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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4 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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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谁都别想离开
其实,不仅仅是张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这个男婴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小镇上;她想起,这个男婴在张古家过了一夜,张古的录音机里就有了古怪的哭声;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残废了……


  现在,只剩下她家没有出事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家了?
  这天早上,卞太太给老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要他马上回来。她老公叫卞疆。
  他说:“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问:“怎么了?”
  她就在电话里把17排房发生的事对卞疆讲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难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婴儿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在那个婴儿的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轻轻地说:“好了,我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见老公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
  卞疆是个商人,他除了钱,什么都不相信。其实,他回来只是想给无助的太太一个安抚。不管她把那个男婴说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坚决要搬家。
  卞疆:“一点必要都没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别做生意了,回来天天陪着我。”说着,她的眼睛就湿了。
  卞疆想了想,说:“好吧,搬家。我给你买镇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钱,在小镇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楼。开粮店的霍三九刚刚盖了一栋,二层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这几天他正在卖呢。那楼在镇南,离这里最远。”
  卞疆:“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俩来到镇南,看了看那栋二层的楼,很满意。只是价钱太高了。他们和房主谈了谈,对方一口价,不减。
  卞疆有点犹豫——要买下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说什么都要买。卞疆拗不过她,一咬牙,成交了。
  双方约定三天后交钱。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别好,她就要离开可怕的17排房了!
  当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币。
  他们刚回到家,就听见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给你送来了。”她的脚步声很响,“噔噔噔噔”进了院子。
  卞太太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公。卞疆虽然不相信太太的怀疑,但是这两天太太一直对他描绘那个恐怖的婴儿,耳熏目染,此时他也有点发憷。
  李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进了门。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个男婴。他在李太太怀里专注地吃着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净,嘴边脏兮兮的。
  李太太大声说:“哟,卞疆,你回来了!”
  卞疆一边把那装钱的提包放进床头柜一边说:“在外面跑累了,回来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赚钱还有够?”
  卞疆:“也没赚多少钱。”
  李太太把男婴放到床上,对卞疆说:“瞧,你家多了一个儿子。”接着,她对卞太太说:“轮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装亲近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说:“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个男婴,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长得有点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
  李太太说:“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呗?”
  李太太:“我还得去屠宰厂取下水。”
  李太太走后,卞疆抱起了那个男婴,试探着逗他玩:“叉——叉——噜噜噜噜噜噜!”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来。
  卞疆小声对太太说:“这孩子没什么。”
  太太瞟了那个男婴一眼,欲言又止。
  后来,卞疆把他放在沙发上,让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饭了。
  在厨房里,卞太太小声说:“你不要当那个孩子的面说什么。”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今晚,我搂他睡。”
  卞太太:“别!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咱们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卞疆色迷迷地说:“那我就搂你睡。”
  吃晚饭的时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还是不吃肉,专门吃青菜。
  卞太太一边吃一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无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这个男婴身边,哄他睡觉。他轻轻拍着他,唱着摇篮曲:“小宝宝,真乖巧,静静睡着了……”
  男婴静静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点阴虚虚。他的身上被各种猜疑缠绕着,就像毛发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实质。
  卞疆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里屋的床上。这期间,卞太太觉得那房款放在床头柜里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发底下。
  夫妻俩钻进被窝。
  卞太太在黑暗中轻轻说:“你别睡啊。”
  卞疆:“为什么?”
  卞太太:“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说着,搂紧了太太。
  那个男婴睡的屋子杳无声息。
  过了一阵子,卞太太轻轻问:“卞疆,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说。
  又过了一阵子,卞太太又轻轻说:“卞疆……”
  他没有声音了。恐惧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头……天亮了。吃过早饭,卞疆要去交房钱。
  他打开床头柜,没看见那提包钱。卞太太正不情愿地喂那个男婴吃饭。她说:“我移到沙发底下了。”
  卞疆弯腰看沙发底下,说:“没有啊。”
  卞太太说:“不可能。”
  她放下饭碗,来到沙发前,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傻了。
  卞疆说:“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发下了?”
  卞太太带着哭腔了:“就是啊!”
  说完,她发疯地把沙发跟前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淌下来。卞疆也傻了。
  他们全部的积蓄,都不见了。那个男婴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他们。卞太太感觉他好像在说:你们走得了吗?她的眼里几乎喷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声:滚!——但是终于没有吼出来。
  她怕他。
  卞家被锁定在了17排房。
  谁都别妄想离开这里。
  卞疆的心情极其糟糕。那些钱是他多年来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那是他的血汗钱。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难道那钱插翅飞了?难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许他们离开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婴好像感觉到这个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变得更乖,总是一声不响,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眼神像猫。
  自从丢了钱,卞太太对男婴更是充满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对他说话,偶尔叫他吃饭或者叫他睡觉,也是粗声大气,态度极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观察着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开始排斥他了。他觉得,这个男婴驯从的背后,确实藏着另一面。几天来,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许多。她总是蒙着被子抽泣。
  卞疆就劝她:“别哭了,你能把钱哭回来吗?没用。……钱是人挣的,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老话说,破财免灾。”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婴,小声说:“就怕破了财还有灾。”
  卞疆:“不会的。”
  卞太太:“我已经感觉到了……”



11、像花环的花圈



  连类和胡杨认识很久了。
  他是卡车司机,住在邻镇,连类的丈夫活着时,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连类的丈夫死后,胡杨来得少了。但是,只要他开车路过绝伦帝小镇,只要是白天,他都会来看看连类,帮她干一些男人的活。有一次,连类修房子,都是胡杨一个人干的。


  连类一直很感激他。连类很寂寞。
  胡杨是一个很魁梧的男人,他的家不在绝伦帝,他在路上。
  时间长了,就像很多故事那样,她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转折。不过,连类很收敛,她不让胡杨经常来。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两个人大约半年有一次交欢。
  绝伦帝小镇的居民很少猜疑,他们对连类的事情一无所知。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慕容太太来做连衣裙的时候,胡杨正在连类家。
  那是白天,两个人急急匆匆,也没有采取安全措施,冒了一次险。
  过了一些日子,连类有呕吐的感觉,她立即怀疑是怀孕了。她一天一天地数日子,果然,红没有来。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没有怀上孩子,而胡杨一发即中。她不知所措了。
  她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办。胡杨说:“打掉呗。”
  连类的心哆嗦了一下。
  平时,谁踩死一只蚂蚁连类都会感到残忍,更别说杀鸡杀鱼了。而现在,却要把一个生命销毁,并且是她亲生的孩子!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尽管她非常希望有个孩子陪伴她,度过这寂寞而漫长的人生。
  两个月后,胡杨开车来了,他悄悄带上连类,去了县城。他们当然不敢在绝伦帝小镇医院堕胎。
  到了县城,他们进了一家挺干净的私人诊所。上手术台的时候,连类的身子不停地抖,她想抓紧胡杨,可是胡杨被隔离了。
  疼。
  冰冷、尖利的铁器。
  温暖、柔弱的生命……
  汗顺着连类的脸颊“哗哗哗”流淌。
  最后,她像做梦一样看见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他红红的,鲜鲜的,被大夫装进盘子里端走了。
  那是她的孩子。
  他十分信任母亲的子宫,他相信在那里面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是啊,如果在子宫里都不安全了,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毫无戒备地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还没有长成人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斗过谁呢!
  突然,穿白大褂的刽子手来了,他们轻易就把他弄碎了。连类觉得,自己正是这些刽子手的同谋和帮凶。
  胡杨扶她走出诊所后,她大哭起来。
  胡杨劝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冷冰冰的盘子,盘子里装着她的孩子,红红的,鲜鲜的……
  连类回家了。
  正像一个作家描写的那样,她觉得路边的杨树上都长满了眼睛。那些眼睛没有成双成对的,它们形态各异,分布凌乱,都木木地盯着她看。
  其实,这次的凶杀事件没有任何人察觉。她平时跟大家接触很少,大家把她都忽略了。
  当天晚夜里,连类到屋外上厕所,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物,在夜风中“哗啦啦”地抖动。她被吓了一跳。
  走上前去,她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圈!
  那花圈没有黑白色,它是用各种彩色的纸扎成的,极其鲜艳,甚至更像一个喜庆的花环。可它确实是一个花圈。
  她的心猛跳起来,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进房子里,烧了。
  躺在床上,连类越想越害怕。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他一直在身后跟踪自己?难道他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
  她一夜没有睡。
  过了好多天,她的恐惧才慢慢消退。
  她很少出门,她羞愧难当。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每当天一黑下来,她就看见那个孩子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红红的,鲜鲜的……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孩子。他没有身体,只有一双嫩嫩的眼睛,那双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她:妈妈呀,你救我,救我……
  连类救不了他。那双眼睛越来越远了,向一片无底的黑暗沉没下去,它直直地看着她,有怨恨,有委屈,有恐惧……
  连类一下就醒了。
  四周漆黑。她感到很多灵魂在窗外游荡。
  她很想给胡杨打个电话,可是终于制止了自己。他是有妻室的人……
  白色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声音在死寂的子夜里十分刺耳。
  她伸了几次手,都不敢接。是谁呢?平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包括胡杨。是胡杨吗?
  白色的电话一直响。最后,连类终于把它拿起来:“喂……”
  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婴孩的声音!他哭诉着:“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
  连类一下就扔了电话,全身像筛糠一样抖。
  很快,它又响了。她不敢再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它。
  它一直在响,很急切,直到窗外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它才陡然停止……
  黑夜漫长,白昼短暂。
  太阳很快又要落山了。连类哆哆嗦嗦地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让胡杨来陪她一夜,她实在挺不住了。
  胡杨竟然不在。他的孩子说他到外县拉货去了,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
  连类没指望了。最后,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谎说夜里有人打骚扰电话,她很害怕,请慕容太太晚上来跟她做个伴。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女的悲郁中解脱出来,老公又远在天边,她晚上正好有个伴说说话。
  慕容太太跟连类睡了三天。三个夜里,那电话都没响一声。第四天,连类不好意思再让慕容太太做伴了。
  又剩下连类一个人了。
  她安慰自己说:也许那天是一个逼真的梦,是自己把阴阳给混淆了……
  在天黑之前,她拔掉了电话线。
  电话没有响,电话当然不可能再响。快半夜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连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她惊恐地竖起耳朵:那个婴孩的哭诉声又来了!
  她吓得面无人色:电话线不是拔掉了吗?
  那声音飘荡在漆黑的窗外,紧紧贴着窗户: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我好冷啊……我好冷啊!……
  连类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报警,忽然想起电话线被她拔掉了。她大喊起来:“有鬼呀!有鬼呀!”
  邻居都被连类叫醒了,纷纷跑来。
  他们看见连类只穿着内衣,站在窗前,挥舞一条长裤,往窗外驱赶着什么。窗外漆黑。她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恐怖。
  慕容太太大声问:“连类,你在干什么!”
  连类惊恐地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家都意识到连类可能是疯了。
  慕容太太又问:“你哪有孩子?”
  连类很生气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我有没有孩子你管得着吗!”
  李太太强制地把她手中的长裤夺下来,抱着她坐在床上。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李太太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慕容太太打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梨汁。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柔和地说:“连类,你冷静点,大家不是都在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一些。”
  连类突然大哭:“我的孩子回来了,他不想走啊,我作孽啊!”
  卞太太:“你的孩子在哪儿呀?”
  连类惊恐地指着窗户:“他就贴在窗户上,你们快点赶他走!”
  这时候,张古来了。
  张古,可爱的张古,他是惟一明察秋毫的人,惟一懂得一切真理从怀疑开始的人,爱思考的人,锲而不舍要查清事实真相,坚决和邪恶斗争到底的人,不惧危险的人,甚至被人误解为精神病的人……他出场了!
  当然,他的装束确实有点滑稽——还是鸭舌帽,大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他之所以来晚了,可能就是因为他出场之前要打扮一番。
  他站在连类面前,问了一些问题,还做了笔录。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甚至有点古怪,张古却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谜底……
  连类折腾累了,她在李太太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张古小声问大家:“连类清醒的时候,最后谁跟她接触过?”
  慕容太太说:“我。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让我做伴。”
  张古若有所思,把这一条记上,还画了重点号。然后,他开始检查电话线,发现电话线被拔掉了。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离开。
  天亮后,有人给连类的婆家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17排房接走了。
  接着,婆家又给连类的舅舅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绝伦帝小镇接走了。
  17排房有一个房子空了。
  连类的婆婆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可是买主来看过房子后,说什么都不买了。
  因为,那买主在院子里又看见了一只像花环的花圈。


12、一桩婚姻的终结



  卞家房款失窃,引起铁柱的高度重视。
  案发后,他立即到现场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门窗都锁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俩,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蹒跚学步的孩子。


  怎么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这天晚上,卞疆对太太说:“明天我就走了。”
  她有点害怕,一下抱紧了老公:“我一个人害怕。”
  卞疆:“我必须得走了,生意已经被耽误了。”
  太太:“我也跟你去。”
  卞疆:“不行,我们几个合伙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么办?而且,人家都没有带家属。再说,我们这种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这里,明天跑到那里,天天都在车上,很动荡。”
  太太:“那也不能总把我丢在家里啊。”
  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规模,稳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来了。”
  太太:“你快点接我啊。我害怕这个地方。”
  卞疆:“我会的。”
  太太:“你别睡,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
  ……半夜时,卞疆被什么声音弄醒了。他睁开眼,听见是身边的太太在说话,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别走!你别走!”
  四周太黑了,太静了,太太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劲推她的肩,好半天她才醒过来。她万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厉害了。
  卞疆:“你怎么了?”
  问了几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年遇到的那个算卦的老头?”
  卞疆:“哪个算卦的老头?”
  太太:“我们去城里买电脑,在路边,那个穿呢子大衣的老头。”
  卞疆:“噢,想起来了。”
  太太:“他为我们算卦,说我们的婚姻到不了头……”
  卞疆:“你信那鬼话?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吗?”
  太太:“刚才,我梦见他来了。他拉着你就走,说我们不应该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跟他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
  卞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太太:“我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出什么事,我俩好像要到头了……”她一边说一边又低低地啜泣起来。
  卞疆轻轻亲了她一下,说:“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卞太太还在哭,那哭声让卞疆的心情很压抑,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好像要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几个人的约定:她不再收养这个男婴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诧异。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说:“你这就不对了。当时,咱们几个人都同意轮流收养这个孩子,才把他抱回来。现在,你怎么能说退出就推出呢?”
  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
  李太太:“他走不走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卞太太:“你们知道,我家失窃了……”
  李太太:“你总不会以为是叉偷的吧?”
  卞太太:“我没说是他偷的。我是说,现在我家一贫如洗了。卞疆没有固定收入,接下来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赚。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了。”
  慕容太太叹口气说:“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
  卞太太的脸上挂着歉意:“另外,我想说……”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着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气:“我想说,这个孩子好像有问题。”
  李太太:“什么问题?”
  卞太太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是两个,明中一个暗中一个。”
  李太太:“别胡说了。多可怜的孩子!”
  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话,心抖了一下。
  卞太太马上回家把那个男婴领出来。一路上,她没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给慕容太太,急匆匆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她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东西。
  卞太太说:“你等着,我到附近小卖店给你买几瓶纯净水去。”说完,她出了门。
  窗外的阳光很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卞疆只想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他的眼睛在书架上看来看去。最后,他的手伸向周德东写的恐怖故事……
  暂停。此处为广告:你想知道什么是大恐怖吗?
  你想见识什么是大惊怵吗?
  你想检验自己的胆量吗?
  你想得到极度的刺激吗?
  请购买——
  周德东的恐怖故事。
  继续。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书架上有一叠照片,有几十张。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无疑是A级照,他经常在黄色网站浏览。
  家里怎么有这种照片?
  他拿起来,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竟是镇长!
  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镇长身下的那个女人。
  镇长赤身裸体的照片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他肯定要一张张地看下去。
  镇长的表情千变万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怒目横眉……
  他一张一张地翻,那个女人的脸露得越来越多。最后,卞疆终于看清——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
  他们做爱的地点正是自己的家。
  她在镇长的身下、身上、怀里、怀外,表情无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举起脚把椅子踹翻了。接着,他一发不可收,把四周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发泄够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压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劳,为这个家赚钱,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却跟另一个男人颠鸾倒凤!
  太太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卞疆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为这个决定想哭。
  太太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几瓶纯净水。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进屋后吃了一惊:“怎么了?这么乱!”
  卞疆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感到气氛不对头,四处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书架上那叠照片。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当时就傻住了。
  她软软地靠在书架上。
  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婴!
  她和镇长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只是没有防备那个男婴!有一次,她跟镇长通电话约会,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玩。算起来,在她抚养他的一个月里,镇长有三次来到她的家里过夜……
  前不久,她曾经有一次发现家里的空胶卷好像不够数。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可恶的男婴,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让这个家一贫如洗,还要让这个家星离雨散……
  可是,他是怎么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个梦:到头了……
  她一张张撕那些照片,眼泪流下来。她说:“卞疆,你打我吧。”
  卞疆冷冷地说:“离婚。”
  她呆呆地看着老公,说:“不能挽回了?”
  卞疆:“你说呢?”
  她看得出来,他已经铁了心。
  他站起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他把它装进口袋,平静地说:“我在前面走,还是你在前面走?”
  卞太太说:“我。”
  她慢慢朝门外走,走过卞疆身边时,她突然大哭起来,紧紧搂住他:“卞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一边哭一边说:“我一个人在家,快三年了,实在没意思……你理解我吗?”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你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好吗?”
  卞疆还是没有表情。
  卞太太:“那个算卦的老头早就说我们到不了头,卞疆,发生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别这样恨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和命抗争,好不好?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这时,卞疆眼里的泪流下来。
  卞太太颤颤地说:“都是那个男婴捣的鬼,他偷了我们的钱,又要逼我们离婚……”
  卞疆大声吼道:“是谁捣的鬼不重要!不管怎么说,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
  她哑口无言了。
  卞疆擦擦泪,平静了一下,说:“你洗洗脸。还是我先走,我在那里等你。”然后,他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瘫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尽管他们没有对任何人声张,但是镇里很多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卞太太(我们继续叫她卞太太),一个人去漂泊天涯。
  他离开小镇的那天,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天阴了,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卞太太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这狠心的,竟然没有回一下头。
  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卞太太盼着老公回心转意,突然出现。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这天,卞太太突然回想起,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有那个男婴,他在卞太太和镇长的旁边睡着!
  卞太太糊涂了,只要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男婴,就说明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不是他拍的!
  那是谁?
  还有一个第三者埋伏在暗中,潜藏在她家的某一个地方,把他们交欢的场面全部偷看?把他们的癫狂爱语全部偷听?
  她感到后背发冷。



13、垃圾精?



  张古跟踪收破烂的老太太,摸清了她的住址。
  她住在小镇西边,在郊外,空旷的野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砖面土房,原来住着一个老道,后来老道死了,就空了。
  她大多时候都呆在那间孤零零的房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偶尔她才推着垃圾车出来转


一转,天很早就回去了。
  她还和从前一样,从来不到17排房收破烂。除了张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张古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
  当然,张古要上班,要写报告,要和朋友聚会,要吃饭睡觉,要上厕所,他不可能每时每刻跟踪这个老太太。
  一天,很晚了,张古写一个工作总结类的东西。
  他的旁边放了啤酒,他一边喝酒一边打字。
  电话响了,他拿起了话筒:“喂——”
  原来是冯鲸,他说:“张古,我想,我想跟你说个事……”
  张古:“什么事?”
  冯鲸:“我跟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在网上聊天了。”
  张古:“有什么发现吗?”
  冯鲸:“其实也没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很信任。只是……”
  张古等待下文。
  冯鲸:“只是她说了一些话,让我有点猜疑。”
  张古:“她说什么了?”
  冯鲸:“我们聊起了哭的话题。她说,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的四周是沙漠。”
  冯鲸:“她对我说,哪怕你的眼泪包含天大的委屈,掉在沙漠上转瞬就无影无踪,太微不足道了,惟一的结果是滋润了沙漠。”
  冯鲸:“她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颗沙子对你的委屈负责。”
  冯鲸:“她一直说她娇生惯养,我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
  张古:“还有吗?”
  冯鲸:“没有了。”
  张古:“我觉得这很像一个要强的女孩子说的话,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放下电话,张古继续喝酒,打字。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他突然想撒尿,就出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那条莫名其妙的狗又开始汪汪汪了,张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也知道它在哪里叫。
  他一边尿一边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他发现慕容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尿一下就没了。他系上裤子,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他终于看清,那个人是收破烂的老太太!
  她从慕容太太家的窗缝朝里看,神态极为诡异。灯光从窗缝照出来,照在她的脸上,白白的,很恐怖。
  张古知道,那个男婴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
  她在看什么?
  张古悄悄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突然大声说:“你在干什么!”
  胆子再大的人,被这么突然一吓,都会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是,这个老太太却没有,她平静地转过身,看了张古一眼,半晌才说:“看一看,有没有破烂。”
  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开了。
  张古从窗缝看进去,那个男婴正在沙发上看画册。
  张古回到房子里,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他在琢磨:这个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么?她在看那个更神秘的婴儿吗?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同伙?天敌?
  张古觉得这个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很有意味:看一看,有没有破烂。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是这样一种东西:走进一个废弃多年的房子,里面特别黑,掀开一块瓦砾,下面很潮湿,静静趴着一个怪怪的东西,它一动不动地看着你……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阴暗、丑陋、肮脏、潮湿、怪异,鬼祟,不管他是变态、畸形的人,还是蔓延在现实生活中的某种病毒,抑或是大家传说中的鬼魅,再抑或是某种超自然的异类——他的家园都应该是垃圾场。或者说,他就是垃圾精。他和人类对抗。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车把男婴收走,那真是适得其所。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
  张古觉得生活中出现了小说的味道。



14、硕大无比的猫



  刘亚丽是镇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
  一个大清早,镇长把她干了。那时候,刘亚丽年龄还小。
  这么多年,她一直和镇长保持着偷偷摸摸的关系。这么多年,她只跟镇长一个人,没有嫁。她甘心做镇长妻室之外的情人。


  她觉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对方惟一的爱,她觉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恒的。
  她一点不知道镇长和卞太太——那个家庭主妇有一腿。现在,她已经徐娘半老了,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而那个卞太太比她嫩一倍。
  这一天晚上,她都要睡了,突然听见窗外有声音。
  她以为是镇长来了,听了一阵儿,觉得不对,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
  外面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她刚要进屋,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个黑影,小小的,像个猫。她肯定那不是人,因为那东西不是站立着,而是趴伏着,一动不动,好像在看她。
  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黑暗之后,终于发现,那东西有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
  是活物!
  她害怕起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东西,纹丝不敢动。她在费力地想,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头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很敏捷,四脚悄无声息。她觉得,那东西好像在对她暗示什么。
  她觉得有隐情,紧紧抓住剪刀跟过去。
  走一段,那东西又趴伏下来,双眼幽蓝,一动不动地看她。她不敢接近,脚步慢下来。待她停下之后,那东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
  那东西静若朽木,动如脱兔。
  刘亚丽的心悬起来: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直被牵引着来到卞太太家房子前,那东西突然消失了。她看见卞太太家挡着窗帘,里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光。
  她好奇地走近窗户,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但是听不清楚。她马上有了一种预感,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全神贯注地听……
  身后一声尖叫,她差点瘫倒。
  她蓦地回头,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猫正盯着她。那眼睛幽蓝。
  刚才是它吗?
  ……从那以后,刘亚丽开始报复。
  她是文化站站长,拍照技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她家有暗室,可以冲洗照片。
  这天夜里,这个独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她鬼鬼祟祟回到一个人的家里,走进暗房,开始冲洗胶片……
  是的,很多人害怕暗室。
  很多恐怖故事从暗室流淌出来。
  胶片、药水、显影、定影……暗室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在暗红的灯光下,独身女人的脸显得很鬼气。
  一张张的影像慢慢显现出来。镇长,卞太太,他们的表情渐渐清晰,渐渐清晰……
  她感到无比丑陋。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她看见有一张照片,在镇长和卞太太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他一点点地清晰了……
  是个婴儿!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只硕大无比的猫。



15、最恐怖的一幕



  张古的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他产生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个男婴抱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他要和那个男婴再一次短兵相接。


  出门前,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头的枕头下。又把擀面杖放在
  床边的一个空挡里,一个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
  我们想不出对付一个婴儿剪子和擀面杖有什么用,可是,张古总要壮壮胆。
  原谅他的举动吧,换了我们,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胆量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孙悟空。
  他大气凛然地走进慕容太太家。
  慕容太太正跟那个男婴摆积木。
  自从迢迢死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把这个男婴当成了感情依托。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见了迢迢一样,那感觉又温馨又凄凉。
  她的眼神再不像过去那样明朗,那里面有一种永远不可以根除的悲伤。
  她摆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婴插了一手,把积木“哗”地碰倒了。
  她耐心地说:“没关系,妈妈再给你重新摆。这一次啊,妈妈给你摆一个幼儿园……”
  张古进了门,站在一边静静地看。
  她抬头看见了张古,说:“你吓了我一跳。”
  张古看着男婴说:“嫂子,今晚让这个孩子跟我睡一宿吧。”
  那个男婴认真地摆着积木。
  慕容太太说:“怕他不跟你。”
  张古:“没问题。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过一夜,他挺乖的。”
  慕容太太就轻轻地对那个男婴说:“迢迢……”她又叫错了。迢迢死后,她总这样。她叹了口气,改正过来:“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
  男婴把积木弄倒了。
  张古把他抱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走吧,我那里有很多你爱玩的东西,还有录音机呢。”
  “录音机”这个词似乎没触动他什么,他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就这样,张古把他抱出了门。
  慕容太太在后面说:“他要是哭,你就给我送回来啊!”
  天彻底黑了。
  张古抱着他回到家里,把他放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小床上——张古的床是个双人床,很宽大。他为男婴支的是钢丝床,小多了。
  男婴坐下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张古的左瞳孔,神态像眼科大夫那样。张古被看得心里发瘆。
  他避开他的眼睛,转身拿来两个东西递给他,一个是录音机,一个是口琴。
  男婴的眼睛终于转移了。
  他把黑色的录音机推到一旁,抓过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声音,很高兴,一只手挥来舞去。
  这样看起来,他真是一个婴儿,没什么异常。但是,张古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男婴玩了很长时间,终于有点玩腻了,把口琴扔开了。
  他跟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这时候他抓起了那个黑色的录音机。
  张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婴摆弄了一阵子,似乎觉得录音机也没什么乐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张古为他铺好被子,给他脱衣服。
  谁知他好像不同意,嘴里“呜呜咿咿”嘀咕着什么,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张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里埋藏着张古的剪子和擀面杖。
  真是怪了!
  张古强行把他抱到为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里又发出似乎很不满的声音,倔强地溜下地,又朝张古那张大床上爬。
  张古把他抱回几次,他每次都走过去。
  最后,张古妥协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而他睡在了为男婴准备的那张小床上。
  上了张古的床,那个男婴似乎满意了,乖乖地让张古为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张古故意把那个录音机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动作很大。然后,他也躺下了。
  他关了灯。
  这一夜,更加黑暗,整个世界都被墨水淹没了。恐怖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
  那张大床在门口。而张古睡的这张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他要跑出去,必须要经过男婴。
  这个男婴,他不动声色地抢占了自己的地盘,剥夺了自己的武器!现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头下,那根擀面杖在他的身边,张古想拿到它们太难了。
  张古感到自己的情势极为不利。
  那条无处不在的狗又开始叫了。今天,它的叫声极为古怪,很尖细,很婉转,像一个女人在唱歌。
  张古尽量躲避这跑调的歌声,专心致志聆听男婴的动静,不漏掉一丝声音。
  男婴静谧,像死了一样。
  那个录音机就在写字台上静静地摆着,离男婴很近。那东西系着他的心思,也系着他的心思。
  过了很长时间,张古终于听到男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均匀而甜美。
  听别人睡觉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张古的脑袋里弥漫,越来越稠粘,像一锅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蚊子,越踢腾越黏糊。
  他坚持着。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过去,那男婴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许成功,否则,更没有人能够看清男婴的真面目了。
  为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浅入深地发出轻微的鼾声,而且和那个男婴的鼾声参差不齐,很逼真。
  模拟鼾声更容易睡过去。又过了一些时间,张古真的坚持不住了……
  这时候,他听到除了他和那个男婴错落的鼾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丝声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轻轻抬起头,影影绰绰看见那个男婴一边发着舒缓的鼾声一边悄悄下了地,他一点点靠近了写字台上的那个录音机!
  那条狗突然不叫了。
  张古吓得面无人色!他终于亲眼看见这个男婴的另一面了!
  那男婴拿起录音机,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他的鼾声跟他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了。
  张古爬起身,光着脚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婴出了门,像狸猫一样灵巧地向房子后面跑去。
  张古跟他来到房后。
  前面说过,17排房位于小镇的最北端,张古家房后是高高的草丛,再往北就是开阔的庄稼地了。风吹过来,庄稼“哗啦啦”地响。
  张古躲在房角,偷听。
  在这漆黑的夜里,男婴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话十分老练,而且张古听出好像有一点河北口音。他对着录音机,大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口哑了,耳聋了,五腑六脏流脓了!口哑了,耳聋了,五腑六脏流脓了……”
  然后他号啕大哭,那哭声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张古吓得魂不附体,转身跑进屋,躺在床上哆嗦起来。
  那个男婴很快摸进屋来,他轻轻关上门,轻轻把录音机放在写字台上,轻轻爬上床去。他没有弄出一丝声音来,而且他一直发着鼾声,绵长而恬静,还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天终于亮了。
  张古一夜没睡,两眼猩红。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实了一些。
  他认为这个男婴绝对是个异类,他属于白天的背面,属于另一种阴暗的时空。而现在太阳出来了,张古觉得好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地点,他不那么害怕了。
  此时,张古对男婴充满了仇恨。他已经基本肯定,17排房发生的悲剧都是他搞的鬼。
  男婴醒了。他在被窝里玩,嘴里“呜呜咿咿”地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对他的伪装感到恶心和恐怖。
  他装做没事儿一样来到床前,对男婴说:“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
  男婴还在“呜呜咿咿”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为他穿衣服的时候,手开始抖。他看见他的头发上有一个草屑,那无疑是他半夜出去时挂上的。
  张古为男婴穿好衣服,要领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那个录音机装进了口袋里。
  他拉起了那个男婴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来。他惧怕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担心他突然惊叫着抓住自己。
  男婴没有抓他。他乖顺地跟张古走了。
  把男婴送到慕容家之后,张古把邻居们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们都不知道张古要干什么。那个男婴拿起一只皮球,在手中扔着玩,动作很笨拙。
  张古突然指着那个男婴大声说:“这个孩子会说话!”
  大家都愣了。
  张古说:“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时候,我亲眼见他拿着我的录音机,溜到房后,录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还鬼哭狼嚎。他是个怪东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都看那个男婴。他专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交,爬起来,继续扔。
  李太太小声说:“他还不懂事呢。你怎么跟熊熊一样编谎话呢?”
  张古大声说:“你不相信我?”
  慕容太太说:“肯定是你做梦了。”
  张古从口袋里掏出录音机,说:“你们自己听吧!”
  他打开他的录音机,让每个人戴耳机听。可是,每个人听见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说醉话的录音。
  张古不相信,自己听,整盘盒带都是同一个内容: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说醉话。其中他自己的声音最多,最清楚。
  张古傻眼了。
  男婴一心一意地玩着……
  一直没说话的李麻说话了:“张古,最近你的身体可能有问题,你得到医院看一看。”然后,他又俯在张古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特别崇拜电影里的侦探?千万别走火入魔啊。特别是不要再戴那个鸭舌帽了,更不要拄那个文明棍,镇里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没人对你说罢了。”
  张古竟然有了点动摇。他知道李麻说的话是什么含义。
  难道昨夜自己在做梦?
  三人成虎。超过十个人都说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会认为你脑门上没有王字那是镜子的问题了。超过一百个人都说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会闻到自己身上有臭气了。
  那个男婴对大人说的话一点都听不懂,他还在玩他的皮球,嘴里发出呜咿呜咿的声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进厨房做早饭了。
  有人牵了牵张古的衣角,他转头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对张古说:“我相信你。”然后,她垂下头,很怕事地走开了。
  剩下了张古和那个男婴。
  这时候,那个男婴停止了踢球,他转头看了看张古,那眼神简直就像换了另一个人。



16、鼠怕猫?猫怕鼠?



  这一天,慕容太太领着叉到邮电所给老公寄挂号信。
  邮电所的营业室里,人不少,大家排着队。慕容太太领着叉排在最后面。
  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朝着邮电所的方向走过来。她推着垃圾车,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喊:“收破烂喽!——”


  她离邮电所大约还有50米远。
  如果这时候慕容太太走出来,那个男婴和那个老太太就不会碰上面。因为,慕容太太和那个男婴出了邮电所要向另一个方向走。
  可是,慕容太太的信还没有寄走,她的前面还有四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个种地的农民,他什么都不知道,邮电所的人一直在给他讲解,如何写地址和邮政编码,很费劲。
  慕容太太一边和叉玩一边等。她跟他玩的是猜指头的游戏: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五指,只露指尖,猜哪个是中指……
  那个老太太走过50米所用的时间,应该比四个人办理邮寄挂号信所用的时间短一些。
  但是有一个鞋匠走过来。这个鞋匠有点神经兮兮,他逢人就强调他的一个唯物主义者。不过,他修鞋的技术很不错。他走近那个老太太,对她说:“你如果收到那种不太旧的鞋,千万卖给我,我修修补补还能穿。”
  老太太说:“大都不成双。”
  鞋匠说:“扔掉这一只肯定就会扔掉那一只。我是一个节俭的人……”
  一般说,这个鞋匠罗嗦起来,那时间不会少于十个人寄挂号信。
  可是,到了慕容太太寄信的时候,偏偏出了点小问题:她的信封不是标准信封,不能邮寄。她只好在邮电所现买了一个信封,把封了口的信撕开,装进新买的信封里,再重新写邮政编码和地址。
  鞋匠终于走开了。那个老太太一步步朝邮电所方向走过来。
  慕容太太的信成功寄出了,她领着叉走出来。
  在绝伦帝小镇邮电所门口,那个老太太和那个男婴终于撞见了。
  这是秋日的午后,天高云淡,没有南飞雁。太阳很好,有几分慵懒。小镇的街上没几个人,很太平,很安静。
  老太太看见那个男婴之后就呆住了,她的双眼充满惶恐。
  那个男婴看到了老太太,也大吃一惊,好像十分害怕。
  慕容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牵了牵那个男婴的手:“你怎么不走了?跟妈妈回家。”
  那个男婴低下头,立即跟慕容太太走了,没有回一次头。
  那个老太太也推起她的垃圾车,急匆匆地溜掉了。



17、另一个叉



  张古的情绪极其低落。
  他上班时沉默寡言,下了班就蒙头大睡。他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是不是幻觉?自己的多疑是不是病症?
  这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在路上,他看见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推着垃圾车走过来。路灯昏黄,她的脸色昏黄。
  张古害怕极了。
  他清楚,自己斗败了。现在,他像泄气的皮球。他怕那个男婴,怕这个古怪的老太太,他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弄清他和她之间那深邃的关系了。他已经自暴自弃,只想像乌龟那样,圆团团地活着,一点不锋利,好歹落个长寿。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永远不和这两个不吉祥的人相遇。
  无数经验告诉我们,你越不想遇到谁,保准就会遇到谁。这不,老太太在黑暗中走过来了。
  张古想掉头就跑。又一想,跑出一段路,一抬头准会看见她迎面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那会吓死他。
  他就没有跑,他不情愿地迎着老太太走过去。
  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走过来,她的步履很慢,关节像生锈了一样。
  终于,她和张古走到一起了。张古胆怯地低下头去。
  她并没有停下来,她推着垃圾车一直朝前走,看都不看张古,眼睛直直地瞅着前方。
  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张古感觉她慢慢停了下来。他不敢回头,只听见她在他背后硬邦邦地说:“你站住。”
  张古哆嗦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那老太太果然停下了,她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转过身来。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奇怪的婴儿是怎么回事?”她说。她的声音很像机器发出来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张古小声说:“我想……不想……知道。”
  她冷冷地说:“你去太平镇看看吧。”
  张古怎么能相信这个老太太呢?他甚至怀疑她是调虎离山,把自己骗出去,他们好实施更大的阴谋。
  他壮着胆子问:“你怎么让我相信你?”
  老太太叹口气:“你不信就算了。”
  然后,她推着垃圾车就走了。张古一直看着她,直到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更黑的地方。
  张古快步朝家走去。一路上,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那个老太太跟上来。
  躺在床上,张古反复回味她的话,他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测,他又开始信任自己的耳朵、眼睛和神经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一趟。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像反腐败一样充满庄严性。
  从绝伦帝到太平镇虽然只有一百公里,但是路不顺,要转两次车。
  张古当天晚上就到了太平镇。太平镇有三个绝伦帝那么大。
  他在旅店住下之后,就跟开店的老板套近乎,打听相关的消息。那个老板是个极其热心的人。很快,张古就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张古:“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奇怪的婴儿?”
  老板:“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卖艺的婴儿?”
  张古:“卖艺的?”
  老板:“最近镇里来了一个卖艺的,他领着一个孩子,才1岁左右,会唱戏,特别神。”
  张古:“那不是神童吗?应该好好培养。”
  老板:“走江湖卖艺的,饥一蹲饱一顿,哪有那份闲钱呀。”
  难道是另一个叉?
  第二天,张古早早就来到街上寻找那个卖艺的人。
  终于,他在马市看见了他们。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张古挤进去,见那个婴儿正在表演。
  他小小的,却穿着特制的花花绿绿的古代戏装,脸上化着浓浓的戏妆——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张古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是张古感觉他就是叉。他的脸盘、五官、眼神,张古无比熟悉!
  张古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又一想,他怎么可能是叉呢?于是,又不自觉地朝前挤了挤。
  男婴的声音尖尖的细细的,他在唱:“日落西山黑了天,我打马过了阴阳关……”是巫婆跳大神时的唱词。
  一个大人在后面拉胡琴,胡琴的声音也尖尖的细细的。
  张古第一眼看见那个大人,心中就抖了一下。他的脸上有刀疤。张古觉得他正是算卦里说的恶人。
  旅店老板曾对他说,卖艺人自称那个男婴是他的孩子。可是张古却觉得,那个男婴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而那个恶人在幕后在暗处操纵着他。
  大家往场子里扔钱。张古也学着样子往场子里扔钱。
  他耐心地等着散场。他想靠近这个男婴,弄清他到底是木偶,还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你到底多大年龄?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跟你一样的男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一共有多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天快黑了,人渐渐少了,那个恶人开始收场了。
  张古装成没事人,晃晃悠悠走近他们:“老板,今天收入不错吧?”
  那个恶人看了张古一眼,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充满敌意,他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张古有点不自在。
  他看了看那个男婴。他的身上还穿着花花绿绿的戏装,脸上还化着浓浓的戏妆,等于戴了一个面具。张古根本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他像木偶一样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张古蹲下身,试探地问:“你多大了?”
  男婴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个恶人突然在旁边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像一种什么暗号,这个男婴像一只被驯化的猴子,听了那口哨声,立即灵敏地窜过去。
  那个恶人扯着他的手,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根本不让张古靠近这个男婴。
  张古甚至不敢断定这个男婴是不是一种像人的动物。……那天晚上,张古又听见了那条狗的叫声。张古在心里说:相隔一百公里,决不可能。但是那叫声确实一模一样。第二天,张古又去了。
  他还想接近那个男婴。
  那个恶人对张古更加防范,虽然围观的人很多,现场很嘈杂,但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张古。看见了张古,他就像看见了克星一样,立即对那个男婴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那男婴就不唱了,窜到他身边。他迅速收了场,扯着那个男婴离开了。
  离开时,他恶狠狠地瞪了张古一眼,虽然离得挺远,但是张古感觉到那眼神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恶。
  张古觉得,对于男婴,这个恶人似乎具有一种不可抗拒力。他还感到,男婴好像是这个恶人的一部分。
  晚上,张古睡不着,回想那恶人的眼神。他在分析,判断……
  那个男婴出现在绝伦帝是用一种被遗弃的方式。
  这个男婴出现在太平镇是采用卖艺的方式。
  绝伦帝的那个男婴决不是真正被遗弃。
  太平镇的这个男婴也决不是真正卖艺。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张古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个男婴给绝伦帝制造了悲剧,这个男婴也一定要给太平镇带来灾祸。
  第三天,张古又找那两个神秘的卖艺人去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化了一下装:换了一身新新人类的衣服,把头发染成了棕色,又换了一副新款墨镜。
  他远远地站在围观的人群之外,等候散场。
  他的化妆是成功的,那个恶人好像没有发现他。演出一直在继续,直到天一点点黑下来才散场。
  张古看着那个恶人扯着那个男婴离开了。他远远地尾随在后面,看他们到
  底干什么去。
  月光不明不白。张古的眼睛有工作,顾不上看路,走得磕磕绊绊。他跟踪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胡同,他们一直没有停下来。最后,张古跟着他们竟然来到了野外。
  两个卖艺人还是没有停,仍然急急地朝前走。
  出了镇子之后,张古感到好像不是那个大人扯着那个男婴走了,而是那个男婴扯着大人走了。
  他们越走越快。
  张古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张古就跑起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风刮起来,公路两边的树叶子窃窃私语。一只猫头鹰突然飞出来,向远方飞去,它的翅膀“呼啦啦”响。
  张古的心里有点发毛:他们不会像鬼故事里讲的那样,把我领到一个坟地去吧?
  正想到这里,那个男婴突然转过身来!
  他身上的戏装还没有脱去,脸上的戏妆也没有洗掉,他那样子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极其恐怖。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也随着他转过身来。
  男婴说话了,他的嗓音竟然很粗:“哎,咱们一起走好吗?”
  张古吓得掉了魂,转身撒腿就跑。他当然是朝着有灯火的地方跑。
  ……第二天,男婴和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没有出现。
  接连三天,他们都没有出现。
  张古站在太平镇的十字街头,东西南北茫然张望,不见他们的蛛丝马迹。他知道,他们在暗处,时时刻刻在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不离开太平镇,他们决不会露头。他们就像夏日的蝈蝈,草深不知处。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操纵男婴只是表象?
  实际上,是那个男婴操纵着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背后有更可怕的秘密?
  张古得不到答案。



18、雾蒙蒙的真相



  张古回到绝伦帝小镇的时候,天擦黑了。
  他径直来到小镇西郊野地里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太多太多的悬疑,只有去追问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
  他轻轻推门进了屋。


  电线那光明的触角还没有伸到这里来。屋里点着一只油灯,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张古干咳了几声。
  他走进了一个很老旧的年代。
  那个老太太在炕上坐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屋子里摆放的大多是废品。最让张古讨厌是那一堆堆人的头发,落满了灰尘。
  老太太头也不抬地问:“看见了?”
  “看见了。可我还是不明白……”
  “34年前,我生了三胞胎。我生他们的前一个月,丈夫就暴病身亡了……”
  张古大气都不敢出,怕落下一个字。
  老太太:“山里人,日子苦,好不容易把他们三个养活了。可是时间长了,我渐渐觉得不对头,他们的身体过了1岁就不再长了,很怪……”
  老太太:“这样的事,地球上肯定再没有了,偏偏发生在我家。”
  老太太:“我一个女人,没有力量养他们一辈子。后来,我把他们遗弃了。那一年,我给他们煮了满满一锅粥,让他们吃,然后我哭着就走了,从此四处漂泊,像野狗一样给自己寻食……”
  老太太:“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们,又回到山里一次,发现他们都不在了。听一个山里人说,他们三个有一个死了,死在山路上,被他看见,他就地挖了一个深坑,把那孩子的尸体埋了。另两个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我四处寻找,终于听说有一个神秘的男婴出现在这个小镇,我就来了……”
  张古惊骇地说:“他会不会是死去的那个?”
  老太太叹口气:“我都不知道哪个死了。”
  张古有点呆了,他自言自语:“也许绝伦帝的这个是死去的那个,也许太平镇的那个是死去的那个。或者,他们都是人,还有看不见的第三个,一切都是他作怪……”
  老太太:“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想戳穿他,因此我对你有敌意。我想吓你。直到迢迢死,我再也不忍心看着他害人了……”
  34年了。
  如果是人,这个古怪男婴今年应该34岁了,跟我同岁,1967年出生,据我母亲说,那一年的向日葵大丰收,一望无际的金黄。
  突然,张古听见窗外有响声!
  他猛地抬头一看,竟然看见了男婴的那张丑丑的脸!
  脸。
  那其实是一张有表情的面具,一闪,就不见了,短暂得像幻觉。
  张古跑出去四处看,没有脸,只有荒草。
  张古向铁柱正式报了案。
  收破烂的老太太是男婴的亲生母亲,她是铁证。
  铁柱跟张古来到17排房,扑进慕容太太家。屋子里,只有慕容太太一个人。
  铁柱:“那个男婴呢?”
  慕容太太带着哭腔说:“我正找呢!都不见几个小时了,真是急死人!”
  张古说:“嫂子,都是他干的!”
  慕容太太:“什么事?”
  张古想了想,低声说:“包括迢迢……”
  慕容太太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是误会了,因为警察都出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
  男婴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样,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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