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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berlin

迷踪之国(鬼吹灯姊妹篇 作者 天下霸唱) ZT-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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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五话 隔舱有眼

  司马灰也听得好生真切,那声音极其陌生,却又有几分耳熟,他和其余几人心中皆是骇异,同时转头去看。
  就见黑洞洞的机舱中,哪里有什么多余的人影,只有在黑蛇Ⅱ号里发现的手持录音机,赫然摆在地上,原来耳熟的是声音的来源。
  司马灰心想这可真是见鬼了,他不记得曾在黑蛇Ⅱ号运输机的时候,听到录音磁带里有刚才那段话,而且这说话的声音也嘶哑低沉,与英国探险队里的“威尔森”截然不同,是个非常陌生的声音,又是谁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刚才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地震炸弹上,却没能留意此节。
  玉飞燕捡起录音机来察看,发现磁带里原本记录的内容都被洗掉了,翻来覆去播了几遍,也只有一句:“I`m staring at you……”,听到最后电量不足,声音被逐渐拖慢,显得更是怪异。罗大舌头问道:“这里边说的是什么意思?”阿脆告诉他道:“是‘我在盯着你们’的意思。”罗大舌头深感莫名其妙,看看左右:“谁盯着咱们?”
  众人离开黑蛇Ⅱ号运输机的时候比较匆忙,谁都不记得听完英国探险队的录音后,这部小型录音机被放在了谁的身上。但机舱里除了六个活人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幸存者,会是谁偷着抹去了磁带中的内容,又留下了这样一段警告?
  别人也就罢了,玉飞燕却对这声音极其熟悉,虽然向来都由中间人负责联系,但她也曾与幕后首脑“绿色坟墓”用电话进行过几次详谈,对方说话的语音沙哑生硬,听起来与普通人相差太多,过耳难忘,所以她听到录音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就知道那正是为探险队布置任务的“绿色坟墓”,由于除了此人的声音之外,姓名、相貌、身份等都不得而知,因此她只能以“绿色坟墓”来称呼。
  玉飞燕细想此事,真觉不寒而栗,实在是诡异得教人难以思量。这部录音机究竟是谁打开的?里面的话原先根本就不存在,它总不可能自己凭空出现,难道“绿色坟墓”竟可以遥感千里之外的事情?想来这世界上也不会有如此异术。
  玉飞燕拿着录音机看了又看,对司马灰说,如果世界上当真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刻“绿色坟墓”就隐藏在这架蚊式运输机里,也许咱们幸存的六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是“海鬼”,探险队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绿色坟墓”的眼睛。
  这句话说得众人心头掠过一层阴影,刚才正在商议要放弃行动计划,却忽然从录音机里冒出这么一句,事实再明显不过,这是“绿色坟墓”在警告探险队:“不要心存任何妄想与侥幸,必须尽快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提到的“海鬼”,还是绿林一脉旧话里的称呼,搁到现在常指“内鬼”或“眼线”。海是指秘密,鬼则是细作,这个称谓确有来历,以前在绿林黑道所用之暗语,统称为《江湖海底眼》,相传千百年前,有人在海中打鱼,但连撒了三把大网,都是一无所获,最后一网却捞出一个铁盒子。铁盒子里面藏有半部古籍,渔夫拿到市上把给人看,有学问的人倒是字字都能认得,但书中文句隐晦难解,似通非通,谁也看不懂究竟记载着什么内容。后来这部残书落在了绿林祖师手中,被呼为《海底》,借助原文加以修定增改,逐渐演变成了后来的暗语黑话,号称五湖四海半部《金钢经》,这就是《江湖海底眼》的来历。
  司马灰听出玉飞燕说这话,是语带双关,她在暗示自己那个“海鬼”藏匿极深,无迹可寻。在录音中留下警告的这个“绿色坟墓”,未必是“人”,因为若说是人,为何它无影无形,却又言之历历?对方既然洞悉一切,必然距离众人近在咫尺,另外蚊式运输机的机舱里封闭狭窄,哪里藏得住“人”?
  司马灰心想不管“绿色坟墓”是人是鬼,对方必定躲在蚊式运输机里,可这机舱里总共也只有六个人而已,他明知道自己与“绿色坟墓”无关。还剩下那五个人,掰着指头也数得清楚:罗大海和阿脆自然不用说了;Karaweik虽是缅甸当地人,但一个十几岁的山区少年又能有什么城府?怎会是东南亚最大地下军火交易组织的首脑。何况Karaweik跟着缅共游击队的时间不短,而在野人山遇到探险队,只不过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他应该与“绿色坟墓”没有瓜葛。
  再想玉飞燕是探险队的首领,她要真打算不计后果,引爆机舱里的地震炸弹,其余的人也不会拼命加以阻拦,她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装神弄鬼,所以玉飞燕也可以排除在外。
  照理说,如果真有一个“海鬼”在暗中窥觑探险队的行动,也该是躲藏在玉飞燕手下人里,可是探险队一路进山到此,人员几乎全军覆没,幸存下来的也就只有玉飞燕与那俄国人契格洛夫了。
  司马灰觉得那俄国佬生性冷酷残忍,嗜血贪杀,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还有一点不能忽略,这个大鼻子是爆破作业的专家,对运输机里装载的这颗重型地震炸弹,没有任何人比他再熟悉了,如果不是他指出引爆炸弹的时限,旁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危险。所以只此一节,也可以说明契格洛夫不是“绿色坟墓”。
  司马灰胡乱猜想,在脑中迅速把众人挨着个排查了几遍,基本上否定了六个人里有一个是“绿色坟墓”的事实,但那个所谓的“绿色坟墓”,肯定就藏在机舱里,只不过是躲进了看不到的“死角”里。也不见得是视觉上的死角,很可能是一个心理意义上的“死角”,是让人以正常思路想象不出的“死角”。
  其余几人也都与司马灰一样,把这件事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越想越是惊疑不定。但此刻谁都不敢出言商议,因为言多语失,明知机舱里有个幽灵般的“绿色坟墓”在旁窥探,它既然能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使用录音机发出警告,若要暗中加害,也足以使人防不胜防。
  罗大舌头忽发奇想,说这部录音机来得古怪,没准里边有鬼,趁早砸烂了来得妥当,免得回头这玩意儿又自己闹出些动静来,让咱们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要时时提防着它,想起来也是块心病。说罢就扔在地上,用枪托狠狠捣去,把英国探险队留下的录音机砸了个粉碎,里面的磁带也都扯烂了,使其永远难以复原。
  众人一时相对无语,司马灰见从表面上难以看出什么迹象,也不想打草惊蛇,为了节省能源,索性关闭了手中的探照灯,仅利用发光二级管照明的宿营灯取亮,这种灯光非常暗淡,但能耗相对较低,能够持续照明很久,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机舱里顿时光影恍惚,人鬼莫辨。
  司马灰常年出没在刀枪丛里,生死都视作等闲,加之天生逆反心理就强,岂肯任人摆布?他虽然不知那个称为“绿色坟墓”的人具体情况怎样,但见其行事之诡秘阴险,料来必是邪门外道,又何必给这等人卖命?老子说不干就是不干,谁又能拿我怎样?想到这,他就再次招呼缅共人民军里的几个同伴,准备“拔腿走人”。
  可是司马灰一眼看到Karaweik缠着绷带的脑袋,立刻想起:“在缅共游击队溃散之际,Karaweik不顾危险,要带我们从幽灵公路穿过野人山,如今我又怎能不顾他的死活?”不过司马灰等人眼下的处境也是自身难保,能带Karaweik逃离缅甸的人只有玉飞燕,他又不得不沉下气来,问玉飞燕现在作何打算,是否要留下一个人引爆地震炸弹?
  玉飞燕心里再清楚不过,谁留下谁就是个“死”,她倒不会为此担心,因为在她眼中看来,人命和人命的价值绝然不同,也不难从中做出取舍。玉飞燕心中有了计较,就对众人说:“如今只好翻牌定生死了,谁挂了黑牌谁便留下引爆地震炸弹,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司马灰听了,心中暗自琢磨:“玉飞燕祖上是关东盗墓贼出身,这种挂牌的手艺大概谁也比不得她,看似人人机会均等,可实际上全都由她在暗中掌握。”司马灰想到此处,就待出言点破,但他话未出口,却听阿脆先对玉飞燕说道,既然地震炸弹的引信时间有限,而刚才利用录音机警告众人的“绿色坟墓”,又当真隐藏在咱们中间,那么他也有可能挂到黑牌被炸个粉身碎骨,说不定这几分钟时间,是足够逃生的。玉飞燕低着头应道:“但愿如此。”
  司马灰和罗大海却无法认同这种推测,口里没说,心中都想:“这世界上什么样的疯子没有?也许真就有那不怕死的让咱们给撞上了,何况对方躲在暗处,好似无影无形的鬼魅一般,是不是活人都还难说。”
  司马灰耳听“蚊式特种运输机”外边那些草绿龙蜥爬动的之声,已经有所减弱,就同罗大舌头一齐窜叨玉飞燕,让她放弃引爆地震炸弹的念头:“看你也不该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仔细琢磨琢磨,这颗大麻雷子足以炸得野人山裂谷里边天翻地覆,而且裂谷底部的深远区域,尚有浓雾未散,即便只留下一个人来引爆,万一爆炸后从地脉中涌出的大量迷雾突然出现,其余先逃的人也绝无生理。再说咱们先前在黑蛇Ⅱ号运输机里,刚发现这部手持录音机的时候,确实被它唬得不轻,最后才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可能刚才在录音机中突然出现的警告,也只是大伙一时心慌,没能辨明事情的真相而已,疑神疑鬼又疑人,可疑了半天……”
  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胡乱找了些自己都难信服的理由,无非想要以此打消玉飞燕的念头。但话刚说到一半,却看身前的玉飞燕脸色骤变,二人发现她目光所向,是自己背后驾驶舱的位置,顿觉寒气侵肌,急忙回身去看个究竟。仆一转身,就见黑暗中竟有个鬼气森森的巨眼,目光闪烁如烛,正自无声无息地瞪视舱内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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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六话 惊爆

  司马灰见有异状,来不及再去找探照灯,仓促之际,只好提起身边的宿营灯,借着发光二级管的微弱光亮向前望去,就见驾驶舱外有只瞪目而视的巨眼,大如车轮,眼睑缓缓启合,神色木然,似乎正在透过驾驶舱的窗口,窥视着蚊式运输机里面的六个活人。
  司马灰看得清楚,心知那是一条粗硕异常的“地栖龙蜥”,由于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洞窟里,捕食各种磷光生物为食,眼部不但没有退于鳞下,视力反而得以进化,双目向外凸出。它的躯体除却尾长,可以生长到五六米开外,皮糙肉厚,平时可以犹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的蛰伏数月,此刻是被“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灯光吸引而来。
  众人身边虽然带有枪械和猎刀,但缅甸深山里的龙蜥不分大小,都是身具奇毒,能在百步之内,以目摄人,殊难防范,因此谁也不敢招惹它们。地栖龙蜥一旦袭击过来,远比在沼泽里遭遇鳄鱼更为可怕。
  司马灰一看事情不妙,急忙把手里的宿营灯熄灭,并低声告诉其余几人:“都别动!”
  玉飞燕等人无不清楚地栖龙蜥具有“动态视觉”,它对发光和移动的物体异常敏感,自是不敢稍动。耳听机舱顶部似有重物缓缓蠕动,估计是另有一条巨大的地栖龙蜥,正在蚊式特种运输机上边起伏爬行,也都立刻将身上的微光信号灯关闭了。
  整个机舱里刹时变得漆黑,仅有些星星斑斑的磷光倏忽闪现,那都是在探险队进入运输机前,草丛多有乱飞乱撞的夜蛾,受灯光吸引扑到了人身上,虽在雨中,仍然沾上了许多磷粉,并有不少蛾子跟着飞进了机舱内部。
  司马灰心想起栖龙在附近蜥徘徊不去,怕是机舱里还有残存夜蛾的缘故,他正待将附在身上的磷粉抹掉,却忽听头顶舱体“喀喇”作响。
  沉眠在地下沼泽中的蚊式运输机,木质结构早已被湿腐之气浸透,哪里架得住这条地栖龙蜥硕大粗重的躯体,此前被大口径猎枪射穿的部分,都被压得破裂开来。
  地栖龙蜥粗壮的后肢陷在破裂处,它急切间难以脱身,就竭力甩尾挣扎,运输机被摇晃得几乎散了架,更有数条细小的草蜥,趁机从缝隙里溜了进来。
  众人身处在黑暗之中,双眼不能视物,只感觉到有草蜥顺着腿爬上身来,不得不抬手拨打。
  恰在此时,忽听那颗地震炸弹上一声轻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司马灰耳音敏锐,从位置上判断,似乎是震动弹的起爆引信被打开了。他心中寒意顿生,知道肯定是躲藏在运输机里的“绿色坟墓”暗中捣鬼,这回麻烦大了,威力无边的重型震动弹在几分钟之内就会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灰急于知道,那个“绿色坟墓”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又不被发觉,他顾不得机舱外的巨型龙蜥徘徊未去,立刻晃亮了手电筒,可一扫之下,运输机里除了他们六个幸存者之外,又哪有多余的人员存在,但是震动炸弹尾部的引信,确实已被“人”在黑暗中悄悄启动了。
  玉飞燕等人见状,也尽是惊诧难言,都道此番必死无疑了。“黑蛇号”里装载的这枚炸弹,虽然比不上能把整座山头轰平的“大满贯”,但它的体积也已足够惊人,几乎超出了蚊式特种运输机的载重极限,此刻就算众人再多长几条腿,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逃离爆炸冲击波覆盖的危险范围。
  野人山里千年不散的迷雾,肆虐的热带风团“浮屠”,地球望远镜一般的无底洞窟,沼泽里栖息的龙蜥、鳄鱼、缅甸蟒,蚊式运输机里装载的重型地震炸弹,以及躲在暗中窥视众人行动的“绿色坟墓”,一波接一波的危险和无数难以解释的谜团,把探险队这几个幸存者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向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众人情知有死无生,一时相顾失色,都怔住了谁也没动,但在短短几秒钟之后,脑中不约而同都有一个念头出现:“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所谓“困兽犹斗”,与其束手待毙,跟这架蚊式运输机一同被炸为烟尘灰烬,倒不如尽量逃向远处,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囫囵尸首。
  司马灰对其余几人叫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撤!”
  玉飞燕提醒说:“湿地南边水草深密,能减缓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大伙离开运输机后都往南边跑。”
  眼看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众人只盼离这地震炸弹越远越好,但想离开蚊式运输机,必须先解决掉那两条盘据在机舱外的“地栖龙蜥”,此时不得不横下心来,与其进行正面冲突。
  罗大舌头首当其冲,抄起四管猎枪,顶在机舱上边的破窟窿里,对准趴在运输机外的龙蜥腹部轰去。这条猎枪虽然比不得反器材武器,但抵近射击,威力奇大无比。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硫磺硝烟之气,如雾如云,那条硕大粗壮的地栖龙蜥,顿时被揭得翻倒在地,腹破肠穿,血流遍地。
  与此同时,驾驶舱外的那条地栖龙蜥,也被俄国人白熊扔出去的雷管炸成了两截,但它虽死不僵,兀自瞪着凸出的腥红巨眼,睑下猛然一翻,一股血箭就从眼角中激射而出,朝机舱破裂的窟窿里射了进来。
  “地栖龙蜥”擅长伪装,常如岩石枯木般一动不动的趴着,等候有猎物从身边经过,然后出其不意,从眼角中喷射毒血攻击,它眼囊中的血液剧毒无比,而且速度奇快,使人难以躲闪。
  俄国人白熊更没料到那龙蜥被炸成两截后,竟然还能偷袭,饶是他反应敏捷,也被毒血溅入了左眼,疼得他野兽咆哮般的哀嗥惨叫。他心中还算清醒,知道一旦毒质由眼入脑,就彻底没救了,在强烈求生欲望的驱使之下,他忍着钻心的疼痛,硬是把自己左边的眼珠子抠了出来。
  被俄国人白熊闪身躲开的毒液,都泼在了他身后的几人身上,蚊式运输机里装着个巨大的弹舱,六个人在里边十分局促拥挤,众人在狭窄的机舱内只能侧身站着,转身都很困难,又哪里躲避得开,结果都被毒血所溅。
  所幸毒液多是沾到了背包和衣服,并未触及皮肤,但那人高马大的契格洛夫滚倒挣扎,用力过猛,将站在他身后的阿脆撞得不轻。阿脆被他一撞,后脑碰在了地震炸弹坚硬的铁壳子上,顿时流出鲜血,慌乱之际,也不知伤势如何。
  众人尚未脱离这架蚊式运输机,却已在转瞬之间,接连有两名成员身受重伤。但眼下见情势危机,刻不容缓,谁都不敢迟疑。玉飞燕一脚踹开舱门,拎着乌兹冲锋枪在前引路。罗大舌头背起阿脆,司马灰则招呼Karaweik架上满脸是血的白熊,各自捏了信号烛,紧紧跟在玉飞燕身后,不顾脚下深浅,拼命向沼泽植物茂密的区域逃去。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体壮如牛,不过被毁去了一只眼睛,重伤之余,又有几分毒质入脑,连神智也都乱了,突然变得丧心病狂,此刻恍惚起来,引发了嗜血的兽性,心里只想杀人。他发觉两臂都被人架住,就顺势回圈,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掐住了司马灰和Karaweik的哽嗓咽喉。
  司马灰正和Karaweik舍命拖着他逃离蚊式运输机,精神命脉都倾注于身后那颗重型炸弹之上,又何曾提防得到这厮突然发难。但司马灰整天都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向来机敏,Karaweik虽然年少,却是整天爬树钻山,身手也灵活得如同猿猴,二人都是应变迅速,察觉到那俄国人铁钳般的大手抓向自己颈项,急忙往后缩身,闪在一旁。
  契格洛夫手中扑了一空,立刻拽出猎刀,回身就砍。司马灰不及起身,就地十八滚,躲过了刀锋,他一看白熊脸上血肉模糊,仅剩的一只眼中凶光毕露,就知此人心智丧失,已如疯狗一般,一旦被其缠住,不死不休,便出声让Karaweik不要停留,赶紧逃走。
  Karaweik见了俄国佬修罗恶鬼般的样子,早已骇然失色,身酥脚软之余,根本不知该作何理会,听到司马灰的喊声才回过神来,当下朝罗大海等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谁知那俄国人契格洛夫虽然心智俱乱,但他平生杀人如麻,和苏联制造的杀人机器没什么两样,杀人的手段几乎是他的本能,他发觉有人逃开,已然不及追赶,就在暴喝声中,奋力将手中猎刀掷出。
  探险队在丛林中使用的军用弧形猎刀,又称“开山刀”,皆是背厚刃薄,柄短身长,前宽后窄,弹簧钢一体成型,最是锋锐不过。那猎刀从契格洛夫手中横掷出去,疾如霹雳,快似闪电,只听金风呜咽,在空中打着旋子平削到了Karaweik脑袋上,锋锐所过,立即将一颗人头横切成两个半个。猎刀去势不衰,仍向前飞出数米才掉落在地。
  Karaweik望前狂奔之际,突然被身后来势迅猛的利刃削中,虽是身首异处,但出于惯性,脚下兀自未停,竟又跑出三五步远,那具无头的尸身才重重扑倒在地。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惨剧,发生得实在太快了,司马灰见Karaweik竟如此横死到了俄国人的刀下,自己却来不及出手相救,虽说生死无常,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可也不由得怒火中烧,眼里冒血,心中动了杀念,就看那俄国人白熊已经转身扑来,暗想“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随即避开来势,同时也将自己那柄猎刀握在了手中。
  司马灰心里虽是又怒又恨,可面临强敌,仍然不失镇定,他知道那俄国人身高臂长,犹如野兽一般,而且曾苏联军中服役多年,看其举手投足间的架式,必然擅长格斗搏击,就算自己肩上没伤,与对方厮扑起来,恐怕也讨不到半点便宜,何况生死相分,只求速战速决。
  司马灰心中定下分寸,就不同那俄国人正面纠缠,而是虚晃一枪,闪身躲到对方左侧。白熊一扑不中,便转身擒拿,谁知司马灰脚下移动迅速,绝不与之正面接触,又抽身溜到了对方右侧。那俄国人白熊魁梧高壮,身体毕竟有些笨拙,才只三两个来回,脚步早就乱了,他重心不稳,当场被司马灰绊倒在地。
  那俄国人白熊虽然重重摔倒,却也一把拽住了司马灰。司马灰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竟被拽的一个踉跄,也跟着跌在地上,自知这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不过报仇心切,丝毫没有退缩畏惧之意,一跃而起,再次握住猎刀猱身扑上。
  不料正在这时候,那俄国人白熊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引来了一条潜伏在沼泽里的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契格洛夫的双腿,将他缓缓向后拖去。鳄嘴都是刀锯般的锥形齿,咬合之力奇大,白熊多半截身体都被它吞落,顿觉痛入骨髓,哪里还挣扎得出。
  剧烈的疼痛之下,那俄国人白熊喉咙中“嗬嗬”作响,神智竟然清醒过来,他自知落到如此境地,绝无生理,又惟恐被巨鳄拖入泥沼,惨遭咬噬之苦,还不如自己图个了断,他摸到身上携带着一捆雷管炸药,于是狠下心来拉动了导火索。
  随着爆炸声响起,沼泽地中血肉横飞,司马灰连忙伏地躲闪,他虽在缅甸战场上目睹过无数死亡,可见了这副情形,仍不免触目惊心,深感世间惨烈之事,莫过于此。他抬眼一张,望着前边有信号烛的光亮闪动。原来罗大海背起头部受伤的阿脆,紧跟着玉飞燕在深草中狂奔了一阵,根本不知身后发生了变故,直到听得那俄国人白熊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药,才察觉到有事发生,放慢了脚步回头观看。
  司马灰以心问心:“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似乎早已超出了应有的时限,蚊式运输机里那颗大麻雷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爆炸?”他不及多想,匆匆赶上前去会合。玉飞燕和罗大海见只有他一个人跟了上来,心下都觉奇怪,正要询问,可话未出口,猛听震地雷鸣般一声轰然巨响,万丈深浅的野人山巨型裂谷底部,突然发生了剧烈爆炸,真如同“星石相激,乾坤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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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七话 茧

  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重磅地震炸弹,终于发生了爆炸,高压气体膨胀所形成的能量,真是摇天撼地,倒海翻江。巨响震彻了深渊般的裂谷。从爆炸中心点传导过来的剧烈气浪和冲击波,犹如风暴一般,迅速席卷覆盖了地下沼泽。
  司马灰和罗大海、玉飞燕、阿脆四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才刚逃出没有多远,就已被卷在其中。由于爆炸发生得实在太快,迅雷不及掩耳,哪里还容人找地方隐蔽躲藏,身体就好像突然间受到一堵极厚的水泥墙壁高速撞击,恰似断线的纸鸢,都给重重地掀翻在了淤泥里。
  司马灰眼前一阵红一阵黑,耳朵都被震聋了,嗡鸣不绝,脑中也只剩一片恍惚,随即失去了全部意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脸上,司马灰才渐渐醒转,只觉头疼欲裂,眼前昏昏然。不见半点光亮。他心里还隐约记得此前是震动弹爆炸了,想来那颗英国制造的地震炸弹,虽属常规武器范畴,比不得核弹,却也实有排山倒海般的强劲破坏力。
  司马灰以前曾听缅甸当地人说过,当年反攻缅甸的时候,战况非常激烈,只要是白天,就可以抬头看到天上,那盟军的飞机一群接着一群,跟燕子似的,投下来的炸弹比房子都大,一颗下去一个山头就没了。这种地震炸弹的体型巨大,沉重异常,如果是“大满贯”级别的,一般都要由兰开斯特重型轰炸机投放,它那流线型的弹体,从空中坠下时会产生高速旋转,落地后可以钻透厚重的地下工事,对战略目标形成毁灭性的粉碎打击。
  不过纵观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英国皇家空军投放的大满贯炸弹还不到百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用在了欧洲战场。在缅甸同日军作战时,英国人所使用的震动弹,虽然体积略小,弹体内却装有更为先进的高爆炸药,比起大满贯来,同样也是威力惊人,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野人山裂谷底部的地震炸弹,是装载在一架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机舱内部,并没有从高空投放产生的高速冲击力,一旦就地引爆,虽然不会炸得太深,可仍然会形成直径接近百米的弹坑,而具有毁灭性动能的震荡波覆盖范围,还要更加广阔。这片地下沼泽里环境恶劣,只凭着两条腿,能跑得了多快?所以司马灰料定自己这伙人在有限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逃到安全区域,还以为是必死无疑了,此时他略微清醒过来,心神恍惚,觉得自己多半是被炸成了碎片,可是突然嗓子眼里发甜,呕了一口黑血出来,随即四肢百骸一齐作痛,才知道竟然没死。
  司马灰两世为人,心中却没有感到丝毫庆幸,而是深觉疑惑,就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可毕竟是血肉之躯,即使没被当场炸得粉身碎骨,恐怕也会让冲击波震坏了五脏六腑而亡,怎么还能够活到现在?
  发生在野人山裂谷中的种种异象,大都难以解释,司马灰被爆炸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左耳朵聋,右耳朵蒙,脖子后面冒凉风,视听尽废,似乎只有魂魄尚未离壳。他倒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其余那三个同伴是死是活,心下又是绝望又是焦躁,却苦于动弹不得。
  司马灰一阵清醒,一阵恍惚,如此断断续续,在黑暗中又过了许久,胸臆间翻覆如潮的气血渐平,手足已能自如,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淤泥乱草中爬起身来。幸好先前从蚊式运输机内死里逃生之际,装满照明器材的背包却未曾失落,摸出一枚信号烛来划着了,见罗大海等人都倒在距离自己不远的锯齿草丛当中,他们也是被爆炸震昏了过去,耳鼻喉咙中有些淤血,但没受什么外伤。
  司马灰上前将那三人一一摇醒。众人劫后余生,身上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各自检视了伤口,体内脏器似乎没有大碍,只是惊魂难定,耳膜都被震倒了,隔了好半天才能听到些声音。
  阿脆脑后伤势较重,换了绷带后仍然不断渗出血来,但她惦记Karaweik的下落,急着向司马灰询问究竟。
  司马灰没有隐瞒,把前后经过简略说了一遍,Karaweik和那苏联人白熊的尸体,一个身首分离,另一个则是早已炸成碎片了,在震动弹爆炸之后,根本无处收殓。
  阿脆和罗大海听了噩耗,都是神色惨淡,半晌无言。玉飞燕也是黯然不语,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现在都已按照绿色坟墓的指令,引爆了地震炸弹。司马灰他们三人早有打算,接下来自然是要越境回国,与探险队再无瓜葛,但这野人山里凶险无比。热带风团“浮屠”也未平息,如今要想活着逃出生天,还必须相互依赖。
  四人此刻筋疲力尽,虽然明知地下沼泽里危机四伏,也难以迅速撤离,只得在附近拣了片高燥的所在暂作休整。
  玉飞燕竭力使慌乱的心神宁定下来,她环顾四周,愈发觉得不安。从亲眼见到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货物,到暗中窥视探险队行动的绿色坟墓现身,再到终于引爆了重型炸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给人留下思索的时间。现在仔细想来,整件事情中,实在有太多古怪之处。
  本以为绿色坟墓是想利用地震炸弹,炸毁野人山裂谷内的地脉,压制浓重的云雾,可这地底洞窟内部空旷磅礴,仅凭一枚旧型重磅炸弹,根本起不到决定性作用;而且幸存下来的这四个人,都没有逃出爆炸冲击波覆盖的范围,为何还能保全性命?另外地下沼泽内鳄鱼蟒蛇众多,刚才四人被震昏了多时,怎会未受任何攻击?
  正当玉飞燕诧异莫名之际,司马灰却忽然有所发现,他隐约嗅到地底阴晦潮湿的空气中,传来一阵特殊的气息,有几分像是樟脑,又像是某种化学药水发生了剧烈反应。一看身边茂盛的锯齿草,竟然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枯萎死亡了。
  司马灰又觉皮肤上隐隐有种灼伤之感,心中飒然惊觉,告诉玉飞燕道:“你不用乱猜了,咱们之所以没被这颗震动弹炸成碎片,绝非是什么奇迹。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货物,早就被人改装过了,它很可能就是一颗液体核弹。”
  玉飞燕从没听过液体核弹四字,还以为这又是司马灰在危言耸听,皱眉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胡说,野人山里怎么可能有核子炸弹?”
  罗大海和阿脆,当年都是跟司马灰一同南下缅甸的战友,他们很清楚液体核武的恐怖之处。闻声不禁愕然道:“液体核武?你是说这枚地震炸弹里装有‘化学落叶剂’?”
  原来司马灰等人前几年跟随夏铁东前往越南参战,一路辗转南来,到了北越境内,由于当时空袭不断,他们只好抄小路而行,沿途所见,常有许多光秃秃的山岭,地表寸草不生,大片大片的植被全部坏死,众人以前全未见过此等异象,都觉得心中打鼓。
  在他们这伙人中,以夏铁东的军事知识最为丰富,他告诉众人,越南山深林密,大部分地区覆盖着热带常绿林和亚热带落叶林,植物为地面部队的行动提供了一层天然屏障。美国空军为了使隐蔽的北越军事目标无处遁形、截断胡志明小道的秘密补给线,便派遣飞机在越军后方,以及战略纵深区域,大量投放以工业合成毒液为原料的化学落叶剂。
  这种化学武器,可以仅在一夜之间,就令所有的植物枯萎坏死,只要是地球上的植物,一旦接触到落叶剂,任何种类都难以幸免。化学落叶剂专门用来毁灭自然植物和生态平衡,在越南等地,民众深受其害,常将之称为液体原子弹,向来是恶名昭著。
  那时司马灰等人算是初次领教到了现代战争的残酷与恐怖,后来众人到了缅甸,也听闻这种化学武器,最早是由德国纳粹发明,后来美英盟军也曾研制,并秘密开发出一批落叶剂炸弹用于在太平洋战场上对日作战。但落叶剂中的化学毒液,不仅能够杀死植物,更能够杀死人类,只不过受害者当时并无异状,直到若干年后才会产生病变,直接或间接的危害无穷无尽,再加上当时日军溃败已成定局,所以并没有大范围使用。
  司马灰察觉到地震炸弹发生爆炸之后,沼泽湿地里的植物开始出现异常,附近的鳄鱼和草蜥也都逃走了,才恍然想起仅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化学落叶剂。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地震炸弹,十有八九经过改装,弹体里储藏了大量化学合成的剧毒物质,其目的并非在于破坏野人山巨型裂谷内的地脉,而是要彻底毁灭这片洞窟底部的植物。
  玉飞燕也是心明眼尖的人,她听司马灰指出了地震炸弹的秘密,心中立时打了个突,野人山巨型裂谷里常年不见天日,可底部却覆盖着浓密的植被,想来绝不是普通的地下植物,此外地下又涌出大量迷雾,这其中也许都有关联。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地震炸弹,肯定装有某种极为特殊的化学落叶剂,可以专门摧毁这些地底植物,所以绿色坟墓才会不断派人冒死深入裂谷引爆这枚炸弹,但不知如此作为,又究竟有什么意义?
  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这三人,早都不把自身生死放在意下了。他们发现地震炸弹里装有化学落叶剂之后,初时难免有些恐慌,不过仔细想想,觉得也无所谓。虽说化学武器遗祸无穷,如果身处爆炸现场,即便配有防毒面具,但在没穿着特殊防化服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保周全,可毕竟不是立刻就会发作,潜伏期或是三五年,或是七八年,乃至更长时间,那是谁都说不清楚的。此刻Karaweik已然身亡,众人心头沮丧,再不想与这野人山里的事情留有任何瓜葛,只等狂风暴雨停歇,便要觅路离开。
  阿脆见玉飞燕显得心神不定,还以为她是惧怕化学落叶剂带来的后遗症,就对她说:“这种事情确实难以让人接受,咱们大伙都不好过,但毕竟已经发生了,多想也是无益。”
  罗大海心中正没好气,见玉飞燕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幸灾乐祸地道:“遇上这种倒霉事,对你来说像是下地狱,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阿脆将罗大舌头推在一旁,又劝解玉飞燕说:“自从探险队进山以来,一路上死伤惨重,脱了天罗,又入地网,这野人山里的凶险无穷无尽,只怕是个陷人无底之坑。转眼无情,回头是计,你跟我们一起逃出山去算了。”
  其实玉飞燕在钻山甲等人遭遇不测的时候,也寻思着就此抽身出来不做了,但这就好比是赌局中的心态,既然已经折进去了许多本钱,如果半途而废,岂不是血本无归?最后只好越陷越深,越输越多,等到她真正想置身事外之际,却为时已晚。
  这时玉飞燕听了阿脆的话,实如醍醐灌顶,她一想不错,地震炸弹爆炸之后,野人山里还不知将要发生什么样的祸端,正待答允了,然后和游击队的这三个幸存者,一同设法逃出野人山。
  谁知却在此时,脚下地面猛然塌陷,众人措手不及,都以为是爆炸引发的震波未绝,急忙挣扎着起身,纷纷向后退避。等踩到了实地上,再用探照灯朝周围一照,只见身前的整片沼泽,都在无声无息地迅速往下沉落。探照灯的射程虽然难以及远,但估计这种地陷的情况,应该是正由从爆炸中心点向外扩散。
  塌陷下去的区域,先是水面上不断冒出气泡,随即呈现一片旋涡,湿地里的淤泥积水,几乎是毫不停顿地被吸入其中,最后竟然显露出一道深渊,低头向下一望,黑茫茫的看不见底。原来野人山巨型裂谷里的沼泽以下,还存在着更加深不可测的区域。
  玉飞燕见此事来得蹊跷,不由得想起先前看到野人山裂谷底部的地层,都是狗肝色的造岩物质,显得颇不寻常。当时苏联人白熊曾指出这种物质蕴藏在地壳与地幔之间,只有垂直深度达到万米的洞窟中才会出现,可野人山裂谷的深度应该是在两千米左右,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莫霍界面。
  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那苏联人多半是看走眼了,沼泽下的特殊物质,应该是某种生存在地底的孢子植物,它在裂谷底部形成了一层厚厚的“茧”。茧上年深日久,沉积出了深厚的泥沼,此刻这层茧,已被地震炸弹中的化学落叶剂破坏,正在迅速枯萎死亡。
  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整个裂谷底部都是如此,实在无法想象这种形如伞盖的孢子植物,究竟能生长得多么巨大。就见原本被茧封闭了千万年的无底深渊,突然撕裂开来。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仿佛是通往地心的隧道,它斑斓诡异,苍茫而又神秘,向着地底无穷无尽地延伸。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因为那里面充满了未知的黑暗,是人类双眼和心灵永远都无法窥探的黑暗,而黑暗的尽头,更是未知中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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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惊爆无底洞 第八话 坍塌

  在野人山裂谷底部发生了强烈的大爆炸之后,沼泽里的锯齿草丛,都受到化学落叶剂破坏,而在整片沼泽之下,更有一层特殊的孢子类植物,它构成了一道蚕茧般的屏障,沼泽里的所有植物和两栖类爬虫,全部寄生在这层茧上。高效的化学落叶剂,使茧迅速枯萎坏死。速度之快。出人意料,同时将野人山裂谷下的无底深渊,彻底暴露了出来。随着植被的死亡,深渊里涌动的茫茫迷雾,也渐渐消散在黑暗之中。
  众人往下看了一阵,发现野人山地底的植物,似乎正是浓雾的根源,但附近的沼泽不断塌陷,容不得再多观察,只好尽快向远处撤退。
  经历了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司马灰心中已经对整件事情有了些轮廓:想必是这野人山裂谷最深处,埋藏着某些惊人的秘密,但千年笼罩不散的迷雾,将此地与世隔绝,形成了一道无法突破的阻碍。只有使用特制的化学落叶剂,才能毁坏制造雾气的地下植物。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已有人制造出了装有化学落叶剂的地震炸弹。并冒死驾驶着蚊式特种运输机深入谷底,可是这次行动功败垂成,幸存下来的机组成员,全部湮灭在了雾中。
  但这些产生浓雾的巨大植被,到底是些什么物种?司马灰等人毫不知情。缅北深山丛林里的各种植物和动物,种类多达千万以上,目前已经被分门归类加以识别的物种,还不到其中的十之一二,其余绝大多数,都还属于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范畴。
  此外出现在迷雾里的种种异象,消失在其中的那些探险者,以及孢子植物覆盖的地下深渊里,又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这许多疑问。仍是理不可晓,更是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司马灰寻思着:也许进入这地下洞窟的最深处,就能解开这些谜团。倘若依着司马灰平时的性子,肯定会寻个由头,到下面探个究竟,可他现在却没有这种心情,在缅甸这几年所留下的残酷记忆,几乎全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四人不顾满身疲惫和伤痛,互相拖拽着,一路跋泥涉水,向着裂谷底部的边缘区域逃去。这处深陷于野人山里的巨型裂谷,是个上窄下阔的垂直洞窟,底部极其宽广深邃。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使得地下涨满了积水,雨水顺着裂谷里面的岩层缝隙不断渗落,山体内以前被泥沙淤积拥堵的区域,此刻也都贯通了。所以他们推测这洞窟四周肯定不是铁壁合围,既然有大量雨水落下,山根里必有许多地缝岩隙,如今迷雾尽散。只要等到暴雨停止,就可以设法摸着地脉,觅路逃出野人山。
  奈何天不随人愿,四人落荒而逃,紧赶慢赶,走不出多远,忽觉脚下一沉。全都扑倒在地,原来沼泽下的茧状植物枯萎得太快,迅速坍塌的深渊已经吞没了众人落脚之处。
  司马灰等人摔在地上,所及之处都是淤泥,任凭他们手脚并用,也绝难从中挣扎起身,都随着烂泥滑向了沼泽下面的洞窟深处。
  这好似无底深渊般的洞窟底部,遍布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虽然已完全枯朽了,只是剩余的残骸尚未彻底腐坏,但形貌尚存,枝干甚至都有梁柱粗细,密密层层的仿佛是片地下森林,可能是无数年前水脉下陷,使之从地表沉入此处。
  司马灰等人身不由己,顺势滑到一处平缓的所在,幸好到处都是淤泥朽木,所以没受重创。众人重新聚拢,举灯一照,见是落在了一大片形如蘑菇岩般的树冠上,身下是一株十来围粗细的古树,当中都是空的,可以避人。于是闪身钻进去,就听身边泥石流淌滚动之声兀自不绝,垂入地底的孢子植物根脉也都相继倾倒下来,此刻纵有泼天的本事也爬不上去,不由得连声叫苦。
  罗大舌头气得一脚踢在树窟上,骂道:“这回可真他娘的踏实了,变成鸟也飞不出去了。”
  司马灰心中思量,沼泽塌陷的面积很大,出口未必都被泥石流所封堵,那些被化学落叶剂所毁坏的孢子植物,有无数根须深入地底,说不定可以攀着那些还没断掉的根茎迂回上去。不过他见众人都已疲惫不堪,而且阿脆头上伤得不轻,如果勉强行动,恐有不测发生,就说:“想不到野人山裂谷的最深处会是如此,我看这地方也算是处小小桃源,不如就地休整一两个小时,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玉飞燕轻叹道:“亿万年不见太阳光,千百载没有活人来,果然是处孤魂野鬼避世的‘桃源’。”说完她取出些压缩干粮,分给众人吃了,又集中清点了剩下的装备,发现照明器材和弹药丢失严重,剩余的食物也仅够这四个人再维持半天,不免隐隐担忧起来。
  阿脆头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失血不少,她身体本就瘦弱,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很快就枕在背包上睡着了。
  司马灰见阿脆眼角挂着泪水,知道她是伤心Karaweik意外惨死,在睡梦中也还念念不忘,就用手指轻轻替她抚去了泪痕,可轮到自己想要睡一阵的时候,却迟迟合不上眼。
  罗大舌头和玉飞燕也是同样。他们三人的神经,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况且此刻仍然身处险境,脱困逃生的希望还属渺茫,所以很难突然松弛下来,只好守着一盏昏暗的宿营灯枯坐,所以也没有刻意留人值宿。
  司马灰心想:“要是当初教我那位数学老师也在这就好了。我那位老师不仅会教数学,而且她还有个特异功能,只要她在课堂上一说话,学生们上眼皮子就和下眼皮子打架,简直跟中了催眠术似的,说睡着就睡着,天上打雷都醒不了。”
  他脑中胡思乱想了一阵,毕竟疲惫欲死,终于困乏起来,意识逐渐模糊,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发觉身边似乎有些异常。探险队总共三十多号人员,活着进入野人山巨型裂谷的仅有六人,蚊式机舱中的地震炸弹被引爆之后。化学落叶剂迅速扩散,使得整片沼泽塌陷,被困于此的幸存者,包括自己在内,只有四个人而已,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宿营灯发光二极管微弱的灯影下。隐约多出一人。
  司马灰见那人抱着双膝,一动不动地蹲坐在自己身旁,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心中诧异:“真他妈见鬼了,这人是谁?”他想竭力看清那人的身形面目,奈何灯光暗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距离虽近,却只是影影绰绰,根本看不真切。
  司马灰满心疑惑,他记起在蚊式特种运输机的舱内,众人发现绿色坟墓混入了探险队中,但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就仿佛是尾随在身后的一个幽灵,难不成在此现身出来了?司马灰一声不发,抬手便揪住了那人肩膀,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部,谁知那人也忽然起身,几乎是与司马灰脸对着脸,由于离得太近,那张模糊的脸上五官难辨,恍惚间只看到一对黑洞般的眼睛。
  司马灰与那目光所触,就像是被一块寒冰戳中了心肺,顿觉一阵恶寒袭来,汗毛孔里都是冷的。他正要拽出猎刀,可树洞中那盏宿营灯却熄灭了,眼前立刻陷入一片漆黑,周围也随即没了动静。
  等司马灰把挂在身上的手电筒打开时,只见其余三个同伴睡得正沉,附近再也没有别的人影,他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心中不免怀疑刚刚那是南柯一梦。据说梦是心念感应,凡是异常之梦,必有异常之兆,这梦来得蹊跷,不知主何吉凶。虽然司马灰是从军的人,并不太相信幽冥之说,但也不免犹如芒刺在背,总感到后脑勺冷飕飕的。
  此时玉飞燕和阿脆等人,也都被惊动了起来,司马灰向他们说了刚才之事,最后又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精神压力太大,疑心生暗鬼。那么这片地下森林里,一定有些古怪,总之此地绝对不宜久留。”
  众人猜测这片地下森林,多半就是野人山裂谷的最底层了,肯定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凶险自不必说,如今听了司马灰所言,都有栗栗自危之感,谁也不想过多停留,稍事休整之后,就为宿营灯换了电池,强打着精神,动身出发。
  司马灰举了探照灯在前开路,玉飞燕拎着乌兹冲锋枪同阿脆走在中间,罗大舌头则端着大口径猎象枪殿后,四人紧紧相随,以指北针辨别方位,穿过一片片树丛,摸索着向地势高燥处前进。
  这片深埋地底的森林废墟中到处寂静异常,薄雾缥缈,众人慌慌而行,走到一处,去路恰被一截倒塌的古树遮住,司马灰凑到近前,举起探照灯一扫,正想找个地方绕行过去,忽见那片嶙峋的枯木丛中,竟藏着一对猩红似血的眼睛,目光里邪气逼人。
  司马灰心念一闪:“原来这里有埋伏!”他自知先下手未必为强,但后下手肯定遭殃,此刻更没半分犹豫,早把手中猎刀狠狠劈去,手起刀落处,耳听当的一声,似是砍在了什么硬物上,震得虎口发麻。
  此时走在司马灰身后的三个人也都跟了上来,众人各持武器定睛观瞧,却见探照灯下金光夺目,原来是一条黄金铸成的蟒蛇。那金蟒双眼嵌着红宝石,被光束一晃,显得诡波流转,神态逼真,与活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再剥去蟒蛇附近的枯枝,才发现它是一块金砖上的浮雕,砖体奇大,异于常制。
  众人无不惊叹,更奇怪这金砖怎会在此,又随手掸落附近的树枝和泥土,发现这块金砖的上下左右全都是金砖,那竟然是整整一座用黄金砌成的墙壁。
  高耸的黄金墙壁上,铸着一层接一层的浮雕,并且嵌满了异色宝石,把天地的生灵、神佛的威严、史诗的传说、光荣的圣战,都化做辉煌灿烂的痕迹,永远凝固在了其中,它超然的壮观与瑰丽,足以带给人类苍白而又单薄的想象力重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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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一话 四百万宝塔之城

  “运气”这种东西,对某些人来讲是亲娘;可对另外那些人,它却是个后娘。
  司马灰觉得自己这伙人,大概就是后娘养的,他们随着坍塌的茧状植物,落进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深处。这里地形特殊,不知在多少年前,经过天翻地覆的劫数,造成水脉下陷,山体内部渐渐漏空,从而使得大片的原始森林沉入地底。
  裂谷内又随后生长出伞盖般的孢子植物,彻底将地下森林遮蔽,年深岁久,竟然积泥成沼。这个垂直深度两千多米的幽深洞窟,永不复见天日,所以树木在这片封闭潮湿的区域中,腐朽速度极其缓慢,颜色暗绿,看在眼中黑压压的纹如织锦,倘若没有任何变故发生,恐怕再经过几万年,它们的经络都会保持原状。
  直到蚊式特种运输机里装载的地震炸弹被人引爆,化学落叶剂四处扩散,破坏了封闭裂谷底层空间的厚重植被,泥沼随即下陷,才让这片区域暴露出来。
  由于爆破点并非是在裂谷的最中央,远处的植被虽然也尽数死亡,但是毁坏并不严重,仍有无数黑柱般的根脉垂入地下。探险队仅剩的四个幸存者,不得不在裂谷底部,寻着地底植物的残骸向纵深处移动,希望找到能够攀援上行的区域。
  谁知就在这片幽深凝翠的地下森林中,竟然还隐藏着一道黄金砌成的墙壁。高耸屹立的墙体被泥土和枯藤覆盖,剥去尘埃就显露出耀眼的金光。在沉重的黑暗与薄雾笼罩之下,根本无法看清这堵黄金墙壁的规模,唯见金砖上的浮雕重重叠叠,无穷无尽,但是繁而有序,精妙绝伦,工巧几乎不似人间之物。
  司马灰等人举着探照灯看了多时,一个个目瞪口呆,就见眼前的每一块金砖,都被铸成一层人面古塔的轮廓,每七重合为一体,塔基下盘有蟒蛇,其形态各异,千变万化,都不相同。塔身中的黄金浮雕,则是涵盖着苍穹大地,上至星辰日月,下至走兽生灵,飘逸的仙女、狰狞的巨蟒、象首人身的武士,甚至金戈铁马的战争,以及俯视芸芸众生的神佛。天地万物、芥子须弥,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缅甸受古印度文化影响很深,千百年来,佛法昌盛不衰,各地都有名寺古刹,可是这些黄金浮雕中的神佛,形态奇特万状,充满了离奇的异域宗教色彩,甚至与世界任何地区常见的神佛形象都有很大区别,似乎可以从它们身上,窥探到一个古代王朝早已消逝了的神秘背影。
  四人做梦也想不到缅北的深山老林里,会有这许多金砖,他们陆续剥去两侧的枯枝败叶,嵌满宝石和浮雕的金砖不断显露出来,实不知这道墙壁究竟有没有尽头,越看越是令人眼花缭乱,然而探照灯只能照明身前十几步,这种感觉就如同盲人摸象,附近也没个参照物,完全难以判断真实状况。
  众人在叹为观止之余,只觉一种巨大的逼仄感扑面而来,这面铸满黄金浮雕的高墙,犹如一尊沉默冷酷的天神,它寂然无声,气定神闲地接受着凡人的瞻仰与惊叹。司马灰等人看罢多时,都不免心中悚栗,脊背发凉。宗教的力量可以使人类痴狂,大概也只有基于这种原因,才会成就出如此显赫灿烂的奇迹。目睹了这些黄金浮雕的存在,会立刻使人脑海中涌起一个出自佛法的词语——不可思议。
  司马灰一面看,一面在心里打鼓:这面墙壁的规模难以估量,横亘沉眠在地底,似乎绕都绕不过去,天知道会用了多少块金砖。墙壁的根部已经沉入地面很大一截,其余大半都隐没在黑暗当中,眼前所见无非是其中一隅,根本难以想象上千年前的古人,究竟是如何建造它的。这个被沉积不散的迷雾笼罩、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野人山巨型裂谷里,为什么会埋藏着如此之多的黄金?究竟是哪朝哪代所留?这些嵌满浮雕的金砖契合严整,像是一座建筑物的墙壁,而它又有着怎样的形状和规模?
  九州四海之内,眼所未见,耳所未闻,蹊跷古怪的事情,也不知会有多少。虽然司马灰和罗大海、阿脆三人,在这远乡异域的深山老林里有些年头了,可对缅甸的风物历史仍是所知有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脆瞧得心中发毛,对司马灰说:“这些黄金铺就的浮雕,好像与缅甸寺庙里的菩萨不大一样,看起来很古怪。”
  司马灰点头道:“曾听说释迦牟尼佛祖,是降生在西方舍卫刹利王家中,生下来时一手指天一手画地,口称唯我独尊,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脚下涌起金莲花,托举丈六金身,能变能化,无大无不大,无通无不通,普度天下众生,宝相庄严,妙法无边,号作天人师。可这黄金浮雕上的神佛却是如此怪异狰狞,我觉得这些丫头养的怎么看都不像善类,处处透着邪……”
  罗大舌头骤然见了这些黄金,不禁又有许多感慨,他用手拍着浮雕上的一尊神佛面孔,提醒司马灰说:“你小子留点口德行不行?在他妈这么庄严神圣的地方,可不敢胡说八道。咱都是贫下中农出身的,咱哪见过这个呀?反正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黄金原来也这么普通,竟然可以当做建筑材料,跟土木石瓦都没什么区别。这要是都运到山外去换成军火,能装备多少部队?别说卷土重来占领仰光不在话下,如果省着点用,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也没问题了。我罗大舌头平生有个志愿,就是要当国防部长,选购军火咱绝不能要老美的,美国造虽然先进,故障率却高,还得是捷克、加拿大和苏联造的皮实,在瓢泼大雨或河流、沼泽里泡上半天,照样抄起来就打……”
  阿脆劝罗大舌头不要动佛面上刮金的念头,免得惹祸上身。何况众人从地震炸弹的爆破现场逃生之时,都受到了落叶剂的化学灼伤,虽然还不知道震动弹弹仓里装填的具体是哪种工业化学毒液,但是看其对地底植物破坏污染的程度,料来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今劫后余生,已属不幸之中的万幸,现在应该考虑的,只有尽快逃出野人山,在大限到来之前越境回到中国,怎么居然还有心思去动这些念头?
  司马灰道:“阿脆你说得还真有道理。不过黄金这种东西,果然是动人眼目,人见人爱,不仅咱们中国人民喜欢,世界各国人民也都喜欢,它是和平的象征。我觉得咱们要是为了世界和平,把黄金宝石都带出去,就算佛祖知道了,也肯定会感到非常欣慰……”
  司马灰一边同阿脆和罗大海说话,一边偷眼看了看玉飞燕,发现她神色焦虑,甚至带有几分惊恐,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曾经有个伟人说得好:“一个不想发财的盗墓者,不是一个合格的盗墓者。”司马灰觉得事态反常,就问玉飞燕是否知道些什么。
  玉飞燕毕竟是晦字行里第一出尖的人物,看了黄金浮雕上有无数古塔,心中已经有了些轮廓,只是管中窥豹,一时还不敢断言。她被司马灰一问,才回过神来,回应说:“这些金砖的成色有些古怪,不像是真正的黄金,但究竟是什么物质我也分辨不出。另外这座浮雕,既不是墙壁,更不是寺庙和古城,恐怕也不是咱们所能想象到的任何建筑物,而且它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野人山……”
  众人闻言更是迷惑不解,他们虽然常年在缅北山区作战,但从未听过此事,满肚子的问题,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玉飞燕神色凝重地说:“这里很可能是阿奴迦耶王建造的黄金蜘蛛城,又称四百万宝塔之城。”她随即对众人简略说了经过,原来所谓的黄金蜘蛛城,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古代传说。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显赫强盛的占婆王朝,史称古占,国土范围横跨越南和老挝北部,崇信起源于古印度教的吠陀兽主,辖地内盛产黄金、美玉、象牙、宝石,财富强极一时。因此令周边诸国垂涎三尺,屡受侵袭,但古占人北抗中原,南拒柬越各王朝,始终未落下风,直到元世祖派大军征伐,才使之逐渐衰落,其后裔至今还存留在越南、老挝等地。
  古占人的城池与历代国主的陵寝,绝大部分毁于战火,少量保存下来的废墟遗址,也早都成了蝙蝠和蛇鼠栖身的巢穴。然而在越南等地,至今还流传着一个关于占婆王朝黄金蜘蛛城的传说。现今已被考古学家发现的柬埔寨吴哥窟、穆罕摩尼宫、印尼婆罗门浮屠等等,虽也有奇迹之称,但都远远不能与其相提并论,只不过始终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实这一传说真实存在。
  相传古代西方有巴比伦王建造的通天塔,而东方则有与之匹敌的黄金蜘蛛城。在阿奴迦耶王统治时期,曾有一座以黄金铸造的城池,嵌满了各种宝石和翡翠,城壁上浮雕有无数宝塔,故此得名,奢华璀璨已极,几乎可与日月争辉。不过此城非城,只是由于规模巨大,按古制十里为城,因此才得了一个“城”字。至于里面有些什么,或者说城中是否存在宫殿屋宇,从来都无法证实。
  古占人在黄金蜘蛛城上穷尽了倾国财富,从而一蹶不振,终于导致了后世衰败灭亡的厄运,但入侵征服占婆的各个王朝,却都没有发现这座城池的踪迹,所以大多数人认为:“那段历史扑朔迷离,这座神秘莫测的黄金蜘蛛城,可能仅仅是个虚妄的传说而已,未必当真存在于世。”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外来者在越南、老挝等地掠夺了大量文物,其中包括几幅占婆国遗留下来的壁画,里面描绘着四百万宝塔之城的图形,给后世的研究者提供了许多宝贵信息。人们由此才发现四百万宝塔之城的称呼,其实并不确切,首先四百万是个虚数,黄金浮雕中的宝塔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另外它也不是一座城池,更不是神庙、墙壁、陵寝一类通常意义上的建筑物。
  从那些壁画彩绘上可以看到它的形状,大致是一个用金砖堆砌成的齿轮形建筑,中部为椭圆形,外侧有长短各异的八足向四周延伸,整体轮廓近似蜘蛛。近代学者对它的认识,大多来自平面壁画及文献资料,除此以外,别无考证,所以西方人都将它称为黄金蜘蛛城,他们认为这只是占婆王朝的一个古老图腾或符号,也不见得真有实物。
  即使黄金蜘蛛城确实存在于世,也该是在北越和老挝境内。玉飞燕此刻亲眼看到浮雕上的重重古塔,知道十有八九正是占婆王的四百万宝塔之城了,想不到竟会沉埋在了缅甸野人山的巨型裂谷里,怪不得从来都没有人能找到它的踪迹。
  世间对黄金蜘蛛这个神秘物体的认知,始终非常有限。只知道这座四百万宝塔之城,是用无数铸有浮雕的金砖堆积而成。从来没有谁能够解释古人为什么要建造它。另外古占王朝供奉的吠陀兽主。没有真身,却有数种奇谲怪诞的象征体,蟒蛇与古塔,正是其恐怖之相,预示着终结和死亡。
  玉飞燕感到这些黄金浮雕上隐隐散发出腐朽的死亡气息。鬼才知道阿奴迦耶王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个怪物,而且绿色坟墓不惜代价地寻找此物,难道就只是为了黄金这么简单?四百万宝塔之城里是不是还隐藏着别的秘密?她又对众人道:“咱们要想活命,还是离此越远越好……”她正说到此处,就听得黑暗深处,传来阵阵枯木“吱呀”摩擦移动之声,初时细碎微弱,旋即绵绵密密,刺得人耳骨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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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二话 黑洞电波

  司马灰等人听玉飞燕说起了占婆国阿奴迦耶王,建造黄金蜘蛛城的传说,都觉惊奇万分。惊的是自打盘古开辟天地以来,没听说世上会有如此奇异之物;奇的是古时候怎会有这么多黄金,而且铸有浮雕的砖体内部契合紧密,撬都撬不下来,从山上沉入地底也未崩毁,别说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了,即便是现代人,也不见得有这种鬼神般的铸造工艺。
  众人虽是暗自纳罕,却没心思再去探寻究竟,此刻身处险恶异常之地,先找到路径逃出山外才是头等大事,所以他们也只是在嘴上议论几句。谁知玉飞燕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高处传来吱吱嘎嘎的怪异响动。
  开始众人都以为自己在震动弹爆炸之时,把耳鼓震坏了,才会产生错觉。但随即发觉不对,耳鸣绝不是这个动静,又察觉到枯树移动之声来自头顶,就提了探照灯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可在深渊底部,受环境所影响,电池消耗极快,灯束射上去毫无作用,到处都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众人听那响动越来越是密集,仿佛许多株千年古树在挣扎着破土而出,声音嘈杂刺耳,让人后脑瓜皮子跟过电似的,一阵接一阵地发麻。
  司马灰想起黑蛇Ⅱ号运输机在雾里遭受袭击的时候,便有这种声音发出,英国探险队的威尔森临死前曾留下讯息,说是浓雾中有一个巨大而又恐怖的生命体存在。可是野人山裂谷内的迷雾都被暴雨压制,探险队在地下沼泽里也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当时推测雾气的根源,很可能是由封闭地下空间的植被所产生,直至最后以地震炸弹里装填的化学落叶剂彻底破坏了孢子植物,想来已经不该再受到杀人雾的威胁,怎么这种动静竟然再次出现?难道裂谷深处又起雾了?
  司马灰虽在找到蚊式特种运输机时,与机舱内残留的雾气有过短暂接触,可他自己也说不清那雾中到底有些什么,只是有一点可以断言——任何进入雾中的人,都再也回不来了。
  司马灰背包里的发射式照明弹已经丢失,用身边的探照灯和化学信号棒,无法看到远处的情形,但只听声响,也知道来者不善,肯定是野人山里的杀人雾再次出现了。倘若从城壁或是地底植物的根脉攀上去,绝非短时间内就能回到塌陷的沼泽处,如果半路被浓雾裹住就糟了,而且雾气的出现,也预示着热带风团带来的狂风暴雨,已经开始减弱,用不了多久,整个裂谷里就将没有任何安全区域。
  司马灰对那些充满了神秘宗教色彩的古代王朝毫不知情。连阿奴迦耶王与黄金蜘蛛城的名称,也属首次听闻,那是众人见识不到之处,根本无从揣测它的真实面目,何况眼下处境危急,必须先找脱身之路。
  罗大舌头焦躁起来,他抱怨说:“今年就是年头不顺,从打一开春,春季攻势失利,接下来是大仗大败,小仗小败,无仗不败。咱们几个好不容易捡了条命,狗喘兔子爬似的逃到这野人山里,结果又是大霉大倒。小霉小倒,无霉不倒,怎么这天底下倒的霉事,全让咱给赶上了?”
  司马灰以为罗大海心里发虚了,就说:“罗大舌头你放心吧,你屁股蛋子上刻着走运俩字,谁死了你也死不了。”
  罗大舌头急忙辩解道:“老子当初那也是有队伍的人呀,我怕什么?”他顿了一顿,又说,  “可把话说回来了,常言道得好——‘大起大落平常事,能屈能伸是英雄’,处在这种形势万分不利的局面下,不跑还留在这等着挨雷劈吗?”
  阿脆提议说:“逃是应该逃,可这野人山裂谷实在太深,下来容易上去难,地底的浓雾一出现,这里就会变成一座‘烟囱’,四周根本无路可走。我看打蛇要打在七寸上,只有先设法找到产生雾气的根源,将之彻底破坏,才能确保安全。”
  司马灰摇头说,这茫茫迷雾似乎能吞噬一切,可不比柬埔寨食人水蛭有质有形,何况现在已经失了先机,处境极是被动,随着雾气的出现,咱们的活动范围将会变得越来越小。临上轿了才现扎耳朵眼,肯定来不及。
  玉飞燕眼见身陷绝境,可司马灰等人仍是神色若定,思路清晰,心想,“这些家伙可真是些亡命之徒。看来在血火飞溅的战争环境中,磨练出来的那股子韧劲儿,果非常人可比。我也不该露出惊惶之态,免得教他们小觑我。”她想到这里,便说:“碍于地底黑暗障眼,实是无法可想。但是为了尽量避开高处的浓雾,不如打消从高处返回的念头,先去周围探明情况,在裂谷最底部寻找道路脱身。”
  司马灰知道玉飞燕是盗墓的土贼,他们这路人,最擅长穴地钻山,因为做这个行当,必须有“眼”,据说是“道眼为上,法眼次之”。所谓“道眼”,能凭目力之巧,直接察看山河形势;而“法眼”则须以天星、河图、紫薇等法。来判断地理的吉凶生死。有时候在地下洞窟内部,反而比起在深山密林里更得施展其所长。但缅北这地方,多是地脉纠结之处,即便是当年的金点祖师在世,到野人山里一看也得发蒙。所谓山凶水恶,形势剥乱,没有章法可寻,当地的风俗是人死之后,不能直接下葬,而是要先暴尸数月,等到皮肉腐烂尽了,只剩枯骨,这才装入坛中埋到地下,那就是为了防止死者接了地气变作僵尸。所以玉飞燕那身本事,在野人山裂谷未必能够施展,但限于形势,她刚才所说的计划,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唯一明智选择。
  于是众人调整行动方案,要首先接近裂谷内侧的岩壁,他们判断一下大致方位,推测置身之处距离洞窟南端最近,就从黄金蜘蛛城处掉头折返,摸着黑探路向南走。野人山巨型裂谷最深处的结构虽然并不复杂,但那些孢子植物,都大得异乎寻常,在高处形成了近似茧的植被,如果从剖面上看,大概是个H形的结构,中间横着生长的部分是“茧”,两侧则是深植于山体内部的根茎垂入地底,罩住了整座铸有四百万宝塔浮雕的古城。它们连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在地震炸弹爆炸后,化学落叶剂摧毁了形如蘑菇岩的茧,从而造成裂谷里的大片植物迅速死亡。如今这片腐朽阴晦的原始丛林,与枯萎的植物根脉纵横交错,沼泽塌陷的时候,更有大量淤泥和积水倾入地底,所以处处都是阻碍,使人难以快速行动。
  那些上千年的古木,尽是盘根虬结的烛形老树,冠盖奇厚,层层叠叠地笼罩着水面。毫无生机的藤类植物残骸,如同一条条黑蟒般倒垂入淤泥积水里。形成了无数道厚重的帷幕,看起来一切都充满了怪异。虽然仍是凝翠幽绿,实际上早已彻底腐朽,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气氛寂静而又压抑。
  众人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勉强走了一程,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远近,只凭着指北针辨别方位,心里边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泥沼中淤积的阴腐之气,也都逐渐在地底弥漫开来,而且这里湿度极高,枯树间薄雾缥缈,那雾也是雨,雨也是雾,钻进鼻子里呛得人脑浆子都疼。探险队携带的防毒面具早都失落了,好在缅共人民军配发有一条用灌木树皮织就的围巾,布质清凉柔韧,能避瘴疠之气,当地土语称为水布。根据使用方式不同,可以有许多种辅助用途,是在丛林里行军打仗的必备之物。平时就绑在脖子上,进入丛林的时候扎在颈中,能够防止蚊虫钻进衣服里。这时自然就派上用场了。司马灰三人都取出来蒙住了口鼻。
  玉飞燕也想效法施为,但她身边没有水布,只好找了块围巾蒙了面,可仍然觉得难以忍耐,她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空气测量仪的精确读数显示——一氧化碳含量为零点五,甲烷浓度低于百分之一,这才稍稍放心,可随即发现指数忽高忽低,不知在何时起就已失灵了。
  玉飞燕急忙再看指北针,发现也是如此。相传地底有大磁山,所以普天下悬浮之铁,都会自然指南。上古时代黄帝凭借此理造出指南车,才在浓雾中大破蚩尤。而探险队使用的是指北针,它的指针指向“北”或“N”,是为磁北方向,与真北方向有一个偏差角度,可以计算出磁偏角的数差,定向更为精确。但这野人山裂谷里,似乎存在着某种强烈磁场,指北针肯定受到了干扰,才会失去作用。她停下脚步对众人说:“这地下裂谷里一片漆黑,而且雾气越来越重,如果针迷舵失,没有了参照物作为指引,咱们可就真成睁眼瞎了。”
  玉飞燕背着的电台始终未曾失落,为了确定是否存在磁场干扰,就让阿脆将战术无线电打开,只听一片刺啦刺啦的嗡鸣噪音里,竟传出断断续续的人语,声音极是模糊,也听不清说些什么。阿脆吓了一跳,险些将对讲机扔在地上:“闹鬼了,这里怎么会收到电波通讯?”
  众人相顾骇然,都不约而同地戒备起来,阿脆定了定神,重新搜索调整频率。无线电里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听了一阵,低声道:“对方说的好像是个方位坐标!”她除了家传的医术之外,也非常具有语言天赋,刚到缅甸不久,便被调到缅共东北军区特别任务连,接受过专门的密电培训,各种调辐、调频的无线电半导体报话机无不通熟,也懂得看军用地图,这种简易坐标自是不在话下,忙暗中记下,随即又听那部战术无线电台里,隐约传来一段话语:“我在……蛇里……”可以确认是明码呼叫,并且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发送。
  司马灰对阿脆点点头,示意她作出回应,问清对方的身份。阿脆依言行事,可那段电波随即陷入了静默,然后以一段无法解读的奇怪代码作为答复:“A……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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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三话 钢盔

  黑暗深处传来的通信在发出“A……A……D”代码后,就此中断了联络。玉飞燕奇道:“那是……什么意思?AAD是谁?”司马灰说:“可能是个加密的呼叫代号或暗语,军队里才会用,咱们不可能知道。”阿脆竭力搜索着脑中记忆:“我好像……在哪听过这段代码,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片深髓幽暗的地下洞窟里,空气湿度很高,到处都是模糊朦胧,地形特殊,完全与外界隔绝,根本无从推测这段电波来自何处。因为失踪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中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有可能是某支探险队的幸存者,也有可能是那个幽灵般的绿色坟墓。一时间谁也吃不准是吉是凶,但都觉得这事来得邪性,可能有诈,不敢轻信,而且也难解其意:“在蛇里?难不成是被蟒蛇吞了的死者,在跟咱们联络?”
  司马灰说这事有点邪门,应该正常使用的仪器全部失灵,本不该接到电波的战术无线电却意外收到通讯信号,会不会和野人山里出现的浓雾有关?指北针的方位完全混乱,咱们也没办法按照通讯里提供的方位去察看究竟。
  众人正在商议对策,一旁哨戒的罗大舌头忽然发现,在远处的漆黑中,亮起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光,他赶紧提醒司马灰等人注意。司马灰凝目一望,不是鬼火,似乎是什么人用手遮挡信号灯,发出的灯光通信,待要仔细辨别,那信号灯闪烁的光亮却已消失不见了。
  罗大舌头却不在乎,他自打进山以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愤然说:“妈了个巴子的,是哪个鳖犊子在那作怪?老子非看看你是人是鬼不可。”说着话端起大口径猎枪,寻着发出灯光通信方向往前搜寻。司马灰也招呼阿脆和玉飞燕,让她们随后跟上,要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人壮着胆子,布成散兵线,呈扇形往前搜索,然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眼看山重水复,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阿脆低声问司马灰,一直躲在暗处窥视众人的绿色坟墓,也不知道是人是鬼,抑或是什么怪物,可自从地震炸弹被引爆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刚才的通讯和信号灯都来得好生诡异,会不会是它发出的?
  司马灰也认为在蚊式特种运输机里的时候,绿色坟墓应该就隐藏在探险队的几个幸存者当中,因为当时情况十分特殊,机舱内犹如一间密室,若非近在咫尺,绝不可能对机舱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如果刚才的信号与之有关,那就绝不可信,多半是要将见过黄金蜘蛛城的幸存者引入死路灭口。而且司马灰还推测,现在这个幽灵般的尾随者,肯定还躲在某个死角里,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还没办法将它揪出来。
  阿脆反复琢磨着司马灰的话:“你先前也曾说过人的心理上存在着死角,那是个什么样的盲区呢?”
  司马灰说既然是心理上的死角,就是以正常思路绝难想象的范畴,所以咱们现在胡猜乱想也没任何意义。当年在湖南湘西,发生过一件很蹊跷的命案,湘西那地方自古就是山多、洞多、匪多、枪多,山贼土匪多如牛毛,路上行走的客商,孤身坐在山里边歇个脚,都会被人从背后放倒,用刀子割了头去。那时有家布客,掌柜的布商独自去外地办货,家里不放心,算着临近回来的日子,就派管家带了两个伙计,去数十里外的小镇上相迎。那镇子地僻山深,周围土匪也多,却是回城的必经之地,镇中只有一个大车店,没单间,全都是二十几人一间房的对头通铺。管家来得时候也巧了,他到了客店一打听,得知东主昨天晚上就宿在店内,眼看日头出得老高了,早该出来结店钱了,可眼瞅着从客房里鱼贯出来十八个人,唯独不见布商的身影。管家到房中一看,四壁全是空的,哪里还有人在,他暗觉事情不对,急忙去找大车店的店主核实,一查房册。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昨夜住在房中的是一十九人,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怎会无端少了一个大活人?管家情急之下,拼命拦住了正要出门的那些客人,说我们东家昨夜明明住在店里,怎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落不明了?难保这店是家黑店,暗中谋害过往客商的性命财物。当时街上有采访局侦缉队巡逻,见闹得动静不小,就将店里的人全抓回去严加审讯。本来采访局只想趁乱敲点钱财,不料一搜那十八个与布商同住一室的客人,竟发现每人都带着一包人肉。刑讯威逼之下,那些客人只有招供认罪,交代了案情经过。原来这十八人都是土匪,在路上见布商行囊饱满,就想在僻静处劫杀了谋他一注财帛,但尾随了一路,始终没找到机会下手。最后跟到镇中,土匪们都假作互不相识的,买通了店伙,与那布商共宿一室。入夜后待那布商睡熟,就用被子将其兜头盖住,把人活活闷死,然后乱刃分尸,切成一十八块,又都用石灰和油布裹了,不见半点血迹。每人一块分别带在身上,打算离开客店后,扔在山里喂了鸟兽,那就绝对不留任何痕迹了。可大概也是因为杀得人多,到头来怨魂缠腿,这伙土匪还没来得及离开客栈,却被布商家里管事的一闹,使得这案子败露了出来,都让官府五花大绑地捆了,送到省城里游街砍头示众。这件碎尸案在当时的社会上震动不小,在法场上围观用刑的百姓人山人海,真是好不热闹。
  司马灰对阿脆说,绿林海底称杀人为推牛子,这些土匪正是利用了人们心理上的死角,途中盯上过往的行商之后,便在客栈里杀其身、解其体,以石灰掩埋,使血水不溢,分携其肉,藏带于身,所以住店的有十九人,出来却是十八人,在市镇街心里杀人越货也能丝毫不露踪迹,要不是事出凑巧,谁能识得破这路歹人推牛子的手段?
  阿脆若有所悟,大概隐藏在探险队幸存者当中的绿色坟墓,也有些非常手段,才会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出没无形,未必真是幽灵。
  这时走在最前边搜索的罗大舌头,发现身边的藤类残骸里,似乎藏有些什么东西。那些密密层层的地下植物,规模之巨,形态之异,早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辞书中的定义,可称世间罕有,地面凹凸起伏的古树根脉,犹如月球表面一样荒凉和贫瘠,绝无生机可言。然而几株老树之间,趴卧着黑漆漆一件物事,体积很大,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极不相衬,也不像是倒塌的古树躯干。罗大舌头举着猎枪一戳,铿锵有声,如触铁皮,他大为奇怪:“沉埋地下千百年的原始森林中,怎会凭空冒出这么个东西?”急忙回头招呼其余三人跟上来看个究竟。
  司马灰闻讯立刻向前紧赶了几步,他提着的探照灯光束在跑动中一晃,就见罗大舌头身旁的树丛里蹲着个黑影,那黑影脑袋上戴着个美式M1钢盔,正从地下挣扎着爬起身来,钢盔下似乎是张极其苍白的脸孔。
  司马灰无意中看这一眼不打紧,顿觉阴风彻骨,着实吃了一惊,他跑得又快,收脚不住,险些撞在树上。要说司马灰怕鬼吗?他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南下从戎以来,日复一日在深山老林里行军作战,要是胆子稍微小点,神经也早该崩溃了,但一个人的胆量再怎么大,总会有些弱点存在,此时他一看那顶M1钢盔,真就觉得从骨子里边犯憷。
  原来缅北局势非常复杂,在非军控地区,各种武装团伙占据的地盘犬牙交错,这里面有几支队伍,是在解放战争时期,从中国境内溃逃到缅甸的国民党部队,缅共人民军称其为蒋残匪。这些人格外抱团,又擅长钻山越岭。而且都是老兵油子,作战经验非常丰富,枪头子极准,对外软硬不吃,甭管你是缅共人民军还是政府军,谁从他的跟前过就打谁,平时盘踞在深山里自给自足,偶尔也当雇佣军捞些外快,一躲就是二十来年,形成了一股很特殊的武装力量。
  缅共人民军里的中国人很多,绝大部分都是从云南过来的知青,普遍没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有专业军事背景的人不多。主要是通过以老带新,一般只要能学会使用轻武器射击和拉弦扔手榴弹,就可以拿起武器上战场了。好在政府军部队的战斗力也始终强不到哪去,兄弟们凭着一腔血勇,倒也能跟对方打个势均力敌。如果是新人伍的运气不好,刚和敌人交火,就撞在枪口上死了,也没什么好说了,而那些个命大没死的人,则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仗打多了经验也就增多了。
  别看司马灰还很年轻,他在缅甸打了好几年仗,也算是个老兵了,只听炮弹破空的声音,就知道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再比如说在丛林里遇到伏击了,打了半天也许都看不到敌人的影子,但一听对方手中武器的射击声,大致上就能判断出遇上了哪股武装:政府军的枪好,炮也好,打起来都是盲目的扫射,没什么准头,战斗力也不强;而蒋残匪人数不多,基本上没有炮,枪支也普遍是老式的,射击方式多是运用点射,尤其擅长躲在暗处打冷枪,而且命中率奇高,只要是对方枪声一响,自己这边肯定会被撂倒一个。
  那时候兄弟们很纳闷:“想当年百万雄师过大江,兵锋过处,所向披靡,打起国民党部队来就跟秋风扫落叶似的,敌人好像根本不堪一击,怎么这伙残兵败将到了缅甸竟变得这么厉害了?”这个问题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但吃亏吃多了,也能丰富作战经验,最后终于总结出一条经验:“不撞见蒋残匪也就罢了,撞上了必会死伤惨重,半点便宜也捞不着,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那真是打骨子里边憷上了。
  在司马灰的印象中,至今还活跃在缅甸的各方武装人员,几乎没人佩戴真正的美式M1钢盔,这种头盔近年来只有蒋残匪还戴着,不过也很少有货真价实的,大多是仿美国造的中正式,样子差不多,猛地一看,很难区分。
  所以司马灰第一反应就以为是:“怕什么来什么,在野人山里遇着蒋残匪了。”他不由分说,趁着前扑之势,抡起猎刀就劈,正剁在那黑影的脖子上,可刀锋所及,却似斩到了一根藤萝,而那顶钢盔,也随即滚落在地。
  司马灰定睛一看,见枯树躯干上隆起一团形似绒藜的白色植物,模样奇形怪状,恰好长在那顶美式M1钢盔底下,司马灰看得分明,暗道一声惭愧,竟被这东西唬个半死。
  这时阿脆和玉飞燕都从后边跟了上来,二人将司马灰从地上拽起来,并捡起那顶钢盔来看了看,同样备感诧异:“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司马灰接过来一看:“不是中正式,这可是真正的M1。”司马灰想起阿脆头上伤势不轻,在完全封闭的空间里,这顶钢盔依然簇新,没有半点锈迹,就掸去里面的泥土,擦干净给她扣在了脑袋上。
  阿脆见着美军的M1钢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立刻翻出Karaweik祖父留下的日记本,对司马灰指着其中一行道:“战术无线电台通讯中出现的暗语AAD,是第六独立工程作战团的通讯代号!”
  司马灰一看果然如此,然而更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边,罗大舌头让众人看他在树丛里发现的东西,那竟是一辆自重三四吨,载重量在六七吨左右的美国道奇式十轱辘大卡车。这种美国产的老式军用运输卡车,在缅甸山区比较常见,当年经史迪威公路沿线,有很多车辆翻落进山谷绝壑,或是被地雷火炮炸毁,至今也无法统计出准确的损失数字。
  让司马灰等人感到万难理解的并不是这辆卡车,如果以古占人建造四百万宝塔之城的年代推算,这片地下森林少说也有上千年不见天日了,怎么会冒出来一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老式卡车?
  众人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是1974年夏季,盟军在缅甸进行大规模作战,则是1941以后的事,这当中的时间,相距不过是短短三十几年。当然很可能在这二三十年中,曾有人机缘巧合,闯进入过野人山巨型裂谷,如果把思路放宽点,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这片地下森林中的参天老树,大都异常高耸粗硕,枝干起伏虬结,蜿蜒盘亘。枯木间藤蔓密布,天罗地网一般的笼罩在周围。人在其中走动都感觉无比吃力,几乎是寸步难行,更别说将一辆全重近十吨的大型卡车开进来了。
  众人随即发现,这辆道奇式卡车后面数米远的地方,还停着另外一辆道奇卡车,沿途找过去,丛林残骸中的十轱辘美国造竟是一辆接着一辆,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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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四话 千年一遇的瞬间

  罗大海挠着头说:“怪事。刚才的光亮就是出现在这附近,难道还有幸存者?可周围连个鬼影也没有,这些十轱辘美国造究竟是打哪开进来的?”
  司马灰说:“别他妈管那么多了,先看看车里有没有吃的,要是有罐头,说不定还没变质,能带的全带上。”
  二人说话间就已手足并用攀上其中一辆卡车,揭开帆布一看,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食物,只有两门带有支架和底盘的迫击炮,其余的都是弹药箱,还有少量反步兵地雷和燃烧弹。
  缅北地区多年以来战事不断,不同型号和产地的武器弹药,几乎遍地都是,随处可见。比如生活在偏僻山区的人,也许一辈子没见过肥皂和牙膏之类的普通日用品,但你要说各种地雷,什么反步兵的、炸装甲车的,美国产的、日本造的,他都能给你说得头头是道。
  玉飞燕却不认识这些老掉牙的武器,她看那迫击炮的筒子粗得吓人,以前也没见过,就问司马灰他们:“这是什么炮?”
  司马灰看到车里的地雷。就立刻想起自己那些被炸掉腿的战友,忽然听玉飞燕问起,便心不在焉地应道:“这是老美的l07毫米化学迫击炮,高爆弹、烟幕弹、白磷弹都能打,尤其是那种白磷燃烧弹,一烧就是一大片,着起来哗哗带响,有一回我就差点被这玩意儿烧死。”说完他又跳下车,从前边破损的车窗里钻进驾驶室,那里边灰网密布,空空如也,连张多余的纸片都没有。
  众人先后察看了几部军用运卡车,全都无法发动,看里面散落的物资也是大同小异,多是些军需品,但是没有枪支,也没发现附近散落着任何驾驶员的尸骨。仿佛整个车队都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念头:“这里是幽灵公路206隧道的尽头?”
  美军第六独立作战工程团,利用第一次英缅战争时期留下的隧道旧址,将幽灵公路B线修到野人山大裂谷附近时,从塌方的隧道中涌出浓雾,造成许多人员失踪,因而被迫废弃,撤退的时候也把隧道炸毁了,怎么又有运输车队进入到这个裂谷的最深处?另外那些十轱辘美国造上标记模糊,也难以断言就是军方车队。
  众人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支十轱辘美国造运输车队,为何会出现在野人山大裂谷的地下丛林里,这支失踪的部队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难道冥冥之中,真有死神张开了怀抱?
  罗大舌头胡乱揣测道:“要是咱们先前看到的信号,真是这些失踪人员所发,这地方可就是‘闹鬼’了。”
  玉飞燕很忌讳“谈鬼”,斥道:“你这土包子只知道闹鬼,倘若真是闹鬼,事情也就简单得多了。俗传‘鬼惧火药,置枪击之,则形影俱灭’。咱们都带着枪,怎么会遇鬼?所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依我之见,诸如什么重力异常、幻视错觉、磁场效应、四维交错、黑暗物质、飞碟作用、失重现象之类的可能性都存在。”
  罗大舌头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司马灰对玉飞燕说:“其实你这也是没见识的话,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神秘现象,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能被世人解释或证实,和鬼怪作祟又有什么区别?”
  这时阿脆招呼他们说:“你们别争了,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原来那些十轱辘美国造的附近,矗立着几座石料堆砌成的建筑,砖石奇大,表面都呈幽暗的黛青色,也有石人石兽,似乎是座千年前沉入地底的寺庙宫殿,树藤遮掩下的庙墙甬道隐隐可见,虽然在黑暗里看不到远处,但仅从那些雕镂精湛的残痕中,也足能感受到这片城墟的规模浩大和神秘。
  阿脆举着探照灯,让众人仔细打量那些墙壁,不知从何时起,砖石缝隙间渗透出薄薄一层绒藜状的植物,在毫无生机的地下丛林残骸中,竟然会出现生命的迹象,不禁使人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也没合拢。
  沉睡在地下长达千年之久的宫殿和寺庙,虽然早已被时间抚摸得苍老,并且让丝丝缕缕的绒藜状植物拥抱缠绕,使砖石缝隙间剥落得裂痕斑斓,但是却依旧沉静安详,古朴圆融,默然无声地述说着早已坍塌了的辉煌。可它所传达出的无穷信息,就仿佛是一本厚重离奇的古籍,司马灰等人只是无意间浅浅翻阅了残破不全的扉页,又哪里能够参透其中包含的巨大谜团。
  司马灰心中打鼓,又仔细在附近看了看,发现周围的枯藤残骸里,也都生出了一层绒藜。原始森林里常有千年老树枯死之后,其躯干死而复生,再次生出花木的现象。可在野人山裂谷的最深处,这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深渊里,大量出现这种情况实属反常。
  状似绒藜的植物生长速度惊人,就与此前那顶M1钢盔下所见到的一样,眼看着就结成甸子形,大如海碗,里面裹着密集的触须,显得妖艳奇异,仿佛是个有血有肉的生物一般。
  司马灰看得稀奇。试探着用手一碰,指间便有缕缕白雾流淌,怎么看都不像是地底生长的菌类孢子,他连忙扯下蒙面的水布,凑近嗅了嗅气息,心中惊诧之状难以言喻:“难道我们身边的时间,都凝固不动了?”
  其余三人看司马灰好像是识得这些特殊植物,就出言询问,让他说明情况。
  司马灰仔细观察了附近滋生蔓延的植物,觉得很有必要向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清楚:“这些形态酷似绒藜的植物极不寻常,其根茎虽然犹如肉质,却不像是出现在地底的普通菌类。你距离它远了,就无色无味,如果近在咫尺,则会感觉浊不可耐。从中生长出的叶子和触须一碰就碎,仿佛有形无质,外形近乎雾状蒲公英。按照相物之说,这东西根如菌、叶如蒲、茁芽怒生,无异于仙树灵根。野人山大裂谷的最深处死气沉重,毫无生机可言,居然出现这类特殊植物,难道就不反常吗?”
  玉飞燕说:“缅甸山区的原始丛林有上亿年进化史,这里的植物千奇百怪,目前人类所知所识,也不过十之一二。即便这地底有些特殊物种存在,又有什么稀奇?”
  司马灰说:“可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只有古西域僧迦罗深山洞窟里生长的忧昙婆罗才会具备这些特征,是种非常古老的植物。”
  玉飞燕闻言很是吃惊,僧迦罗是狮子国斯里兰卡最古老的称谓,那里生长着忧昙婆罗?佛典《南无妙法莲华心经》里倒是记载着三千年开放一次的忧昙婆罗,成语“昙花一现”就是从此而来。相传忧昙婆罗,千年一现,霎时间枯萎,世间当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植物存在吗?
  司马灰说:“僧迦罗具体在哪我不清楚,佛经里记载的忧昙婆罗,也只是一种隐喻,它是否存在,至今众说纷纭,尚无定论,不过最接近其原形的植物,大概就是古西域地下生长的‘视肉’,后世也有人将其称为忧昙婆罗。此物可以附身在枯木砖石上存活,多是腐朽阴晦之气沉积千年而成,它近似由无数细微小虫聚集而成的菌类,生命极其短暂,眨眼的工夫就会消逝无踪。”
  司马灰所知所识虽然仅限于此,但是观其形而知其性,他猜测十有八九,野人山裂谷里生长的地底植物,就是古籍所载的忧昙婆罗,眼前所见,大概是几千年才能出现一次的短暂瞬间。
  罗大舌头在旁听得好奇,插言道:“这人一辈子。只不过匆匆忙忙活个几十年,可这些地底植物一千年才出现一次,怎么就让咱们给赶上了?这是不是说明太走运了?莫非是咱们善事做得太多,感天动地,连菩萨都开眼了?”
  司马灰并不认同:“罗大舌头你就甭做梦了。常言道得好‘天地虽宽。从不长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也不度无善之人’,咱们几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凭什么指望菩萨开眼?在地底深渊里见到这千年一遇的忧昙婆罗,可能不会是什么好征兆,因为忧昙婆罗的生灭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根本不可能存活这么久,这是肉体凡胎的活人能见到的情形吗?只怕其中有些古怪,我估计咱们很快就要面临更大的麻烦了。”
  罗大舌头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菩萨也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嘛。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踏实多了,咱从小没受过待见,偶尔走回运,还真他妈有点不习惯。”
  司马灰顾不上跟罗大舌头多说,他为众人分析目前面临的状况,既然确认了忧昙婆罗的存在,也能由此推测出这个地下洞窟的部分情况。虽说忧昙婆罗每隔几百甚至数千年,才会出现短短的一瞬,但野人山裂谷里的忧昙婆罗体型硕大,远远超出了人们所能想象的范畴,而且无休无止地生长蔓延,其根脉可达千仞,覆盖了整个深渊般的洞窟,简直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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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五话 不是谜底的谜底

  奇株忧昙婆罗伸展出的无数根脉。与整个野人山巨型裂谷,包括千年前沉入地底的寺庙宫殿。以及阿奴迦耶王建造的四百万宝塔城,几乎融为了一体。沼泽下的那层茧,其实就是忧昙婆罗结出的果实,化学落叶剂虽然破坏了这株植物,但其分布在山体内的根脉既深且广,没有被彻底摧毁,而且复原速度惊人。
  阿脆也曾听缅甸寺庙里的一位老僧说起过忧昙婆罗,不仅是古印度和斯里兰卡有这种奇异的植物。在印尼婆罗洲与苏门答腊岛附近也有它的踪迹,但从古到今,还真没听说谁有如此罕见罕逢的机缘,亲眼看到过绽放的忧昙婆罗,所见多是腐朽枯化了千百年的根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此刻看那酷似绒藜垫子般的植物越长越大,从中流淌出丝丝缕缕的薄雾,在空中萦绕不散,而附近的雾气又加重了几分,才知道野人山裂谷中神秘的浓雾。根源正是来自于深埋地底的忧昙婆罗。
  司马灰之所以识得忧昙婆罗,还是他跟“文武先生”学艺时,看过晋代张华所著的奇书《博物志》,那里面遍述奇境异物,包罗万象,记载着许多古怪的草木鱼虫,可惜这部古籍没有完整的流传下来,后世所存不过十之一二,其中就有一段涉及忧昙婆罗的相关记载。不过晋武帝那时候,中土还不用忧昙婆罗之名,按照古称该是视肉,又唤作冥根。
  但不管是寺庙里的老僧,还是在《博物志》里记载这些奇异植物的张华。可能他们也都不知道是从哪听来一耳朵,未必亲眼见过实物,所以描述得并不详细,若不是司马灰等人到得野人山裂谷绝深之处,也无从得知地底的茫茫迷雾。竟会是忧昙婆罗所生。
  眼下可以确认的情况,是这株巨大的忧昙婆罗至少有两个弱点,第一它可以被特殊的化学落叶剂摧毁;其次是惧水,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暴雨,使裂谷上层的忧昙婆罗消失殆尽,所以司马灰等人进入沼泽寻找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时候,没有遭遇意外。沼泽坍塌之后,泥水涌入地底,使黄金蜘蛛城附近的浓雾也被驱散。但此刻化学落叶剂效力已到极限,隐藏在裂谷底部的忧县婆罗又逐渐复苏,遮蔽了从高处散落下来的雨雾,若非沼泽中的泥水和湿气沉积到此,这些地底植物的生长速度还会更快。
  留给探险队四个幸存者逃生的空间和时间,都已所剩无几。
  另外一支英国探险队,落入裂谷后利用强光探照灯照明,结果从地底引出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并遭受攻击;还有那些出现在丛林中的十轱辘美国造运输车队,这些匪夷所思的恐怖事件,仿佛都与野人山裂谷中的迷雾有关。
  虽然众人知道了雾气的根源是那株古老的忧昙婆罗,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通过接触,他们很快发现那些雾状植物,除了气味有些怪异,却并不会对人体构成直接威胁,所以相信雾中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存在,等雾气将这里彻底覆盖之际,就是它出现的时候。
  众人商量了几句,都觉得没有可行之策,心中愈发绝望,这时要想从野人山裂谷里逃出生天,除非再找来一枚装有化学落叶剂的地震炸弹。
  司马灰说现在必须要沉着冷静,四周黑茫茫的往外乱走只会自投死路。绝不能轻举妄动。你们琢磨琢磨,这地底生长的忧昙婆罗极其惧水,一旦接触雨水就会消失无踪,而“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使山里洪水大涨,沟满壕平。既然水路才是进入裂谷最为安全的途径。但为什么英国人要冒死驾机从空中进来。莫非以他们的装备和经验找不到地下水脉吗?
  玉飞燕想了想说:“这座裂谷是旱山深裂地形,外部的水脉不通谷底,另外英国人肯定知道野人山丛林里的各条水系,都寄生着大量柬埔寨食人水蛭,这种致命的威胁殊难防范,因此才会被迫铤而走险。”
  司马灰点头说:“也该着是他们那伙人倒霉,好在咱们侥幸躲过了这一劫。而且体内血气不足,再走水路也不会引来柬埔寨食人水蛭。所以现在应该明确行动目标,尽可能去寻找有地下水的区域,不管是暗河还是伏流,只要找到了水源。才能避开浓雾。”
  罗大舌头赞同道:“看来还是你小子诡计多端,我是没长那弯弯肠子,吃不了镰刀头子。”
  玉飞燕也觉得此计可行,就算在水里碰上柬埔寨食人水蛭,毕竟此前有了应对的经验,总强似被迷雾里出没的可怕生物吞噬了。不过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眼看四周雾气渐生,到哪里才能找到伏流?
  司马灰抓紧时间说明计划:“如果在指北针失去作用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雾中,那就再也别想走出去了。我看这片地下丛林,以及占婆古国的宫殿寺庙,本来都是存在于山体表面,千百年前受地下水脉陷落的影响,才沉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底部。咱们脚下很可能就有伏流或水洞,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说话的同时,提着探照灯环视左右,见脚下淤积的泥水都在缓缓向着一个方向流动,看来最低处肯定有向下渗水的区域。
  众人寻着踪迹望去,光圈着落的地方,正是那片遗世独立的断壁残垣,在树藤残骸的笼罩下,隐约可见高耸的石像和古塔,形态古朴离奇。这些由砖石和植物构成的废墟,犹如是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沉默地将无数秘密深锁在黑暗之中,司马灰手中那具探照灯微弱的照明距离与之相比,简直渺小得近乎悲壮。(〃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眼看外围的迷雾越来越浓,司马灰等人别无出路,见有积水有缓慢流动的迹象,只好决定孤注一掷,冒险进去寻找地下伏流的入口。众人正要动身,罗大舌头手里的探照灯忽然熄灭了,他使劲用手敲击灯头,微弱的光圈终于又半死不活地亮了起来,看来电池已经快要耗尽了。
  司马灰这才意识到,比起有限的时间和空间,他们逃生的最大障碍,竟是装备的过度消耗和损失。从英国探险队那架运输机里找到的弹药、食品、电池,大部分都在沼泽塌陷时遗失了,如今四人身边,仅剩下半包防水火柴和两支化学信号棒,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都已经彻底没有可供替换的能源了。虽然还有一盏应急的宿营灯,但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里。除了以卤钨作为发光源的手提探照灯和信号烛之外,其余的电气光源几乎毫无作用。
  司马灰深知如果没有充足的光源照明,想摸着黑从这地底深渊里逃出去谈何容易,但事到如今,根本计较不得许多,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人又重新分配了仅存的武器,所幸枪不离手,散落丢失的情况相对有限,罗大舌头的大口径四管猎象枪仍在,阿脆有支托卡列夫TT30手枪可以防身,她始终背在身上的急救箱也没有失落。而玉飞燕先前曾将自己备用的勃郎宁HP-35给了司马灰,她后来又在英国探险队的机舱里找了另外一支苏制手枪,此刻见司马灰手中只有一柄猎刀,就再次将手枪和弹药递给他,并嘱咐道:“只有两个后备弹匣,省着用。”
  司马灰接在手中一看,并不陌生,那是支苏联制造的斯捷奇金式冲锋手枪,枪身整体采用全钢结构,没有安装木制肩托,作为手枪来讲它比较笨重,但同时也拥有双动扳机、装填二十发9×18mm弹药的双排双进大容量弹匣。另外苏联武器的最显著优点就是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不论是酷寒还是湿热泥泞,都可以随时击发,绝对好过继续使用自己手中的冷兵器,于是对玉飞燕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司马灰又从道奇卡车上,找出几枚投掷式的白磷手榴弹,分发给其余三人带在身边。这东西燃烧时能产生大量浓烟,但在紧要关头也能利用弹体内的燃料剂提供短时照明。为了节省电池的消耗,众人仅使用一具探照灯取亮,顾不得脚下泥泞,拨开前边拦路的枯藤,向着残墙断壁的废墟深处走去。在探照灯不住晃动的光束下,浮现出一尊尊高大的巨人石俑,虽然倒塌损毁得非常严重,却仍是规模浩壮,超乎想象,仿佛是无数拱卫着古老帝国秘密的武士。它们的面部表情十分逼真,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分别,全是神态肃穆,显得冷漠而又茫然,使人感觉到似乎有种诡秘的力量隐藏在暗处,正在通过石像之眼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现代科学虽然日益昌明,可是在人类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摆脱不了对黑暗的惶恐与畏惧。也许是因为只有深邃的黑暗,才是这个宇宙中永恒的存在,又或许是黑暗中实在有太多人类无法认知的东西。就如同眼前这片掩埋在丛林残骸中的石殿废墟,谁都无法提前预知,在那死亡一般的寂静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司马灰等人看了四周的情形,都因未知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难免想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罗大舌头充明白说:“我看这是个古时候的中央机关,大概就是最高领导人早晨宣布‘诸位爱卿,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朝散’的那种地方,他们管那叫什么来着?”
  司马灰看附近的石俑一个个都是神头鬼脸,就对罗大舌头说:“你的意思是金銮殿?我却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寺庙。”
  玉飞燕说虽然黄金蜘蛛城的记载在历史中近乎空白,但占婆王朝的后裔至今还有,当年的宫殿都城遗址是在现今老挝与北越交界处,离此甚远。另外缅甸的神佛宗教多起源于古印度,石墙上到处都有吠陀①色彩浓重的雕刻,所以应该是座古寺或神庙。咱们进入野人山大裂谷之前,看到许多被破坏损毁的占婆遗迹,面目早已模糊难辨,可这座随着黄金蜘蛛城沉入地底的古寺,反倒保存得比较完整。
  司马灰听了玉飞燕的话,心想,整个野人山裂谷的底部,都被一株巨大的忧昙婆罗所包裹,形势之奇异,实难教人以常理想象,真不愧是古寺花木深,但愿它也能有曲径通幽处。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地下伏流,就得困死在地底做了活俑。他心里虽是焦急,但地形崎岖,而且众人体力也已透支,唯有勉强支撑,所以行动极是缓慢。
  这时就见前边有座墙基塌了半壁的石塔,斜倚着砸在一片粗如梁栋的枯树藤上。由于塔身斜卧,从它侧面绕行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古塔整体的形状,连同那一面面精湛的镂刻浮雕也尽收眼前。
  那些遍布塔身的浮雕,与古城墙壁上的十分近似,同样有蟒蛇盘伏缠绕,司马灰起先也没怎么在意,但此刻临到近前,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也说不清哪里不太对劲,就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阿脆也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她对司马灰等人说:“这些蟒蛇很古怪,好像与平常的不太一样。”
  司马灰随口应道:“是有些不太一样,这么粗……是蟒还是蛇?”四周黑咕隆咚,盘在塔上的石蟒体型又长又粗,见尾见不到头,一时难以窥其全貌,于是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再次提灯照射。
  其余三人紧跟在后看了一阵,心中都觉得有些异常。玉飞燕奇道:“古塔与蟒蛇是占婆王朝宗教体系中的恐怖图腾,有死亡和毁灭之意,我以前经手过几件古物,其中就有这种标记,算不得十分罕见。但我怎么也觉得这地底的蟒蛇雕刻得有些奇怪,蛇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罗大舌头奇道:“蛇身上多了些什么?那岂不就是‘画蛇添足’了。”他又问司马灰,“你说咱用这个词恰不恰当?”
  司马灰沿着倒塌的石塔查看,听罗大舌头一问,心中不觉一动,以口问心道:“画蛇添足?蛇生足……那就是四脚蛇了。野人山裂谷底部生存着许多蜥蜴,大概在古代就将这种四脚蛇视为真蛇,咱们很难用现代的人观念去揣测古人的真实意图……”说着话,他已走到石塔的尽头了,发现这座石塔形制奇特,周身浑圆,腹宽顶窄,内墙都被封死了,是座死塔,檐角雕有荆棘枝叶的古朴纹饰,盘在塔身上的蟒蛇也与古塔融为一体。怪躯在塔龛内外蜿蜒出没,半隐半现,似乎那古塔就是蟒蛇,蟒蛇就是古塔,难以拆分,最奇怪的是蟒蛇身两侧都雕有螺旋状的圆形短鳍,分成数对。绝不是俗称四脚蛇的草绿龙蜥。
  罗大舌头还纳着闷:“这可不止四条腿啊,我看六条八条也打不住,大概不是蟒蛇,而是条大蜈蚣……”
  阿脆说:“蜈蚣可不是这样的。这些侧鳍也不像脚,水里的生物才会有鳍,莫非是伊洛瓦底江中出没的八脚鲶鱼?”
  司马灰听得众人议论。脑中早已翻来覆去转了八九个来回。他突然一语道破天机:“我看这蟒蛇缠绕的古塔很可能是个暗号,正因为有它的存在,才会有人驾驶蚊式特种运输机冒死进入裂谷。”
  ※※※※※※
  ①吠陀:即《吠陀经》,分四卷,乃古印度宗教起源之经典,内容神秘繁杂,以叙事长诗为文体,记载着宇宙和众生的诞生、平衡、毁灭。印度教三大主神湿婆、梵天、毗湿奴的原形,皆出自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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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黄金蜘蛛 第六话 浓雾

  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座古塔竟和蚊式特种运输机有关?玉飞燕率先开口问道:“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司马灰说蟒蛇身上的不是短鳍,极有可能是种“翼”。一开始我也想不到此节。但从塔身的奇异形状和布满花木的浮雕图案上推测,这古塔的形状几乎与忧昙婆罗毫无两样,看来这些内外一体的死塔,似乎象征着地底出现的雾。而带有翼的怪蛇在塔中穿行,这不就是绘有黑蛇标记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驶入雾中的情形吗?也许这仅仅是个巧合。但那位遇难的英国探险家威尔逊说得不错:“对逻辑研究得越深,就越是应当珍惜巧合。”野人山里各种神秘而又恐怖的古老传说,都离不开蟒蛇与迷雾,死塔所象征的隐喻应该是“只有飞蛇才能进入雾中”——这是占婆王朝在千年之前留下的暗号。
  玉飞燕等人初时听司马灰所言,都感到太过离奇,但听到后边,却也是合情合理,恐怕古时当真有这个暗号留传于世。
  司马灰说这也只是自己一相情愿的臆测。好多紧要关节仍然想不通。死塔暗示着“只有飞蛇才能进入雾中”,这一点应该是不会错了,雇佣探险队进入野人山裂谷的绿色坟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掌握着这个秘密。所以才会布置利用蚊式装载地震炸弹的行动计划。但绿色坟墓大概也和咱们一样,只是见到了谜底,却不清楚这谜底的真正含义,因此那两架驶入裂谷内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先后遭遇了不测。
  司马灰等人还记得在Karaweik发现的那卷录音带中,记录着一幕惨烈的灾难,搭乘黑蛇Ⅱ号的英国探险队,在坠机后曾使用特制的强光探照灯,来察看雾中地形,不料却有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受到灯光的吸引,从深渊般的裂谷底部迅速爬了上来,同时伴随着一阵阵犹如枯木断裂般的恐怖噪音,并且袭击了蚊式运输机里的人员。等司马灰和玉飞燕从绝壁攀下之时,裂谷内的浓雾已经被暴雨压制而降低,他们俩没在运输机里发现半个活人,甚至连尸体的碎片都没有见到,仿佛机舱里的人全都湮灭在了雾中。而当司马灰等人进入地下沼泽,找到二十几年前失踪的蚊式残骸时,在进入舱门的一刻,不曾被雨水驱散的迷雾仍然未散,浓雾里似乎有种难以阻挡的可怕力量,险些将司马灰拖人雾中,但当时并没有听到那刺耳的噪音,至今也说不清在那瞬息之间,究竟遇到了什么。
  如今众人在古寺废墟的一座座死塔中,发现隐藏着“只有飞蛇才能进入雾中”的神秘暗号,这个谜底的真相难以判断。也许缠绕在塔身上的“飞蛇”。就是从浓雾中出现并且袭击英国探险队的“生命体”。忧昙婆罗产生的迷雾,与雾中栖息的怪物,正是封锁着黄金蜘蛛城最终秘密的两道大门。
  众人根本无法想象,那身带短鳍的蟒蛇究竟是些什么,这世界上何曾有过能在雾中飞行的蟒蛇?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龙倒是能够腾云驾雾,可那毕竟是想象出来的东西,谁亲眼见过?
  玉飞燕对司马灰说:“从死塔里钻出的怪蛇,身上至少有六七对短鳍,也未必是某种生物的原形。因为世间能振翅飞翔的生物,不论是昆虫、鸟类、蝙蝠,最多生有两对,也就是四只翅膀,这是它们进化的客观规律。”
  司马灰说凡事没有绝对,此前谁能想到野人山裂谷绝深处,竟然生长着一株如此巨大的忧昙婆罗。它由生到灭,本该只在瞬息之间,但事态异常,自然法则和规律似乎都被扭曲了,也没准迷雾中当真有着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东西存在。
  说话这么会儿时间,身后的迷雾已浓得好似化不开来,阿脆提醒众人说:“咱们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藏身,因为不管雾中究竟存在着什么,它随时都可能出现。”
  司马灰也已听得远处的浓雾里,出现了那种破木门不住关合般吱吱嘎嘎的刺耳声响,而石缝树隙里生长的忧昙婆罗也在逐渐增多,他清楚剩余的逃生时间越来越少,不敢再多作停留,急忙招呼众人快走。
  但是环境恶劣,地形复杂,东倒西塌的石墙石塔,树藤残骸纵横交错,又处在黑灯瞎火浓雾弥漫的环境下,只凭探照灯寻路,别说此刻时间紧迫,即便是正常情况下,在这片古寺宫殿的废墟里转上一两天,也不见得能找到地下伏流的入口。
  司马灰在此前发现没膝的积水,有缓缓降低和流淌的趋势,又见古城和丛林整体沉入地底后保存完好,就寻思这附近大概是个桥拱般的地形,一千多年前坍塌的山体地层就是桥面,其下很可能还有些窟窿或缝隙,类似桥面底下的洞。在有水的区域,忧昙婆罗的生长就会受到限制,而没有这种地底植物,就不会出现浓雾,没有雾则意味着安全,所以他认为只有尽快找到地下洞的入口,即便其中没有伏流,至少也可以确保一段时间之内没有生命危险。
  不料恶劣的环境限制了行进速度,而且茫茫雾气来得很快,司马灰见不是理会处,心知即便争分夺秒,也于事无补。他一看身边地形,恰是离一座石殿不远,殿墙前有一道石拱,内外通透,里面是具四面四手的神像,就将手一指,让众人先进去避避,随即当先闪身入内,可举着探照灯一扫,原来后面的殿墙早已塌了半壁,根本无法容人躲藏。
  四人叫苦不迭,正要掉头出来,忽听拱墙上窸窣有声,司马灰将探照灯射在石壁中,就见头顶砖缝里钻出海碗般大的一丛忧昙婆罗,缕缕薄雾从中流出。这时一阵枯树般的动静在浓雾深处由远而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突然有个极长的黑影,刷地一声从空中掠过。众人虽是目不转睛,却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它好像贴着墙皮,一晃就不见了,眼前所见的黑影仅是视觉残留,石壁上那片忧昙婆罗,已然破碎成一片雾气。说其快,箭射星流、风驰电掣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说是越影超光。人的眼睛几乎跟不上它的移动速度,那一阵嘎嘎作响的噪音也早已远在百十米开外了。
  司马灰心中极是惊骇:“这是雾里的怪物出现了,它可能是在掠食,移动起来快得几乎凌虚绝迹,可就算世间真有能飞的蟒蛇,也绝无如此之快。”
  司马灰脑中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刚从头顶掠过的东西已在石殿里兜了个圈子,眨眼间飞撞到了身前。他连忙将手中手所持的探照灯抛开,想以此引开来敌,但那探照灯刚刚脱手,光亮仿佛遭受黑洞吞噬,立即熄灭在了半空。一旁的罗大舌头也感到了危险,当即扣下了平端着的大口径猎枪扳机,慌乱之际,没有准头,也不知道子弹射到哪里去了。
  有道是“枪响治百病”,众人虽然早已筋疲力尽,走起路来两条腿都快拉不开栓了,可真要到了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精神中蕴涵的潜能,往往可以在短时间内超出肉体承受的极限。司马灰察觉到不妙,立刻推开也置身在石拱里边的罗大舌头,同时借力向侧面扑倒。这个动作几乎与探照灯的熄灭、猎枪击发同时完成,随后才听到那具熄灭的探照灯掉落在地面的响声。虽是司马灰应变迅速,可还是慢了一步,罗大舌头闪避之际,就觉自己腰间一凉,像是被寒冰戳中,伸手一摸全是鲜血,这才感到疼得火烧火燎。
  原来罗大舌头被雾中那快似闪电的东西在腰上撞了一下,竟给连衣服带皮肉刮去一块,创口呈弧形,极是齐整,顿时血流如注。
  在后边的玉飞燕和阿脆二人,发现前边的探照灯突然熄灭,知道事情不好,当即投出两枚白磷手榴弹,这种拉环式手榴弹其实是种燃烧弹,燃烧之际虽会产生厚重的烟幕,但刹那间白光灼目,将四周映得一片雪亮。
  玉飞燕立刻摘下行军水壶,把里面仅存的清水,都泼向石缝里生长的几丛忧昙婆罗,然后又去灌地下的积水,将殿门内外都淋遍了,使周围雾势稍减,耳听黑暗中迅速移动的噪音,虽然仍在附近徘徊游动,却不再接近雾气薄弱的石殿了。
  司马灰和阿脆借着亮光看见罗大舌头倒在血泊之中,伤势着实不轻。忙抢上前去将他扶起。阿脆的急救包是从英国探险队的飞机里找到的,里面备有各种应急药品,其中有种止血用的凝固蛋白胶,可以黏合伤口,此刻不计多少,一股脑地全给罗大舌头用了,又拿绷带缠了几道,忙活了一阵,好歹止住了血。
  罗大海脸色惨白,疼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他低头看了看伤处,强撑着说:“这么点小伤,跟他妈挠痒痒似的……”心中却也后怕不已,暗想:“这大豁子少说去了我二斤肉啊,幸亏我罗大舌头皮糙肉厚。要不然真他娘的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这时玉飞燕发现断墙边又冒出一丛忧昙婆罗,白磷燃烧形成的浓烟与雾气相遇,从中掉出一条形似蟒蛇的东西,此刻看得清楚,它活生生就像是深海里的腔肠生物,约有水桶粗细,两米多长,无鳞无皮,通体呈半透明状,仿佛是一截会动的玻璃管子,两侧生有对称的短鳍,薄锐如刀。也不知哪端是头哪端是尾,就地扭曲蠕动,抖去身上的泥水,振翅欲飞,螺旋桨般的短鳍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阵阵朽木断裂般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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