雕,倒是个俊美的青年。可是此时他已经急得面孔涨红,满头大汗。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那酒楼的老板身量肥胖,一见这女童的脸色,登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们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吃了你家的酒菜后,她就突然变成了这样!”青衣的男子急道,“定是你们的饭菜有问题,否则怎么好端端的她就会晕倒?”
“讹诈!你们这是在讹诈!”胖老板立刻气得跳脚,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子开店十几年,你们这样的见多了!我这就去请医生过来,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装!”
说罢他急忙吩咐店里的伙计,让他去街对面请大夫。而那个青衣的男子却完全不似普通骗子般面露恐慌,仍盯盯的望着躺着床上的女童,似乎十分担忧她的病情。
胖老板看着那女童青白的脸色,微颦的双眉,心中竟突然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不由汗流浃背,双腿微颤。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身着布衣,提着药箱的中年男人,看打扮就是悬壶济世的大夫。
“快、快,就是他们!”胖老板见了他即刻扑上去,焦急地道,“他们一定是要诈我的钱财,赶快拆穿他们!”
那大夫一见床上女童的脸色,心知不妙,急忙快步走上前去,先是翻开了她的眼皮,又以手按了按她的脖颈。
“怎么样?我的妹子到底得了什么病,还有救吗?”青衣男子在一旁焦急的问道。
那大夫却凝眉不语,又从药匣里拈出一根银针,抓起女童的手,轻轻往她中指指尖刺了下去。
眼见那针深深刺入肉中,没入寸许,那女童仍没有半点反应,他只好拔出银针,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这个小姑娘,已然死去多时了!”

“什么?你说这小孩真的死了?”那胖老板登时一屁股坐倒在地,几近虚脱。
“正是!她瞳孔涣散,已无脉搏,甚至我以银针刺她十指,她也没有半分反应,一看就是已经死了。否则十指连心,活着的人是万万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的!”那大夫怜悯的看了看青衣男子,“这位公子,还需节哀!”
即便是再高明的骗子,也不会为了钱财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眼见如此,那胖老板只好自认倒霉,赔了那青衣的男子一大笔银子了事,又回到后厨把厨子骂了一顿。
置于那个年轻的公子,拿了银两仍不见喜色,在内室足足哀恸了半日,才抱着自己妹子的尸身,自后门走出酒楼。
而此时折腾了半天,已然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

“公子,这位公子请留步!”他刚刚脚步趔趄的走到大街上,就有一个人自后面追了过来,他好奇的回头望去,但见来人蓝衣布袍,手拎药匣,居然是那个方才为女童诊病的医生。
“这位大夫,不知有何指教?”他眼珠一转,脑中已然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不知这个医生为何而来。
“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兄妹情深,这女孩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实在有点可怜,才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是有心之人,不妨一试!”
“先生快请说!”这医生果然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追出这么远,竟是为提供帮助而来。
那青衣男子想到这里,不由长舒了口气,对他敬佩得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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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位可能初来乍到,不知道最近汴梁城里出过一件大事,就是关于死人死而复生的!”那大夫小声道,“如果公子有足够的银两,或者可以也照此方法买你妹妹一命!”
“哦?此事是真是假?”那年轻的男子登时剑眉微挑,似乎颇为惊诧,“死了的人,真的还能够活过来?”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也是不信的……”那中年大夫缓缓道,“大概在半个月前,我曾给汴梁城里一个姓包的富商诊病,那老人明明已经死透了,但是不知他女儿想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她的父亲起死回生了。现在包老先生身体矍铄,除了脑筋还不大清楚外,与生时无异。周围的邻里都说那老人家的命是用钱买回来的,如果公子不信,可以亲自上门去问问!”
两人又站在街上说了一会儿,青衣的男子仔细的询问好那姓包的人家住在何处,才拜别而去。

方一与医生告别,他就抱着女童的尸身大步流星的走向客栈,风姿潇洒,嘴边含笑,一扫方才悲痛万分的模样。
“喂,青绫,你刚才回来的模样,可有点得意忘形,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作风!”两人刚刚走到客栈的房间,那女童就一下从他怀里跳出来,笑嘻嘻地道,“万一被那胖老板看到了,我们俩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六月,你的手指痛不痛?”被叫做青绫的男子关切地看着她,小心的抓着她的手指反复查看。
“怎么会痛呢?就是把头整个砍下来都没有一点知觉!”叫做六月的女童依旧笑眯眯地说,“怪不得你提出要带着我一起云游,原来是为了方便诈骗!其实你想要钱,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得到,又何必这么折腾?”
“嘿嘿嘿,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有莽夫才去做那种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事情!”他说着还骄傲的扬了扬头,似乎甚为得意。
“喂!这句话说的好像不是这样意思。”

“对了,六月,我们不说这个了……”青绫似想起什么事,一把把这个扎着两个小髻,看似天真烂漫的女童抱到桌子上,严肃的问她,“你,想不想真正的活一次?”
六月垂首不语,先是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青绫剑眉微颦,似乎对她的回答甚为不解。
“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只要有办法,我们就要试一试!”青绫朝她笑了笑,就转身去楼下叫酒菜去了。

只余下小女孩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客栈的木桌上,嘴边挂着一抹凄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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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2、次日一大早,青绫就去那包姓人家拜访了。因为他风姿不凡,举止得体,虽然没有拜帖,仆人却也不敢拦他,他竟极其顺利的进了大门,端坐在客厅里等待主人的到来。

“这位公子,不知所来何事?”他刚刚喝了半盏茶,就从内室走出来一个身形雍容,略显肥胖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看着他的目光极为迷茫,显然是想不通这个陌生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请问包老先生在吗?”青绫也故做懵懂,“在下姓胡,是来拜访包老先生,送还他曾经遗落在寒舍的单据来的!”
“家父最近身体不适,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那妇人立刻亲切了许多,令仆人换上热茶。
“哦?只是身体不适吗?那为什么我在坊间听过一些传闻,他们都说包老先生已经仙去了呢?”
“呵呵呵,那不过是愚妇们瞎说的谎话,胡公子居然也相信?”那妇人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十天之后,包家会举行一次宴席,届时家父也会出席。如若公子不信,也可亲自前来看看!”
说罢她轻轻招了招手,令管家取了张请帖递给青绫,似乎信心十足。

青绫见她举止严谨,知道她一点口风也不会露,干脆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到了她的面前,“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把这些单据交给夫人保管了,我曾经看过,这似乎是账本上掉下的帐页,还请夫人交给账房仔细查看!”
“多谢公子特意走一趟,如果不介意,可否留在寒舍用午饭?”那中年妇人越见青绫越是喜欢,忍不住想多留他一时片刻。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多谢夫人美意!”如果再耽搁一会儿,等账房发现那几张纸不过是没有用的帐页,搞不好会坏了大事。
他说罢急忙起身告辞,在与那中年妇人交身而过的一瞬间,手指微抚,已经在她肩上拈走一根落发。

待他辞别包家,走出门外,已是晌午时分。大街上车如流水,马似游龙,一扫入冬以来的阴霾。
他今日办成了一件好事,不由兴致大起,忍不住在闹市间多转了两圈。
哪知就在天色渐晚,他准备踏上归途之时,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着灰色布衣,头戴斗笠,手持木钵,看打扮似乎是个年轻僧人。
只是这僧人衣裳单薄,在寒风中仍赤着双脚,一看就并非泛泛之辈。
青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嘴边含笑,突然拐了个弯,往城外走去。

那和尚见状一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追上他的脚步,跟着他往荒郊野岭而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周遭已经褪去温情,再次恢复了冬日里特有的寒冷肃杀。身边冷风如刀,头顶星斗阑珊,每走一步都冷似一份。
那僧人初时还抵挡得住,但是越走越冷,忍不住要打退堂鼓。
然而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一直走在他前面三丈开外,不徐不慢赶路的青绫却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懒洋洋的靠在小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看样子是要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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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僧人见状,也只好找到一处背风的所在,端坐在地上打坐。可是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他手脚都冻得发麻,仍不见青绫有走的意思。
他再也耐不住好奇,小心的靠近那棵歪脖子树,只见一人青衫磊落,眉目如画,正闭眼靠在树上休息。
然而就在他离那棵树不过丈许的时候,那个青衣人突然睁开眼,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在寒冷的冬夜看来,像是笼罩了一层烟雾般飘渺而遥远。

那个和尚一见他的表情,登时觉得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见那青衫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委顿在地。
周围只有冷风寥落,荒草遍野,哪里还有什么青衣人的影子?

“青绫,你在想什么?怎么一边吃饭一边笑?”此时在客栈的房间里,六月捧着饭碗,好奇的偏头看着自回来之后就一直笑个不停的青绫。
“嘿嘿嘿,我在想那个和尚啊,居然傻成那样还要跟踪别人!”青绫笑嘻嘻的吃着鸡腿,“我想了个办法把他引到了郊外,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关岛了汴梁城外,连城门都进不来!”
“他为什么要跟踪你?”六月皱了皱眉,心底涌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估计是有点道行,看出我是个异类,不自量力的打算降妖伏魔吧!”青绫却不以为然,“六月,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天底下总有那么一些自不量力的人,稍微有点能力,就想到处去主持正义,其实这世界上有哪里来的绝对的正义?”
“嘿,我们俩,还不知道谁比谁大呢?”六月冷哼了一声,“小心行得万年船,这是我活了上千年的经验所在。我总觉得,那个和尚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跟踪你!”

两人吃过晚饭,六月就走入内室睡下了。昏暗的客厅里,只有青绫一人孤身坐在灯影下。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小心的翻开,里面露出了一根卷曲成一团的长发。
“哼,你不告诉我,就以为我真的无从得知吗?”他冷笑了一声,将长发凑近火烛,那根长发登时被烛火烧得发出“呲”的一声轻响,冒出了一缕淡淡的白烟。
青绫望着杳杳升起的浅淡烟雾,口中念念有词,渐渐那细不可见的烟雾竟逐渐扩散,加深,浓郁得宛如庙堂里的香火。

奇怪的是,在烟雾中,渐渐闪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之一是个妇人,衣着华贵,体态雍容,竟与中午接待他的那个中年妇人长得极其相似。
妇人的身后,似乎是张床榻,锦被下是一张形容枯朽的老人的脸。那老人虽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与死人无异,但是青绫还是一眼看出他神魂安稳,已经没有大碍了。
“多谢大师救了我爹的性命,小女真是无以为报!”在烟雾深处,仿佛还隐藏着另一个人,不过那人道行甚深,留下的痕迹太少,无论他怎么看也看不清这人的身形。
“老人家的命确实是救回来了,可是之后他会忘记很多事情,只能有一些基本的记忆,还望女施主包涵!”
“只要我爹能活过来,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还有一件事,请女施主千万要主意……”那人不但身形飘渺,连声音都断断续续。
“大师请说!”
“千万不要让他照镜子,一次也不可以,如果不小心被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所有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那人说完,便一转身走了。

然而就在这一转身之间,门外似吹进一股冷风,带得他衣袋飘飞,刻意掩饰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这人头戴斗笠,身穿灰色僧衣,背有些微驼,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
“怎么又是和尚?”青绫看到此处,一挥衣袖,打散了凝聚在半空中的烟雾。他只觉一头雾水,兀自坐在椅子上嘟囔着。

而且,他怎么会提到镜子?
为什么起死回生的人不能照镜子?这两者难道有什么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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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3、“六月,我好像知道那个掌握起死回生之术的是什么人了。”次日早晨,天光大亮,一直枯坐在窗边的青绫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又怎样?”六月像是所有的孩童一样,扎着两个小髻,歪着头坐在桌前看书。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兴趣。
“你不想去试试吗?”
“试了又怎样?希望落空的话会更难过,还不如没有希望!”六月扁扁嘴,继续翻书。
“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去看看热闹?”青绫微微一笑,似看穿她的心思,“你难道不想知道起死回生的奥秘吗?”
“逆天而行的手段,多半龌龊!”六月想了一会儿,合上手中的书本,颇为不屑的看了青绫一眼,“不过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倒是不介意陪你走一遭。”
青绫见状嘴角轻扬,知她早已动心,只是面上挂不住,不好意思说而已。

于是正午时分,两人便相携出发了。青绫找到个卖香烛的店铺,跟小贩打听了半天,才知道附近的山上有一座破庙,里面人丁寥落,香火稀少。
“看来多半就是这里!”他想起昨天所见的和尚,赤着双足,衣不蔽体,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大庙里的。
“怎么你要去拜菩萨吗?”六月穿着绣花的棉袄,踏着积雪,笑嘻嘻的看着他道,“千年妖怪去进香,也不怕被雷劈!”
“我可不是去拜菩萨,而是去找和尚。”青绫得意地笑了笑,“我昨天得到些线索,好像会使那起死回生之术的人,就是个老和尚。”
“哦?居然是个和尚?”六月敛起笑容,低头望着脚下皑皑的白雪,“昨天跟踪你的也是个和尚,你不觉得太巧了一些吗?”
“这有什么?只能证明那庙里的和尚还有点本事,与那些只知收香火钱的笨蛋不同。”
“但是你自己送上门去,就不怕被他们算计吗?”六月越说声音越低,似乎忧心忡忡。
“哈哈哈!!!”青绫似听到了个极好玩的笑话,突然仰天大笑,笑得俊美的五官都几乎错位,“六月啊,你也忒小瞧我。那些秃驴就算一拥而上我也不怕,我唯一怕的就是官兵,因为他们人太多了,实在有些不好对付!”
“难得你也知道怕点什么!”六月见他如此托大,知他信心十足,不由稍稍放了点心。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在街上雇了辆马车,就往郊外赶去。
由于此时正是寒冬,周围草木凋敝,白雪皑皑,巨大的山石伫立在道路两边,平添了一丝肃杀的氛围。
两人一路无话,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减缓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二位客人,你们顺着这条山路往上走,就能看到那座寺院了。”那赶车的车夫朗声笑道,“不过两位一定要仔细看着点,因为那寺庙又破又小,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两人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相携向山上走去。
因为青绫本就是野兽变做,走起山路驾轻就熟,而六月虽然看似年纪幼小,却也比常人步伐轻盈。
因此似乎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就踏着积雪,来到了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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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见山上树木掩映,荒凉阴森,只偶有寒鸦掠过头顶,连半点人烟都不见。
“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六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皱眉道,“这里别说和尚,好像连个会喘气的都没有。”
“应该不会错!”青绫走了几步,蹲在一块歪斜的石碑前,以衣袖拂掉薄薄的落雪,只见上面依稀显露出三个大字:长生寺!
“这寺名倒是讨巧啊,好像就是那些追求不老不死的人起的!”六月一见这石碑立刻来了精神,“这样的人我过去不知见了多少个,他们大多数都被自己制造出来的仙丹给毒死了,你说有趣不有趣?”
“凡事都有例外,我们且去看看再说!”青绫却不以为然,嘴边依旧挂着一抹满不在乎的浅笑,向山林的更深处走去。

果然,两人行了不久,便见树林中有起角飞檐,似乎真的有一座寺庙。
只是那寺庙又小又破,被层层树木包围,还好这是冬天,如果是在盛夏,难免不会被周围的树海淹没。
只见那庙门半掩,周围荒草丛生,正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和尚在扫门外的积雪。
那和尚听到树林里有动静,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俊美青年,和一个看起来连十岁都不到的女童,不由一愣。
“这位师傅,我们想拜见这长生寺的主持,不知能否代为通报一声?”青绫打量了一下这个和尚,似乎跟昨日跟踪自己的那个人极其相似。只是他头戴斗笠,未见他真实面貌,却也不敢乱认。
“二位施主请稍等,我这就去叫师傅!”那和尚阔口大耳,活像是做贼被抓了显形,飞快的扔掉扫把,一溜烟地跑到了寺院里。

“这和尚怎么见了咱们跟见了鬼一样?”六月诧异的叫道,“难道我们长得很奇怪吗?”
“嘻嘻嘻,你说得真是太正确不过!咱们俩又有哪个是人呢?”青绫面带轻佻,笑嘻嘻系的答道。
“二位请跟我来吧,师傅已经知道二位所为何来了!”年轻的和尚再出来时仍有些慌张,强自镇定的引他们进入寺庙。
只见寺院里狭窄破旧,与中等人家三进三出的院子差不多大。
只是寻常百姓家用来做客厅的地方供奉着一尊佛像,供案上放着香炉烛台,才有了一丝庙宇的氛围。

小和尚领着二人穿过庙堂,走入内室,推开一扇破败的木门,只见昏暗的光线之中,正有一个老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
形容枯朽,面黄委瘦,乍一看活像个坐化的僵尸。
“二位施主,老僧在此恭候多时了!”那老和尚看起来已年逾花甲,尖削的下巴上飘着几缕白髯,总算为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在下姓胡,名青绫!这是我的妹妹,还没有大名,小名就叫六月。”青绫一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便知自己这趟是找对了人,因为这老和尚的声音竟与昨晚他从那中年妇人的回忆中窃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贫僧法号虚云,那是我的弟子德清,我们师徒二人在此地清修已久。很多人都毫不得知,二位长途跋涉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那老和尚缓缓站起来,礼貌的朝二人合什道。
“大师傅你既然已经早就能料到我们会来,难道还不知道我们所为何事吗?”青绫眼中精光大盛,已在暗暗戒备。
“是为了起死回生的事情吧?”老和尚微微一笑,“可是这要看那人死了多久,还有死的时辰,如果肉体已久腐烂的话,即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何况我这个凡人呢?”

“肉体当然没有烂,还栩栩如生!”
“哦?如此甚好,不知胡公子可否带我走一趟,让贫僧去看看那死去的施主再说。”
“不用走了,就在这里!”青绫说罢将六月拉到身前,推她走了两步,“你看看这孩子,她已经死了上千年,能不能想法让她活过来?”

那老和尚打量了一下状如女童的六月,先是一惊,接着浑浊的老眼中竟流露出少许羡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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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4、“孩子,过来让我看看。”虚云朝六月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接着以手试了试她的脉搏,又捏了捏她的手腕,只觉触手冰冷,脉息全无,分明已死去多时。
但是眼见这女孩脸色红润,双目清澈,完全不似一个死人的样子,不由诧异得“咦”了一声。

“爷爷,我确实已经死了,不过因为吃了长生不老药,才保持着活人的姿态直到现在。”六月扁扁嘴,似触动心事,悲伤的答道。
“与其说是长生不老,还不如说是活僵尸。”青绫皱眉道,“这位师傅,你看这女孩还能不能变成个活人?”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长生不老药?你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此事说来话长!”青绫将六月在皇宫里试药,偶然吃到长生不老药的事一一向他道来,等全部说完,已然天色渐晚。

虚云沉吟了一会儿,似在思考什么,接着他又围着六月转了两圈,仔细试探她的脉搏跟呼吸。
“好,这位胡公子,贫僧见你心诚,这次就帮你一遭。可是我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到时如有差错,还需胡公子助我一臂之力!”他做完这一切,突然坚定的对青绫说道。
“那多谢大师了,如果要我做什么,请尽管直说!”
“这女孩已死去了上千年,我也不敢保证能让她复活。只是如果事成,还希望公子能捐些银子助我们修葺寺庙,给佛祖镀层金身!”
这些话似乎都在青绫的预料之中,他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到时候要多少钱,大师就请直说,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

眼见天色已晚,朦胧的月影已挂上天空。那个叫德清的小和尚急忙为二人准备床铺,让他们留宿。
“让这个孩子复活,跟那些刚死的人不同,贫僧可能要多准备两日,希望二位能在此多留两天。”
两人见他这么一说,只好答应,当晚就住进了这座简陋小庙的后院。

“青绫,你说他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并非人类?”六月坐在肮脏简陋的床铺上,似乎忧心忡忡。
“嘿嘿嘿,那是一定的,只是我们彼此都以假面示人,又何必戳破呢?”青绫懒洋洋的歪坐在床上,眼角微斜,冷冷地道,“你看哪个出家人像他一样贪财?我看他多半是江湖术士所扮,而且很有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躲到这座破庙里当假和尚!”
“既然知道他们是骗子,那你还会给他们钱吗?”
“谁知道呢?”青绫闭目养神,懒洋洋地道,“到时候再说吧,想从我的手里骗到钱,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六月见他那副视财如命的模样,不由摇摇头长叹口气。
原本就是只狐狸,活了这么久,居然连个“财”字都参不透,真是离奇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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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山上的温度本来就比城里低,再加上这个破庙里炭火不够,两人聊了一会儿,就急急上床休息了。
哪想刚过午夜,便从院子里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青绫跟六月皆非常人,那声音方一响起,两人便不约而同的睁开眼睛,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青绫如流动的春水便灵巧,悄无声息的走下床,将窗户推了个小缝,只见朦胧的月光中,洁白的雪地里,正站着两个人影。
那两人身披着厚重的棉衣,手持一盏白色的灯笼,鬼鬼祟祟的说了几句话,便相携着走出了寺庙。
看那身形,分明就是老和尚虚云和他的徒弟德清。

“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六月也爬起来,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我们跟上去再说!”青绫说罢拉着六月的手,小心的走出了房间。
虽然早已不见了那师徒二人的踪影,但是雪地上尚留着轻浅的足迹,他们追踪着断断续续的脚印,很快就来到了后山。
只见在后山的一处枯草遍野的空地上,那老和尚手持一张白色的布幡,不停的挥舞着,而且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布置某种法阵。
而那个小和尚则提着灯笼站在他的师傅身边,一动也不动。
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只见周围荒草丛生,草丛中影影绰绰似立了几十个圆形的黑影,看起来倒像是一片坟地。

“他来坟地里做什么?”六月跟青绫一起矮身藏在树后,虽然活了上千年,可是一见到这老和尚的架势,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好像是在招魂!”青绫看了一眼即心如明镜,“看他招魂的方法,一看就不是出家人。”
“那他为什么大半夜的要来这里招魂?”六月更加迷惑,“难道他还想见某个死人不成?”
青绫沉吟了一会儿,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拉了六月一把。
“我们快走,先回去再说,我好像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六月见他模样,知道他已想出端倪,但是不便在此时说,只好快步跟他沿着坎坷的山路走回了寺庙。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可能是在为你的复活做准备!”青绫回到房间便苦笑道,“我有点明白那个起死回生的法术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什么就快点说吧,不要卖关子!”六月急得抓耳挠腮,始终也没有想出个头绪。
“所谓的起死回生,其实就是在人的身体已经死透,魂魄离体的情况下,在尸体里放入另一个魂魄,再以秘药辅助,吊出一口阳气。那个后来的魂魄多半是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所以求生能力极强,即便抓到一线生机也不会放过。”
“所以,那些魂魄在得到人的身体之后,就会拼尽全力复活,而虚云和尚再在一边助一臂之力,只要不是脏器损坏的尸体,大多都能活过来?”
“多半如此!”青绫想到昨晚所见,沉吟道,“所以那些活过来的人都被提醒不能照镜子,因为一旦照到镜子,里面居住的魂魄看到自己面目全非,就会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失去了那一缕念力的支持,活过来的人还会再次死去!”
“可是那些鬼魂就没有记忆吗?”
“估计能记得自己生前长什么样就算不错了,它们寄居到新的身体里,自然渐渐会与肉体融合,得到的也都是这具身体的记忆!”青绫想了一会儿道,“可是这个方法好像对你不适用啊?为什么他还答应我们?”
“确实,我的灵魂从未离开过,而且因为长生不老药的缘故,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不老不死的僵尸,他又怎么能令我复原?”
“或许这老和尚有别的方法也未可知,毕竟此等贪财之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青绫信誓旦旦的说道,完全忘记了自己正是财迷中的翘楚。

两人正在说着,门外又传来阵阵轻响,似乎是那两个和尚从外面回来了。
青绫与六月急忙蹑手蹑脚的摸上了床,六月望着窗外隐隐透进来的月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如果那两个和尚要的只是钱而已,为什么前一天还要跟踪青绫呢?

但是她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头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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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5、次日清晨,那个叫德清的小和尚便彬彬有礼的叫二人起床,并准备好了干菜跟白粥。他的脸上丝毫不带疲惫之色,仿佛昨晚根本没有出去过。
青绫与六月见他举止有礼,进退有度,也不好直接逼问,只好滞留在这个破旧的小庙里,静观其变。
但是一有空闲,青绫就在院子里绕来绕去,还丈量好了那座佛像的高度,似乎在探查着某种线索。

“青绫,你在干吗?是不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六月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见他面色严谨,双眉微颦,似乎正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哎……,你先不要烦我!”青绫朝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是在计算这庭院的大小吗?”
“庭、庭院的大小?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难道这院子里暗藏玄机?”
“笨蛋!我是在算钱啊!”青绫忍无可忍,朝她痛心疾首地道,“不算清翻新这院子所需的数目,怎能做这笔买卖?如果一不小心被那老秃驴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六月听到此处,已经无话可说,只有长长叹了口气,低着头走回了房间。

而就在青绫忙着计算钱财的同时,那师徒俩也一刻都没闲着,白天镇日闭门诵经,晚上出去捉鬼招魂,忙得不亦乐乎。
就这样,三日的光阴匆匆而过。第三天晚上,刚刚用过晚饭,德清便来敲二人的房门。
“二位施主,师傅想请两位去内室一趟。”他手持着白色灯笼,在清冷的雪地上,映照出一丝不详的光辉。
“好,多谢小师傅了,我们稍后便会过去!”青绫朝六月使了个眼色,伸手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还要稍后?我们直接跟他走不就好了?”六月自认识青绫以来,知道他一向磊落大方,很少这样婆婆妈妈。
“因为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青绫矮身蹲在地上,直视着她的双眼,“这次的机会,不论真假,你都一定要努力抓住。痛痛快快的活一天,也好过做一万年的行尸走肉!”
六月见他情真意切,竟突然觉得鼻子酸涩,眼眶一红,两行清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六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去的人,为什么能够奇迹般的生还?”
“当然是因为那个老和尚做了手脚!”
“不!是因为那些被注入尸体中的魂魄,有着极强的求生意识!”青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能答应我吗?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你也要拿出一样的毅力!”
“好,我答应你!”六月登时破涕为笑,方知道青绫看出她心绪不稳,才说这番话勉励自己。
“那就好,我们走吧。”青绫说罢微微一笑,牵着六月的手,推门走出陋室。门外冷风萧瑟,月朗星稀。
淡淡的月光挥挥洒洒的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仿佛映照出一个飘渺清丽,而又无尘无垢的世界。

“二位施主,你们终于来了。”哪知两人尚未走到出后院,便见那老和尚虚云头戴斗笠站在门口。
只见他衣衫单薄,赤着双足,手持一盏白灯,后面则跟着同样打扮的德清。
“怎么?你们这是要出门吗?”青绫见状一愣,随即笑道,“该不会还要我们同行吧?”
“不错,正是要劳烦二位跟我们去后山走一趟。”虚云双手合什,行了个礼道,“在这三天之中,贫僧已经想出了一个能令这位小施主起死回生的方法,但是因为这位小施主已经死去多年,所以要比别人多费一番功夫,还望二位见谅。”
青绫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出言拒绝,只好与六月一起,跟着师徒二人向深山中走去。

这晚朗月皎皎,照得路面上雪光辉映,山路倒比平常的夜晚好走一些。
“因为满月之夜阴气比较弱,所以师傅才特地选的这一天。”在路上,小和尚德清一边赶路一边跟二人解释。
“如果要令死人复活,难道不应该找阴气大盛的日子吗?”
“不然,这位小施主与普通的死人不同,她只是因为某种药力,被变成了活的僵尸,但是灵魂从未与身体分开。而我师傅就是想办法把她体内的药物驱逐出来。”
青绫一边听他说,一边缓缓点头。
看来这老和尚也并非平庸之辈,如果要令六月复活,确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而六月似乎也在他的只言片语中看到了希望,抓着青绫的小手都微微颤抖,似乎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四人边说边行,转眼就来到了荒僻的后山。
“就是这里!”德清指着荒草中的一片空地道,“近日我跟师傅夜夜出门,就是为了布置这个法坛。”
青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空地寸草不生,连积雪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空地周围被一圈麻绳围住,绳子上贴满了黄色的符咒,在冷风中瑟瑟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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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孩子,过来吧!”虚云伸手解开绳子的一端,朝六月柔声道,“能不能成功,就看今晚了。”
“好!”六月毅然的点了点头,跟他走进了绳圈,端坐在空地之上。
“这位施主,你也要进来!”然而虚云却不系牢绳子,又朝青绫招了招手。
“为什么还要我进去?”青绫诧异道,“难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需要施主您的力量……”虚云嘿嘿一笑,“否则以贫僧一己之力,怎么能令活死人复生?公子你虽刻意隐藏,贫僧却早已知道你并非常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一口答应下这么困难的事情。”
“说了半天,原来还要我出力。”青绫一撩袍角,潇洒的跳进绳圈,朝那老和尚笑嘻嘻地道,“不过事成之后,费用可要打折!”
“青绫!”六月在一边听得忍无可忍,“你怎么时刻都不忘惦记着钱!”
而就在两人斗嘴之时,虚云已经将绳圈围了起来,牢牢打了个死结。德清则留在绳外,手持灯笼,为三人照明。

“孩子,你坐在这里!”虚云指了一个方位,令六月坐下,又朝青绫说了几句,三人席地而坐,方位正成鼎足之势。
“可能一会儿开始的时候,会有点痛,所以你先把这枚药丸服下,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之时,一切都会好了!”虚云见两人坐好,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递给了六月。
“大师傅,我用不着这个!”六月却并不接过,笑嘻嘻地道,“我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痛感,就算再痛,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挠痒痒。”
“那是因为长生不老药的药力在你体内滞留不去,如果我们真的能成功,失去了药力的庇护,你搞不好会痛得死去活来。”虚云却仍坚持着伸着手,毫不让步。
六月听他这么说,也不好推辞,只好接过他手里的药丸,一口吞下。

“这才是乖孩子……”虚云朝她笑了笑,又对青绫道,“这位施主,我们也各服一枚丹药,敛住心神吧。”
说罢他又伸手入怀,掏出两枚蜡丸,捏去上面的黄蜡,露出里面红色的,浑圆的丹药。
“为什么我也要吃?”青绫双眉微皱,显然甚是不愿。
“等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还是护住心魂为妙!”虚云说罢,似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自己先吃了一枚丹药。

然而便在此时,坐在对面的六月突然头一歪,便倒在地上,似沉沉睡去。
“施主,我们要快点开始,否则便来不及了!”虚云急道,“难道你现在还不信任我吗?”
青绫看了看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的六月,又看了看身边急得满头大汗的虚云,登时不假思索,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丹药,一口吞下。
“大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青绫急忙问道。
但是这话问出去,却久久未得到回应,他猛地一转头,却见清冷的月光之下,老和尚虚云正咧着仅剩几枚黄牙的嘴,露出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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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6、青绫见状知道不妙,心猛地一沉,只觉脑海中似升起一团迷雾,神智竟越来越不清晰,仿佛魂魄正一丝一缕的离体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虚云的衣襟,厉声道,“原来你自始至终都在算计我们,难道你想要夺取六月长生不老的身体?”
“嘿嘿嘿,谁要她的身体啊?那种生不如死的躯壳,不要也罢!”虚云突然仰天大笑,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开了花,“我真正想要的,是你的身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能长身不老的,不光是她一个人吗?”

“我、我的身体?”青绫突然想起前几天的夜晚,那个跟踪在他身后,带着斗笠的小和尚,终于心如明镜,“原来几天前你们跟踪我,就是要伺机抢我的身体!”
“当然了,德清跟我说发现了一具上好的躯壳,开始我还不信,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虚云阴森的笑道,“这么年轻的身体,这么俊俏的脸,是花了多少时间才渐渐修炼而来?现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了,等你的魂魄被咒语球彻底打散,我就能取而代之了!”
“你给我吃的,是咒语球?”青绫到此时方知道自己为何会神智涣散了。
“当然,对付你这种厉害家伙,怎么能用蛮力?从内部破坏才是上上之策,就是修为再高的妖怪,都无法奈何吞到肚子里的咒语球!”
虚云说罢,朝德清做了个手势,厉声道,“还等什么,快点启动咒术阵!”

而一直站在绳圈之外,持灯而立的德清,听到这声命令,立刻盘膝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念出含糊不清的咒语。
那咒语似梦呓,又似鬼哭,在凄冷的山风中缓缓回荡。
与此同时,青绫只觉胸口的一丝热气开始不断升腾,如奔涌的江水,要从毛孔中四散溢出。
他再也顾不上对付虚云,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伸手往自己的嗓子里抠去。
然而无论他怎么吐,都是食物跟胃液,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吞下去的那枚丹药。

渐渐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物也变成了迷茫的一片,他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个早就准备好的咒术阵,根本不是为了救六月而设,分明就是捕猎他的牢笼。
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人孤身旅行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奇闻异事。居然只因为一念之差,便落到了这两师徒的陷阱里。
可是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六月该怎么办呢?
青绫悲从心来,双腿一软,再也无法支持,一下就跪倒在了雪地上。

“对,这样就好,乖乖的,不要抵抗。”虚云从地上爬起来,微笑的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万一把这幅身体弄坏了,将来我还要细心养伤,岂不是麻烦?”
“如果我死了……,帮我照顾那个孩子……”青绫抬头看着他,目光已经涣散,眼见是撑不了多久了。
“嘿嘿嘿,没想到你这个妖怪居然还挺重情意?”虚云得意地笑道,“你放心,我会把她送到一户好人家,找人收养她!”

“呸!谁要你的好心?”虚云的话音未落,夜风中便传来一个女孩的娇嗔。
接着一个人影突然从地上暴起,手持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跳出绳圈之外。
她手起刀落,一道银光便朝德清的咽喉刺去。
德清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利刃加身,甚至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危机之中,只好猛地向后一躺,但是终究还是慢了一分,那短刀仍划破了他的咽喉。
“青绫,快起来,念咒的人已经没了!”那女孩立刻跳过去,刀刃一横,紧紧的逼向德清的脖子,“嘿嘿嘿,至于你吗,则要小心,你敢吐出一个字,我就让你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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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你怎么没有睡着?那明明是强力的迷魂散!”虚云眼见这女孩正是被自己骗了吃下迷药的六月,一时竟吓得口舌钝结。
“迷魂散?那是什么?对我有用吗?”六月笑嘻嘻地看着他,“老和尚,如果我告诉你,在这一千多年里,我吃过鹤顶红,断肠草,砒霜,穿心丸,你就知道那点迷魂散为什么对我没用了!”
“这、这怎么可能?”虚云吓得后退了一步。然而还惊魂未定,突然觉得颈上一紧,一只冰冷坚硬的手已经紧紧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急忙定睛看去,眼前却是青绫惨白失血的脸。
“快滚!带着你的徒弟,给我远远的离开这里!”青绫冷冷的说道,五指成勾,已经在他的颈上捏出血痕。
“救、救命……”虚云只觉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这二人竟能在败局已定时扭转乾坤。
“青绫,不要手软,把这两个为非作歹的和尚杀了再说!”六月说罢,手臂一扬,便朝德清的心口刺去。
只见德清瞪圆了双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就地一滚,居然躲过了这一下袭击。六月的刀刃落空,“嗤”的一声,刺入深深的积雪之中。
“不、不要杀我啊,这都是师傅指使我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突然手脚并用,飞快的攀上了身边的一棵高大的柏树。
他身体灵便之极,转眼就借助柔软的树枝,从一棵树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只见他一边逃,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身体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茫茫的树海之中。

“猿、猿猴?”六月也忘了追杀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它渐渐消失,显然受惊不小。
“原来如此……”青绫看着化为原形消失的德清,微微一笑,“怪不得那么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怪不得要隐居在这座荒山里,想不到你们竟是猴子变成的妖怪?那座破庙,根本就是人类荒废了,被你们俩占据用以行骗的吧?”
虚云见德清露了原形,也不再抵抗,突然身形一矮,佝偻着背蹲坐在地上,除了长了一张老人的脸,姿态举止与猿猴无异。
“你走吧,我不杀你!”青绫缓缓收回手,朝他冷冷的道,“如果真的想要什么,就要努力争取,巧取豪夺,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虚云朝他做了个揖,似在感谢不杀之恩,接着纵身一跳,也灵巧地攀上了一根树枝,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只余树枝摇曳,落雪纷纷。

“真是气死我了,你为什么要放过他?”六月在一边急得直跺脚,“杀不了小的,宰了老的也行,留他们在世上,难保不会继续为非作歹。”
“六月,不是我不想杀他……”青绫突然一下坐在地上,苦笑道,“而是我现在根本杀不了他。”
“青绫,你怎么了?没有人念咒语,你该好了才对啊?”六月立刻奔到他的身边,只见他脸如金纸,汗如雨下,原本俊俏的五官已经憔悴得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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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7、“我不行了,那个咒语球,一直在我的体内,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青绫头一歪便倒在地上,小声对六月说,“将来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小心,这世上坏人很多,有时越是努力帮你的人,越是会算计你。”
“青绫,你不要死啊?”六月再也忍不住,突然放声大哭,“你一向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怎么会着了那两只破猴子的道道?”
“嘿嘿嘿,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是在说我吧……”青绫苦笑了一下,“我这一生,从未受人骗过,还自以为聪明。待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之所以清醒,是因为心无所系。一旦心有所系,谁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呢?”
“心有所系?心有所系……”六月喃喃地念道,一时竟百感胶结,心如刀割。

青绫喘了几口气,仍继续道,“我死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看护我的尸体,不要让任何孤魂野鬼趁虚而入,我宁可死了,也不愿身体被别人占去……”
他说几句,便大口喘几下,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然而六月却愣愣的望向天空,脸颊挂着两行清泪,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不行,你不能死!”她突然猛地扳过青绫的头,伸手就往他的嘴里探去,“快点吐出来,只要把那个鬼东西吐出来你就有救了!”
她年纪幼小,手腕也比别人细小很多,这一抠,整只手掌竟然全部塞进了青绫的咽喉。
只见青绫干呕了几下,仍吐不出胃里的符咒。
“我会救你,你不要死,千万不要死……”六月眼中嚼泪,突然拔出短刀,“我还从未试过操纵离开身体的手,你说过,只要有毅力,就能做成很多事,现在我就想试一试!”
青绫双目含泪,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奈何喉舌被六月紧紧塞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虚弱的摇头。
“谁让我们都是妖怪?当然也不能用常人的方法!”六月微微一笑,突然手起刀落,一下就切断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登时溅了两人一身一脸。

“去!!!”六月眼珠血红,突然大喊一声,接着那只断腕便如有生命般,顺着青绫的咽喉滑落进去。
“六月……,你又何苦如此……”青绫只觉喉中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食道滑落,知道那是六月的断腕,已经被自己吞入腹中。
“从来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不铤而走险,怎么能找到生路?”六月握着受伤的胳膊,眼中精光大盛,突然猛地一抬手。
青绫只觉胃中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嘴一张,便从喉咙里跳出一只蜷缩成一团的断手。

“成了……,成了……”六月缓缓爬过去,将那只断手的手指一一掰开,只见那小小的洁白的手掌中,正牢牢握着一枚斑驳的红色药丸。
“你、你的手……”青绫只觉神智瞬间恢复,正有绵绵不断的力量,自身体的深处涌出。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起倒在地上的六月。
“没事的,离体的时间很短,只要善加调养,应该还能长回去!”六月毫不在乎的捡起手腕,与手臂上的伤口相连,又撕下一截衣襟将二者绑好,简直就像接驳断掉的花木。

青绫弯腰捡起地上那枚红色药丸,只见剥落的红衣下,竟然是个梨花木球,只是上面被人密密麻麻的刻满了蝇头小字。
那些字扭曲纠结在一起,如一团蠕虫,让人一见之下便顿生寒意。
“亏我还以为他们准备了三天,是为了让你起死回生,却没想到,他们是在闭门做这种东西!”青绫冷笑一声,稍一使力,那枚圆球便在他手中化作纷乱的木屑,顺风而去。
“不过总算你没有事情!”六月将手腕接好,朝他笑了笑,“我们回去吧,这冰天雪地的深山沟,我连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好!”青绫朝她走过去,拉起她未受伤的那只手,两人相携着向山下走去。

“六月,谢谢你,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会为了我割断手腕。”青绫边走边说,只觉心下感动。
“哎……,当人心有所系,自然就不能活得那么潇洒了!我实在不忍眼睁睁的看你死去!”六月蹦蹦跳跳,揶揄地说道。
青绫知道她在取笑自己,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摇了摇头,跟上她的脚步。

此时山谷空寂,冷风萧瑟,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转眼便被清冷的雪光吞没。只余一大一小的两行足迹,淡淡地蜿蜒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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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日之后,汴梁城里的一户大户人家正在大宴宾朋,据说是在庆祝这家的主人恢复康健。
当天酒肉满席,宾朋满座,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正坐在主位上,微笑着接受宾客的祝福。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对这些人不甚熟悉,但是经人一提点,又能很快的想起来。
客人中有人见他这幅模样,知道老人已经意识不清了,不由摇头叹息,“哎,这又是何苦呢?”
“叔叔,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那位客人一低头,却见膝下正站着一个大概五六岁大的女童,头扎两个小髻,大眼睛乌黑明亮。
“我是觉得这个老先生很可怜!”那中年男人拈须叹道,“他虽然是商会会长,子女却无一争气,所以连死都不敢死,生了很重的病,仍要挣扎着活过来。小娃,你说人活到这个份儿上,是不是很可怜?”
“真的吗?那我也该去敬这爷爷一杯酒!”那女童说罢,端起一个漆制海碗,倒了一碗酒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小妹妹,你是来给我爹敬酒的吗?”她刚跑到主位前,便被一个衣裳华贵的中年女人拦住,“怎么拿这么大一个碗啊?真是有趣!”
但是那女人嘴上说着,仍将她带到老人面前,笑盈盈道,“爹,你看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沾你这人瑞的光,给你敬酒来了!”
“好啊,乖孩子!”那老人端起酒杯,对这女孩笑道,“可是你能喝得了这么多酒吗?”
“这酒不是用来喝的哦!”那女孩偏头笑道,把手中的碗递了上去,“爷爷你看,碗里有什么?”
那老人心下诧异,探头向碗中看去。
只见荡漾的酒水中,映照出一张鸡皮鹤发,满是褐斑的老脸。

“哦……,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啊……”老人突然长叹一声,像是解脱了一般,微微一笑,便向后仰倒下去,再也没有了呼吸。
而那个女童则轻轻放下手里的酒碗,趁着骚乱消失在人群中,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右腕缠着一条白色的绷带,似乎受过很重的伤。

汴梁城里包家的主人,在一夜之间复活,又在一夕之间死去。发生了这种百年难遇的奇事,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坊间四处蔓延。
而此时青绫已跟六月搭着马车,踏上了新的旅程。
“你为什么非要把那个老头弄死呢?要知道他女儿为了让他复活,可是花了无数的心思!”青绫坐在马车里,望着在一边摆弄着糖人的六月。
“闲潭云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六月小声吟道,“这世间的万物,都难免生老病死,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不能例外。只有我知道,一直活下去,到底有多么可怜。”

青绫见触动她的心事,也不愿多说,正在此时,只见天边竟缓缓飞来一只小小的纸鹤。
那纸鹤满身霜雪,一落在他手上边立刻萎靡不振,变成了一张洁白的纸条。
“哦?这种把戏,只有绯绡爱玩啊,他递口讯给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六月立刻将手中的糖人一扔,好奇地凑了过来。
“哼,还能有什么?”青绫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将它扔出了车外,“他说最近手头紧,想跟我借点银子!”
“那你借是不借?”
“六月,你是知道的,我跟绯绡是相识了百年之久的朋友,我们俩的友谊可谓坚如磐石,难以转移。”青绫皱了皱英挺的双眉,语重心长地道,“我怎么舍得令这样纯洁的感情,被肮脏的金钱玷污呢?”

六月摇了摇头,知道这个铁公鸡连一根毛都不会拔,只有望着窗外的雪景,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后悔。
自己怎么会拼着命,救回了这么一个吝啬鬼!

起死回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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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个故事 春 梦

冰雪初融,春寒料峭。
是夜,夜风萧瑟,树影婆娑。在一个漆黑的树林里,正有几个黑影围着跳跃的篝火密谋。
“嘿,好像这次的聚会,那个东西也要来参加吧?”一个老人边拨着火堆边说,声音里饱含忧虑。
“是,我也听说了,它很喜欢凑热闹,前几次都被我们刻意甩掉了,如果这次再这样做的话,估计它会生气。”接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跳跃的火光照亮她的脸颊,可见她如玉般的脸颊上,竟有一道长长的红色疤痕。
“哎,那玩意儿生气了可不好办啊!”坐在老人对面的壮汉也长长的叹了口气,“要不然我们想个办法,转移它的注意力吧?或许它一分心,就不会折磨我们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它分心啊?”老人缩了缩头,似乎更加忧虑了。
“投其所好,是万试万灵的方法!”
“它喜欢的东西倒是人尽皆知,不过要能一直为它提供那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凡人能做得到的。”

“那我们去找不一般的凡人不就行了?”少女阴森的笑了笑,红唇微启,露出两颗雪白而尖利的牙齿,“反正我们要的东西,也从未被人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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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1、二月的扬州,正值初春,虽然天气有些寒冷,却挡不住荡漾在人们心中的融融暖意。早已有小舟荡漾在碧水之间,也有歌姬软糯的小曲随着河水缓缓飘来。
扬州这样的城市,在大多数朝代都是美好的,否则也不会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以及“十年一觉扬州梦,留得青楼薄幸名”这样的诗流传下来。

当然,如此美好的城市,对它怀有深深眷恋的,远远不止人类而已。
此时此刻,绯绡就懒洋洋的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欣赏着红花绿柳,不尽春色。他一袭白衣随风摇曳,加上姿态乖劣,导致楼下无数人仰脖围观。
“这位大爷,算是我求求你了,麻烦你让他下来吧!”身后站着一个店小二,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朝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不断作揖行礼。
这个倒霉的跑堂,在绯绡刚一爬上栏杆,就热心的跑去阻止,结果不但没有把他拉下栏杆,自己倒平地跌了一跤,差点摔下楼去。
他一次失败,居然不言放弃,直到不知吃了多少次亏,才终于觉得有点邪门,打死都不敢再碰绯绡的一片衣角了。

“我也拉不下来他啊!”王子进看绯绡翘着二郎腿,歪靠在不足一尺宽的栏杆上撒酒疯,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在地上掘个窟窿钻进去。
“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求求你让他下来吧,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都没法做了!”那小二急得满脸通红,显是害怕受到老板的责骂。
“他一旦喝醉了,就是神仙也拿他没有办法啊。”王子进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干脆走到楼下,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热闹,总算还少丢一点人。
在春日阳光的映衬下,绯绡的白衣变得格外刺眼,远远看来,竟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一般。
王子进看着他惺忪的醉眼,轻狂的浅笑,竟想起了两人初次相识的场景。那个时候,绯绡也像今天一样喝醉了,结果才不小心现出了原形。
为什么越是不胜酒力的人,越是喜欢喝酒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眉目,便听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只见楼上白影一晃,栏杆上迎风而笑的少年竟在刹那间消失了。
于此同时,楼下传来“呯”的一声轻响。周围的男女老少急急循声望去,却见地面上仅有几许飞舞的烟尘,和一团杂乱的痕迹,哪里有什么白衣的少年。
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交头接耳说了一会儿,越说越觉得诡异,最后都吓得作鸟兽散了。
只有王子进一人仍站在原地,待众人走尽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沿着酒楼四处寻找。不知转了几圈,他才终于在酒楼的台阶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正眯着眼睛蜷缩在灰尘满布的楼梯后。它舒舒服服的趴在地上,口角流涎,脖颈松软,显然是睡得不省人事了。
王子进见到这只狐狸,立刻眼冒精光,像是捡到了个大便宜,急忙把它拽了出来,用袍角一裹,撒腿便朝客栈奔去。
绯绡一向最爱臭美,今天自己看到他这副摸样,无异于多了个敲诈的把柄。
将来倘若自己手头银子短缺,或者被绯绡贬损之时,便可祭出这个法宝,保管万试万灵。
他越想越是开心,连步履都轻快起来。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王子进的如意算盘还是落了个空。
因为他太高估绯绡的酒量了,绯绡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足足从午后睡到了天黑。时不时还翻个身打两个滚,就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王子进拿了本书,在灯下枯坐,眼见月上中天,他再也坚持不住,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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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子进,子进,快点醒来!”当晚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轻推自己的肩膀,他急忙抬头一看,只见朦胧的月光下,一人白衣如雪,正望着自己浅浅微笑,却正是绯绡。
“让我再睡会儿……,真是困死我了……”王子进痛苦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倒入松软的床铺中。
“子进,我是来跟你告别的。”绯绡却并不离去,负手站在他的床头。
“告别?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可能会离开几天。”绯绡朝他颔首微笑,俊秀的五官温润如玉,“在这几天中,你要小心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什么聚会?我也要一起去!”王子进立刻来了精神,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大凡聚会,多半有歌有酒,他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事?
“嘿嘿嘿,子进,这个聚会,你可不能去……”绯绡笑嘻嘻的边说边退,身影像是迷蒙的夜雾般,越来越淡。
“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妖怪的盛宴啊……”待说完这句话,他白色的身形已经完全融化于夜色之中,只余一抹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王子进凭空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四周漆黑一片,床边未见有人,门也牢牢紧扣。
显然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午夜梦回的一个插曲。
他打望了一下四周,未见异样,便又放心的一头栽倒在松软的被褥中,复又陷入黑甜的梦乡之中。

然而到了次日清晨,他便无法如此坦然了。
因为等他从床上爬起来,找遍了整间客栈,也没有找到绯绡的踪影。
“掌柜的,请问前天跟我一起投宿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公子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可曾看见?”
“不就是昨天下午吗?”那肥胖的老头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你们俩是一起出门的,但是只有小哥你一个人回来,你倒跑来找我要人?”
“抱歉,抱歉,我记错了……”王子进这才想起昨天的那场闹剧,连忙作揖道歉。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的房间,回忆起梦中所见,气得一拳就砸到了大门上。
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那个绯绡,居然连个招呼都不跟他当面打,就这样鬼鬼祟祟的,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甚至连去哪里,要出去几天都没有告诉他。
当然,最气人的是:
他居然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给自己留!

想来想去,他定然是怕自己敲诈勒索,所以才先发制人!
王子进偏着脑袋在房间里想了半天,才终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而且绯绡一定认为,只要没有了银子,自己就不会在这几日趁机去烟花酒肆流连。
这真是太小看他花痴王子进了!
如果要去看美女,又何必去那些花柳之地?他得意地跑到房间里换了件青白色的衣服,扎着一方头巾,使自己看起来与任何一个在读的学子没有任何不同。
接着他就面带微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栈。

外面阳光大好,行人如梭,只偶尔有冷风拂过,昭示着此时正是早春二月的春天。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售卖胭脂水粉的店铺,故作从容地站在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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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2、“这位公子,请问你要买点什么?”他刚往那脂粉铺前一站,柜台里一个脸色红润的中年女人便斜眼盯着他,眼白多于眼仁,似乎十分鄙夷。
“老板娘,小生不是买东西的。”他摇头晃脑的回答,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而是来读书的。”
“读书为什么不去学堂,怎么跑到闹市里来了?”老板娘惊诧得瞪圆了双眼,仿佛在看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
“因为夫子教导我们,凡事成大事者,必要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王子进得意洋洋的举了举手里的书本,“如果在学堂里读书,怎么能锻炼这种定力?所以我特意跑到贵店门外读书,以磨炼自己的意志。”
“不就是识几个字吗?还搞出这么多花样?你想读书就去对面的肉铺吧,不要站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那中年女人愈发不耐烦,恨不得立刻把他赶走。
“那可不行。”王子进回头瞅了瞅那浑身油腻,杀猪卖肉的屠夫,小声道,“那人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俗物,哪比得上这里的老板面善可亲?而且贵店客流如云,明明比那边热闹许多。”
那老板娘听他赞美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厉声呵斥他几句。命他只许站在附近读书,千万不要打扰到自己的客人,才忿忿地继续打理生意去了。

王子进是何等人物,虽然双眼不离书本,看似眼观鼻,鼻观心的用心读书。实际上每来一位女客,他都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人家,并暗暗在心底评定等级。
“哎,这个女子,牙黄口大,给她个九等已是宽容……”眼见第一个客人是名仆妇,他一边摇头晃脑的读书,一边在心底默念。
“这个不用看就知道是个丫鬟,品位如此粗鄙……”不过一会儿,又有一名女客上门,随之带入的是一股刺鼻的熏香。
这次他翻动了一下书页,连头都没抬,盖这样庸俗的女子,连貌丑的都不如,是根本入不了花痴王子进的法眼的。
就这样,一个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也有几个稍有姿色的女子上门光顾。不过多半都是附近歌楼酒巷里卖唱的小歌姬,鲜有绝色佳人。
他这才终于想明白,在这扬州城里,能抛头露面,亲自来买胭脂的佳人实在是太少了。
即便是小户人家,家里仅有一两个奴仆,也是万万不肯让自己的女儿无故上街乱晃的。

他想到此处,立刻心死如灰,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
“喂,你作死吗?我心好让你站在店门口读书已经不错了,你长吁短叹给我招什么晦气?”那老板娘一拍桌子,两道犀利的目光朝他直射而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王子进此时已做好了打道回府的打算,干脆对她的叫骂置之不理,故作悲愤的吟道,“悠悠苍天,此何如哉?”
然而还没等他那拿腔做调的声音落到地上,便远远的从街边走过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相依相偎,挨得极紧,如果不是衣服的颜色不同,乍一看简直就像一个人迤逦而行。
不过虽然相距甚远,也能看出其中一个身姿窈窕,面若釉瓷,黑发如云,看体态便是个一等一的美女。
王子进立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连半个字也说不出,直愣愣的望向两人来的方向。

在这短短的一瞬,似乎连时间都随之静止。
来人的黛眉,杏眼,红唇,一点点清晰,最后他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大,姿容秀丽的少女。
那少女身着布衣,头戴荆钗,虽然打扮得极其朴素,却难掩绝代芳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缺乏年轻女孩应有的灵活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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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喂,你看什么看?”王子进正拿着书本,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少女,耳边就响起一声娇嗔。
他急忙回过神,定睛望去,却见面前正站着一个布衣女子。看年龄似乎比那少女略大几岁,面孔圆圆,眼睛晶亮,正满带嘲意滴瞪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她就是一直紧挨着那美丽少女,牢牢搀扶着她的那个仆人。

“又没有看你,何必朝我嚷嚷?”王子进自知理亏,急忙低头看书。
“哼!读圣贤书还读到这里了,谁还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丫鬟瞪了他一眼,正巧她的主人已经挑好了东西从店里走出来。
她再也顾不上与王子进拌嘴,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扶住那个少女的胳膊。两人便又像来时一样,紧紧的靠在一起,缓缓地,慢悠悠地走远了。
“有这等明媚的芳华,为什么还要买胭脂呢?难道不怕那红红翠翠的俗物污了颜色?”王子进目送着两人而去,一边摇头,一边惋惜的说道。

“喂,你这傻呼呼的书生又在说什么呢?”店里的老板娘立刻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那朱家的女儿,也就靠我店里的胭脂,看起来才有点活人的样子。”
“什么?难道你认识她?”王子进立刻来了精神,几步跑到柜台前,“那快点告诉我这女孩姓什么,家住何处?我要上门跟她提亲。”
这少女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已是丽色难掩,他生怕一犹豫,便错过了。
“我、我没有听错吧?”那老板娘立刻惊道,“你敢跟她提亲,你方才难道没有看到她的模样?她连走路都那么费力里,显然是没有几日可活,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
“怎么会?”王子进干笑两声,“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她的样子,不是长得很美吗?至于体弱,确实是有点,但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世上真是什么怪人都有……”老板娘嘟嘟囔囔地说,“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姓朱,从小死了父亲,母亲改了嫁,但是继父对她一点也不好。最好她娘没有办法,只好把她寄养在亲戚家。不过这孩子自小就很容易生病,我几乎就没见过她不生病的时候。”

“哦?那又有什么?反正我认识一个厉害的朋友,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王子进根本已经色迷心窍,将老板娘的话当作了耳边风。
“总之我见你是个好人,你千万要小心便是!”
“那个女孩倒没有什么,就是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好像有点难缠,刚才还恶狠狠的瞪着我……”王子进边说边走出大门,心里盘算着将来要如何请求绯绡。
“你、你说什么丫鬟?”街上冷风轻抚,身后传来那个中年女人颤抖的声音。
“就是一个十几岁大,脸庞原因的丫鬟啊,她可真是凶死了,女孩子像她那样可不是好事,将来可能会嫁不出去!”王子进回头对那老板娘说了一句,做了个揖便走了。

扬州城中,车如流水马如龙,依旧像是他来时一样热闹。
可是他只顾赶路,根本没有发现。
那个胭脂铺的老板娘突然变得面如死灰,并且在他走后,飞快的关上了门板,锁紧了窗户。
似是躲避某种洪水猛兽一般,提前打烊关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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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3、哎,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轻浮若此?

转眼夕光西照,晚霞满天。王子进回到客栈,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不由一头雾水。
他虽然贪恋人间美色,但一向自恃守礼,即便对那些青楼里卖唱的女子,也很少表现出半点不敬。
怎么今天仅仅是个略有姿色的小家碧玉,就让自己说出了一箩筐的蠢话?
而且更要命的是,现在他手捧晚饭,两眼望天,居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少女长得什么样。倒是她身边那个厉害得要命的小仆人,娇蛮生动的模样却烙印在他的心里,即便闭上双目,也似能看到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前滴溜打转。

他越想越是迷惑,怎么也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仿佛白日里在那小小杂货铺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飘飘渺渺,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如果绯绡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向喜欢对自己冷嘲热讽,或许只是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便能打消他心底的痴心妄念。
但是此时绯绡却偏偏不在。

当晚月色阑珊,夜风轻抚,王子进在灯下持书枯坐了许久,仍不见绯绡回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已是月映天心的午夜时分,绯绡今夜是决计回不来了。他这才合上书本,望着紧闭的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到绯绡一定在这世界的某处开怀畅饮,喝酒吃鸡,而他自己只能独对清夜,对影成双,这番落差,不啻于天上人间。
念及此处,王子进不由悲从心来,奈何荷包干瘪,只有边叹息边摇头,满心疮痍的上床睡觉去了。

哪想他刚一合眼,脑海中便出现了一条寂落的街景,小街上老树横枝,断垣掩映,真实得简直不似在梦里。
王子进迷惑地站在街心,望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行人。
看路人的打扮,自己似乎还在扬州城里,但是他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梦到如此清晰的场景?
眼见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天色渐渐昏暗,他却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王子进干脆沿着这条小街信步而行,只见街边的房子多半古旧破败,阶前长满青苔,显然是扬州城里贫民百姓的聚居地。
他一向粗心大意,无所畏惧,倒悠然自得地在这奇怪的梦里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黑,只见不远处的一扇门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五指纤长,莹白如雪,在朦胧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刺眼。
王子进见了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这一停不要紧,那手却轻轻招了招,似是在暗示他过去。
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昏暗的天色中,只见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正快步走到小巷深处,一个拐弯就不见了。
那个女人身着布衣,步履轻盈,看打扮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王子进依照指引而来,却只见到一个背影,好奇之心顿起,急忙拔足向前追去。直至跑到小巷尽头,他才发现身边竟有一扇虚掩的破旧木门。
门里是一个小小院落,里面杂草丛生,门窗破败,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请问有人吗?这家里有人在吗?”这一年之间,他跟绯绡走遍大江南北,胆子也比以前大了很多,深呼吸了几下,就推门走了进去。
穿过小小庭院,就是一间矮小的瓦房,房门依旧没有锁,在暗夜里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仿佛是主人在刻意迎接客人的到来。

这次他已经知道,门里的多半是方才朝自己招手的女子。既来之,则安之,他干脆快走几步,推门就闯入了内室。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户人家的构造十分奇怪,推开房门,直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书桌。
书桌上放着一张暗黄的宣纸,和饱蘸着墨汁的毛笔,仿佛主人在舞文弄墨,此时才刚刚离去。
屋子里并没有蜡烛,一盏煤油灯也并未点燃。王子进本就是个读书人,一见到文房四宝,自然格外亲切,急忙走过去,想看看那纸上写着什么。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登时令他目瞪口呆。
因为那粗糙的纸张上,墨迹笔走龙蛇,纠结交错,竟没有一个字是他认识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字比绯绡画的鬼符还难懂?在这个陋室中居住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是谁来了?”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年幼的女童。
王子进误闯民宅,突然被人撞破,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拉门轻动,书桌后的一扇木门被人拉开。
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女。
那少女长发披肩,并未束发,整个人带着一丝恹恹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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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子进一见到这个她,登时惊得连连后退,因为这正是自己白日里在胭脂铺见到的那个少女。
“是伯伯回来了吗?”那少女睁着漆黑大眼,好奇的问道。
“小姐,请恕在下失礼,在下只是来此处拜访熟人,没有想到竟误闯小姐的宅院,我这就速速离去。”王子进的脸登时羞愧得红中带紫,同时暗自庆幸天色已黑,这少女看不清自己的面貌。
“这位公子请留步……”那少女为难地说道,“请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小姐想要小生做什么,请尽管说!”虽然受到多次教训,王子进爱管闲事的本性还是一点没变。
“这间屋子里,有一些东西……”那少女摸索着走进内室,指了指屋里,幽幽地道,“我眼睛不好,总是摆不好它们的位置,能不能劳烦公子帮我整理一下?否则我要被他们吵得日夜不得安宁。”

一听只是整理东西,王子进二话不说,将宽大的袖口挽了挽,就要赤膊上阵了。
他掠过那瘦弱的少女,伸手拉开木门,便走进了那狭小的房间。
屋子里昏暗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自窗口倾泄而下,他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照明的火烛。后来便索性朝墙壁前的一张木桌走去,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可见,上面确实放着一些东倒西歪的东西。
“就是它们,在桌子上的东西,麻烦公子帮我整理好吧……”那女孩幽幽地说了一句,也摸索着走到王子进身后。
“这还不好整理?”王子进咧嘴一笑,将倾倒的东西竖起来,触手温润坚硬,似乎是某种木牌。
“不仅要扶正,还要注意顺序,如果位置被打乱了,他们会生气的。”

“嘿嘿嘿,我还没听过什么木牌子要注意顺序的……”王子进干笑两声,突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甚至连背上都随之泛起一层冷汗。
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随手抓起一个木牌,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打量。
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下,那块棕色的木牌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朱堂中历代宗亲昭穆考妣之神位。

他吓得一个哆嗦,那块木牌便“咚”的一声砸到了木桌上。

“咳——”于此同时,在狭小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咳,声音听起来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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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4、刚刚他明明看到,这屋子里仅有他和那位少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个老头?

“嘿嘿嘿,年轻人,你要轻一点,摔得我好痛啊……”老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飘飘荡荡,顺着夜风传来。
王子进再也抵受不住,惶恐的回头看去,只见这狭窄简陋的房间内竟站满了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都头发花白,脊背佝偻,无一例外,全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们目光涣散,似有生命一般,正紧紧的跟在那个少女的身后。
“这、这位姑娘……”王子进只觉汗如雨下,仍强自镇定,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我可能不能帮你整理这些东西了。”
“为什么?”那少女惶恐地道,“如果你不帮我,那还有谁会帮我?”
“因、因为这是祖宗牌位,我一个外人,不好出手整理!”王子进飞快地朝她抱拳做了个揖,脚底抹油,拔腿便跑。
“大哥哥,你不要留下我一个在这里!我好害怕!”那女孩急忙伸手拉他,奈何王子进逃命的本事已臻化境,她这一把就拉了个空。
那少女身体孱弱,即刻跌倒在地上,长发委地,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在无声的悲啼。

王子进跑到那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好不容易才舒了口气,见那少女趴在地上痛哭,他突然于心不忍,急忙踏上一步。
哪知就在这时,从那扇半掩的门里,居然露出了十几张苍老的面孔。那些人如鬼魅般紧紧地缠绕在那少女的身后,昏花的老眼里,竟无一例外地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王子进登时被吓得再也不敢前进一步,撒腿便往外跑。
长长的小巷似没有尽头,他脚步趔趄,连滚带爬的奔出窄巷。但见漆黑得不见星月的天空中竟然闪出一抹亮色,那亮色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仿若清晨初升的太阳。

“真是天助我也!”他见到这亮光,心中登时一宽,忍不住高声大喊,腾地一声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哪想一睁眼,却见窗外天光大亮,正有一个送热水的小厮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似乎对他的举动甚为诧异。
王子进仿若死里逃生,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忍不住坐在床上朗声大笑。
笑过之后,不知为何,心底却涌起一丝难言的寂落。
如果绯绡在的话,他一定不会令自己陷入这样的梦魇之中。

但或许仅是个噩梦,并没有遇到威胁到生命的险情,不但绯绡没有出现,就连他昔日赠送给王子进的护身铃铛也没响一下。
王子进自离家以来,第一次孤身一人。
想起赴考时与众多好友的把酒言欢,慷慨激扬;与绯绡云游时所遇到的奇事轶闻,光怪陆离,难免有些落寞寂寥。
客栈舒适简单的房间,在他的眼里,也变得分外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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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眼见日头西斜,已经又近黄昏,他再也按捺不住寂寞,套上外袍便走了出去。
因为已是早春,天气日益温暖,虽然夕阳西下,街上仍有不少人在流连忘返。微醺的春风中,送来运河上歌女软软糯糯的歌声。
看着杏花如云,绿柳吐翠,听着优美平和的声音,他很快就把昨夜的噩梦忘到了脑后。踏着扬州城的青石板路,不知不觉中,竟越走越远,走到了昨天曾到过的那条繁华街道。
等他再有意识时,一抬头,却见眼前是个卖胭脂的小小杂货铺,柜台后站着一个粗壮的老板娘。那个中年女人正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圆眼睛望着他。

“你这个书呆子,不会又要跑到我的店门口读书吧?”老板娘把眼睛一瞪,厉声喊道,“你别做美梦了,你要是敢在门口停留个一时片刻,我用扫帚赶也要把你赶走!”
王子进朝老板娘尴尬的笑了笑,刚刚要说些什么,突然觉得手臂一沉,似乎有人在拉他的衣袖。
他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半明半暗的天色中,竟站着一个布衣少女。那少女长着圆圆的脸庞,眼睛也是又大又圆,正满含笑意的望着他,正是那个昨天跟他拌嘴的丫鬟。

“姑娘,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有事就直说,何必在街上拉拉扯扯?”王子进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拉回了自己的衣袖。
“哎哟,这位大哥,昨天真是对不住了……”那少女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道,“不过今天我确实是有急事,想要找你帮忙的。”
“什么事?”王子进故作托大的挺了挺胸脯,“那也要看我有没有功夫。”
“就是关于我家小姐啊……”那女孩扁了扁嘴,伤心地说道,“我叫朱羽,我家的小姐你应该也见过,就是昨天来买胭脂的女孩子。”
“喔……”王子进再次回想昨天的情景,但是十分奇怪,他只记得那瘦弱的少女给他带来的惊艳感觉,却始终想不起她的五官眉眼。
“公子应该也能看出来,她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朱羽叹息道,“她自小疾病缠身,大限可能就在这几日了。我们是小户人家,家境贫寒,没有钱去请和尚给她做法事,能不能请公子跟我走一趟?”
“啊?”王子进诧异道,“我又不是和尚,怎么给她超度?去了又有什么用?”
“我看公子是个读书识字的人,想请公子在家里抄写三天的经文,等小姐升天之后,我好把经文给她烧过去,也好让她走得不那么寂寞。”朱羽说着,泪盈于睫,似是牵动了真情。
“哎……”王子进仰天长叹了一声,只觉心里酸楚难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朱羽立刻破涕为笑,拍手道,“那快请跟我来吧,我们今晚就开始!”
“怎么这么急?”王子进吃了一惊,“现在天色已晚,难道不能等到明天吗?”
“时间不等人,我怕小姐连三天都坚持不下去,我们还是快点走吧。”朱羽说罢,急匆匆的带着王子进沿着长街走了下去。
两个人的渺小的身影,很快便被来往的人潮吞没。
“哎……,每年每月,总有人,被鬼迷住了心窍……”只余下那个卖胭脂的老板娘,望着王子进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叹息。

王子进跟在朱羽的身后,渐渐偏离了大路,两人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街之上。在昏暗的天色中,可见街上建筑老旧,门窗破败,竟与昨晚在梦中所见极为相似。
看着这熟悉的街景,王子进原本平复的心情,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王公子,这边走,我们家住得还要靠里一些……”朱羽微微一笑,带着他向一条狭窄的暗巷走去。
“这、这里……”这条可怕的小巷,也似曾相识,他踌躇地站在巷口,面带难色,不知该不该前进。
“公子,请随我来吧,没有什么可怕的。”朱羽柔声说道,“如果你真的害怕,可以看看景况就走,我们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王子进摸了摸暗藏在怀中的金铃,一咬牙,一跺脚,跟着少女便走进了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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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5、两人走到小巷的尽头,正如梦中所见,出现了一扇破败的木门。朱羽推开大门,客气地让王子进先行。
王子进站在门口,仔细打量这个小小院落。
院落依旧狭小局促,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干净整洁,并没有荒凉的枯草。连那片破败的瓦房,也被早春的夕阳,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淡棕。
隔壁的院子里则是炊烟杳杳,饭香袭人,这番生动的人间烟火,与昨晚梦中的冰冷诡异,显然截然不同。

他这才稍稍放了下心,跟着朱羽走进了房间。
只见客厅之中,正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已备好砚台和笔墨,简陋的地板上则放着一个圆形的坐垫。
“王公子请……”朱羽朝王子进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坐。
“真的现在就要开始吗?”王子进为难的挠了挠头,“能不能我明天再过来抄?”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家境贫寒,根本点不起油灯。所以想让您借着今天的夕阳,能写一个字便是一个字,待到夕阳西下,我自会送公子出去。”朱羽说着眼眶微红,似乎甚为伤心。
王子进一向心软,见她这么说,也不好推辞,只有端坐在地上开始抄佛经。

朱羽则自桌下取出一本书,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摊开。只见泛黄的书页上,开篇便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几个大字。
王子进看了一眼,便知是《般若波罗蜜心经》,这才放心地饱蘸浓墨,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他一边抄着,身后的薄薄木板门里,还不时传来断断续续轻咳,看起来那少女果然生命垂危,命在旦夕。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此情此景,令他抄到这几个字时,深切的感受到生命如露如电,脆弱易逝,不由感慨良多。

随着时间的流逝,夕阳渐渐隐没,周围变得一片昏暗。
朱羽见状将书本一合,朝王子进笑道,“真是多谢王公子帮忙了,小婢这就送王公子出去,还要劳烦王公子在明日的傍晚过来一趟。”
“为什么非要傍晚?”王子进奇道,“白天不是更好些?”
“因为傍晚时,我家小姐才能休息下,白天她还要梳洗吃药,可能不大方便与公子见面。”
王子进一听便已明白她的意思,闺中少女,本就不该随便抛头露面,更何况是在自家与陌生男子相会?
他抱歉地笑了笑,便与朱羽一起走出小巷。

这晚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甚至他警惕地不断回头打望,也未在身后发现可疑的影子。
看来那真的仅是一个噩梦,他果然太杞人忧天了。
再说一个病弱得即将死去的少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又能对自己做些什么呢?
他暗暗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在街边随便吃了碗面,便回到客栈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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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15 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次日依旧不见绯绡回来,也不知他去参加什么聚会,居然一去便是三日!
王子进一人在屋中枯坐至午后,才慢悠悠地晃到街上买了点米面肉菜,朝那条破旧的街道走去。
等他来到那条小巷前,正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朱羽已经站在巷口翘首等待。
王子进将方才买的一点生活必需品送给她,就像昨天一样,借着夕阳瑰丽的光芒,端坐在书桌前抄佛经。
今天仍没有见到那个病弱小姐的身影,只时不时从他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听得他心中难过。
甚至几次想拉开那薄薄的木板门看个究竟,但碍于朱羽在旁,只得强自忍住了。

昨日抄完了《心经》,今天朱羽拿的是一本《金刚经》。王子进抄着抄着,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本书前面两页确实是《金刚经》的内容,后面则是一个个扭曲的怪异文字,如虬如蛇,他瞪眼看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认识。
“这、这也是佛经?”王子进指着那书页上的自问道,“这是哪国的文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
“这本书是小婢从老爷的书房里偷拿出来的,请王公子不必介怀,继续抄吧。”朱羽打量了一下桌上的书本,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在意。
“就这么抄?”
“对啊,不要紧的,只要依样画葫芦即可。”
见朱羽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辩驳,只有摇了摇头,提笔继续书写。

大概是一直看着他抄书太过无聊,不到一会儿功夫,朱羽便忙着收拾家务去了。窄小的客厅里,只余下王子进一个人,对着天边的夕阳誊写佛经。
说来也奇怪,那些扭曲的文字初写时甚难,但是大概抄了十几个字之后,他便已掌握到其中的门道,已经能笔走龙蛇,流利地书写了。
时间过得飞快,寂静的黄昏中,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在斗室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暗,然而就在这时,王子进竟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他停下笔,好奇的回头打量,却未见任何异样。
于是他便放心的继续书写,哪知这次刚刚抄了两个字,身后又传来“喀拉”一声响动,这次的声音比上次大得多,登时将他吓了一跳。
他急忙回头望去,却见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居然被人拉开了一条缝隙。

“小姐?朱小姐,是你吗?”王子进好奇的顺着缝隙望去,只见那窄小的房间里窗户紧闭,漆黑一团,地上正躺着一个单薄的人影,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想到那晚梦中所见,吓得凭空打了个冷战,飞快的将门关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抄书。
还好这次他刚刚又抄了一个字,朱羽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为他泡了一壶茶。待他将茶水喝完,天色已然全黑,朱羽又像前一天一样,将他送到了弄堂口。

夜晚的扬州城,华灯初上,火烛流光。
他一个人寂寞地在街头徘徊了一会儿,便朝客栈走去。哪知刚刚他刚刚踏上客栈的木板楼梯,便听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长音,似乎有人跟着他缓缓而行。
他警惕地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的楼梯上正站着一个衣衫华贵,满脸皱纹的老头。那老头似捕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便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为什么,这老人的笑容也未见怪异,却在一瞬间让他觉得分外恐惧,他急忙慌慌张张地朝老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然而那老人却似乎根本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仍站在楼梯上,久久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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