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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纵横天下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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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好!”老人广袖一拂,扫过面前赫赫生辉,交错纵横的黑白双子,“我们现在就把这局棋下完,让老夫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他的手只是轻巧的滑过棋盘,立刻有璀璨的光辉,瞬间从棋盘上倾泄而出,照耀得狭小的房间内满室生辉,珠光宝气。
明明只是琉璃烧制的简陋棋子,在这一瞬间,竟绽放出比深海明珠更加灿烂的华光。
士为知己者死!人如此,棋亦然!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缓缓的拈子一枚白子,落在了短兵相接,近身肉搏的腹地。
这一子落下,原本死气沉沉的棋局,立刻就活了起来,嘈杂的厮杀声,野兽的低吼声,交错纠缠,难解难分,从棋盘上缓缓溢出,充斥了斗室的每一个角落。
而老人见我落下这一枚棋子,显然大为意外,如蛰伏的老鹰一般,一扫方才的安逸从容,昏花的老眼里闪出精亮的寒光,接着枯枝般的手一晃,就在棋盘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印下一枚黑子。
新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我的白子却唱出迷茫无措的哀歌,皆是因为,那个老人看似不起眼的一枚落子,却占尽先机,挡了我十步之后的一着棋。
所谓棋高一着!就是高瞻远瞩,行人之先,断尽对方所有的后路!
你既横刀立马!我就另辟蹊途!
想到这里,我马上就又落下一枚白子,这次是落在小角之上,这个位置可攻可守,可与腹地遥相呼应,汇聚成行龙之势,也有机会独霸一方,揭杆称帝!
哪知我这一枚棋子落下,那个老人仔细的端详了半晌棋盘,却没有继续落子,而是朝我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这局棋就到此为止,你明天可以参加棋社举行的棋赛!”他说着朝我笑笑,“你的这两枚白子,和我之前想的一子不差,老夫不想在把平日演练了无数遍的对弈,再重下一次了!”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只下了两招就结束的棋局,刚刚张嘴要问。
却发现那个老人依旧一手执黑,一手执白,面对着一方棕色棋盘,像是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一样,锁眉凝思,神情专注,显是不爱理我了。
我急忙懵懵懂懂的起身告辞,走入漆黑的夜色中,踏着清冷柔软的落雪,和无边无际的月色,往苍茫的天地中走去。

虽然得到了参加棋赛的许可,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这个漫天飞雪的日子,我的春天渐渐远去,姹紫嫣红,热闹纷繁的世界,无声无息的沉入了,一片浓烈得化不开的墨黑之中。
从此这世上再无良辰美景,鸟不再语,花不再香!
唯有忧思,蹉跎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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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阿竹的警告

因为整整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使高屠见我鼻青脸肿的回来,急忙关切的仔细盘问,我依旧无心理他,一头就扑到床上,陷入了香甜的睡眠当中。
飘飘荡荡的意识,像是遨游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时而沉沉入睡,时而浅浅欲醒,耳边好像还有人完全不顾我的辛苦,在絮絮叨叨的说话。
“这该怎么办?连阿火都出来了,事情岂不会是一塌糊涂?”这好像是子玄的声音,他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声音里满是焦虑。
“只是顺序变了一下而已……”另一个声音回答,“子素目前还能控制得住,如果找到合适的契机,或许能够让阿火最先消失……”
消失?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另一个声音如此熟悉,依稀在哪里听过,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原本,应该是我第一个消失的是吗?”子玄低低的回答,心情似乎无限落寞,“因为你说过,我和子素最为相似,比较容易融合……”
“那是我以前的想法……”那个奇怪的声音又说,“但是现在看来,你和子素相辅相成,他现在非常的依赖你,或许你要陪伴他至中年……”
“什么?”子玄的声音立刻精神百倍,义愤填膺,“要我陪着那个唯唯诺诺,一无是处的严子素直到中年?我们还要共同使用一个身体?直到中年?他将来娶妻生子,我还要在一边做陪?闭上双眼,蒙上双耳吗?”
因为子玄的声音太大了,或者也是他的意识太过强烈,这几句话居然从我的嘴里脱口而出。
一下就让我从梦中惊醒,并且吓出一身冷汗。
淡淡的月光下,蓝裳依旧坐在窗前抚琴,现在正嬉皮笑脸的揶揄着满头大汗的我,“唉呦,严子素,做梦都想着娶妻生子啊!果然年少气盛,心存鸿鹄之志啊!”
她这样一说,又让我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心情低落,抑郁无比。
果然是女鬼,从来不会看人脸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夜漫漫,月色清冷,因为心事繁多,我再也无心睡眠,拿起纸笔就开始挑灯夜战。
“子玄?你在吗?”我在淡黄色的纸上,小心谨慎的写出这几个字,生怕他一赌气,就再也不会理我。
“在……”过了很久,纸上才现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字迹。
“下午的那个东西……,很可怕啊?”我小心翼翼的跟他打听,“它又是谁?完全没有人的样子!
“它是阿火!”
“阿火?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在火中被人杀掉,因此非常畏惧火,而且只会说‘火’这一个单音,所以才叫阿火!”子玄顿了顿,又继续写,“阿火是个孩子!是个变成了野兽的孩子!”
我想起阿火出现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惨绝人寰的一幕,立刻心有余悸。
“但是阿火既然是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野兽?”
“因为阿火那个时候很想自己变成野兽,撕裂那些凶手,因此在他的记忆中,杀掉他母亲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爪下!”
我望着昏暗的油灯下,这一行沉重的墨迹,长长的叹了口气,提笔写道。
“可怜的孩子……”
可是子玄立刻回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我说阿火很可怜……”
“子素!阿火就是你啊!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目睹自己亲生母亲被杀的是你,在大火中劫后余生的也是你!你为什么不敢面对呢……”
子玄说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悲怆,一把就扔掉了沾满了浓墨的笔,几下就揉碎了字迹狼藉的黄纸。
不!阿火不是我!那个在大火中,沾满了母亲的鲜血的,不是我!
我的记忆中明明没有这件事情,从懂事以来,就一直跟在师傅的身边长大,又怎么有机会去经历那么可怕的屠杀。
对!子玄骗我!他一定是在骗我!
那个子玄,总是诡计多端,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气急败坏的把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纸,撕得像是雪花一样零落。
“是你啊!”、“是你!”、“我们,都是你创造出来的……”
直到那些张牙舞爪的可怕字迹,完全化做片片纸屑,消失无踪,我才浑身虚脱的倒在冰冷的地上。
想哭,但是,却依旧没有泪水。
似乎很久以前,有个彷徨无依的孩子,已经替我哭光了一生的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打着一把破旧的竹伞,踏着皑皑的落雪往松石棋社走去。
今天是棋赛的第一天,所有获准参赛的棋手都会在棋社聚集。因为棋社的很多棋手身份高贵,且行踪隐蔽,所以既便我已经加入了棋社有一个月之久,还是没有机会见到所有的棋手。
并且为了举行棋赛,棋社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所有内部的活动,一向隐蔽清幽的大门,现在更加的门庭冷落,车马稀少。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门的两侧各站着一个威风凛凛,身材壮硕的彪形大汉,正拿着一张名单,仔细的核对人名。
但是最倒霉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因为我的名字是候补上去的,不得不足足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吹足了冷风,冻得浑身僵硬,才被获准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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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当我带着一身的风雪,走到平日下棋的大厅时,却立刻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坐了二十几个人,大多都是风华正茂,跃马扬鞭的少年,却有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一身红裙,长发高挽,静静的坐在大厅的角落里。
淡淡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投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美好而恬静的轮廓,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她一看到我进来,突然望向我的方向,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
如深潭般幽深动人的双目中,还有着因为哭泣而留下的浅浅暗红。
姿容秀丽,婉约动人,正是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我一见到她,立刻觉得意乱神迷,痴痴傻傻的朝她走过去,弯腰捡起一个软垫,端端正正的坐在她的身边,“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想了一下!”红萝朱唇微启,调皮的望着我,“我并不是什么小孩子,而你,更加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我们,都只是一模一样的人而已!”
“可是……”我刚刚要继续说下去,她却出言制止。
“不要说了,人和人并没有不同,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疾,就像你过去帮助我一样,我也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助你走出黑暗的泥沼!”
听到这里,我激动的望着她秀丽的面庞,刚刚要出言感谢。
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人,拿出一张卷轴,用沉稳清亮的嗓音,缓缓念出对弈的安排。
然而最让我惊诧的是,红萝的名字居然也在其中,她听到自己的姓氏,就得意的朝我扬眉笑道,“我可是三连胜进来的!或许,在接下来的对弈中,我们会相遇也说不定!”
三连胜?我看她不可一世的模样,暗自好笑。
估计和她对弈的都是棋社里的富家子弟,面对这样一个芳华绝代的美人,又怎么忍心痛下杀手。
不如索性联名推荐,让她参加棋赛,既便传到外面,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因为棋赛马上即将开局,随即有几个小童鱼贯而出,带着对弈的双方走向各自的房间。
我只好忍痛与红萝暂别,虽然如此,但是心中的抑郁已经一扫而空,甚至连冬日萧瑟的冷风,在我眼中,都变得如杨柳春风一样温柔和煦,不见霜雪,只余温情。
我跟着其中一个小童,七拐八拐的走到了棋社的里间,屋子里干净而温暖,一张上好的楠木桌上,摆着一副棕色的棋盘和两盒精亮的棋子。
计时用的熏香尚未点燃,默默的立在窗前,昭示着一场血腥屠杀的开始。
我一见到这个场面,急忙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哪知对手还没有等来,不知过了多久,竟然从屋子的角落里传出一个非常细小的声音。
“子素……,严子素……”
那声音宛如鬼魅,飘飘乎乎,又满含着哀怨,虽然是白天,听着也让人浑身发冷。
我突然打了个寒战,最近一项深居简出的子玄,破天荒的跑了出来,接替了我的身体。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童,正抱膝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半明半暗的光线,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幽森,正盯盯的望着我。
“阿竹……”子玄一见到他,立刻颦起双眉,似乎非常不耐烦,“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木狐狸也到了吗?”
我隐身在灵魂深处,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心乱如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永远不露面的季兰已经够我头痛,红萝又小孩天性,凑热闹混进来搅局,现在连这两个嗜棋如命的妖怪也不甘寂寞,跑出来插上一脚。
本来端庄肃穆的棋赛,转瞬变成长安夜市里的杂耍,花样纷呈,种类繁多,你方唱罢我方来,真是好戏连台,精彩绝伦。
“严子素……”竹童看着我,阴险的笑了一下,“奉劝你一句,不要把世上的事情都想得那么美好,你以为你真的是凭借着自己的高超棋艺,才会以庶民身份,破格进入这个只有贵族才能加入的棋社吗?”
“那依你来说,他们邀请我进入棋社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子玄一贯眯起双眼,嘴角带笑的问他。
“工具!”竹童瞪着他漆黑的大眼睛,那寒冷的目光,仿佛能够一直看到我的心里,“你不过,是个捕猎用的工具而已!如果现在退出,还为时不晚!”
“喂!什么叫捕猎啊,他们要抓的到底是谁?”一听到他的话,我急忙挺身窜出来,想打听清楚。
但是竹童却不理我,身体像是迷茫的夜雾一般,在破晓的曙光中,一点点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分外的诡异吓人。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恐怖的模样,顿时被吓得浑身发冷。这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正背着光站着一个年轻公子,身材颀长,气宇轩昂。
阳光是那么刺眼,像是万道金光四射的利箭,从他的身后迸发射出,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但是非常奇怪,这个如黑色剪影般缥缈模糊的身形,却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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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公子季兰

“严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那个人在门外朝我一抱拳,朗声说道。
我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立刻一颤。
不由目瞪口呆的抬头望着金色阳光中那一抹黑色的影子,像是看到了午夜的梦魇。
在短短的一瞬,我竟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飞蛾,漫无目标的在茂密的树林间东飞西突,却一头就栽到了别人早已布好的蛛网之中。
因为不但是身影,连这个人的声音,我也十分熟悉。
并且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面对面的进行过一场硝烟弥漫的厮杀。

那个人见我一脸的惊愕,弯腰走到了室内,在细碎的阳光下,只见他鬓如刀削,五官硬朗,一张脸英气十足,却又不失儒雅,正嘴角含笑的望着我。
正是前一段时间在联棋之弈中,和我有过一役之缘的那个沉稳青年。
“你、你怎么在这里?”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我竟突然觉得口舌打结,手足无措。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浮出水面。
“上次匆忙告别,忘记告知,在下白燕生……”他盯盯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字季兰!”

季兰!他就是季兰!
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变成一片闪烁的空白,顿时乱了方寸。
子玄见状,急忙冲出来接替我的身体,泰然镇定的和他高谈阔论,把臂言欢。
过去的点点滴滴,像是一片片漂浮的碎片,渐渐在我的脑海中融会贯通。
我想起了那天的木狐狸,他高兴得眉飞色舞,忘乎所以,因为已经好久没有找到可以依凭的大户了。
但是又十分奇怪,那些人格外小心,谨言慎行,不肯一对一的下棋,非要进行三对三的联棋对弈。
难道?那个落雪纷飞的夜晚,就已经是布局的开端?
在冥冥之中,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已经在命运棋盘上落下了第一枚棋子。
而之后就是从天而降的荐函,松石棋社的出场,竹童的警告,绸缪了几个月之久,棋子一步步走入陷阱,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提子的一刻!
可是,谁是失去了气的棋子?
谁又会被提走?
这场捕猎的游戏中,到底谁才是猎人真正要追逐的目标!

千丝万缕,纠缠错结,我明明好像看到了整件事情的源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清思路,找出这其中隐藏的真相!
恍恍惚惚中,好像子玄和他刚刚小叙了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陌生的少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季兰见状急忙和子玄抱拳告辞,笑容谦和亲切,而又深不可测。
那个少年则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季兰远去的身影,似乎甚为诧异,接着一撩袍摆,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棋盘的对面。
却是我的对手到了。

这一局棋到底是几时开始,又是几时结束,双方胜负如何,我已经毫无印象。
只觉得意识像是被一团缥缈而浓重的谜团包围,坠入云雾缭绕的深渊中。
唯有子玄的手,修长冰冷,而又稳定坚毅,轻轻的拈起棋子,又重重的拍在棋盘上,姿势如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那接连而至的“啪”、“啪”的落子声,飞花溅玉,清脆悦耳,宛如阴冷的冬日里骤降的冰雹,在斗室中不断的回响。
青烟萦绕,无声无息,是一缕飘飘荡荡的亡魂,遥祭着那方寸沙场中的累累白骨。

“到此为止!我认输!”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年拿捏着一枚棋子,皱眉仔细的端详着棋盘,终于又把它缓缓放到棋盒里,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一直守在门边的小童,这才躬身走进来,拿出纸笔,开始记录胜负双方,以及赢子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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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奇怪,明明下得毫无纰漏,却只不过才三十几着而已,就被吃掉了一大片棋子!”他一边叹气,一边望着棋盘上厮杀在一起的黑白双子连连摇头,似乎甚为惋惜。
“公子棋艺高超,只是争胜心切,才会乱了阵脚!”子玄见状,又摸着下巴,摆起好为人师的欠扁模样,嘴边含笑的回答。
听到这话,那个少年似乎甚为不悦,抬起头,盯盯的看着子玄,似乎要在我的脸上掘个窟窿,找出什么希罕宝贝。
那目光如刀似剑,凌厉无比,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子玄都无法承受,急忙慌慌张张的伸手摸了摸脸。

“刚刚那个人,是季兰吧?”少年依旧看着我,嘴里却突然莫名其妙的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子玄诧异的点了点头,“他是这样说的!”
“真是奇怪?”少年终于收回目光,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季兰?”
“季兰?白燕生?白公子,在下之前曾和他有过一弈之缘!”
“哈哈哈!!”那个少年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突然仰头大笑起来,行色癫狂,甚至眼角都有泪花闪烁,“你可知道季兰是谁吗?他怎么会和你这样的人下棋?”
子玄被他弄的一头雾水,依旧眯着眼睛,抿着薄薄的嘴唇,盯盯的望着他,却不发一言。
“让我来告诉你……”他弯腰看着我,脸上挂着我所惯见的轻蔑微笑,“季兰,是长安有名的四公子之一,现在朝中的丞相姓什么,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我听到他的话,突然觉得胸口一震,似乎被一把无形的大锤,残忍的迎面击中。
骗局!一切都是骗局!
什么丞相的公子被妖怪附身,不务正业,沉迷于围棋;什么放弃大好前途,只知每天与人在黑白间征战厮杀!
都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请我入瓮的圈套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心高气傲的年轻公子早就已经负气而去。
只余我一个人,腿脚麻木的枯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窗外,暮色迟迟,夕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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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猎 物

当晚星辉满天,月满如盘,天狼星闪亮皎白,与明月相辉映,令人心旷神怡。
女鬼蓝裳自然不会放过这样难得的如水月光,正临窗而坐,一脸满足拨弄七弦,弹琴自娱。
而我则不得不努力自持,在这凄婉哀歌的包围之下,运笔如飞,和子玄进行交谈。

“今日你见到了那个季兰,有什么想法?”我首先写道。
“人心是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心底真正想些什么……”子玄的字迹依旧龙飞凤舞,素纸黑墨,也埋葬不了他的风流潇洒,“但是他掩饰得太好,简直无懈可击,因此更加可怕!”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写到这里,伸手按了按额角,只觉得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都令我头痛无比。
“静观其变!只需默默等待,自会有人走上戏台,揭开幕布!”
“戏台?”我一见到这两个字,立刻分外好奇,“你说的戏台,是什么地方?”
“松石棋社!!!”子玄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墨迹沉重,在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看来,像是一勾一划都在滴着淋漓的鲜血。
我一见到这触目惊心的四个字,立刻心中一惊,急忙飞快的落笔。
“为什么这样说?”
“你见过哪家的棋社举行棋赛,会用那样的壮汉守门?一切皆是有备而来!”
子玄果然心思缜密,早上我见到那两个彪形大汉,只觉得非常突兀,却没有想到这一节。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费了这么多力气,要对付的到底是谁?”我握着笔杆,强自镇定,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虽然是个化不开的疑问,但是其实在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很可怕的假设,只是胆小如我,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
过了半晌,我再回过神来,却见昏黄的灯光下,原本一片雪白的纸上,已经添了一个人名。
浓墨重笔,还带着些微的颤抖,似乎写字的人心绪极为不稳。

我一见到那个名字,立刻觉得心中难过,酸涩无比。
不由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他吗,这个陷阱所要捕捉的猎物!
子玄如果也做此想,那么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子玄!”我想了一会儿,突然心绪激动,伏案奋笔疾书,“我们下到底!斩将夺关,看棋赛终结,等待我们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谜底!”
“好!我也正有此意!”子玄迅速的回答,“唯有如此,方可借机挽回局势!”
因为我们的性格截然相反,虽然共存于一体,但是平日总是互相腹诽,常常为了一件小事争吵不休。
这次居然难得的意见一致,齐心同力,顿时气势如虹,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在蛰伏许久之后拔鞘而出,流光倾泻,傲射星月。
以摧枯拉朽之势,在黑白纵横的天地间,杀出一条尸骨横陈的缤纷血路。

于是在之后的对弈中,我的棋风一扫过去的沉稳平缓,手段越来越狠辣,招招取人要害,式式置人于死地。
甚至有的时候,虽然手中捏的是冰冷通透的琉璃,我却清楚的明白,自己眼中闪烁的,分明是野兽般嗜血的凶光。
而往往一局棋刚刚进行到一半,我的对手就已经被连一招招连绵而至,锐不可当的棋着逼人绝境,不得不弃子投诚,甘愿认输。
就这样,在这如贯长虹的凌厉剑光下。棋赛刚刚进行了十几天,我在棋社的排名就已经名列前茅,因为没有输棋的记录,所以三甲之内,已经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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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非常奇怪,就在我在棋盘上连连获胜,势如破竹之时,松石棋社里却依然波澜不惊,井然有序,完全没有暴风雨之前的雷电交加,阴云密布。
就连棋社里的棋手们,也是像往常一样,神色悠然的聚在一起,下棋喝茶,品酒赏雪,谈笑风生。
完全不似在面临一场剑拔弩张的棋赛,倒像是借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清幽之地,忙里偷闲,快意人生!
而那个只露过一面的季兰,更加神龙见首不见尾,整个松石棋社中,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

“怎么办?”在一个薄雾冥冥的夜晚,我心神焦虑的在纸上写下,“事已至此,为何还是没有任何异动?”
“继续下下去!”子玄飞快的回答,“还未到时候,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呆呆的望着纸上的白纸黑字,思绪万千。
是的!还未到时候,只要时辰一到,戏码自会上演,当幕布揭开,锣鼓大作,只怕到时不想登台,都会有人逼你上场。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到底会是一出痛彻心肺的悲剧,还是一场令人捧腹的喜剧!
窗外弥漫着深蓝色的夜雾,飘飘荡荡,遮蔽了天上星月的光华,一如我的前途,迷茫而缥缈,看不到尽头。

时光飞逝,宛如穿梭。
几天之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弈,穿过棋社长长的回廊,准备回家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严公子!严公子!请留步!”
声音清脆而响亮,穿透了阴暗的回廊,带出一丝阳光的味道。
不过对我来说,这清朗的声音却不啻于地狱的魔音,立刻令我浑身一震,强自镇定,才压制住了子玄的出现。
“太好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一个人从远方快步赶来,“如果公子方便的话,请到茶室,与在下进行小徐!”
我缓缓的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公子,面如冠玉,笑容亲切,正快步朝我走来,衣裾飘动,宛如仙人。
正是那个只露了一面的季兰!
来了!我远远的望着他的身影,在心中暗暗喊了一声。
揭开幕布的人,终于出现了!

但是他却像是心无城府一样,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就拉住了我的手,边笑边说,“严公子,果然是棋艺高超,已臻化境,最近在下听到的可都是你关于你的种种传闻!”
“怎么?”我故作平静,朝他笑道,“是不是神情恍惚,捉摸不定?”
“哈哈哈!”他听到这里,突然高声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是说你的种种妙手,几乎不像是出自凡人之手!”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饶是我对他心存芥蒂,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不知公子找在下何事?还是不要取笑我了!”
季兰听到这里,突然脸上露出一副小孩子的调笑表情,压低声音,神秘的对我说,“今天特意找到严公子,是想让你见识一件绝世的宝物!”
宝物?
听到这两个字,我立刻好奇心大起,因为这世上大凡被称作宝物的东西,都会和金钱挂钩,几乎没有例外。
“是什么宝物?”因为涉及到白花花的银子,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急忙出言打听。
“等下你见了便知!”他说着朝我扬了扬眉毛,快步走在前面,沿着长长的回廊,往茶室的方向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望着前面那个矫健的身影,只觉得心中的迷雾越来越重。
他到底要我看什么?
是价值连城的棋具吗?对于一个棋手来说,除了黑白双子,这世上又有什么算得上是魂牵梦萦的宝物?

在路上我出言问了几次,但是季兰始终卖着关子不肯说,被我问得急了,就不耐烦的说什么,看了就知道!
结果我不得不一头雾水的跟在他的后面,七拐八拐的走出回廊,穿过松石林立的庭院,来到了宽敞明亮的茶室。
淡淡的阳光倾泻在雅致的房间里,桌上正有一壶香茗,坐在红泥小炉上,在热气的熏陶中,散发出勾人心魄的幽香。
“严公子!请坐!”季兰一进去,就指使我坐在矮桌前,放了些盐在壶里,居然亲自为我倒上一杯热茶。
我捧着一杯香气扑鼻的热茶,只觉得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无事献殷勤,从来非奸即盗!

茶香袅袅,从浅浅的杯中蒸腾而出,在冬日寒冷的气息里,泛出白色的朦胧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一片迷迷蒙蒙中,只见对面的季兰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望着窗外的红梅白雪,缓缓道:“时间过得真快,好像一不小心,梅花就已经开了!”
我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难道他跟那些天天喝醉了酒就吟诗作对,浑身酸气冲天的秀才相处久了?
让我欣赏的所谓宝物,就是院子里这几株婆娑动人,清雅绝伦的梅花吗?

“棋社的棋赛,在梅花凋落的时候就会结束!”他见我一脸迷茫,似乎看透我的心意,急忙补充了一句,“皇上举行的盖金花碗棋赛,则将在长安城飘起如满天飞雪般的梨花时,正式拉开帷幕!”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花事一场跟着一场,人事自然也应随之替换更迭!”我也有样学样,顾左右而言其他。

淡淡的阳光下,缥缈醉人的茶香里,我们促膝而坐,却又都心怀叵测,就像是棋盘上的黑白双子,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暗含着惊涛骇浪,四伏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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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九章 章 武

“算了,已经坐了这么久,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宝物!”一杯茶刚刚喝完,季兰就神秘的朝我笑了一下,“你一定猜不出,那会是什么!”
“是不是价值连城的棋具?”一听到果真有宝物,我一扫刚才的冷淡落寞,心中不由暗自雀跃。
“不是!”季兰摇摇头,走到里间,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狭长的锦盒。
那个盒子以猩红色的锦缎包面,华丽的锦缎上绣着金丝银线,花团锦簇,一眼望去,像是装着盎然的春色,煞是好看。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淡淡的阳光下,却始终有一团黑色的雾气萦绕在那个盒子的周围,如影随形。

我一见到这个锦盒,身上立刻泛出一层冷汗,急忙诧异的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一时眼花,看到了虚无飘渺的幻象。
可是等我再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一团团浓重的黑雾,不但没有减弱之势,反而越聚越多,甚至能够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扑面而来。
“这、这就是你的宝物吗?”我颤抖的指着他怀中的锦盒,竟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似乎身后正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在朝我的耳后呵着阵阵凉风。
“不错!”季兰却毫无惧色,一脸得意的伸手摩挲着怀中的锦盒,似乎非常珍惜,接着把它仔细的放在桌子上,“当今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它的真颜!”
这次它离我还没有半尺的距离,那股可怕的雾气喷薄而出,沉重而悲凉,似乎把我团团围住,直至没顶。
腥臭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我的口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听到了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冤魂的哀嚎,悲惨凄凉,追魂夺魄。
似乎有数不清的人,正在死亡面前挣扎呼救,他们面孔扭曲,肉体腐烂,正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拼命往我的身上抓来。
仿佛竭力要寻求一线生机,却又束手无策。

“啊!”我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趔趄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身上大汗淋漓,手脚微颤。
“严公子?你怎么了?”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季兰一双精亮的眼,正满含关切,透过浅淡的日光,盯盯的望着我。
“没、没有什么……”我急忙伸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恍若劫后余生,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坐回椅子上,“这、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是剑!”季兰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开簧扣,缓缓的打开盒盖,“一把非常有名的名剑!”

剑?
棋手和剑,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联系到一起。
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剑?追魂夺魄,煞气冲天,简直像是地狱的使者一样,依凭了数不清的冤魂,尚在盒中,就已经透出了索命的哭声。

锦盒的机关随着季兰的动作启动,那华丽繁美的盒盖,宛如温婉淑女的回眸一笑,不徐不慢,又风姿优雅的,在我的面前缓缓弹开。
但是这脉脉温情转眼即逝,紧接着一股锐利的杀气,瞬间从锦盒内喷薄而出,快如闪电,寒气逼人,一下就劈散了那重重叠叠的黑雾。
一把漆黑的剑,正静静的躺在红色的锦缎之上,剑鞘黝黑沉重,雕刻着精密的龙凤文饰,栩栩如生。
虽然它还尚未出鞘,但是止不住的肃杀之意,已经透过那坚密的玄铁,在冰冷的风中,无声的蔓延。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把剑,似乎时间在此刻静止,似乎灵魂都被它攫取。
那么幽森,那么诡秘,又那么端庄!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询,那隐藏在黝黑剑鞘下的犀利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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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季兰见盒盖弹开,稳稳的伸出手,坚定的举起宝剑,“刷”的一声,拔剑出鞘!
锐利的寒光闪过,在我的脸上投映出一道锋利的光泽,刺目耀眼,一点都不逊色于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
“章武!”季兰端详着手中的宝剑,心神向往的对我说,“这把剑,就是传说中的章武,川中四大名剑之一,饮血无数,杀气逼人,传说中诸葛孔明曾经拥有过它!”
剑刃像是冬天里的薄冰,在阳光下闪烁出七彩的光辉,但是非常奇怪,那么美丽的利刃上,却布满了斑驳的,可怕的血迹。
那血迹似乎经历了岁月的冲刷,已经变成了紫黑的颜色,却始终挥之不去,凝固在剑上,刺痛了我的眼睛。

“果然是好剑!”我仰头看着眼前的宝剑,似乎看到了一场血雨腥风,“只是不知道,公子要用这样的宝剑,去取何人的人头呢?”
“你难道不知道吗?”季兰小心翼翼的收剑入鞘,盯盯的看着我,“我要对付的,并不是一个人,所以才借来这把举世罕见的宝剑,据说,在它的剑锋下,再厉害的妖魔也会现形,并且魂飞魄散!”
我听到这里,抬头望着他英俊的脸,似乎从那整齐端庄的五官上,看到了狰狞的恶鬼。

“我要杀掉的,就是木狐狸!”季兰端详着手中的宝剑,一字一句的对我说,“长安城的贵族,不能容忍那样一个妖怪存在,所以才设计把它引到松石棋社中,得以诛之!”
“为什么?”我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问道,“他只是爱下棋而已,又碍到了谁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你果然认识它!”季兰轻笑了一下,把章武放到了盒中,缓缓盖上盒盖,“但是你知道吗?在这次的棋赛胜出的棋手,很有可能会被任命为下一任棋待诏!而棋待诏的职责,就是陪伴皇上和朝中要臣下棋,甚至有时还会要招待异国来访的使臣,与其切磋棋艺……”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都跟着一紧,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死死勒住,最后简直紧得我胸口难过,几乎无法呼吸。
“……而且那个妖怪棋艺高超,鲜有敌手!”季兰说到这里,盯盯的看着我,“难道你认为,让这样的怪物有机可趁,进入权力的中心,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我听到这里,口舌干涩,颤抖的问,“所、所以,你才亲自写荐函,让我破格进入松石棋社?”
“因为据我的调查,似乎只有你曾经下赢过那个妖怪!”
“那么那场雪夜的对弈呢?就是你们计划的开端?”
“不!只是巧合!”季兰朝我笑了一下,“那天只是闲极无聊,出来打发一下时间,但是阴差阳错,回去不久,我们就发现其中一个同伴性情大变。不过因为那个人也是棋社里的棋手,因此还没等我们想办法驱逐他,他就已经通过对弈,巧妙的依附到了别人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说……”我听到这里,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现在就附身在这个棋社里某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却隐藏得很好?几乎与常人无异!”
“不错!”季兰听到这里,坚定的点了点头,“据说唯一能够让那种妖怪离开宿主的方法,就是在黑白争胜间,令他一败涂地!严公子,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助我一臂之力!”

我默不作声,坐在桌边,听着他侃侃而谈。
多么可笑,一场充斥着血腥的谋杀,居然仅用了短短的几句话,就被粉饰得冠冕堂皇。
我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个少年俊逸的脸来,他白马轻裘,轻狂不羁,虽然确非善类,但是也罪不致死!
只因热爱这一方诱人的雅戏,才招致了今日的杀身之祸!
人们,总是如此的怯懦!
尤其是在面对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之时,更是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

“严公子,严公子……”耳边传来一声声试探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路。
却见季兰坐在我的对面,正面色诚恳,眼神真切的望着我,似乎一直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朝他笑了一下,撩起衣摆,站起身来,指着桌子上的锦盒道,“章武,真的是一把好剑!”
“是的!只要公子胜了那个妖怪,逼他离开宿主,我自会使用章武,让他烟消云散!”他大概以为我答应了,顿时心花怒放,连一向严肃的眼睛里,都闪出兴奋的光。
“但是……”我拼命压抑着彭湃的心潮,和一股股勃然而起的怒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稳一些,“我是个人!我并不是章武!你可以利用章武杀人,但是却不能利用我……”
季兰脸上盛放的笑容,瞬间凝固,嘴角渐渐下沉,恢复了一贯的深不可测。
“请公子放心!”我朝他鞠了个躬,抱拳告辞,“明天,子素就会退出棋赛,公子的知遇之恩,子素没齿难忘!”
说罢,我转身就走出茶室!
锦盒中的章武,似乎正在发出哀哀的悲泣。
如果玄铁也有心,几百年前,我想它宁愿选择变成一块废铁,也不愿被制成一个绝顶的杀人工具。
在岁月的风尘中,饮血无数,辗转到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中,只为满足尘世间那丑陋的贪欲。

窗外是一轮血红的夕阳,缤纷夺目的霞光,从遥远的天边,流淌倾泄。
我第一次感到这样的轻松,脚步轻盈,毫无留恋的转过一座座匠心独运的假山,一个个起角飞檐的凉亭,一株株虬枝错结的古松,一直走到了大门之外。
松石棋社的匾额,在霞光的映衬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显赫夺目,贵不可当。
我抬头望着那烫金的牌匾,直到眼睛发胀,脖子发酸,才决然的转过身,沿着长安四通八达的街道,走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或许,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虽然华光夺目,引人翘首,但是从来就未曾属于过我!
我并不想为了那短短一瞬的错觉,付出与其不对等的高昂代价,
比如,我那微薄却珍贵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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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章 木狐狸的选择

天色渐黑,华灯初上。
流光异彩的热闹纷呈中,开始有熙熙攘攘的人,兴高采烈的走出家门,来到宽阔的大街上,逛街的逛街,赏灯的赏灯,更有不懂事的孩子,拉着父母的衣角哭叫着要那些五颜六色的果子。

市井繁芜,带着暖暖的人间烟火,扑面而来,瞬间就冲散了冬日的严寒。
我流连在街头,随着人潮毫无目的的游荡,像是浮萍一样,一会儿走到商贩密布,热闹喧嚣的东市,一会儿又来到了万花齐放,歌声缥缈的平康里。
虽然随遇而安,但是却漂泊无依,我望着天上的闪闪繁星,竟然从心底涌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明天!不,以后的日子里,都不用再下棋了。
棋社中那一局局惊魂动魄,令人欲痴欲狂的对决,将和我再无干系。
而当长安城飘起如白雪般的梨花,也不过只是一场花事的衰败,一些芬芳灵魂的逝去,不会再有其余的涵义。

“嘿嘿,严子素!好久不见啦!”我正在站在街心,仰望着群星璀璨的天空发呆,却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从灯火中伸出来,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哇!!”我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子玄就从心灵深处跳出来,他毫不畏惧的一把抓住那只手,使劲一拽,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拉出一个满脸调笑的锦衣少年。
“木狐狸,你可真是悠闲啊!”子玄目光一瞥,盯盯的看着他,“有人正惦记着取你的性命呢!”
“我知道此事!”木狐狸毫无畏惧,依旧是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而且也知道你要退出棋社了,所以才来冒险见你一面!”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见到是他,迫不及待的从身体里冲出,把一脸严肃的子玄推到了身后,“而且听说你早就进了棋社,亏我还以为你是临时起意才参加的棋赛,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
“我已经和你打过招呼,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他说着又玩世不恭的朝我挤了挤眼睛,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为得意,“我们去喝酒吧,要不要叫上你那屠夫一样的徒弟?”
“不、不、不!”我急忙朝他拼命摇头,虽然这个妖怪狡黠多变,并非善类。
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高屠的木头脑袋,言不离猪,他的阴晴不定,还算让人能够忍受。

于是不过一时三刻,我们就已经坐在了一个小酒馆里。对着一壶正煮得冒出腾腾热气的花雕,把酒言欢。
“怎么不见竹童了?”我一坐下来,就急忙好奇的打量他的周围,却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这两个活宝不是一向如影随形,不离不弃的吗?
“最近我们产生了一些分歧,他一个人负气跑了,再也没有回来!”木狐狸说到这里,失意的喝了一口酒,漂亮的眼睛里,居然闪出百年难得一见的落寞。
“什么分歧?”我想起上次竹童装神弄鬼的吓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是不是因为你参加棋赛的事情?他曾警告过我,让我退出!”
“是!”他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他说那些人要除掉我,皆是因为我太接近权力的中心,只需佯装失败,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任那人本领通天入地,也不会抓到我半片衣角!”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连连点头。
竹童说的这番话,正合我的心意。现在看来,虽然竹童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但是心思缜密,比年少气盛的木狐狸沉稳许多。

但是木狐狸坐在灯光下,端着一杯美酒,只是托腮望着窗外,却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严子素,你退出了棋赛,真的会快乐吗?”
“不!”我毫不犹豫,利落的回答,“一点都不快乐,一想到不能再和那些长安的高手面对面的较量,我就觉得很失落。但是如果我继续下下去,总有一天会和你相遇,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唉呦!”木狐狸听到这里,似乎非常不悦,扬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有十足的把握赢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急忙把头摇得像是波浪鼓,“不、不、不!但是一想到那局棋会变成生死交战,就会觉得心乱如麻!”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他瞪圆了眼睛,愤恨的看了我一眼,“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也未见你手下留情!”
“那个时候不是还不认识你?”眼见他翻脸如翻书,我已经越来越后悔跟他出来喝酒,急忙满脸陪笑,“后来熟悉了,发现你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坏!”
“不提过去啦!”他这才脸色稍霁,朝我摆摆手,“今天我来找你,是要阻止你退出棋赛的……”
“扑!”我一听到他的话,一口酒差点就喷到他脸上。
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我商量对策,哪想他胆子居然这么大,明知前面已经布好了刀弓剑弩,却偏要迎难而上!
这种可怕的胆量已经不是勇气二字可以形容,实在是和高屠不分伯仲,简直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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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0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急忙擦干嘴边的酒,刚刚要出言阻止他。
就见他朝我不停的摆手,非常不耐烦的打断了我的满腹经纶,“哎呀,我已经决定啦,对于一个棋手来说,如果不能痛痛快快的下棋,虽生犹死!”
“你若要快意人生,也不急这一时三刻!”我急忙力图阻止,“今年是有个盖金花碗棋赛,搞不好明年会有盖银花碗,盖玉花碗,盖铜花碗,你大可再去参加。所谓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
“不,这怎么能一样?”木狐狸盯盯的望着我,眼睛中却没有半分平日调笑的神情,“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则,既然已经参加了这场棋赛,既便前面等待我的是死亡,我也要继续下下去!而弃子让棋,故意诈败,更是令人不齿。如果是为了故意输给对方而下,又怎么能对得起棋盘上晶莹剔透的棋子!”
我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情绪激昂的慷慨陈词,居然有一种初次相识的感觉。
虽然他的话里有很多不妥之处,但是那样单纯而热烈的感情,让我无法反驳。

“严子素!”他突然把酒杯举到我的面前,用企求的目光注视着我,“答应我,不要退出棋赛,如果你退出了,我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寂寞孤单!”
“既便下次我们的对弈,押上的是彼此的生命?”我扬眉朝他笑道,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一言为定!”他听到这里,突然乖戾的大笑起来,扬手举杯,“当”的一声,就和我手中的酒杯相撞。
酒水如花,一朵又一朵,飞溅到杯外,晶莹剔透,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瑰丽的光!
我看着他精亮的眼睛,只觉豪气干云,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烈酒。
人生会有死,得处如鸿毛!
岂能如蓬蒿?苟处偷残生!

等我晃晃悠悠的走出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夜色阑珊,木狐狸一走出大门,就朝我挥手告别,接着身体就像是融化的白雪一样,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你答应他了?”他前脚刚走,就有一个飘飘乎乎的声音,顺风而来。
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小童,正披着如水的月光,无声无息的站在我的身后。
“很抱歉!”我望着他,满怀愧疚的垂下头,“虽然我不想去参赛,但是如果不去,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我明白!”阿竹一向少年老成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他嗜棋如命,或许死在围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不!”我朝他苦笑了一下,“也许棋赛结束之后,死的是我也说不定!”
他听到这里,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满脸惊诧,“你不后悔?”
“一点也不!”我看着他的脸,毅然的摇了摇头,“就像是流星破空一般,让生命在毁灭前绽放所有的光芒!这,也算是一种错吗?”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阿竹听到这里,盯盯的看着我的脸,似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后退,“你也是,木狐狸也是!都是疯子……”
他说完这些话,突然一扫往日的沉稳矜持,撒腿便跑,青色飞蛾一样的瘦弱身影,转眼就消失在长安灰蒙蒙的街道尽头。

只余下我一个人,寂寞的站在长安的空旷寂寞的夜色中。
一轮圆月,俯瞰人间。挥挥洒洒的流泄了一地的华光,照亮了这万丈红尘,也拉长了我的,孤身只影。
我呆呆的望着脚下自己的影子,它正映在晶莹的白雪中,仿佛也在用精亮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我。

我,疯了吗?
真的是个疯子吗?
但是又有哪个醉心于围棋的人,不是个疯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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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章 子玄对季兰

“唉呦!师傅,你可回来啦!”我刚刚走到自己的简陋茅屋,高屠就一脸急切的出门接我,“家里来了客人,等了你好久啦,俺对他说,俺师傅去棋社下棋啦,最近忙得很,还是不要等啦,但是他就是不走!咦?师傅你怎么一身酒气啊?是不是又把俺一个人扔下,去哪里偷着喝酒去啦……”
我见高屠得知自己被扣到了饭碗外面,越说越激动,情绪激昂,急忙气短心虚的朝他笑了一下,撒腿就往屋子里跑去。

哪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一推开大门,就看到蓝裳飘飘乎乎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似乎焦躁不安。一见到我回来,立刻扭着手指跑到我的面前,神色委屈。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又怎么啦?”我见她扁了扁嘴,一双大眼睛里泪光闪烁,立刻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人、人家的琴,被那个流氓弹了啊……”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伤心,“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你、你快去跟他说说,让他不要用脏手再碰我的琴了啊!”
流氓?哪里来的流氓?
难道是离刀那个粗枝大叶的刀客吗?不过如果是离刀的话,估计宁可弹棉花,都不会去弹琴。
盖按照他一贯的说法,七八根线放在眼前,看着就心烦意乱,哪有一根看着舒畅!

我一头雾水的跟着哭哭啼啼,不停的抹着眼泪的蓝裳,缓缓往屋子里走去。
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公子,正背对着我坐在窗前,引宫按商,十指如飞,一曲清幽怡人的古韵,如高山流水般,正从他的指下倾斜而出。
“你看!就是他!”蓝裳一见到这个人,哭得更加声势磅礴,“从一个时辰之前,一直弹到了现在!”
“呵呵!”我无奈的望着那个背影苦笑了一下,“蓝裳,说句老实话,人家可比你弹得好啊!”
蓝裳听到这里,突然停止了哭泣,朝我咆哮了一声,就纵身冲到古琴前,也伸手往琴上拂去,似乎在拼命的证明自己的所有权。
紧接着“铮”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却是那可怜的琴弦不堪重负,被硬生生的扯断了一根。
那个弹琴的人这才收了手,缓缓转过身,在淡淡的月光下,脸色平缓的看着我。

“白公子!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虽然早就预料到他会来继续游说我,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严公子,应该明白我所来为何!”季兰面色诚恳的望着我,“希望你能够改变心意,不要退出棋赛,既便你不想配合我去诛杀妖孽,为了前程着想,也请不要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我听到他的话,垂首不语。
既然他已经花了大力气,借来章武宝剑,又怎么可能让我这样的一芥草民,打乱了他精心筹划的布局?
月光漂浮在我们的中间,默默无言。
季兰也不再说话,或许对于他这样一个官家公子来说,从来就不惯于伏低做小,开口求人。

“你放心!”我沉默良久,抬起头,坚定的望着他,“我不会离开棋社,也不再打算退出棋赛!”
他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在听到这几句话之后,立刻闪出精亮的寒光,微笑道,“此话当真?”
“对!”我朝他点点头,“只是在这次的棋赛中,我也赌上了自己的生命,绝不会退缩,你大可放心回去!”
季兰大概看出我神色有异,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这个给你,是三日后的对局安排!”
我伸手接过那张质地精良的素纸,缓缓展开,却见上面有两个熟悉的名字,墨迹黝黑,在白色月光的辉映下,刺人双目。
我一见到这两个名字,心中立刻一颤,抬起头惊诧的望着他。
季兰高额方颐,眼神流光,正平静的看着我,深不可测。
“你和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巧?我最不想遇到的对手就是他。
“是的!你和我!今天我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送这张战贴!”季兰说了这一句,就一摆衣袖,快步走出房门。
“啊!这个不要脸的流氓,终于肯走了!”蓝裳一点不会看人脸色,完全不理会我的忧虑,自顾自的破口大骂。

我和季兰?我和季兰?
我拿着那张素纸,心乱如麻,上次的对弈季兰和我都没有真正出手,他有意不露锋芒,而我则是由子玄代下。
不知这场姗姗来迟的对弈,又会是谁胜谁负 ?
“子素,这局棋,由我来下!”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子玄的声音脱口而出。
“你?”我惊疑的问他,“那人如磅礴大海,深不可测,你有信心能够赢他?”
“啊?你居然这样看他?”子玄听了似乎甚为惊诧,“他明明和我都是一类的人,好胜心切,却又拼命的掩饰,完全输不起,又有什么难对付的?”
我听到这里扁了扁嘴,我们明明共存一个身体,对同一个人的看法,却如此大相径庭,真是奇怪之至!

于是三日之后,在松石棋社的棋室里,我和季兰的对弈,即将拉开帷幕。
因为此时棋赛已经接近尾声,只余下八名棋手有资格争夺三甲,这场对弈,倒引来了不少闲人观战。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行色各异,但是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棋盘的四周,不敢逾越。
我坐在软垫上,一边等待着开局的时间,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人。
这里面会不会有木狐狸呢?他会附在哪个人的身上?如果他不想让我识破,应该就会隐藏得天衣无缝,不然的话,季兰也不会拿他束手无策,不得不费劲周章,绞尽脑汁的要除掉他。
“子素!严子素……”对面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愠怒的声音,我急忙回过神来,才发现季兰正满脸怒气的望着我,“开局了,我们猜棋来决定执黑执白,你怎么如此心不在焉?”
当然心不在焉,因为这局棋,我只是个看客而已!

我眼睛一闭,只见眼前一个人影飘飘乎乎,似乎有什么人,从内心深处走了出来。
但是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子玄坚毅的声音就已经从我的口中流淌出来,“我执黑,后行!”
季兰拿到白子,正在缓缓把棋盒摆到自己的手边,听到子玄的声音,不由一愣,睁大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对手,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接着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稳住心神,“啪”的一声,座子在小角。
子玄也跟着落下一枚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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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棕色的棋盘,良木所制,在淡淡的阳光下,散发出儒雅精致的光芒。
四枚棋子,黑白相间,像是白鸟黑鹄,姿势潇洒,羽翼翩然的在九星和天元间遨游,穿梭于十九路赫赫生辉的墨线,点燃了战争的烽火。
“啪”的一声,季兰又落下一枚白子在棋盘的边上,真正拉开了杀戮的序幕。
仿佛一道旖旎的烟火,瞬间升到了天空中,“砰”的一声炸开,三千世界顿失平静,像是失去了控制的纸鸢,一头坠入了战火纷飞的乱世。
白鸟的羽翼,在棋盘上长长的舒展,最后渐渐拉出一把唐刀的影子。
刀光如水,锐利无情,夺子划地,势如破竹。
完全不似第一次与我对弈时的温吞下法,像是一个咄咄逼人的高手,一开始就不留给对方余地,每一招每一式都有他的意义。
这才是季兰!

子玄随之应了一枚黑子,这枚棋子一落下,周遭立刻有鼓乐声起。
编钟清亮,古琴优雅,箜篌缠绵,战鼓激昂,仿佛正有一个穿着如墨玄衣的舞者,随着音乐的鼓点,伸出纤长的双腿,踏出谨慎的一步。
长袖舒展,优美动人,一甩袖,一纵越,虽然舞出夜空的迤逦,但是终究没有半分杀气,只有心旷神怡,勾魂夺魄。
仿佛一个妖冶的舞者,正站在棋盘中央,在九星辉映,天元闪烁之下,身披霞光,朝我冶艳的回眸一笑。

天啊!子玄在干吗?
我见到他下的几枚棋子,立刻目瞪口呆。
他要在这杀气腾腾的战场上展现自己的风情吗?这让我想起了《尚书》里的一句话,你们都认为我柔软润泽,其实我内心里有钢铁般的心肠。
而子玄仿佛在反其道而行之,在通过棋子证明,他一向冷酷的外表之下,也有一颗风花雪月的心。
但是他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时刻来证明呢?在家里跟着蓝裳唱两句凄婉哀怨的曲调不就好了?

要知道,如果这一局输掉,我就会被降下一级,不得不加赛一场,再赢一个人,才有资格进入三甲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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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刀与舞

但是容不得我继续想下去,眨眼之间,季兰手势流利,快如闪电,又在纹秤上落下了一枚白子。
长安大道梭九天,百千家似围棋局!

眼前开始出现一轮明月,赫赫生辉,深蓝色的天空中,九星陈列。
星辉满天,璀璨耀目,银白色的光芒挥挥洒洒的投射在无垠的大地上。
十九路纵横交错的墨线,仿佛变成了长安城里那条条通天的壮观大道,在静谧的夜色中,散发着肃杀冰冷的气氛。
正有一个白衣刀客,站在无人的街心,衣裾飘飘,临风当歌,手持长刀,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但是周遭却只有淡蓝色的夜雾扩散蔓延,偶尔从风中送来一阵悠扬悦耳的音乐,却始终不见对方露出身形与其短兵相接。

子玄的黑棋,广袖舒展,步履飘摇,始终不和白子做正面的交锋,不停的东突西围,谋子划地。
而当白子欲与其纠缠,他就几个腾挪,又窜到别处去布局,如鬼魅般难于捉摸,但是却又深不可测。
黑色的玄衣,带着上好的丝缎的光泽,在鼓乐大做声中缓缓舒展铺陈,宛如澄净如水的夜色,无影无形,又无处不在。

时间流逝,暖炉生烟,似乎只是一转眼,双方已经互相过了五十几招,旁边录棋谱的小童,连忙起身,换上了第二根计时的熏香。
黑子的范围越来越大,散乱而没有目标,而与此相反,白棋则攻势凌厉,但是无奈被黑棋占据了太多的要势,始终无法聚成行龙之势。
黑白双方僵持不下,棋盘上形成一片混乱的棋形,让人一眼望去,眼花缭乱,无法预料结果。
我望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黑白双子,只觉得暗自心焦。
如果再不扭转局势,把如浮云般飘飘荡荡的黑棋聚集在一起,就会败势如山,难以挽回。

子玄与我心意相通,他手下一动,行棋如飞,一枚黑子,一改方才兜兜转转的飘逸不定,一头就扎入了白军之中。
“断!”
这一子落下,原本寂静幽森,前途莫测的局势,立刻渗出万马争鸣,战鼓急促的激烈味道。
静夜中的白衣刀客,再也不是负手站立在街心了。
朗朗月光下,长刀如水,拔鞘而出。
“当”的一声清响,一个黑色的缥缈的影子,从不可想象的来处现出身形,长袖一展,一把锐利的短剑斜斜刺出。
刀剑相交,迸出精亮的火花,照亮了长安城里灰黑色的高大墙壁。

原本柔媚缥缈的舞者,一扫刚才温情脉脉的慵懒,现出气盖山河的磅礴之势。辗转腾挪,腰肢轻摆间,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我一见到子玄的这一步棋,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
这个家伙终于玩够了,开始认真起来,希望还能挽回局势。
接着鼓点声越来越急促,音乐越来越刺耳,黑衣的舞者,或低伏,或纵越,或展袖,或扬剑,和那个白衣的刀客瞬间就过了十几招,棋盘上一团白影,一片黑雾,互不相让,杀成一团。

轻躯徐起何洋洋,高举双手白鹄翔。
宛如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容仪光。
如推若引留且行,随世而变诚无方。
舞以尽神安可忘,盛世方昌乐未央!
舞步越来越繁琐,长袖越来越令人眼花缭乱,渐渐由风烟化成黑雾,由雾气变成绞结的蛛网,缠缠绵绵,要将白子网罗其中。
好棋!
我一见到子玄的棋形,精神为之一振,周边原本散乱不堪的黑子,在他的妙手之下,已经连成一片,初成围攻之势。
宛如洋洋洒洒,挥洒在如碧江水中的晶莹渔网,长久等待,布局筹划,就是为了这一瞬收网的时机!

哪想就在我志在必得,认为稳赢无疑的时候。
季兰的长刀却突然刀光暴涨,寒气逼人,一枚白子落下,原本就锋芒毕露的白子,立刻舞出虎啸龙吟之势。
他又接连落下几枚白子,刀锋更加凌厉,刀光更加闪烁,几乎要夺去天上明月的光泽,照亮了昏暗幽森的街道。
而无论那子玄黑色的大网如何收手,始终无法把他的如虹剑气笼罩其中。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整张棋面上摆满了黑白双子,双方都在锁眉凝思,望着纵横交织,杀成一团的棋子,不知该落子何处!
“添目算路吧!”不知过了多久,季兰才长叹了一声,把手上的白子放到了棋盒里,“已经再也没有落子的必要!”
子玄似乎也做此想,也随之放下黑子,把旁边提走的白子一路路的添在棋盘的空缺中。

等添完了手上所有的棋子,季兰突然惊愕抬头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
而子玄则是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和棋!”旁边一直在记棋谱的小童,缓缓画上了最后的一笔,喊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

和棋?布局这么复杂,棋形如此多变,怎么会下出一场和棋?
一听到这个结果,周围那些观战的棋手都按捺不住,一拥而上,探着头去观望棋盘上的厮杀。
黑白双子,势均力敌,胜负等同,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确实是一局和棋。
刀与舞!居然不相伯仲!

“其实是我输了!”结束这一场激烈的厮杀,已经是夕阳西下,子玄回到身体之中,正趁着我溜号的间隙,长长的叹气。
“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是一局和棋!”我急忙安慰他。
“换成是我,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恶劣形势面前,依旧心静如水,纵观全局,甚至能够抓住一线生机,扭转乾坤!”
“季兰!”我听到这里,突然忧心忡忡,“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

“喂!严子素,你又在自言自语啊!”我正和子玄聊得兴起,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拍到我的肩上。
我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双眼迷蒙,似乎喝醉了酒一样的胖子,正笑嘻嘻的站在我的身后。

正是在那个第一次和我对弈就惨烈败北,并且后来又告诉我棋赛消息的肥胖公子。
现在他正站在金色的夕光下,眯着小眼,咧着嘴朝我笑。
那肥腻的脸庞,在今日看来,已经不光是神智恍惚,竟然还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我一见到这个胖子,看着他那永远像是服食了过量寒食散一般迷离的眼神,脑中竟突然闪现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在这章里,唠叨的粉丝又窜出来说一句!围棋中,关于布局的概念。是宋朝的刘仲甫率先提出,至于之前的人下棋,都像掐架一样,黑白双方一上来就杀成一团,谁先吃掉了一大片棋子,也就稳赢无疑了!所以才有顾师言三十三手镇龙头取胜的光辉事迹,但是放到现在,三十三手才刚刚进入中盘。因此子玄的布局,才令子素吓了一跳,都是因为他见识太短啦^^,不像粉丝,有历史书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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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章 季兰的恨意

“你、你到底是谁?”我颤抖的指着他那肥胖过度,冒着精亮油光的脸,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我?我姓唐,名璞,字放朗,你叫我放朗即可!”
我的嘴巴动了动,却始终也无法念出他的字。怎么听着像是“放浪”?看来普天之下,只因一时兴起,便贻害儿女终生的爹妈比比皆是。
“咦?你怎么啦?为什么好像很痛苦的模样?”胖子眨着小眼睛,明知故问的看着满脸尴尬的我。
“木狐狸!”我再也忍无可忍,揉着发痛的额角,“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眼看棋赛就要接近尾声,你居然也不未雨绸缪,为自己想条退路!”
他见被我拆穿,立刻嬉皮笑脸的抓了抓脸,“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事怎么未雨绸缪?只听过大考之前要温挑灯夜战,至于死亡这码事,好像谁也演习不得!”
“算了!算了!”我永远都无法和他沟通,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过你掩饰的也确实很好,如果不是今天你恰巧出现,我估计想破头也猜不到这个驽钝的胖子身上!”
“嘿嘿!”他得意的朝我笑了一下,“今天我来找你,是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情?”
“不要想要去求那个叫季兰的人放我一码,他其实恨我入骨,有些事情,他没有全告诉你!”
我听到这里,不由瞪圆了双眼,同时一个丢失的环节开始在脑海中浮现,串起了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情。
像是紫金九连环,环环相扣,丝丝合缝!

“难、难道!”我想起那次联棋对弈之后,在坊间流传的流言,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吗?而不是我所想象的什么圈套?
“不错!”木狐狸甚为得意,趾高气昂的点了点头,“那个雪夜过后,我选择的附身对象就是他!”
天啊!果然如此!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如五雷轰顶,眼前闪现出无数的金花。
怪不得季兰会这样痛恨他,怪不得他会借来绝世名剑,怪不得他会费劲心思,把我也弄进棋社。
以前还以为是他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作怪,原来真相竟然如此!
这下估计就算我磨短了舌头,季兰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还有……”木狐狸说到这里,似乎还嫌给我的打击不够,居然用肥胖的手指,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素纸来,“我刚刚收到了这个!三天之后,就是我跟季兰的争胜!”
我恍恍惚惚的展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对弈二人的名字,对弈的时间正是三日后的早晨。
“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赢他!但是之后,就是你我的生死交战了,那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朝我笑了一下,就转身离去,脚步飞快,肥胖的身影,渐渐被夕阳的霞光吞没。
只余下我一个人,站在九曲回廊之下,望着如血夕光,惆怅满腹。

生和死!
再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就像棋盘上那一枚枚晶莹剔透的棋子,既然已经短兵相接,拔刀相向,就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只是不知等在我前面的,会是一条死路,还是一线生途?

三日之后,我并没有去观摩木狐狸和季兰的那场对局,而是在和红萝临窗对弈。
她又穿着男人的衣服,从家里偷溜了出来,自从棋赛一开局就惨遭淘汰以后,她就再也提不起精神下棋,拖着桃腮,坐在我的对面唉声叹气。
“活了这么久,才发现人生原来是个骗局!”她没精打采的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但是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偏着头好奇的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怎么了?是谁骗你?那人伎俩很好吗,现在才被拆穿!”
“所有人都在骗我!”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也是,方先生也是,还有那些家人,所有人都说我棋艺高超,天下无双。但是参加棋赛的第一轮就被一个满身猪油的胖子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不是骗局是什么?”
我听她这样一说,手指一抖,差点把一枚棋子扔到地上。

“你怎么了?”红萝见我脸色发白,好奇的偏看着我,“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输得那么快?”
“是、是、是!”我急忙连连点头,“人不可貌像,那个胖子搞不好天赋秉异,棋艺很高呢!”
可怜的红萝,难道和木狐狸八字不合吗?刚刚摆脱了他的控制,转身就又败在他的指下,这次连信心都输得精光,怕是短时间内是无法重振旗鼓,再战沙场了。
“对了!”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精神百倍,“下次对弈是不是就要决出榜首了,你的对手是谁?”
这话一语中的,说中我的心事,原本晴空万里的大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只好颓然的摇头,“不知道!要今晚才能知道是谁胜出!”
“严子素,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语,他们都说棋社里有妖怪……”红萝听到这里,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这次所谓的内部棋赛,其实就是为了那个妖怪准备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但是她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认为我是不屑于这样的流言,急忙悄声说,“是真的,听说就是上次附在我身上的木狐狸,那个可恶的怪物!”
“怎、怎么?木狐狸,真的很可怕吗?”
“当然可怕!”红萝眼睛里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当他在我身边时,我每天都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宛如行尸走肉,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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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吗?原来如此!
我垂首不语,所以季兰才费尽心思要杀掉他?

“你怎么了?”她见我郁郁寡欢,急忙出言安慰,“这只是扑风捉影的流言而已,不要当真,我相信你一定能获胜的!”
我苦涩的望着她美丽的眼睛,艰难的笑了一下。
红萝,红萝,你可知道?
无论我是输还是赢,这场棋赛,都会令我痛不欲生!

当晚新月如弦,像是一弯金勾,斜斜挂在天际。
映衬得深蓝色的天幕,半明半灭,飘飘渺渺,宛如罗纱悬空,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引人遐思。
静谧的夜色中,蓝裳依旧在临窗抚琴,一点一滴,断断续续的琴音,混合了清冷的夜风,如流水般潺潺挥洒,更加重了我的睡意。
因为最近接连和人对弈,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心力,所以在哀怨古曲的伴随下,我几乎是一合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哪知这一觉正睡得深沉,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巨大的敲门声。
瞬间打散了我这来之不易的难得睡眠,那敲门的人似乎非常焦急,声音像是雨点一样的急促,记记都敲在我的心上。
“高屠!高屠……”虽然明知不能叫醒这个宝贝徒弟,但是我贼心不死,依旧不依不饶的喊。
“哎呀,你快去开门吧!”蓝裳被我喊得不耐烦,“你那个徒弟天塌了都不会醒,难道你要一直让那个人敲到天亮吗?”
这话令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只好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出来,哆哆嗦嗦的走到白雪消融的院落里。

月光挥洒,夜色深沉,把地上的白雪映成浅淡的蓝色,竹影婆娑,在风中发出“沙沙”的清响,悦耳动听。
我望着被月光映成黑色的两扇木门,不由满头雾水。
难道是来找我对弈的人吗?但是我最近明明已经不和棋社外的人下棋了啊?
“砰”、“砰”、“砰”!
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外面的那个人又拍了两下房门。
“去看看!”子玄见我胆小,也放弃了睡眠,从心灵深处醒了过来。
“会是谁?”
“估计是个熟人!”
我们交换了一下意见,这才令我下定决心,壮着胆子走过去。

哪知我刚刚伸手抽掉了门闩,还没等拉开门扉,外面的人就伸手一把推开了大门。
淡淡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那佼好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悲哀的颜色。
我一见到这个人,立刻目瞪口呆,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拜访。
“严、严子素……”他似乎喝多了酒,伸手指着我的鼻子,双眼朦胧,“下次的对弈,你一定要赢!”
我看他的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缓缓道,“季兰,你?输了是吗?”
“哈哈哈!”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我输了,不错!我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他会附在那么一个人身上,他毁了我的前程,我也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前程?”
“不错!”他盯盯的望着我,“我一直没有与你说,其实那个妖怪曾经附身到我的身上,本来在那个时候,我正要被任命为员外郎,但是因为他痴迷于下棋,我每天神智不清,错过了官员的考核,结果与晋升失之交臂。”
“所以,你才拼命想要取木狐狸的性命是吗?”我神色黯然,小心的问他,“官职,真的那么重要吗?”
“严子素!我问你!”季兰望着我露出嘲讽的笑,“如果有人切断了你的中指,让你一辈子不能下棋,你会不会恨他?”
我听到这里,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都是一样的!”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们都是人,都有自己追求,自己热爱的东西,可以为之生,为之死!只不过,你喜欢的是围棋,而我沉迷的是仕途!又有什么不同!”

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背影有些寂寥的失意,渐渐的消失在一片苍茫的白雪中。
只余下一张洁白的素纸,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静如好女,默默的躺在我的脚下。
我披着衣裳,弯腰捡起了那张信笺,弹掉了沾在上面的细雪,在月光下缓缓展开。

如水的光华,透过竹影,影影绰绰的投映在白色的纸上。
依稀可见上面墨迹如血,铁勾银划,被人写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严子素!
唐璞!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在这张纸上,看到了地狱中的恶鬼,透过字里行间,在狰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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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最后的对弈

“子玄,明天,我可能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说傻话,我们会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不是这样的!”我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风中已经隐约有了春天的味道,落雪消融,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如果我这次输了棋,灵魂可能就会被困在棋盘上,再也得不到救赎!”
“呵呵呵!”子玄听了轻轻的笑,“对于你这样的棋痴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听他这样说,恐惧立刻稍减,也跟着呵呵傻笑,“如此一想,这种死法还是为我量身定做!”

“严子素!你明天好像还要下棋吧?这么晚了,怎么还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旁边传来一个飘飘乎乎的声音,却是这茫茫尘世中的另一个痴人。
不!是痴鬼,琴痴蓝裳。
她永远带着一股菜色的蜡黄的脸,正在明月下,朝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蓝裳!”我望着她,期期艾艾的说,“如果我死了,在你闲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抽空想一想我?”
“会的,会的!”蓝裳朝我摆摆手,明显就是在敷衍我,“我会天天弹奏丧歌给你听!”
说罢她素手一拂,一曲令人断肠的歌曲如汩汩的清泉,从她的指下倾泄而出。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却是《梁甫吟》,真的是一首丧歌!
那曲调如泣如诉,催人心肝,眼前仿佛出现了几个累累孤坟,悲涩的秋风吹拂着坟上的长草,摇曳出凄凉的景色。
我听着这催人泪下的悲歌,只觉得心情更加郁结。蓝裳一向不会看人脸色,最爱雪上加霜,这次也没有令我失望,并且把她一贯的拿手好戏发挥到了极至。

我只好蜷缩在床角,遥望着窗外的一轮朗月,愁绪万千。
眼前闪过一张张的脸,有红萝的,高屠的,离刀的,蓝裳的,我是多么的舍不得他们。
我们都是一样的渺小,虽然有着或多或少的缺陷,但是都辗转在这苍茫的人世间,努力的追求着自己微薄的快乐,永不言弃。

不过月光就是月光,朦朦胧胧,轻风摇纱,能够自然而然的美化一些事物。
而当乾坤朗日徐徐升起,世间万物都会随之褪去那脉脉的温情,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来。
就像现在,我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站在阳光下拉着高屠的手,“徒儿啊,师傅如果一去不回,你会不会在杀猪之余缅怀我一下啊?”
“哎呀,师傅你怎么这么唠叨?”高屠不耐烦的把我往门外一推,“不过就是下个棋而已,又不是去上断头台?”
“可、可是我真的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啦……”
“那俺会记得去你的墓上烧纸!给你烧最爱的棋具,助你把赌局扩展到阴间。”高屠说完,一把关上了大门,差点夹住我那正贼心不死往里钻的脑袋。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踏着在阳光下渐渐消融,粘粘腻腻的落雪,往棋社走去。
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不相信我的话呢?
要知道,所有的棋子都并无不同,一旦踏上战火纷飞的棋盘,就只有两个选择!
生或者死!概无例外!

等我走到松石棋社的时候,却见门庭冷落,人丁稀少,只有那两个门神一样的魁梧壮汉,凶神恶煞般的站在大门两边。
连一向平日闲来无事,观望对弈的棋手都无影无踪。
诺大的棋社,在灿烂的阳光下,只余青松映雪,山石孤立,竟现出一片沉沉的死气。
我走过寂静的花园,穿过昏暗的回廊,来到了一个有着木制拉门的房间,这时才从旁边走出一个恭谨的小童,把那扇薄薄的房门拉开。
这是今天我在棋社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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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生了什么事?”这死寂般的沉静,让我心神不宁,急忙一把拉住他问道,“别人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那个小童惶恐的看了我一眼,哆哆嗦嗦的说,“先生说了,今、今日,棋社内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我、我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到这里,默默的松开了他的手,而他则是飞快的摆好棋具,就像一阵风一样,撒腿就跑,转眼消失在阴暗的回廊尽头。

“看来这不是正式的对弈!”子玄也按捺不住,从内心深处跳出来,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我心慌意乱,急忙和他研究对策,“本以为会有很多人观棋,既便木狐狸真的输了,也会借机趁乱逃走,现在看来,他们早就有了防备!棋社里简直跟牢房无异!”
“呵呵,而且这个牢房,是你自愿走进来的,并没有人强迫你!”子玄依旧不放过任何机会,借机揶揄我,“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一句话立刻说得我无言以对。
确实,在大门前我可以反悔,在庭院中时可以回头,甚至在走入这个房间,坐等对手的到来时,我依旧有机会舍弃面前这一方棕色的棋盘,走到外面广阔的天地中去。
但是我却依旧端端正正坐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选择。
其实一直束缚我们的,何尝不就是我们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从门外寂静的走廊里,开始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一声又一声声,毫不犹豫,坚定而缓慢。
像是洪荒的脚步,黑夜的更鼓,死亡的绝唱,一步步踏在我的心中。

“来了!”子玄在心底突然大喝了一声,与此同时,房门被人用力的拉开,外面如注的阳光倾泄流入,照亮了棋盘上精亮的墨线,温润透彻的棋子,和我满是诧异的脸庞。
“你果然来了!”他站在门外朝我笑笑,就弯腰走进房间,端坐在我的对面,“还以为一贯胆小的你,会临阵脱逃!”
“彼此彼此!”我笑着的望向他肥腻的脸,“我也以为你会畏惧死亡,不会赴这局生死之弈!”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他说罢从棋盒中抓起一把温润如玉的白子,伸手到我的眼前,扬眉道,“猜棋吧!这次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注视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鬼影憧憧,筋骨错结,像是依稀看到了命运的影子。
它翻手成云,覆手成雨,谈笑之间,便可令好友反目,亲人成仇。
或许从我和木狐狸第一次对弈之时,就注定了终有一天,我们会以性命相搏。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在这个诺大的长安城中,在这个辉煌的天下之都,也不可能有两个叱咤黑白的孤傲将军,同时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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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骷髅棋

“我执白,先行!”他说着,手掌一翻,就从棋盒里拈出一枚白子,手势曼妙,快如疾风,瞬间就落下了一枚白子。
那枚温润的棋子,宛如一滴不小心掉落的泪珠,晶莹剔透,又璀璨耀目,静静的凝固在棋盘的一角,滑过沧海桑田。
我凝视着那一枚肃穆的白子,像是迷途的旅人,站在无尽的旷野中,仰望着星月争辉的天幕,寻找着天狼星的踪迹。

紧跟着从棋盒里拈出一枚黑子,座子在棋盘的星位。
木狐狸毫不示弱,眯着双眼,随即又拍下一枚白子,凄婉哀怨的歌声,开始在斗室中回荡撞击。
那声音飘飘渺渺,如泣如诉,似乎是谁家的未亡人在哀悼死者,又像是死去的亡魂,在吟唱着生的美好。
随着白棋的逐渐增多,那歌声也跟着越来越嘹亮,原本阳光明媚的房间中,眨眼间就变得寒气森森,冷风萧瑟,甚至偶尔会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两声哀怨的嚎叫。

这让我想起了上次在尚书府的那局对弈,不由心惊胆折,手指发颤。
强自屏住心神,镇定的布下一枚枚黑子。
棋盘上渐渐现出一队黑色的骑兵,他们身上的铠甲比夜色更加深沉,像是初生的孩子纯黑的眼仁,可以将人的魂魄都生生的吸入其中。
黑夜的影子,恍若传说中的恶魔,横刀立马,擎苍执弓,站在洌洌的寒中,风吹起他们宽大的披风,发出刺耳的嘶鸣,为这亘古的战场,平添了一丝肃杀之气。
风舞残阳,黄沙漫天,不知什么时候,苍天中传出一声乖戾的鹰啼,立刻就将这死寂般的沉静撕得粉碎。
宛如剪影般肃穆的骑兵,如泰山倾倒一般,挟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全都动了起来,他们策马扬鞭,他们引弓拔刀,他们嗜血如命,在猎猎风尘中,杀入了战场的中央。
摧枯拉朽,势如破竹,马蹄飞溅,像是天空中划下的黑色闪电,以不可阻挡的霸气,风驰电掣的席卷着神州大地!
哀号声,厮杀声,求救声立刻响成一片,瞬间在沙场中炸开,开成了一朵大理的茶花,花瓣翻卷,层层叠叠,越洇越大,洇到了这方寸之外,洇到了一天一地的苍茫中。
本就棋形散乱的白棋,像是暗夜中飘飘浮浮的白雾,转眼就被这强劲的黑色风暴冲散,化成一缕又一缕的烟气。
虽死不灭,仍然在苟活中努力的寻求着一线生机。

黑棋占得先机,房间中的阴郁气息立刻稍减,一直漂浮在眼际的黑雾,也渐渐由浓转淡,化成白色的青烟。
对面的木狐狸仔细端详了一下棋盘,锁眉凝思,接着手掌一动,一枚白子就像是青鸟一样翩跹,几个翻转就从棋盒里跳出来,一下就跳到了他白净的手心中。
他看也不看,稳稳的抓住那枚棋子,手指一翻,已经利落的把棋子捏在中指和食指中间。
“啪!”的一声过后,白鸟已经收拢羽翼,轻巧的落在了棕色的纹秤上。
他这一枚棋子落下,原本如春水般流散的白棋,立刻在落花流水的败势中求得一线生机,居然在不可能之处做活了!
与此同时,一股腐败的味道开始在棋盘上蔓延开来。
似乎有尸骨如山,残肢断臂,正承受着冷风的侵蚀,日光的灼烤,最后不得不舍弃生命的鲜活,无可奈何的化成一片片黏腻的肉片,一段段狰狞的白骨。
在战争的风烟里,散发着酸腐的死亡气息。
令闻者色变,几欲作呕!

那酸臭的味道越来越盛,完全掩盖住周围的清风送爽。
我被那浓烈的恶臭熏得头晕目眩,心神飘摇,勉强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恶心,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了一片白子的阵势中。
但是木狐狸几乎是没有思考,目光一瞥棋盘,就立刻以行云流水之势,姿势潇洒的封住了我的那枚黑子。
这一子落下,周围的形势又开始发生了缓慢的变化。
在房间的暗影中,竟然传来了“咔嚓”、“咔嚓”的脆响,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呼之欲出,带着阴冷的死亡的气息。
这可怕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急忙抬头往那个角落里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几乎心惊胆裂,魂飞天外。
只见一个白色的骨架,浑身上下一点皮肉也没有,正匍匐在地上,五指狰狞,头发稀疏,睁着黑洞洞的眼睛,透过一缕缕的雾气,盯盯的望着我手上的黑子。

“哇!那是什么!”我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双腿发软,浑身一颤,几乎就要坐在地上。
“不要怕!”木狐狸拈着一枚白子,朝我笑了一下,“这是我的棋子幻化的精魂,看看你的身后,我们势均力敌!”
我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不由一冷,急忙回头望去。
只见狭窄的棋室中,一个身着黑色披风,脸带黑甲面罩,拿着透着乌光的漆黑长刀的骑士,正全副武装的站在我的身后。
像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一样,幽深而沉静,又像是蕴含着滔天巨浪的海面,在波澜不惊中,散发着摄人魂魄的气势。
我抬头望着这个黑衣的骑士,像是看到了一丝欣慰,他是那样的高大而威猛,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把锐利的长刀,周身笼罩着黄沙铁血的味道,坚定不移的与我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我强自镇定,急忙回身面对棋盘,压抑着内心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恐惧,拈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轻敲在棋盘上!
“尖!”
这一子落下,身后的那个黑衣骑士,突然打破了方才的沉静,盔甲叮当,刀剑作响,稳稳的朝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我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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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木狐狸朝我笑了一下,手臂一长,就把一直拈在手中的白子,落到了黑子罗布的腹地。
“打!”
原本即将形成行龙之势的黑子,被白子这么一干扰,顿时乱了方寸。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如鬼魅般匍匐在黑暗的角落中的白色骷髅,身子一弓,像是幽灵般窜到屋子的中央,伸出如刀似剑的凌厉的五指,仰着仅有几缕乱发的光秃秃的脑壳,瞪着黑洞洞的,没有眼仁的双眼,和黑衣的骑士成了对峙之势。
一高一矮,一正一邪,一生一死!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事已至此,又怎能退缩?
我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手指在棋盒中不断轻抚。
立刻有清亮悦耳的声音,从我的指下倾斜而出,叮叮当当,此起彼伏,像是远古的编钟,又像是孤寂的瑶琴。
是洪荒大鼓,是斯人独步,是回声四起,是震天震地!
从一个又一个棋手的中指,一局接一局的生死厮杀,穿越了几千年浮光掠影的时光,涤净了如歌的岁月风尘,传到了今日的,坐在这一方纹秤前的我的身边。
那名黑衣的骑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棋子的共鸣。
一柄长刀,尚未出鞘,就已经发出了“嗡嗡”的清响。

我看了他一眼,虽然他面无表情,视死如归,但却像是一直和我相濡以沫的朋友。
我们相携相伴,从那空寂无人的山谷,走到了这气势恢宏的天下之都!
从闲云野鹤的云淡风清,走到了这残忍血腥的斗争漩涡!
来吧,来吧!
我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惧突然一扫而空,对着复杂纷乱的棋面微笑起来。
如果命运注定让我们一直走下去,踏上这条永远无法回首的不归之路,就让我们一起笑看人生,在地狱的恶鬼面前,放声高歌!

“刺!”
黑子视死如归,几乎要脱离我的控制,迫不及待的冲到了棋盘上,一头就与刚刚那枚白子纠缠到了一起。
“刷!”的一声清响从耳边传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名骑士披风一展,宛如黑色的鸿鹄的羽翼,瞬间铺洒在我的眼前。
接着一个闪亮的乌光划破了沉静的黑暗,一柄长刀应声出鞘,刀锋如雪,杀气逼人。
直指那具匍匐在地上的,鬼气森森的白色骷髅!

剑气凝固,阴冷摄人,如冬日霜雪,寒澈入骨!
只要再落下几枚棋子!
我激动的望着棋面上的黑白双子,不由心潮澎湃,就能吃掉一片白子,稳定局势。

但是非常奇怪,那个一直表情阴森,死气沉沉的白骨,居然面对刀锋毫不危惧。
在影影绰绰的浓雾中,咧开了没有牙的黑洞洞的嘴,露出了一个恐怖的微笑。
仿佛是地狱的入口,在不知不觉中,朝人世间开启了狰狞的一角。
立刻有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
和室内的浓烈雾气融合,化成一个漆黑的漩涡,带着不能违抗的强势,和追魂夺魄的阴冷,要将所有鲜活灵动的生命,要将这五彩缤纷的世界,都吞噬腐化,拖到死亡的深渊。

我捏着黑色的琉璃棋子,它是那样的冰冷而坚硬,光洁漆黑的表面,宛如上好的铜镜,映照出一个扭曲的白色头骨,在地狱般的黑暗中,兀自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知道吗?”木狐狸似乎很满意我的恐惧,朝我轻笑了一下,轻巧的落下了一枚白子,“我的这手棋,叫骷髅棋!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没有死子,骷髅从何而生?”
他的话音刚落,那个白色的骷髅突然身形暴长,一改方才的阴森沉静,杀气四逸,峥嵘摄人,如出笼的猛虎一般,挟着血雨腥风,一个纵越就跳到了对手的面前。
接着双手一伸,十指如刀,快如闪电,瞬间就把尖利的五指插到了那个黑衣骑士的胸前。

金箔互击,尖锐刺耳,一阵甲猬撕裂的声音刚刚响过,就有漫天的飞血如花,一朵朵,一片片,四散飘零,飞溅而出,溅到那白森森的骨骼上,溅到整洁高雅的棋盘上,溅到了心悸神摇的我的脸上。
像是曼陀罗,传说中死亡的花朵,迤逦多姿,又恐怖摄人,舞着婀娜的身躯,肆虐而毫无忌惮的浓妆盛放,带着腥甜的血气,开到了这斗室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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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致命的乌光

那血液温热而刺目,完全不似棋子的精魂,倒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的面前承受这残忍的杀戮。
棋盘上的黑白双子,玲珑通透中,沾染了血滴,在棕色的天地间,蜿蜒出一根根触目惊心红线。
化成一条条扭曲的红蛇,舞动跳跃,刺人双目。

那骷髅见一击得手,又狰狞的笑了一下,“刷”的一声抽回了双手,五指嶙峋,白骨森森,燃尽了黏腻猩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滑落到地面上,更使这梦魇般的白色魔鬼,平添了一丝骇人的恐怖。
而那个黑衣的骑士,虽然胸口多了几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是伤不至死,依旧倔强的昂首挺胸,任胸前鲜血横流,染红了黑色的甲猬,却始终平举长刀,不肯后退一步。
双方的气势依旧不相上下,凌厉逼人。
只比方才多了一抹猩红,在地上滴出酣畅淋漓的血线,红中透紫,紫里蕴黑,把这狭小的斗室内充斥的逼人杀意,渲染到了极端的鼎沸。

那厢是刀剑相向,这边是生死互搏。
刚刚木狐狸落下了的那一枚白子,吃掉了我三枚黑子,所以才令那具骷髅有机可趁。
不能再手软了!
我望着棋盘上点点滴滴的鲜血,像是在棕色的天幕下,绽开出一朵朵红得骇人的红梅,一朵又一朵的鲜花,那样的刺目,如跳跃的火苗,晃痛了我的眼睛,点燃我的愤怒。
怒火燃烧,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
唯有杀戮,方可平息这灼人的火焰。
我几乎不假思索,手指一抚,使出全身的力气,“啪”的一声,敲落了一枚黑色的棋子,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那个黑衣的骑士。
一伸臂,一展刀,刀光如水,流光异彩,在气定神闲间,便令这繁华的大千世界褪尽光华,零落成飘摇的碎片,尽失喧嚣,化为荒芜。

那个黑衣的骑士,瞬间由死复生,甲猬叮当,手腕一翻,长刀如俯冲直下的苍鹰,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乌亮的圆弧。
“刷”的一下,破空直刺,往那个白色骷髅的颈上削去。
那具骷髅不闪不避,伸出沾染了猩红鲜血的五指,如尖利的金勾,死死的抓住了黑色的利刃。
刀勾互击,发出“锵”的一声脆响,迸出精亮的火花,照亮了这狭小的斗室,点燃了这场只有在梦魇中才能得见的厮杀。

我不甘示弱,眼见刚才一击就要得手,木狐狸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解了这一招直刺。
急忙手指如飞,又落下了一枚黑子。
接着眼前一花,似乎没有看到手影闪过,一枚精亮的白子,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如鬼似魅,飘飘乎乎的出现在棋盘上。
黑子迫不及待,也顷刻奋身而出,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斗室中顿时回归一片寂静,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啪!”、“啪!”的清脆落子声,像是地狱的鼓点,急促而细密,催促着一个又一个灵魂,去冰冷的黄泉之下,共赴那死亡的约会。

而我们身边那具森森白骨和黑甲骑士,也一刀一爪,快如闪电的斗在了一起。
那个骑士披风一展,长臂一舒,长刀抡开,虎虎生风,乌光暴长,遮天蔽日,这狭窄的房间中,顿时充斥了强硬的煞气,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吹得我的发丝飞扬,白衣当风,衣袖如鼓,甚至连棋盘上的棋子,似乎都耐不住这可怕的刀锋,如秋风中飘摇的落叶,叮叮当当的瑟瑟发抖,和良木所制的纹秤互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但是那个白色的骷髅在这铺天盖地的刀光之下,却全无畏惧。
扬着头,带着笑,咧着黑洞洞的嘴,睁着空无一片的眼睛,像是翩跹的蝴蝶,在刀光中辗转腾挪,每每都在不可能之处闪了过去。
渐渐身影越来越快,接着一下就从地上纵越而起,像是飞蛾一般,稳稳的钉在棚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对手。
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完全不似在面对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倒像是一个大人在戏耍顽劣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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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抬眼望了一下那个可怕的骨架,它正五指如钩,紧紧的钉在高处,弓着身体,面带嘲讽的望着我。
棋盘上的白棋,诡谲飘忽,居然不与黑子缠斗,跑到小角,另辟天地。
如果放任不管,它必将借机反扑。
而如果纵马直追,中央刚刚开始略占优势的腹地,又将半途而废。

我捏着棋子,举棋不定。
那个黑衣的骑士,正握着长刀,仰头盯盯的注视着它的对手,似乎随时准备迎接对方的突袭。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抬眼望了一下木狐狸,他甚为得意,面带微笑,似乎稳操胜券。
无论接下来这一步棋,我要怎么走下去,都将殊途同归,步入他所设置的陷阱中。
“子素,子素!”心中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瞬间安抚了我的焦躁,“不要怕,我们与你在一起!”
怎么能不怕?
如果这局棋输了,就会被夺去生命,再也看不到尘世的鸟语花香,蝶舞莺飞,再也不能拈起这与我的生命紧紧融合的黑白双子,进行这酣畅淋漓的征战厮杀。


潮湿的汗意,渐渐侵袭在我的后心。
似乎正有一个索命的小鬼,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地狱里雀跃而出,正调皮的蹲在我的身后,用碧绿的大眼睛盯盯的注视着我,欣喜若狂的等待着我身死魂灭,和他一起黄泉作伴。
“子素,子素!”子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古来棋局如沙场,从来都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听到这里,顿时让我心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设想,开始从平静的水面上渐渐浮出。
“古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子玄的声音平稳而安详,娓娓道来,“唯有先入死地,才能寻求一线生机!”
先入死地,才能寻求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已经被我捏得温热滑腻的黑子,瞬间脱手而出,“啪”的一声,就落在了棋盘的腹地。
顿时棋子败势如山,剑折弩断,万马悲鸣,旗帜倾倒,一股大地龟裂般的震耳哀鸣,顷刻间从棋盘上奔涌而出。
像是春意盎然的潮水,滔滔不绝,势不可挡,带着残躯断臂,血流成河,流泄了一天一地,把拂面而过的清风,都染成了鲜红的血色。
这一着棋,却是一手错棋,活活断了一大片黑子的后路。
“严子素!”木狐狸一看到我的这手棋,立刻气急败坏的拍案而起,“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如此认真的想要和你一较高下,你却下出这样的烂棋!无异于自寻死路!”
死路吗?
我听到这里,轻笑了一下,望着棋面上溃不成军的黑子,却像是看到了姹紫嫣红,百花争放的无边春色。

木狐狸长叹一声,手下却丝毫不为所动,快速的落下了一枚白子。
却是放弃了边角,又转回腹地,与我的黑子争胜。
那个一直在墙壁上如苍鹰般呆立不动的骨架,眨眼间就恢复了杀气腾腾,一个纵身,就从高处跳了下来。
十指如爪,以风驰电掣之势,瞬间就欺身到那个黑衣的骑士面前。
那个骑士举刀欲挡,却终究慢了一步,接着响起一声凄惨的哀鸣,却见白骨如刀,锐利无情,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鲜血如奔流的小溪,汩汩而出,顷刻间就流淌了一地,染红了灰色的地面。
蜿蜒到了我们的脚下。

“你输了!”木狐狸说着,缓缓闭上双眼,面带惋惜之色。
与此同时,那个白色的骨架利落的抽出双手,手下的猎物失去支撑,绝望的挣扎了一下,就如玉山倾倒一般,甲猬叮当,长刀落地,黑衣委顿,横躺在地上,似乎没有了一丝声息。
那个骷髅睁着黑洞洞的眼,嘴角边挂着似有还无的笑意,匍匐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我。
我捏着一枚黑子,颤抖的望着布局复杂的棋面。

死地到了!我的生机,又在哪里?

“咔嚓!”一声,像是地狱恶鬼的脚步,那副染尽了鲜血的白色骨架,往我的方向,缓缓前进了一步。

腹地失利,在什么地方做活,能够利用最少的棋着,挽回局势?

“咔嚓!”它又迈出一步,身上那逼人的血腥,直钻入我的鼻翼,那如破败丝絮一般的头发,正在我的眼前拂来拂去。
甚至那猩红可怕,如钩似剑的五指,已经放在了我的脖颈上,似乎正在探索着生命的气息,随时准备夺走这躯体内奔涌的诱人腥甜。

我?就要死了吗?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死亡的黑暗,在殷切的朝我招手。
但是很快,那黑暗的深处,突然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来,有的色如春花,那是红萝;有的凄婉哀怨,那是蓝裳;有驽钝顽劣的,那是高屠;还有市井浮华的,那是离刀;更有心机深沉的,则是子玄。
他们像平常一样,似乎都在朝我颔首微笑,坚定不移的站在我的周围,缓缓的按住我握着棋子的右手。

不!我不能死!
活着,是这样的美好!生,尚有可恋!
我怎么能轻易言弃,引颈等死?

中指上似乎承载了千钧的重量,来到长安的一幕幕,开始浮光掠影的在我眼前浮现,有欢笑,有泪水,有感动,有失意!
像是一只只闪亮的白鸟,展开翅膀,带着启明星般的光芒,划过我一片混沌的脑际。
心中顿时恢复了清朗明智,我的手指一颤,一枚黑子带着命运的脆响,“叮”的一声,落在了纵横交错的广袤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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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顿时狼烟烈烈,鲜血横流的战场,开始暗流汹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藏在大地的裂缝中,呼之欲出。
那只掐在我的脖颈上,深陷皮肉的峥嵘五指,突然放松了一节!
木狐狸见状,突然如临大敌,立刻抱肩凝眉,注视着复杂的棋面,神色慌乱,紧张不已。
本已败势如山的黑棋,在这一枚棋子落下之后,竟然瞬间反扑,如龙行九天,在不可能之处露出獠牙,把一片散落的白子团团围住。
他一扫方才的镇定自若,飞快的落下一枚白子,以期挽回局势。

但是已经太晚,我跟着落下一枚黑子,压制住了白棋临死前的挣扎。
棋面上开始有一个个黑色的鬼魂,破土而出。
他们死而不僵,正在如血的夕阳中,渐渐聚拢,声势浩大,夺人心魄。
白色的骷髅,突然“咔”的一声,收回了血红的五指,眼神黯淡,缚手束脚的站在我的面前,皆是因为白棋的攻势,已经完全被黑军压制住。

“杀!”
我胸中突然涌起豪情万丈,“啪”的一声,手如疾风,沉稳而迅速的,落下了这致命的一子。
黑棋的包围圈至此完全封死,滴水不漏,宛如恢恢天网,无处不在,天下苍生,无人可以逃脱它的掌控。
接着一阵甲猬声大做,原本躺在地上,形如死尸的黑衣骑士,居然死灰复燃,两脚一蹬,身体瞬间弹起。
手腕一翻,刀锋顿起,速度之快,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我只见眼前乌光一闪,像是黑色的闪电,带着霹雳之声,瞬间滑过白色的天际。
接着耳边响起“喀”的一声脆响,一个白色的圆球状的东西,随着流泄的乌光跳跃着扑到我的怀里。
坚硬而冰冷,像是一块横冲直撞的大石,撞得我腰际生痛!

却见怀中一个狰狞的骷髅头,正带着不甘的表情,头发稀疏,满怀恨意的躺在我的手中,睁着幽冥的黑洞洞的眼,盯盯的注视着我。
“哇!”我被这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飞快的站起来,一把把那个头骨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只见一副没有了头颅的骨架,正戚戚惨惨的跪在我的面前,白骨零落,根根森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可一世。
那个黑衣的骑士,见完成了任务,已经收刀入鞘,站立在白骨的身后,似乎在等待我的下一步棋。

像是传说中的刽子手,在如血夕阳中,舞出死亡的黑色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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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木狐狸之死

那个头骨脱离了我的手,像是有生命一样,“当”的一声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一直滚到了木狐狸的脚下。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身子一探,就把那个狰狞的骷髅捡了起来,放到眼前,面带惋惜的仔细端详,似乎在恋恋不舍的看着一个旧交好友。
“唉!”他长叹了一声,回头看着我笑,“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赢你了!但是多么可惜,结果却还是和上次一样!”
我心有余悸,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大汗淋漓,心慌腿颤,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方才死里逃生,宛如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在巨大的刀斧鬼影中捡了一条性命,那濒死的恐惧,几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

木狐狸见我脸色苍白,几欲虚脱,居然嘲讽的笑了一下,“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刚才胆子还那么大,怎么放下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说着缓缓的站起身来,仿佛灵魂出壳,和身体渐渐分离,一个红衣的少年,像是雾气一样聚拢凝结,由面目模糊,变成五官俊秀,正扬眉托着骷髅,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而那个胖子的油腻的身躯,宛如一件被他遗弃丢掉的破旧衣裳,失去了灵魂的支撑,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就一头扎到了棋盘上。
棋盘被他庞大的身躯砸得一下就滑落到地上,黑色的,白色的棋子,像是一个个不甘的精灵,争吵着,抱怨着,叫嚣着,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
奏出了清脆悦耳,宛如珠玉互击,金箔争鸣般的怡人乐曲,荡气回肠。

然而就在棋盘倾倒,天下失恒的一瞬,那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雾气,也宛如夜露遇到了朝阳般转瞬消散,如舟行水面,水过无痕。
什么狰狞白骨,黑甲骑士,如花鲜血,腾腾杀意,都一并烟消云散。
寂静的棋室中仅余一缕杳杳的香气,从窗口的香炉中升腾飞舞,迷乱了迟迟的暮色,和缤纷耀目的血红夕光。
木狐狸双手一紧,一直被他捧在掌心中的白色骷髅,突然发出“咔咔”的脆响。
惨白的头骨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狰狞的裂缝,裂缝越来越大,碎成一片一片,最后化成白色的细沙,缠缠绵绵的从他灵巧的十指上滑下来,流到地上,化做烟尘,灰飞烟灭。

“竹童曾经说过……”他神色寂寥,垂首望着脚下的白色细沙,缓缓道,“千万不要和你赌棋,尤其当赌注是生命的时候……”
“为、为什么?”眼见幻像消失,我失灵了许久的舌头终于恢复正常,但还是口舌笨拙,词不达意。
他睁着漂亮的眼睛,盯盯的看着我,像是要一直望到我的心里。
“他说,你并不是个完整的人!我的摄魂之术,对你的影响不会很大……”
我听到这里,心中像是遭逢了一记重击,“突”的一阵乱跳。
像是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在心灵角落里,那见不得朗朗日光,暗暗发霉的隐疾,被人一语道破,再无遮掩。
“过去我不信!”木狐狸望着我继续说,“但是今天我信了,你的棋,有的时候,根本不像是一个在下!我坐在你的对面,似乎在棋盘上,看到了不止一个对手!”
那一句句的轻言浅句,像是锐利的刀剑,狠狠的扎在我的心中。
剑锋闪烁,直指一个我无法面对的事实。
我窘迫的抓着衣角,满脸涨得通红,仿佛赤身裸体的被拉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能拼命的蜷缩着身体,保护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眼前又有人影飘忽,似乎是子玄得知了我的困窘,要冲出来替我化解。

“所谓认赌服输,我非君子,但是却也不愿食言!”他说到这里,转身朝我笑了一下,站在金色的霞光中,缓缓伸手拉开了薄薄的木门。
“喂!你不要出去!”我再也顾不上窘迫难堪,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冲上去阻止他。
“认识你很高兴……”他却不停下脚步,只是站在门边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眼睛中,似乎迸发出夺目的光芒,“如果还有来生,让我们再一起下棋!”
说完这句话,他身体一闪,就消失在门外。
“不要……”我手忙脚乱的跨过倾斜倒塌的桌椅,趔趔趄趄的追出去,一把拉开了阻挡我前进的拉门。
大门洞开,夕光流动,红霞耀目。
我站在门边,望着眼前的景象,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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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见长长的一条回廊中,有十几拿着刀斧兵刃的家奴,正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的站在道路的两侧。
他们执刀拿剑,状如恶鬼,刀剑的光泽,在温暖的夕光之下,闪烁出沁人心肺的寒意。
木狐狸则脚步缓慢,衣裾当风,像是一片即将凋零的血红枫叶,身披霞光,一步步,一声声,踏着这美好缠倦的晚霞,在我的目光中,越走越远。
走到地老天荒,走到天涯海角,走到,那遥远而黑暗的,死亡的尽头。

他每走一步,那些家奴都跟着他缓缓前进。
周遭是死寂般的沉静,他们仰头望着这个非人非鬼的妖异少年,却没有一个人敢从廊下跳出来,去取他的性命。
我望着眼前一触即发的紧张场面,胸中立刻涌起一股难耐的激动,令我手脚颤抖,无法自持。
虽然园中尽是尚未消融的落雪,但是那一抹孤独的,象征着死亡的血红,却像是跳跃的火苗,轻易就点燃了我满腔的憎恨。

又恨,又悲伤,还带着彻骨的疼痛!
酸涩的滋味,和难以形容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在我的心中眩晕化开,像是开了一个五味杂陈的戏院。
好像在很久之前,我也见过这样的银光,也感受过这样蓬勃的杀意,也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至亲好友,在面前被残忍的屠杀。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撒腿就往前跑去。
青松,白雪,长剑,红衣,
在我眼前交织扭曲,各种颜色渲染沸腾,混和成一副奇怪的画,上面画着死亡、不甘、痛苦、和绝望。

“你站住!”我拼命的压抑着胸中要变成野兽的冲动,用残余的一点点理智,一把拉住了木狐狸的胳膊,“快点跑,我们一起!”
他被我拉得一个趔趄,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回头好奇的望着我,许久以后,得意的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严子素!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的身体里,真的不只是一个人!”
霞光令他的一张脸,褪尽邪恶,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样纯洁无暇,那是生命将至尽头散发的勃然的美丽,简直令人无法逼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快点想办法出去……”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竟有些哽咽,我想起了章武,那把嗜血无数的名剑,在它的剑锋下,没有人能够逃脱死亡的命运。
“一个……”木狐狸却不理我,盯盯的望向我的身后,眯着眼睛,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两个……,还有一个孩子……,算上你,一共是四个人!”
“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我忍住心中的揪痛,拼命的拉着他的手,想让他走快一点。
远远的逃离这死亡的埋伏。

但是他却始终不徐不慢,任我如何用力拉他,一直维持着徐徐的脚步。
那些刀斧手,像是嗜血的野兽,小心翼翼的跟在我们的后面,缓缓的移动。
走出了回廊,走过了庭院,眼看就要到了大门。
门口那两个彪形大汉,远远望到了我们的身影,正神色紧张的对望着,似乎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毫发无损的走出来。
“快了!”我看到大门,几乎喜极而泣,转头对身后的木狐狸说,“再有一点,我们就能走出棋社了!”
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只是宛如作别一样,在万丈霞光中,满蕴悲伤的望着我。
“喂!你、你怎么了?不要这样看我,我很害怕……”我结结巴巴的问他,与此同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是下一刻,几乎没有时间容我思考,就突然从门前窜出一道闪亮的光芒。
那光芒被一个又一个哀嚎着的冤魂团团包围,它们跟随着剑气飞舞,张牙舞爪,张着血红的大嘴,似乎等不及要把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都撕裂吞噬。
接着眼前窜出一束飞扬跋扈的血花。
宛如得到释放的囚徒,迫不及待的夺门而出,撒着欢,唱着歌,自由自在的飞舞到天空中,又纷纷扬扬的随风而下,染红了我的衣襟,染红了青色的石板路,染红了这一天一地,这苍茫世界。

一把长剑,带着虎啸龙吟的清响,从我的身后斜斜刺出,准确无误的刺到了木狐狸的胸口。
那裹着红衣的身躯,就像一个丰满的水袋,被刺破了一个洞,鲜血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
木狐狸满脸染血,给他那张原本就有些妖异的五官,添上了一层诡谲的美丽,朝我自豪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垂手指着深埋在胸口的长剑。
“看……”他艰难的笑了一下,“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死在章武剑下……”

“啊啊啊啊!!”我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困兽,突然抱头狂叫起来。
一个狰狞的影子,一个腥气逼人的怪物,瞬间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我的意识又陷入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仿佛手上长出锐利的尖爪,嘴里满是森然的獠牙。
我不是人!我是怪物!是野兽!
要吞噬,所有活着的东西!

我一把就伸手握住长剑,“刷”的一声,把它从木狐狸的身上拔出来。
长长的手指,薄薄的皮肤,碰到那锐利的剑锋,立刻翻卷破裂,鲜血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像是一个孩子,脚步蹒跚,只想着救自己的朋友,驾着满身鲜血的木狐狸,一步步的,走出了松石棋社的大门。
面前晃过一张张的脸,他们都满脸惊愕,看着奋不顾身,几近疯狂的我,都呆立在大门两边,没有一个敢伸手阻拦。

在意识的深处,我好像看到了季兰,他正拎着染尽鲜血的章武,站在人群中,眼神惊诧的看着我。
还有那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见我要走出门外,跟着踏上一步,企图阻止我的前进。
我的嗓子中,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响起勃然的怒吼,我知道,这是阿火要发怒的前兆。

但是还没等我的愤怒喷溅爆发,就突然从夕光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呐喊:“退后!你们,全都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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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执 着

朦朦胧胧,意识不清之中,我听到这声熟悉的呐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向门外望去。
只见在灰蒙蒙的高墙之下,在绽芳吐艳的晚霞之中,正有一个穿着紫红罗裙的少女,跨在高大神骏的五花马背上,双臂一展,把手中的弓箭拉成了一个饱满的圆月。
箭在弦上,箭头如芒,闪耀着刺目的寒光,正分毫不差的瞄准着我身边的那两个大汉。

我呆呆的望着这个宛如仙人的明艳少女,宛如木鸡。
“师傅!你还愣着干啥啊?还不快跑?”我意识混沌,正在发呆,突然身边有一个人使劲的拽了我一把。
一张横肉纠结,又神色凶狠的脸,在我的眼前渐渐清晰。
“高、高屠?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了这几个字。与此同时,眼前一个野兽的黑影,飞快的一闪而过,藏到了我的心灵深处。
“早上就见你不对劲啦!”高屠一把从我的身上驾过濒死的木狐狸,把他放到红萝的马背上,“后来崔小姐说丞相府的所有护院都被调到了棋社,估计是有啥大事要发生,俺就急忙赶到这里来等你!”
“快点上马!”红萝急忙弯弓收箭,附身朝我伸出一只手,神色焦虑。
“不!”我仰头注视着她,“你快点带他走吧,三个人,逃不掉的!”
红萝坐在马背上,素手抓紧缰绳,绝望的看着我,冷风横亘在我们中间,不停的呼啸涌动。

“哈哈哈,谁说只有一匹马的?”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从高墙的尽头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笑声里还夹着清脆的马蹄声响,接着一个黑影乘着冷风呼啸而至。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马嘶,一匹骏马转瞬间就人立在我的面前。
我错愕的抬头望着马背上的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所见。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抬手提着我的脖颈,像是拎小鸡一样,一把就把我托到了马背上,接着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雪亮的长刀。
伸手一展,刀光闪烁,照亮了他精瘦的脸上的一条扭曲的长疤。

“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和高屠!”离刀说着,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意,像是丛林中的猎豹,敏捷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为啥俺还要打架啊?”高屠在一边抗议,似乎甚为不满,“俺明明是个棋手,为啥要干这种不入流的事啊!”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是他的手腕利落的一翻,已经从背后抽出一把磨得精亮的菜刀。
潇洒的舞出一个刀花,像是噩梦一样站在棋社的前面,面带笑意的望着那些家奴护院,似乎气势高昂,兴奋不已。

“快走!”红萝见状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就像是剑一样冲了出去。
我急忙紧随其后,拼命纵马前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互击,和人仰马翻,悲惨哀嚎的声音。
早春的寒风,像是一片片的刀,细碎而凌厉,不停的割着我的脸。
我一边跑,一边望着红萝身后的木狐狸。
他脸如金纸,双眉紧锁,头斜斜的歪在一边,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身体在春天的风中,随着马背的颠簸,无依的晃来晃去。
我不敢看他,急忙别过头去,生怕他承受不了我悲伤的目光,就会像是一缕青烟一样,转瞬烟消云散。

骏马在我们的催促下,四踢如飞,宛如腾云驾雾,跑出了华丽壮观的宫墙,穿过了热闹繁芜的东市,最后终于停在了远离喧嚣的一片空地上。
红色的灯笼,挂在坊里的牌坊上,仿佛是不知为谁而开的地狱的入口,凄凉而恐怖。
而木狐狸则气若游丝,脸色发青的歪靠在马背上,显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我和红萝急忙把他放到那高大的牌坊下,让他绵软无力的身体,靠在那冰冷石柱上。
我们束手无策的呆立在红色的灯光中,只能满目凄凉的望着他。
死亡似乎在一点点的逼进,甚至在萧瑟的风中,都能听得到冤魂的脚步声。
他费力的抬了抬眼睛,盯盯的看着我,艰难的张了张嘴,“子素……,严……,子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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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这里!”我急忙冲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鼻子很酸,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
“不要哭……”他神色淡然的看着我,“我……,本不是人……,但是从化成人形,沉迷于围棋的那一天……,就已经看到了今天的结局……”
“你不要说了……”巨大的悲伤充斥在我的心间,但是双目却依然干涩,欲哭无泪。
“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他朝我笑了一下,“还有……,我要杀你……,你不会恨我吧?”
我听到这里,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拼命的摇了摇头。
“生命,有过一次,就已经足够。燃尽成灰……,好过,碌碌无为……”他宽慰的笑了一下,接着头渐渐歪斜,从那个冰冷的石柱上滑落,气若游丝,“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忍住伤心,急忙伸出手,把他的头往上扶。
但是只要我的手一松开,他的脖子就又虚软无力的滑下去。
无论我怎么扶,他始终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那样桀骜轻狂,扬眉浅笑的望着我。

“子素,子素……”身后传来红萝不能自持的呜咽,“他、他死了……”
死了?
不!我们还要下棋,他死了,我又要到哪里去找势均力敌的对手?
“子素,你不要再扶了,他已经死了啊……”红萝满脸泪痕,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木狐狸的身体,像是一片凋零的树叶,失去了支撑,头一歪,就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死亡,就是这样吗?
这样的无情而迅速?
我呆呆的站在他的尸体面前,望着木狐狸那没有了血色的俊秀五官。
就像风一样,来去无痕,轻轻巧巧的,带走了生命,带走了梦想,带走了,那生时被我们视为珍宝,念念不忘的一切!

我想到这里,突然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悲恸,“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泪水夺眶而出,迷蒙了我的双眼,顺着我的指缝,不停的流淌下来。
温热而微咸,带着生命的苦涩。
一点一滴,淋淋沥沥,落到地上,转瞬渗入到泥土中,流到了黄泉深处。

在晶莹的泪光中,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少年,他正在高兴的朝我招手,坐在五月明媚的阳光下,伸出修长的中指,拈起晶莹的棋子,得意的放在那温雅的纹秤之上!
那摇摇晃晃的笑容,那坚韧又脆弱的执着,像是长安白雪般飞扬的落花,在岁月的风中舞出深深浅浅的暗影。
夺目而绚丽,

却又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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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九章 竹童的告别

“不要哭了,子素,你不要哭了……”我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要把一世的悲伤都发泄出去,红萝忘记了流泪,满脸惊惧的望着我,似乎已经被我的癫狂吓得花容失色。
“红萝……”我抱着头,蹲在地上,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人在火中挣扎的影子,挥之不去,“我好难受啊,真的很难受……”
“不要怕!”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坚定的说,“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我戚戚艾艾的望着她,似乎是溺水的人,在寒冷的深潭中挣扎,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吗?你真的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不会离开我?”
红萝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坚定的朝我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是的,永远!”
“可是……”我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彷徨无依的孩子,满心犹疑的问,“永远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不会比死亡更加遥远!”她的目光闪亮,像是天上的星星,照亮了我漆黑的生命。
好像有一点一滴的温暖,吹散了周遭的冷风,吹散了和生离死别的悲痛,渐渐的融入到我的心中。
在那狭小的,承载了无数悲伤的方寸之间,隐约有一个黑暗凄冷的空缺,正在被慢慢填满。

我和红萝手拉着手,浑身脱力的站在长安的夜色中,望着红色的灯光下,木狐狸冰冷僵硬的尸体,久久不愿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寂寞的影子,被灯光拉长,踏着青色的石板路,缓缓的走了过来。
那个影子飘飘乎乎,像是午夜里游荡的鬼魂,无声无息的走到了牌坊下。
弯腰看着木狐狸被灯笼的光辉照得粉红的尸体,慢慢的蹲下身去,伸出稚嫩的手,轻轻的抚着他漆黑却散乱的长发。
那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孩子,空洞的大眼睛里,似乎满蕴着虚无的黑暗。

“他终于还是死了?”他转头看着我,嘴角却带笑。
“是的……”我竭尽全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尽量镇定的回答他。
“我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竹童摇摇头,手心里发出淡淡的温暖的光,在那昏黄的光辉的照耀下,木狐狸的尸体如云雾一样,一点点变淡,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递到我的面前,“你看,这就是他!”
我垂首望去,只见他小小的手掌中,正拿着一个漆着红漆的破旧木片,只是被人用利器拦腰砍断,仅余几根木屑相连。

这?这就是木狐狸的真身吗?
不!一定不是的!我拼命的摇着头,不愿相信眼前所见,那样潇洒俊朗的少年,怎么会是这样的朽木所化?
“这就是他!一片腐烂的,棋墩的支柱!”他呆呆的望着掌心里的破烂木片,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滴落,“在梦想面前,芍药会盛放,苔藓也会不顾死活的开花!何况一块朽木?生命,一旦被某样东西点燃,就只有烧成灰,才能罢休!”
“可、可是他……”我小声的回答他,“说他不后悔!”
竹童听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接着破涕为笑,那尖利的笑声,像是夜晚的鹰啼,乖戾而可怕。

“从来十九路,迷惑多少人?”他边笑边说,笑中含泪,把那块红色的朽木收到了衣襟中,沿着宽阔的大街,渐渐远去。
“喂,你要去哪里?”我急忙在后面高声叫他。
但是他的身影很快就隐遁在夜色中,似乎不愿再和我有什么瓜葛,似乎要把悲伤的往事,都远远的抛在身后。
只有一点点的余音缥缈,随着夜雾扩散蔓延。

灯光拉长了我的身影,在暗夜的风中,飘飘荡荡,惶恐无依。
我想起了那些快乐的过往,那一局局精彩绝伦的对局。
在秋天的阳光下,在黑白纵横的棋盘上,少年们无拘无束的纵马疾驰,穿过热闹喧嚣的青春,穿过五彩斑斓的梦想,任年少轻狂,在岁月的风中,散发出如朝露般灿烂夺目的光辉。

但是为什么,只是一转眼?
那一只只轻拈起温润棋子的修长手指,那一双双明亮而充满激情的眼睛,都跟着消失不见了呢?
木狐狸死了,竹童走了!
棋盘上,只剩下寂寞的声音,忧伤的颜色,默默的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颗又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在千百年流逝的时光中,亘古不变!

“子素,我们走吧!”不知何时,身边的红萝衣衫单薄,抗不住寒风,小心的拉了一下我的手。
“是该走了!”我怜惜的看着她已经冻得发青的娟秀的脸,朝她点了点头,牵着马,沿着长安宽阔的街道,渐渐远去。
灯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映在高高的墙壁上,又被挤压变形,但是我们单薄温暖的双手,却始终紧紧的拉在一起,丝毫不愿分开。
冷风在我们的周围呼啸呜咽,似乎送来了谁叹息一般的轻吟。

从来十九路,迷惑多少人!

我是多么的驽钝,下了这么久的围棋,今天才终于明白,原来从那玲珑剔透的黑白双子上,散发出来的,

一直都只是孤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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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章 融 合

回去之后,我就一蹶不振,高屠毫发无损的凯旋而归,一边对着我吹嘘着他的英雄事迹,一边仔细的为我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我在灯下望着他驽钝而粗俗的脸,竟然突然感到鼻酸。
做梦都没有想到,当繁华褪尽,喧嚣不再,在灯火阑珊处与我相依为命的,却始终是这个一直为我所不屑的粗陋屠夫。

“高屠……”我呆呆的望着他,“将来师傅的手好了,一定会好好的教你下棋!”
“算了吧,师傅!”他嘿嘿的笑了一声,“俺还不知道你吗?你下棋的方法,俺一辈子都学不会,那算是一种天赋吧!”
听到这里,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颤声道,“你、你都知道啦?”
高屠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是刀兄告诉俺的,开始俺还不信,但是后来看得多了,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那你还为什么,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不去改投别家?”
“你都没有嫌弃俺是个杀猪的,一直带着俺走南闯北,俺怎么会跟你计较这些?”高屠挠了挠头,粗丑的胖脸,在灯下染上了一丝红晕,“我们,算是朋友吧?朋友之间,是不能彼此遗弃的……”
他大概平时吆喝惯了,非常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急忙擦了擦手,脸色红紫的溜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愣愣的坐在灯下,望着自己被高屠那堪比猪蹄的笨手,包得像是萝卜一样粗壮的手指,心绪万千。
朋友?我们是朋友?
原来,我也有朋友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木狐狸,竹童,红萝,高屠,还有很多我认识的人。
我们一起站在火红的枫树下,抱膝坐在一起,欢歌笑语,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棋盘,用脚在这宽广的棋盘上,踩出天元和九星。
我们就像一枚枚棋子,在每一个点上走来走去,不知疲惫。
一个黑色的影子,却始终跟在我的身边,我每走一步,它都要不依不饶的跟上来。
没有杀气,只有温暖,在我们彼此之间默默流动。
我一点都不害怕它,而且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和它相识,拉着它毛茸茸的手,在纵横交错间东突西跳。
最后我们跳累了,就靠在一起,和那些遥远的朋友们,一起唱着好听的歌。
唱少年登高楼,唱意气不肯平,唱闻欢开方局,唱心为知己倾。
那个黑色的怪物,褪尽血腥,像个孩子一样,在这样青春飞扬的歌声里,靠在我的身上,平缓安稳的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梦,温暖而绵长,似乎要蔓延到生命的尽头。

第二天一早,晨光浮动,染黄了简陋的茅屋,把我从浅眠中唤醒。
梦里的一切还恍在眼前,但是却是那样的虚无缥缈,木狐狸已经死了,竹童也跟着走了。
梦,始终是一个梦而已。
我忍住心中的悲痛,昨天发生的一切,又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汹涌而至。
对弈,埋伏,鲜血,死亡,还有分离。
我抱着头,坐在床上,痛苦不已,但是却又总是觉得,心中的某一个地方,似乎冰点消融,温暖如春。

“子素,子素!”脑海中又响起子玄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镇定自若,变得焦急慌乱。
“子玄……”我悲伤的回答他,“昨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不要打扰我,我真的很难过……”
“不是这件事!”子玄慌慌张张,甚是连嗓音都发生了变化,“阿火,阿火不见了啊!”
“阿火?”我闭上眼睛,仔细的往内心深处看去,依旧有一个人影,在心里晃来晃去,但是却好像是个清矍消瘦的人,“还在吧,我看到了他的影子,那应该不是你!”
“那不是阿火!”子玄急忙纠正我,“那是另一个人,阿火是那个长着长毛的野兽,也是个孩子!昨晚他还在,但是我一醒来就找不到他了!”
什么?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子玄焦急的说,“关键是,阿火被融合了,它已经变成了你的一部分!”
“融合?它为什么会被融合?”我满头雾水的问他,这些字眼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生僻。
“因为你哭了!你母亲被杀的时候,你承受不住悲伤,创造出来了阿火,就一直让阿火背负伤痛,自己一直不会流泪!你的朋友们,让阿火感到安全和温暖,它自然就消失了!”
“不!你闭嘴!”我厉声呵斥他,“我的母亲,没有被杀,我从小一直跟师傅一起长大!”
“子素,看看你自己的记忆吧,阿火替你承载着悲伤,它消失不见,你也应该能明白那些事情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不能一直逃避过去!”
“不!”我发狂了一样的呐喊,“师傅对我说过,我、我是天上的神仙扔下来的白子,而你就是那枚黑子,你一直伺机与我争夺身体,所有才这样骗我的是吗?”
“子素,那是你师傅见你年纪还小,会对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恐惧,所以才这样说的!”子玄也不甘示弱,朝我大声嚷嚷,“谁是什么黑子,谁又是什么白子?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你幼小的时候没有玩伴,才想象出和你同年的我!”
子玄说完了这些话,就气鼓鼓的躲到了心灵的深处,无论我怎么叫他,他都不再理我。

我的眼前,开始有火焰跳动,有鲜血奔涌,有凄惨的哀嚎。
母亲的脸,在我的面前被撕碎,那黏腻的血浆,带着逼人的腥气,溅出飞花红雨,一直溅到了我的身上。
那样的真实而清晰,无法逃避,就像是灼热的岩浆,从我的生命中流淌而过,烙下深深的,不能磨灭的印记。

不!
不对!
这一切,
皆是谎言!
我明明是跟师傅一起长大的,又怎么会经历这样可怕的屠杀?

对了,还有师傅!
我在彷徨无依中,仿佛看到了一缕光明。
我怎么忘了!我那风趣洒脱,又睿智机灵的师傅!
找到他,一切的一切,都会拨云见月,水落石出。

我就像是在黑暗的怒海中乘风破浪的小船,在汹涌的海面上颠簸沉浮,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那云雾重重中的一米微薄的星光,就成为了我所有的希望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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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5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一章 出 走

我要去找师傅,去问问他,我是不是天上的一枚白子?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诞生于浩瀚缥缈的天地,与九星天元为伴,像是白色的玉石一样纯洁无暇?
只要师傅朝我露出爽朗的笑,只要他肯轻轻的点一下头。
那么我的噩梦就会就此终结,那些有关于火,有关于屠杀,有关于死亡的梦魇,就会像是天上的浮云,随着清风,轻轻巧巧的飘离到我的生命之外。

我想到这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惶恐,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师傅,你这要去干啥?”高屠听到我翻箱倒柜的声音,满心诧异的跑来看热闹。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高大的身影,在我的眼中变得模模糊糊,那得天独厚的嘹亮嗓门听起来也是如此的遥远。
脑海中像是乱成了一锅粥,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在不停的回响。

“怎么办?融合已经开始了?”是子玄紧张的声音。
“融合一旦开始,就会进行得很快,你我也随即就要消失!”另一个声音非常熟悉,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我很舍不得这个世界,但是却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天!”
“子玄,你要明白,我们并不是烟消云散,而是换一种方式存在而已!”那个声音平缓而温和,充满了让人宁静的力量,“融合以后,我们就会用子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就会感他所感,乐他所乐!而子素,就会变成一个完整而正常的人!”
“听起来很玄妙,就像转世投胎!”子玄呵呵的笑。
“其实,更像是轮回!”

那两个人的声音,旁若无人的一唱一和,不停的在我的脑海中侃侃而谈。
高屠的嘴像是穿花蝴蝶,翻飞不断,表情乖张,似乎在大声的对我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却几乎完全听不到。
“棋社的信……”、“棋赛……头筹……”、“参加……三月举行……”、
一点点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的传到我的脑际,它们联系在一起,似乎在描述一件对我至关重要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根本就无心去关心棋赛的事情。
“高、高屠!”我拎起简单的行李,目光涣散,努力的摸索方向,一把抓住了高屠的衣领,“我、我要去一个地方,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好、好的!”高屠被我失常的模样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拼命的朝我点头,“师傅,你去吧,不管你去多久,俺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渐渐的放下心,内心的骚乱也如被搅乱的清池,在涟漪褪却之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有人在长安等着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俺、刀兄,还有崔小姐,俺们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高屠听到这里,又朝我爆出一贯的爽朗的大笑。
我急忙朝他摆摆手,撒腿就往大门外跑去,只见一匹毛发油亮的骏马,正站在被晨光照得晶莹剔透的冰雪中,百无聊赖的低首刨蹄。
真是老天助我!连坐骑都已经为我准备好了!

我见状几下就解开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骏马就嘶鸣了一声,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穿透了凌冽的清风,往更远的天地奔去。
与此同时,在风中传来高屠嘶哑的呐喊:“师傅……,那马是刀兄花钱买的!他还要你还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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