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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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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宁航一作品——20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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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12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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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vanillemonkey 于 2011-4-12 11:19 编辑

希望大家喜欢
20楼的第10章开始,是网上的收费部分~前面都看过的筒子们可以直接跳到那里,“衣柜里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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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在各位看到以下内容之前,我想有必要做一个解释和说明——我为什么会在现在才把二十年前发生的这件事记录下来呢?原因有两点:第一,二十年前我们一群人所作的那个“死亡约定”在几天前才刚刚生效——至于这个“约定”是什么,你会在下面的内容中看到;第二,这件事的阴暗、恐怖和残忍是我不愿去回忆和面对的。
  
     但基于对自己良心的告慰和对那些逝去灵魂的祭奠,以及我一生以来一贯对承诺的遵守——我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黑暗的往事记叙下来,将它公诸于众。让那躲藏在我心灵的黑暗深处、几乎已经沉淀发霉的秘密往事再一次重现于阳光之下。
  我叫兰成,今年四十七岁,以下是我在二十年前所经历的事。
  
     那一年,我刚好读完漫长的大学和研究生,因为成绩的优异而幸运地留在学校当一名心理讲师。跟年纪和我相仿的学生们探讨、研究心理学是我乐此不疲的趣事。而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另一件充满惊喜的乐事(现在看来正好相反)也在此时接踵而来。
  我的父母在知道我刚毕业便顺利地留在大学任教后,高兴得难以形容。我们家资颇丰,父母一高兴,当即就决定给我汇一笔为数不小的钱过来,作为对我的犒劳和奖励。我本来以为到了自力更生的年龄,父母不会再支援我什么了——所以这笔钱对我来说真是个意外收获。
  我拿到钱之后,心中充满欣喜。我知道这对于27岁、正好精力充沛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几乎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对旅游充满热衷。而旅游的地点,我更是想都没想便确定在我向往以久的地中海群岛上。
  当时正值暑假,我拥有充足的时间、金钱和旺盛的精力。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耽搁了,找出一本旅游手册翻阅了几分钟后,便将旅游的目的地锁定在了地中海的克里特岛上,那里具有一切吸引我前往的因素——充满爱琴文化的海岛风光、神秘的地下迷宫和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萨马利亚峡谷——克里特岛完全符合了我对于观光和探险的双重乐趣。我立刻兴奋地打电话到旅行社询问。在了解了行程之后,我认为随团旅行无法满足我的某些特别要求,便决定独自前往,以便将旅行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受人左右。
  旅游的行程不是我要讲述的重点。总之,我花了五天的时间乘坐多种交通工具到达塞浦路斯,在那里登上了前往克里特岛的海轮。出于对旅行经费的节省,我没有乘坐巨型豪华游轮——因为那会花掉我几乎一半的钱。我认为只要能到克里特岛,坐什么船去并不重要,所以便踏上了那艘名叫“绿色法皇号”的小型海轮。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所犯的若干错误中最严重的一个。
  不管怎么说,在轮船开始起程的时候,我站在甲板上,面对着一望无边的蔚蓝色大海,感觉整个人真的飞了起来。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在海风的吹拂下,我变成了一只快乐翱翔的海鸥。
  但遗憾的是,快乐的时光只持续了一天多便被噩梦所取代。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无法判断海难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那是在船上的第二个午后,我坐在甲板的躺椅上喝着红茶,惬意地享受着地中海温暖的阳光浴。突然,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我和甲板上的所有人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地,无法控制身体的翻滚。当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惊慌失措地从船舱跑到甲板上来。跑在最前面那个人用英语喊道:“船触礁了!”
  其实我当时不用听他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只不过是证实了我心中的可怕想法而已。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很难描绘和想象在这种情形中的人是怎样的惊恐万状,我很快就成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中的一份子。我们一起大声惊叫着,充满恐惧地感受着船正在迅速地往下沉。我起初还保留着一些天真和乐观的想法,认为船就算要沉下去也得花上一个小时左右。现在我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我当时已经完全丧失冷静的判断力了——把自己所坐的船想成了泰坦尼克号。
  这个时候,从船长室冲出来一个船员,他手中拿着一把刀,快速地冲到船尾,用刀子割断拴着救生艇的绳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船在这时开始向左侧倾斜,他刚刚割开那些绳子,所有的救生艇便一骨碌地滚到了海里,眼看着便被随波漂走了。
  船上的人全都惊呆了。被海浪冲走的除了救生艇外还有他们求生的希望。一个希腊妇女抱住头尖叫道:“不!”所有人都瞪着绝望、恐惧的双眼,我想我也跟他们一样。
  几秒钟后,几个德国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开始在甲板上寻找救生衣。这时船已经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了,没有人敢再回到船舱中去——那等于是找死。人们都必须抓住一些东西才能站稳。而且开始拼命地寻找甲板上一些仅存的救生衣和救生圈。
  船长室里又跑出来两个船员,他们分别抱着一大堆救生衣,把它们分发给众人。我因为离他们很近,幸运地分到了一件,赶紧把它套在身上。那两个船员在发了一阵后,显然意识到救生衣的数量和人数是不成正比的,所以改为只发跟妇女、小孩和老人——但这一点儿数量可怜的救生衣连发跟老弱妇孺都远远不够。
  这时很多人都朝海中跳了下去——我立刻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船身已经斜侧到45度了。我估计再过最多两分钟,整个船就会彻底翻转过来,从而将呆在船上的人全都盖在水下,和它一起沉入海底,成为“绿色法皇”的殉葬品。
  很明显,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我一个人。此时,船上所有的人不管穿没穿救生衣都在朝海里跳。我本来就因为船身的倾斜而滑到了船舷边上,所以用不着跳,只是稍稍翻了下身,便掉落到了海里。
  落水之后,我开始感谢我乘坐的不是泰坦尼克号了,因为我掉到的是地中海温暖的海水中,而不是冰冷彻骨的北大西洋——起码我不用担心会被冻死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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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船真的在几分钟之后完全翻转过来,然后迅速地沉了下去。我大致数了一下——现在漂在海面上的人连船上总人数的一半都不到。
  我该怎么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呢?我第一次航海旅行,就遇到了轮船触礁这样的事;但我又无比幸运地分到了一件救生衣——不管怎么样,我还活着,这就够让人欣慰的了。我猜现在漂在海上的这些人多半想法都跟我差不多。我们好歹还能泡在这温暖的海水里等待救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在海上漂流了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在大家的眼光中看到了惶恐的神色——我明白他们所想和我是一样的了——船难发生得太快了,天知道那些船员们有没有把求救信号发出去。如果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求救信号发出去船就已经沉了的话——我光是想到这点就已经毛骨悚然了。这意味着,我们不知道要在海上漂流多久!老天啊!这里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是某个公交汽车站,就算十几天或者一个月没有船只路过都是很正常的事。
  况且,我又想到——在这种温暖舒适的季节里,想出来散散心的显然除了人类之外还有鲨鱼。另外,海上的天气可是说不准的,现在还是阳光明媚,顷刻之间就可能狂风骤起。要是遇到了海上暴风雨,我看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会指望自己能活下去。
  ——当然,现在想起来,我所担心的这些情况都没有出现。我们既没有遇到鲨鱼的袭击,也没有遇到暴风雨——但这并不表示我的情况很好。我和其他人一起随波逐流地在海上漂流了两天两夜,体力透支、筋疲力尽,而且没有喝过一滴水,身体严重脱水。我们连个轮船的影子都没看到。我当时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漂流到第三天时,我终于因为饥饿和脱水而昏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些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了。
  我的记忆是从我再一次睁开眼睛开始延续的。我现在回想起我当时睁开眼睛的时候,曾一度以为我已经来到了天堂,我已经抛弃肉身而灵魂升华了。但几秒钟后,身体的强烈不适和腹中的饥饿、口中的干燥又提醒我天堂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终于明白我是被海浪冲到了一个小岛上。至于我之前以昏迷状态在海上漂了多久,我又是怎样被海浪冲到岸上来的——至今都是个谜。我当时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里肯定不是克里特岛。
  我之前的经历和目前的状况使我拿不准到底是该诅咒命运还是感谢命运。这个问题就跟我现在的情况一样矛盾——我还活着,但我又快要死了。我意识到我如果再不想办法弄到点儿淡水和食物的话,我就连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拖动自己的双腿,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滩走去。
  我艰难地挪动脚步,同时向四处观望——我在这片海岸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具有人类文化特征和人类生活痕迹的东西——这使我的心凉了半截。而更令我惶恐的是,我走了十多分钟,周围的景致一点变化都没有,仍然是茫茫无际的大海、天空和岛上一望无边的森林——我开始意识到,再接着走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那只是将我最后的一点生命能量耗光而已,而我的体力严重透支,已经不允许我去探索岛上的密林了。我知道上天跟我的恩赐到此结束了。我绝望地倒了下来,再一次昏厥过去——我当时真的以为这次闭上眼睛之后,便不会再醒得来了。
  但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又再次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而且周围的场景全变了,换成了一个山洞。当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感受带给我一种奇妙的幻想,我尝试着再次闭上眼睛,期待又一次睁开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家中温暖的小床上——但事实是,这回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外国女人的脸。
  这个从上往下俯视着我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有着典型的西班牙人特征,她用西班牙语跟我说着一些话。我晃了晃脑袋,表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便换成英语跟我说了一遍,这回我听懂了。她是在问:“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也用英语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西班牙女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你记得你乘坐的那艘船发生了海难吗?我们都是那艘船上的游客,被海浪冲到了这个荒岛上——你在海滩上昏迷了,我们发现了你,把你抬到这个山洞中来,坚持喂你一些水,你才醒过来。”
  我听到她说“我们”,便将身体撑起来,这才发现山洞中聚集了近二十个人,什么国家的人都有,显然都是从世界各地来这里旅游的。让我感到亲切的是,其中还有三个中国人——后来我得知,他们是一个香港旅行团中仅存的三个人。
  三个中国同胞见我醒来后,都走过来围在我的身边。他们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坐好。我们互相通报了姓名。我得知他们三人分别叫做赖文辉、谢瑜和方忠。
  方忠说:“你已经在这山洞中昏迷一天多了,如果不是阿莱西娅一直给你喂一些果汁的话,你怕是挺不过来了。”
  我望着身边的西班牙女人,这才知道她叫阿莱西娅,原来是她在照顾我,才令我活了过来。我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阿莱西娅对我淡淡地笑了笑。
  我坐了一会儿,问道:“我们为什么全都呆在这个山洞里?怎么不到海边去?说不定能发现过往的船只,让它带我们离开这里。”
  赖文辉说:“这个山洞是我们目前寻找到的最适合的栖息地。我们在这里躲避风雨和毒蛇猛兽的袭击。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二十几个幸存者已经约好,每天轮流由三个人出去摘果实回来,再由三个人去海边燃烧树枝发求救信号。剩下的人都呆在山洞里,储备体力,等待救援。”
  “储备体力?”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忠知道我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望着我,严肃地说:“兰成,这个荒岛上没有淡水和食物!唯一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就只有这个东西。”
  他从地上抓起一个橙黄色的水果,看起来既像柑橘,又像柠檬。方忠说:“这是一种亚热带水果,它的皮和肉都不能吃,只有挤出来的果汁能让我们当淡水喝。但这种水果一个也只能挤出大概二十毫升的果汁而已!”
  他低下头,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这里有二十多个人,但是……岛上的这种野生水果并不多,如果不节省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摘光的。”
  方忠的这番话让我的心中被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我望着这种橙黄色的果子,难以相信这样一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水果竟然是维系我们生命的唯一资源。
  阿莱西娅似乎是个乐观的人,她说:“不要紧,我们已经摘好几十个果子储备在这里了,节省一点的话,还是能撑一段时间的。”
  我叹息道:“可是……只有淡水,没有食物的话,那也不行呀。”
  “所以才要储备体力。”谢瑜说,“没轮到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最好就呆在这里,少活动,也少说话——尽量多坚持一段时间,撑到有人来救援我们。”
  这时,洞穴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呻吟,我随声望去,发现在洞穴另一端还躺着一个昏迷的老人。阿莱西娅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后,走到他的身边去,问守在老人身边的一个美国人:“他怎么样?”
  美国人摸了摸老人的额头,摇头道:“起码有四十度的高烧,情况很不好。”
  阿莱西娅说:“得想办法让他退烧才行,不然他会死的。”
  美国人叹着气说:“恐怕我们无能为力。这里没有退烧药,也没有冰袋——没有任何能让他退烧的措施。”
  阿莱西娅担忧地说:“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吗?”
  “只有祈求他自己能挺过这一关了——我们别无他法。”
  阿莱西娅没有再说话,悲哀地望着那老人。靠着洞壁而坐的一个土耳其人也凝望着那个老人,他脸部的肌肉不停地发生着抽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三个在海边负责点火发信号的德国人回来了。谁都没有问他们结果如何——因为答案已经写在了他们沮丧的脸上。三个德国人默不做声地用他们从海边带回来的一根点着火的树枝在山洞中生起一堆火。两个英国人负责轮流往火里添一些干树枝,使火堆持续燃烧。其他人——包括我在内,便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由两个希腊人、一个美国人到海边去发求救信号。而我的三个中国朋友则去树林里采摘果子。阿莱西娅和那个叫诺曼的美国医生一直照料着那个发烧的老人。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老人不再呻吟了,因为他停止了呼吸——说实话,我能感受到每个人都松了口气——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对他来说是最人道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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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有一个人除外,就是那个土耳其人。他在老人的尸体被抬出山洞后,突然发疯般地嘶吼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山洞外——之后就没有回来。傍晚,那两个希腊人和美国人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在山洞旁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土耳其弯刀自杀了。
  没有人问他自杀的原因。因为那些原因都存在于我们心中——饥饿、疾病、绝望、痛苦——任何一样都能让一个人陷于崩溃,何况是几种加在一起呢?
  说句实话,我当时还真有些羡慕那个老人和土耳其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解脱了。而我还在噩梦般的劣境中苦苦煎熬。别的不说,我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我甚至把那种水果的果肉都吞了下去,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咽被榨干了水的甘蔗,我被那东西噎得差点儿回不过气来。
  晚上,一个德国人从火堆边上站起来,走到洞外去。大概半个小时后,他竟然提着两块血淋淋的肉回来。洞内的人讶异而骇然地望着他。他解释道:“我在洞外发现了一种大蜥蜴,我将它打死,再把肉割了回来。”
  “大蜥蜴?”诺曼医生皱起眉问,“我们以前怎么没发现过?”
  “可能是夜间才出来活动的蜥蜴。”德国人说。
  一个希腊妇女颤抖着指着那两块肉说:“蜥蜴的肉……是这种……颜色的吗?”
  德国人说:“我用刀把它的皮剥下来,里面的肉就是这种颜色。”
  希腊妇人捂住嘴,跑到洞口,狂呕起来。但她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的也只有胃里的酸水。
  德国人没有理睬她。他用一把长匕首将肉串起来,伸到火堆里烧烤。不一会儿,肉香便弥漫到洞穴的每一个角落。这种久违的香味仿佛把洞穴里的一些人变成了狼,他们睁着贪婪而饥渴的绿眼睛,大脑在那一刻只剩下动物原始的本能。
  德国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把烤好的肉用刀割成若干小块,说道:“要吃的人到这里来拿。”然后,他抓起一块肉,用牙齿撕咬、再大口咀嚼,像一只捕获了猎物的猛兽般大快朵颐。
  一个希腊人最先忍不住了,他走到火堆旁,抓起一大块肉,像德国人一样野蛮地吃起来。接着,两个美国人和一个比利时人也走了过去,抓起肉塞到嘴里。
  赖文辉和方忠吞咽了几下口水,也走过去抓了几块肉过来,递了一块给我,又分别递了一块给谢瑜和阿莱西娅。但阿莱西娅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要。她捂着嘴跑到了洞口。
  我看着手中那块油滋滋的、被烤至焦黄发黑的肉,突然觉得这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它能让我摆脱饥饿的折磨,就算是毒药我也不在乎。我不再犹豫,一口咬了下去。
  那种肉的滋味,我现在不愿意去回想。我只知道我在半分钟内便把一大块肉一点儿不剩地吞进了肚里——而最终的结果是,山洞里除了阿莱西娅和那个希腊妇人没有吃这种蜥蜴肉之外,所有的人都吃了。
  吃了东西之后,山洞里一扫以往的沉闷气氛,大家都因为补充了食物而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生气,开始互相攀谈起来——洞穴里像是开了一个国际茶话会。而英语在这时发挥了国际通用语的魅力,大家都是使用英语交谈。
  我觉得这些人比我起初想象的要乐观多了。因为我听到一个英国人说:“如果我们能在夜晚捕获到这种大蜥蜴,吃它们的肉;又可以用果汁当作淡水——那我们就可以撑上很长一段时间,足以等待救援的到来。”
  大家的信心都增加了。比利时人也说:“我们有了食物和淡水,起码生命就有了保障。只要大家活着,就总能想到办法离开这里。”
  诺曼医生提醒道:“别忘了,还有一样是我们无法战胜的——疾病。要是在这荒岛上生了病的话,可是没有任何方法来进行医治的。”
  “那我们就尽量不要生病。”另一个美国人说,“不过,最好的方法还是快点儿让外界知道我们在这儿——我可不想在这鬼地方呆太久。”
  山洞里的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我听他们说了很久,发现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咳了两声,说道:“各位,如果我们想要在这个岛上多坚持一段时间的话,就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这是人活下去的必须因素。”
  大家都望向我,英国人问道:“食物和淡水?”
  “不。”我摇头道,“是物质和精神。”
  英国人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你是做什么的?”
  我答道:“一所大学的心理学教师。”
  “说下去。”他说。
  我清了清嗓子,说:“物质和精神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要求。我们就算解决了食物和淡水的问题,那也只是满足了物质这一方面而已。如果我们在精神上处于极度空虚、匮乏的状态,一样会引起很多心理或生理上的疾病,甚至会丧失活下去的信念……”
  我顿了顿,说:“那个自杀的土耳其人就是个例子。”
  “你说得对。”诺曼医生赞许道,“在医学上,很多疾病就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这个问题我们是得重视。”
  “怎么重视?”英国人说,“这个荒岛上有报刊、书籍吗?有电影、音乐吗?我们怎么满足精神需求?”
  “是没有这些,但我们有嘴啊。有嘴就可以讲故事出来听——那也是一种获取精神需求的方式。”我说。
  “讲故事?”英国人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呆在这个山洞里无聊得都快发疯了!我们确实可以通过互相讲故事来消磨时光。”
  “我也赞成,这是个好主意。”诺曼医生说。
  大家似乎都被我的提议所振奋,纷纷表示赞同。那个比利时人又建议道:“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我们就每天晚上轮流由一个人讲故事——这个故事必须非常精彩,能让我们得到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
  英国人问我:“心理学教授,什么类型的故事是最让人感兴趣的?”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相信我们每个人肯定都经历过或者是听说过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我们就把它当作故事讲出来,一定会很吸引人的。”
  “好!就这么办!”英国人兴奋地说,“我们都好好想想,明天晚上就开始讲!”
  大家沉思了一阵,一个美国人说:“不用想了,我现在就能讲一个离奇的故事给你们听——是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好像是件真实的事。”
  “太好了,那就开始讲吧!”英国人说。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于是,大家围坐到火堆旁,听那美国人讲了一个叫做“迪奥的世界”的故事。这个故事果然符合我们之前的要求——诡异、离奇,充满神秘感。以至于我们在听完之后都还沉溺在各自的遐想和沉思之中。毫无疑问,这个故事使我们获得了一个精神充实的夜晚。
  就这样,山洞中的二十几个人形成了一种固定生活模式——白天发信号求救、采摘果子;晚上则由那几个德国人去外面猎杀蜥蜴,回来烤熟给大家吃。那三个德国人在猎杀蜥蜴这件事上拒绝了由大家轮流去做这个提议,他们似乎不希望其他人参与这件事,心甘情愿地每天为大家服务。而阿莱西娅和希腊妇人最终还是受不了了——她们闭着眼睛把蜥蜴肉咬下去的样子至今都令我历历在目。
  吃完东西,便是每晚固定的讲故事时间。我以讲故事为记数单位,大致统计了一下:
  第一天晚上,是美国人讲的“迪奥的世界”;
  第二天晚上,一个法国女人讲了一个叫“噩梦”的故事;
  第三天晚上,赖文辉讲了一个叫“黑色秘密”的故事;
  第四天晚上,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泰国学生还是马来西亚学生讲的,故事名字我倒是记得清楚,叫“恐怖电影”;
  第五天晚上,一个韩国男人讲了一个故事,但他讲的故事没有名字,后来我给取了一个名字,叫“七月十三”;
  第六天晚上,英国人讲了一个叫“吠犬”的故事①。
  每个晚上的故事都很精彩。讲故事的人运用各自的技巧点燃了我们的想象力。我惊叹于他们所讲的这些故事是不是都源于他们的亲身经历,否则他们怎么能讲得如此逼真、投入,让人如临其境。当然,我们谁都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要我们的精神能得到享受和满足,那便足够了。
  我本来以为,按照我们的人数,我起码能听到二十个以上的故事。但事实是我错了,有一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的——尽管我们解决了物质和精神的问题,但几乎每天都还是有人会死。一开始,大家都要努力弄清死亡的原因,想知道那个人是死于疾病、自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到了后来,也许是大家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已经麻木了,当再有人死去的时候,没多少人还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会死。甚至有人出去走一趟,便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人会过问他(她)的去向——我们只知道一件事——蜥蜴肉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弄到手了。那三个德国人甚至将剩余的蜥蜴肉熏制成肉干储存起来。我们的食物暂时不成问题了。
  很快,我们发现一个怪异的规律——“死亡”与“讲故事”之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联系。确切地说,我们发现,当一个人讲完他(她)的故事后,便极有可能在之后的一、两天内死去,并且原因不明;而那些还没有讲故事的人,死亡的概率便远远低于前者。这个现象使后面的人对于讲故事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但即便如此,“讲故事”这个每晚的固定节目仍然没有终止,因为习惯和模式已经形成了,而且前面的人都讲了,后面的人便没有理由不讲。
  第七天晚上,轮到谢瑜讲故事了。他在讲之前说:“你们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通过燃烧树枝来发求救信号已经这么多天了,根本就没有人发现我们——如果一直都是这种状况的话,我们在这岛上撑不了多久的!”
  美国人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说:“这个故事不是我们想听的。”
  希腊人说:“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像鲁滨逊一样扎个木筏尝试离开荒岛?我可是知道这片海有多大——当我们漂流出去,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谢瑜低声说道:“照现在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光的。”
  “够了!”美国人喝斥道,“如果你没有好故事讲给我们听,就闭嘴,别说这些丧气的废话!”
  谢瑜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以讲一个比以往都要精彩的故事给你们听,但在那之前,我希望我们大家能做一个约定。”
  所有的人都望着他。
  谢瑜说:“我不知道我们之中最后能有几个人获救。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最后能听完所有人讲的故事,并且能活着离开这个荒岛的话,就要把在岛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每个人讲的这些故事全都公诸于众——你们接受我这个提议吗?”
  诺曼医生望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瑜神情悲哀地说:“我不希望我们这些命运多舛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荒岛上后,不但尸骨无存,连一丝活过的痕迹都无法保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把荒岛发生过的事,以及我们所讲的故事记录下来,好歹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纪念和告慰。”
  大家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诺曼医生带头说:“好的,我同意这个约定。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阿莱西娅说:“我也同意。”
  我也表态,同意谢瑜的这个提议。在我们的带动下,最后所有人都表示同意。
  “那好。”谢瑜说,“我们剩下的这十四个人便在此约定好,无论谁都不准食言。”
  谢瑜说完这句话,便开始讲他的那个故事。
  接下来,我便将第七天晚上、第八天晚上、第九天晚上和第十天晚上听到的四个故事详细地讲述出来。这四个故事我认为是所有故事中最离奇和精彩的,并且这些故事和讲述者的命运息息相关。我听完他们这些故事之后,便在最后一个晚上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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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天晚上的故事—— 死神的财宝
  
第一章
  杜丽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姑娘。她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今天晚上必须跟柯林彻底摊牌。
  他们约定晚上七点在巴厘岛西餐厅见面。六点四十分,杜丽便提前到了这里,她选择的位置是这家狭长的西餐厅最里端的一张桌子,这里僻静而安宁,是谈话的最佳场合。
  七点零五分,一个穿着横条纹体恤衫,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西餐厅门口。杜丽看见他后,站起来挥了挥手,那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对不起,迟到了一会儿。”柯林坐到杜丽的对面后,解释道,“你知道,又堵车了。”
  “没关系,柯林。只迟到了五分钟而已。”杜丽淡淡笑了笑。
  餐厅的侍者向他们的桌子走来,礼貌地问道:“请问两位,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当然。”柯林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随便翻了几下,说:“一份香煎鹅肝,记着配白酒冻,六成熟的牛排,芝士通心粉和一杯白兰地。”
  “你呢,杜丽?”柯林将菜单递到对面,杜丽翻都没翻一下,直接递给侍者,说:“一杯柳橙汁,谢谢。”
  侍者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请稍等”,便离开了。
  柯林问:“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不,没有。”
  “你可别告诉我柳橙汁就是你的晚饭。”
  杜丽轻轻摇着头说:“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那你还约我在西餐厅见面?”
  杜丽沉默了一阵,说:“那是因为我有事情跟你讲。”
  “什么事这么严肃?”柯林撇了撇嘴说,“杜丽,我们就不能看起来像开心一点吗?别忘了,我们是快要订婚了,而不是离婚。”
  “就是订婚的事。”杜丽沉着脸,阴郁地说,“我认为,在我们下个月订婚之前……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让你知道。”
  “是什么?你会不会是要告诉我,事实上,你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
  “柯林。”杜丽抬起头说,“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好吗?”
  “好的,好的。”柯林摆摆手,笑着说,“你说吧,什么事?”
  杜丽再次犹豫了一阵,说:“是关于我父亲的事。”
  “你父亲……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父亲是一家公司的技术顾问。”
  “不,柯林,对不起,我……我骗了你,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杜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柯林。”杜丽显出十分难堪的样子,“几个月前,我才认识你时,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会走到结婚这一步。所以,当你问起我的家人时,我随口告诉你我的父亲是个普通的技术顾问。但现在,我意识到,如果我们真的要结婚,你就不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我父亲的真实情况……所以,我必须告诉你实情,你真要和我结婚的话,就要准备好接受和面对我的父亲。”
  柯林皱起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呀,我越听越糊涂了。”
  这时,侍者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美食走了过来,将杯盘和食物摆好后,恭敬地说“请慢用”,然后走开了。
  柯林没有理会摆在面前这些让人垂涎的食物,继续追问道:“杜丽,你父亲到底怎么了,他是什么人?”
  杜丽叹了口气,说:“我想,你肯定听说过他。”
  “什么?他是谁?”
  停了几秒钟,像是思维在几千米外绕了一圈又转回来,杜丽说:“我父亲是杜桑。”
  柯林张了张嘴,迟疑着说:“杜桑……你是说,那个著名的大画家杜桑?”
  “是的。”杜丽点头道。
  “真难以置信,我的未婚妻竟然是大画家杜桑的女儿!”柯林惊讶地低呼道。
  “可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杜丽带着忧郁说。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柯林谨慎地选择着字眼:“这么说,报纸上报道的是真的……你父亲他,确实……嗯,是有一点儿……”
  “别绕弯子了。”杜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媒体报道都是真的,我父亲在大概半年前莫名其妙地疯了——著名的大画家杜桑突然成为精神病患者——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柯林凝视着杜丽,像是要非常努力,才能把自己温婉文静的未婚妻和那个发了疯的大画家联系起来。他问道:“那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的意思是,你父亲突然精神失常,总该有些原因吧?”
  “原因……”杜丽木纳而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原因……似乎我父亲的精神失常,是由一个梦引起的。”
  “什么?梦?”
  杜丽轻轻嘬了一口柳橙汁,然后充满忧郁地说:“我父亲本来非常正常,可是半年前的一天早上,我父亲起床后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铺开画纸,用颜料在上面画一幅画。他说,要把自己在梦中看到的东西画下来……从那天之后,他就说自己时常都会做那个同样的梦,并且每天不再做其它任何事情,就反复地画同一张画!”
  柯林把身体仰向椅子靠背,皱起眉思索了一阵,说:“你父亲还有其它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就这你还觉得不够反常吗?从那天起,我父亲每天都会重复地画那张画几十次。一开始是在他的画室里,后来就是任何一个地方:餐厅、卧室,甚至在厕所里,他都在画这张画。他画的时候自言自语,而且不准任何人打扰他,我们只要一劝他,他就立刻暴躁地向我们吼过来——我觉得他简直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人!”
  说到这里,杜丽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嘴,小声地呜咽起来,大颗的眼泪顺着手背滚落下来。
  柯林将手伸过去握住杜丽的另一只手,想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杜丽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喝了几口柳橙汁。
  柯林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你刚才讲的这些情况,似乎报纸上都没有提到啊。”
  杜丽说:“我父亲突然疯了这件事被一些人传了出去,一些记者立刻赶到了我家来,可是我拒绝了所有的来访,我父亲更是将他们直接轰了出去,所以那些记者对真实情况了解得并不清楚。”
  柯林点了点头,说:“你找过心理医生来跟你父亲看病吗?”
  “当然找过,可结局和那些记者一样,也是被赶了出来。我父亲根本就不接受。而且他还恼羞成怒地冲我吼叫,说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病,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我想,你应该把你父亲的症状直接告诉医生,请他做出诊断。”
  “是的,我后来就是这么做的。那个心理医生从我提供的情况得出结论,说我父亲的这种情况确实是精神疾病中的一种,叫心理强迫症。患者会总是难以控制地想去做同一件事——至于那个梦,心理医生认为是我父亲臆想的产物,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那医生有没有说这种病该怎么治疗?”
  “他说了,要治疗必须得找到引起病人强迫性行为的根源是什么。如果病人不配合,就根本没办法治疗。”
  “这么说,你父亲现在仍是每天都在画那张画?”
  “噢,可不是吗。”杜丽露出痛苦而疲倦的神色,“都不知道已经画了几千张还是上万张了。我和家里的佣人把那些画偷偷地丢掉了很多,可剩下的画稿仍在我父亲的画室里堆积如山——我真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柯林用手托住下巴,疑惑地问:“你父亲天天都在画的到底是张什么样的画?”
  “我看不懂,像是某种复杂的图案,也许是什么抽象画——说实话,我已经看够了,我现在只要一瞧见这幅画就浑身不舒服。”
  柯林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餐桌,说:“杜丽,你刚才说,在我们订婚之前,我必须要了解到这些事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了解到你父亲的这些情况之后,就会打消和你结婚的念头吗?我还以为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不管你或者你家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改变我们在一起的事实。”
  柯林的这些话像一道道暖流淌进杜丽的心窝,令她感动不已,但杜丽仍有些担心地说:“可是,柯林。你知道,我母亲早就去世了,我一直和父亲住在一起。现在我结了婚,特别是他又得了这种病,我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住——这意味着,就算我们结了婚,也得和我父亲住在一起,这些你想过吗?”
  “这又怎么样。”柯林不以为然地说,“结婚之后,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我想,我们肯定会一起想办法治好他的。”
  杜丽感激地看着柯林,说:“那么,这个星期六,你能不能到我家去一趟,和我父亲见见面,顺便告诉他我们准备结婚的事。”
  “当然可以,这是结婚前必须的。”
  “可是,你得有心理准备。我父亲现在脾气十分古怪,而且经常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我希望你不会……”
  柯林伸出大手,摸了摸杜丽的头:“别担心,亲爱的。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好吗?”
  杜丽望着柯林,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柯林抓起餐桌上的刀叉,切开一块牛排,“我得吃点儿东西了。你能看出来吧,我早就饿坏了。”
  

第二章
  杜丽是一家医院年轻的内科医生。星期六的上午,她特意跟同事调了班,专门在家等着柯林的到来。
  十点五十分的时候,杜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号码,立刻接通:“喂,柯林吗?”
  “杜丽,我已经到了你说的金橘湖了——可是,你的家究竟在哪里?”
  “你往湖的西面看,看到了吗?岸上有一幢蓝白相间的别墅。我现在立刻出来,你把车开过来就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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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哦,是的,我想我看见了,我马上过来。”柯林挂断电话。
  杜丽拿起手机,迅速地从房子里走出来,不一会儿,她看见柯林那辆银灰色的小轿车缓缓地开了过来。
  当柯林打开车门,拧着两大包礼品走出来时,杜丽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柯林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衬衫,脖子上系着笔直的深蓝色领带,下半身是挺拔的西裤和皮鞋——一反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杜丽摇着头笑起来:“这是谁呀?我认不出来了,你真的是柯林吗?”
  柯林耸了耸肩膀说:“你总不希望我第一次和岳父见面就给他留下一个吊儿朗当的印象吧。”
  杜丽仍有些惊讶地问:“你有这么正式的衣服吗?我怎么不知道?”
  柯林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一身,说:“这些全都是昨天晚上我叫穆川陪我去买的,花了我好几千块钱呢——但穆川说,第一次和未来老丈人见面,必须得穿正式一些。”
  一听到穆川这个名字,杜丽更是忍不住笑,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样的书呆子形象,她大笑着说:“老天,你怎么听那个‘天才’的话——知道吗,你穿成这样给我的感觉是你今天就要结婚。”
  “好了,杜丽。别再取笑我了。”柯林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那走吧,我们进屋。”杜丽牵着柯林说。
  “等等,”柯林转过身,望着面前那在微风吹拂下安详而平静的湖面,以及湖边青翠的树木、小草,不由得赞叹道:“这里太美了。”
  “是的。”杜丽说,“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才在这湖边买下别墅。而且,他以前以这个湖为题材创作过好几幅油画。”
  柯林又陶醉地望了一会儿美丽的风景,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皱起眉说:“杜丽,你不觉得你家的这幢别墅离湖水太近了吗?好像连三十米都不到。”
  “是啊,怎么了?”
  “我是说,你们就住在这里?难道不怕万一涨起水来,会淹到房子吗?”
  杜丽撇了撇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本来我们是住在城中心,这幢别墅是买来度假用的,只有周末才会过来住一下。可自从我父亲得病之后,就执意要搬过来,每天在这里画画,我们没办法,就只有跟着他一起搬过来了。”
  柯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进屋吧。”杜丽把门推开。
  进门之后,柯林立刻感叹道——不愧是艺术家的房子——别墅内部布置得优雅、精致,充满艺术情调。尤其是客厅里的手织地毯、巨幅油画和古希腊石膏像更是将主人的身份表露无疑。
  杜丽引着柯林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杜丽说:“徐阿姨,请你帮我们泡壶茶吧。”
  “好的。”保姆答应一声后,进厨房去了。
  柯林小声问:“你爸爸呢?”
  杜丽用眼神指了指楼梯:“肯定在二楼的画室画画呢,我去请他下来吧。”
  “他知道我今天要来吗?”
  杜丽点头道:“我昨天跟他提起过的。”然后朝楼梯走去。
  杜丽上楼之后,走到左侧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爸,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答,杜丽等了半分钟,推开房门。
  在这个凌乱无比的房间里,到处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画纸、画布、颜料和画具。房间的大桌子前,一个蓬头垢面,留着大胡子、长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全神贯注地趴在桌子上作画。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神经质地注视着纸上的画面,手上蘸着颜料的笔杆灵活地挥动着,神情专注地似乎根本没发现有人走了过来。
  杜丽走到父亲身旁,小声地说:“爸,我昨天跟你说的……”
  “别说话,别打扰我!”杜桑大喝一声,头也没抬起来一下。
  杜丽张开的嘴抖了一下,像是被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噎住了似的。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愣愣地望着父亲和那幅画。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杜桑抬起头来,吐了一口气,然后盯着自己刚才画的那个奇怪图案看了半天,才转过头问女儿:“你有什么事?”
  杜丽赶紧说:“爸,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个……准备和我订婚的男朋友——柯林,他专门到我们家来拜访您,现在就在楼下。”
  “我没有时间,我昨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我一定要把新记下来的图案画出来——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吧。”说着,杜桑铺开一张白纸,又要开画。
  杜丽呆呆地站在后面,忽然鼻子一酸,掉下泪来:“爸,这不是个普通客人,是一个即将和你女儿共度终生的男人——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杜桑手中的笔停了下来,顿了几秒钟,他放下画笔,走出画室,朝楼下走去。杜丽赶忙紧跟其后。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柯林已经喝下第二杯茶了。突然,他看见杜丽的父亲从楼上走下来,立刻认出这个著名的大画家,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说:“伯父,您好!”
  杜桑微微点了点头,坐到柯林旁边的沙发上,说了句:“坐吧。”
  柯林有些拘谨地坐下来,杜桑盯着他瞧了一阵,说:“你叫柯林?”
  “是的,伯父。”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一家电脑公司做部门主管。”
  “你是怎么认识我女儿的?”
  “嗯,我有一次感冒了,去她们医院看病……就这样认识了。”
  杜桑又盯视了柯林一会儿,问:“你多大年龄了?”
  “三十五岁,伯父。”
  “三十五岁……”杜桑傲慢地昂起头问。“你知道你比我女儿大足足十岁吗?”
  “……是的。”
  “你以前离过婚?”
  “爸!”坐在一旁的杜丽喊了一声,表情极为难堪。
  但更难堪的是柯林本人,他涨红着脸说:“不,伯父,我还从没结过婚呢。”
  “那以你这种条件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结婚?”杜桑不依不饶地问。
  柯林正准备开口,杜丽抢在他面前说:“因为柯林告诉过我,他以前是以事业为重的。爸!请你不要再问这些失礼的问题了,好吗?”
  杜桑翘起二郎腿说:“那好吧,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们想结婚吗?那就结吧,我没什么意见。”
  柯林和杜丽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间,客厅里没人说话,气氛尴尬到极点。
  这时,保姆徐阿姨做好了饭,走过来说:“可以吃饭了。”
  “啊,好的。”杜丽应了一声,然后紧紧地盯着父亲,眼神强烈地暗示着。
  过了好半天,杜桑才淡淡地对柯林说了一句:“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午饭吧。”
  “啊,当然……我很愿意。”柯林说。
  杜桑没有再搭理柯林,自己站起来朝餐桌走去。
  柯林站起来,松了口气——刚才那一连串审讯般的提问把他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几个人一起在餐桌旁坐下,杜桑完全没招呼客人,自顾自地端起饭碗吃起来。他吃的速度相当快,一声不吭,表情严肃——像是要把一项极不情愿的工作赶完。
  杜丽为了调节一下餐桌上近乎冷场的气氛,故作轻松地对柯林介绍道:“徐阿姨的手艺非常好,做得一手好菜。”一边说,一边夹了一条红烧鱼到柯林的碗里。
  柯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也埋头吃饭。
  沉闷的进餐进行到一半时,杜桑拿起汤勺盛紫菜蛋花汤,刚舀了两瓢,捏着汤勺的手突然停住不动了。他紧紧地盯着那盆汤看了十几秒,大叫起来:“对了!就是这个形状!”
  正在吃鱼的柯林被杜桑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嘴里那根鱼刺咽了下去。但他注意到,杜丽和保姆徐阿姨却根本没什么太大反应,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只见杜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白本子和一支铅笔,将还没吃完的饭碗推开,立刻就在餐桌上画起来。专注程度完全如入无人之境。
  杜丽叹了一口气,把头靠过去小声地对柯林说:“又开始发病了。”
  柯林低声问:“那我们怎么办?”
  “没办法。”杜丽摇着头说,“他这一画有可能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们别管他,自己吃吧。”
  就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下,柯林勉强吃完了饭。离开餐桌时,他还没忘记礼节性地对未来岳父说一句“伯父,我吃好了。”但回答他的只有桌子上“沙沙”的铅笔摩挲声。
  杜丽也离开餐桌后,和柯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带你去参观我的房间吧。”
  柯林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走上二楼时,杜丽领着柯林朝着右边自己的房间走,但柯林却一眼望见了左边那房门打开着的画室,他停下脚步,探头朝里面观望。
  杜丽回过头,对驻足观望的男友说:“柯林,我的房间在这边。”
  柯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我们能进你爸爸的画室去参观一下吗?”
  “没什么好看的,柯林,那里面全是同一张画。”杜丽说。
  “我看见了。”柯林指着墙上挂着的画说,“所以感到有些好奇,想进去看仔细一些。”
  杜丽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情愿地说:“好吧。”
  他们走进画室,柯林显然是被这满墙、满地、满桌都铺天盖地的同一幅画所震惊了。他瞠目结舌地在房间里转着圈儿,最后走到大桌子前,对杜桑在吃饭前完成的那幅画仔细观看起来。
  这确实是一幅奇妙的、让人难以言喻的怪画——画面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大体呈椭圆形状的怪异图案。这个图案外形极不规则、弯弯曲曲的像地图册上的国境线,而且颜色十分丰富,由多达数十种色彩组成——柯林呆呆地看着这幅画,竟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神情变得复杂而古怪。
  “柯林,柯林!”
  杜丽在旁边呼喊了好几声,柯林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骤然转过头来,神色迷茫。
  “你还要看多久?你已经看了有五、六分钟了。”杜丽提醒道,同时发现柯林的神情有些不对,“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柯林低沉地说,显得有些神不守舍、若有所思。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一会儿我爸爸上来,也许会不高兴的。”杜丽担心地说。
  两个人走了出来,在杜丽将房门关拢之前,柯林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墙上那些画。
  “好了,柯林,到我房间去吧。”
  但柯林的脚步挪动了几下后,停下来对未婚妻说:“杜丽,很抱歉,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必须得马上离开——我想,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参观你房间的。”
  杜丽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柯林?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脑子里有些混乱,我得先想想。”柯林说,“等我弄明白后,肯定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先陪我下楼好吗?”
  杜丽没办法,只有无可奈何地陪柯林走下楼梯。
  杜桑还在餐桌前忘乎所以地画着。柯林估计他是不会搭理自己的,便和杜丽道了别,走出门去。
  当杜丽目送柯林那辆银灰色小轿车匆匆离去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滋味。


第三章
  整整一个星期天,柯林没有和杜丽联系一次。甚至就连平时不可或缺的道晚安短信也没发来一条。杜丽趴在自己的床上,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巾——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又能怪谁呢?想想看,有谁会愿意跟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老丈人住在一起?说实话,有时就连她自己也对父亲的一些行为忍无可忍,就更别说是从来就不愿被约束的柯林了。所以说,在他真正了解到父亲的这种情况后,就算是立刻和自己冷却关系或者是直接提出分手都是可以理解的。
  哭了好一阵,杜丽意识到,怨谁都没有用。要怨就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母亲早早地就去世了,父亲又患上了精神病;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自己所爱的男人,现在也要离自己而去了——自己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就这样想着想着,杜丽渐渐地睡去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杜丽隐隐觉得手臂有些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抚摸自己一般——她迷迷糊糊的,无法判断这是做梦还是现实。可是,如果是梦境的话,这种触感未免太过真实了……
  杜丽惺忪地睁开眼睛,痒酥酥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她的醒来而消失。借着窗外的月光,杜丽朝自己的手臂上看去,竟发现手臂上爬着一只麻灰色的壁虎。
  杜丽“啊”地惊叫一声,奋力甩动手臂,将壁虎甩了出去。然后从床上弹起来,按开床头灯。她惊魂未定地四处寻找,却不见那壁虎的踪影了。
  杜丽从小就害怕蛇、蜘蛛、壁虎这一类让人恶心的生物。以前只要一看见这些东西,她都会立刻就躲得远远的。没想到,竟会有壁虎爬到自己手上——一想到那触感,杜丽的心就紧紧地揪起,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去卫生间冲洗手臂,然后在房间里警觉的寻找,判断壁虎有可能是从哪个地方掉落下来的。后半夜,她一直开着灯睡觉。
  第二天起床后,杜丽因为夜晚没睡好、再加上睡前又流了眼泪,整个眼睛红肿发胀。她在洗脸时贴上眼膜足足按摩了半个小时,眼睛的肿才稍稍消退一些。在医院工作时,她还要努力调节,不让自己显得情绪低落。
  这一天,杜丽在身心疲惫中度过。下午下班时,她正准备回家,手机响了起来。
  杜丽拿起电话一看,是柯林打来的,她的心一阵抽搐,呆了片刻,接起电话。
  “喂,是柯林吗?”
  “杜丽!”电话那头的柯林显得十分兴奋,他大喊道,“你在哪里?你在干什么?”
  杜丽有些茫然地说:“我在医院,正准备回家。怎么了?”
  “别回家!”柯林仍大喊着,“我现在要见你,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从柯林的口气中,杜丽感觉到他要跟自己讲的大概不是一件普通事,便好奇地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柯林?”
  “我想了一天,又找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柯林激动地语无伦次,“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啊,杜丽,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来吧!我在巴厘岛西餐厅等你!”
  “好的,我这就去。”
  杜丽将手机装进皮包里,走出医院,立刻招了一辆的士,直奔巴厘岛西餐厅。
  几乎是在那天的老位子,杜丽见到了柯林。但这次还多了一个人,是柯林的老朋友——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穆川。
  柯林站起身来迎接杜丽,坐下来之后,他问道:“你还没吃饭吧,先点点儿什么?”
  “你还是先说是什么事吧。我一会儿再吃。”杜丽说。
  柯林望着杜丽,眼睛发着光说:“你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坐在旁边的穆川说:“你就别卖关子了。现在杜丽来了,你就快说吧,我都被吊老半天胃口了。”
  柯林满脸泛红地对杜丽说:“我前天去你家里,看到了你爸爸一直在反复画的那张画,当时就感觉有些眼熟,像是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我回家之后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起来了!在我们家以前有一本古老的旧书,那本书是我爷爷的。我小时侯翻这本书来看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你爸爸画的那个图案!这个图案很特别,所以这么多年后,我都还能有印象!”
  “什么!有这种事!”杜丽惊叫起来。
  柯林做了个手势,示意杜丽先别忙说话。“听我讲完。我想起那本书后,就在家里翻箱倒柜地一直找。因为我爷爷早就死了,所以我只能在他的遗物里挨着一件一件地寻找。找了大半天后,我真的找到了那本书!”
  “是本什么书?”穆川问。
  “是一本1912年在英国出版的全英文考古研究资料书。”
  “你把它带来了吗?”穆川又问。
  “带来了。”柯林从身边的黑皮包里摸出一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旧书来。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书显得有些残破,纸张泛黄而发脆——但仍然能看出来,以前这本书的主人对它一定是精心保养的。
  柯林小心翼翼地翻到中间某一页,指着那页上的一张照片对杜丽说:“你瞧,你爸爸画的就是这个图案,对吧?”
  杜丽凑上前去一看,惊呼出来:“天哪!真的就是这个图案!”
  “不同的是,这张照片是黑白的,而你爸爸画的是彩色的。但我相信这只是因为当初用于照这张像的相机是黑白相机而已!”柯林说。
  “对,没错!”杜丽仔细地端视着这张照片,“我父亲画的那张画,我太熟悉了!简直就和这个图案一模一样!”
  “这个图案代表什么意思?”穆川问。
  听到这句话,柯林又异常兴奋起来:“这正是关键所在!我小时候看不懂英文,只把这本书当作图片书翻着看。但昨天我找到这本书后,对照着英汉词典看了关于这张照片的介绍!”
  柯林用手指着书上照片旁的一段英文,对杜丽和穆川说:“这段话大致的意思是:考古学家在南太平洋群岛中一个不知名的无人岛上,发现这里可能曾出现过远古人类文明,而且令人惊讶的是,时间距离现在有几千万年……”
  “等一下。”穆川打断他说,“人类历史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几百万年——几千万年前怎么会有人?”
  柯林按着书说:“听我讲完好吗?”
  “考古学家在这个文明遗迹中发现了一些岩画和象形文字,但并没有找到人类化石。”柯林瞄了穆川一眼,“所以,考古学家只能根据这些岩画和象形文字做出推测:这个远古文明曾相当繁盛,生活在那里的人拥有和现代人相接近的智慧,他们曾被称为‘埃卡兹’部族——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个部族的人和他们的文明神秘地消失了,这个远古文明也就此销声匿迹。”
  “‘埃卡兹’……什么意思?”穆川好奇地问。
  “当地的土语,就是‘死神’的意思。”柯林说。
  “‘死神部族’?真有意思。”穆川推了推眼镜框,显出很大的兴趣。
  “那么,照片上的这个图案和这个文明有什么关系?”杜丽问。
  “书上说,考古学家在岛上除了发现这个文明遗迹之外,还发现了一种早已灭绝的远古蜥蜴的化石。这种毒蜥蜴据说是世界上毒性最强、最凶恶的动物。而这种毒蜥蜴的背上,就有这种图案。考古学家在岛上的文明遗迹中也发现了这个图案,所以推测这个图案是‘埃卡兹’部族的图腾标志。”
  “那我爸爸怎么会……”
  “先等等,杜丽。”柯林按住她的手,指着书上最下方的几段说,“最精彩和有趣的是以下的内容:刻在岛上的岩画和象形文字表明,这个部族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首领,首领仿佛会一些巫术或神秘的力量。就算死去后,都能够在若干年后借助某些仪式复活——并且,这个首领拥有着难以记数的宝藏。这些宝藏似乎就隐藏在附近,但考古学家却没能发现。”
  “这只是远古的传说而已,你以为有什么意义吗,柯林?”穆川说。
  “当然,所有看到这本书的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个远古传说。”柯林带着神秘的口吻说,“但当我联系到杜丽的父亲所画的那些画时,就不这么认为了。”
  “这正是我刚才想问的!”杜丽急切地说,“你说的这些发生在南太平洋群岛,而我们在中国。我父亲怎么会和这些扯上关系?”
  “有两种可能。”柯林说,“第一,你父亲以前也曾看过我手里这本书;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这本书本身非常罕见,是由于我爷爷是个老考古学家,才会有这种冷僻的外文书。况且你父亲自称是从梦里看到这个图案的,就更不像是从书上看来的了。”
  “第二种可能呢?”杜丽问。
  “第二种可能……”柯林歪起头,皱起眉毛说,“也许你父亲和这个神秘的文明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什么?”杜丽哭笑不得,“这也太离谱了吧。我们这里和南太平洋群岛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能扯上什么关系?”
  “不,这倒不一定。”穆川托住下巴,严肃地说,“你知道大陆漂移学说吧?1915年,德国气象学家阿尔弗雷德·韦戈纳在他的新书《大陆与海洋》中指出:‘巴西的版图突出的部分,正好和非洲西南部版图凹进去的部分相吻合,所以巴西和非洲西南部最初是一体的,后来才逐渐分开。’他的这个理论发展为后来的大陆漂移学说,即我们地球上的大陆可能在远古的时候都是连在一起的,但后来由于地壳变动、地热对流等原因使整块大陆产生漂移,从而逐渐形成我们今天这种几个大洲的现状——如果这个岛上的文明真的是在几千万年前,那么当时它就完全有可能和中国挨在一起。”
  听完穆川这一大段极富学术性的长篇大论,杜丽震惊地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困惑地望着柯林和穆川说:“你们试图让我相信什么?这本书上讲的都是真的?我父亲是那个‘埃卡兹部族’的后裔?”
  柯林握着杜丽的手说:“亲爱的,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得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也许能从这个线索中找到你父亲突发精神病的根源,这样的话,就有可能治好你父亲的病了。”
  杜丽望着柯林的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对,你说的对!”
  过了一刻,杜丽又问道:“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实话实说。你一会儿回家之后,把我的这些发现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爸爸,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嗯。”杜丽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穆川倒比他们两人都要激动起来:“远古遗迹、死神部族、神秘的图案,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秘宝——这些真的存在吗?我们要是解开了这些谜,岂不是成了现代版的印第安那·琼斯?”
  “印第安那·琼斯?”
  “对,电影《夺宝奇兵》里的男主角。”
  “很遗憾,穆川。”柯林盯着他那满面红光的脸说,“我们现在对远古遗迹和宝藏不感兴趣,也没指望能找到它们。我只想尽快找到杜丽父亲发病的根源。治好他的病之后,我和杜丽就可以正式结婚了。”
  杜丽深深地望着柯林,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歉疚:“柯林,你……真是太好了,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这两天都没和我联系,是要和我分手呢。”
  柯林做出生气的表情:“杜丽,如果你以后老是这样,对我没信心,对我们的爱情也没有信心的话,我会真的不理你的。”
  “噢,我不会了。”杜丽抓住柯林的手,甜蜜地说,“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
  第四章
  在西餐厅吃完东西后,柯林开车把杜丽送到了她家门口。吻别之后,杜丽对柯林说:“我一会儿就跟我爸爸讲这件事,然后立刻和你联系。”
  “好的。”柯林再次在杜丽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先走了。”
  杜丽回家之后,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出神,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想那幅画。杜丽走过去,坐到父亲身边,喊了一声“爸。”
  杜桑仍神思惘然地呆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杜丽默默地坐了几分钟后,试探着说道:“爸,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那天柯林来我们家作客,无意中看到了你画的那张画。他回去之后,发现他家的一本考古资料书中有一张照片和你画的那个图案十分相似,那个图案是……”
  杜桑本来木然地坐着,听到这里,突然猛地转过头来,坐直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杜丽被父亲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吞吞吐吐地说:“柯林说……你画的那个图案他在考古资料书中看过,好像……和南太平洋群岛中一个无人岛上的远古文明有关。”
  杜桑一下从沙发上跃起来,抓住女儿的肩膀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快说,把他说的全告诉我!”
  杜丽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父亲抓得生疼。她有些恐惧地说:“爸……你别这么激动好吗?你让我慢慢说。”
  杜桑放开抓着女儿的手,坐到旁边急切地说:“好,你快说!他告诉了你些什么?”
  杜丽将刚才在西餐厅内,柯林告诉自己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穆川所说的大陆漂移学术一齐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讲话的时候,她注意到父亲的神情在不断变化着。有好几次,她的眼睛迅速离开,不想在父亲的眼睛中看到那种近乎疯狂的神色。
  杜丽讲完之后,杜桑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中来回踱步。像疯子般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对!他说的完全对得上号!远古文明……肯定就是这样!”
  突然,杜桑又望向女儿,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杜丽,打电话跟你的男朋友!叫他马上到这里来,记得带着那本书!”
  “现在?”杜丽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为难地说,“爸,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明天再说行吗?”
  “不行,必须是现在!”杜桑强硬地命令道。随即又立刻软下来,用哀求的口吻对杜丽说道,“杜丽,我的乖女儿,我求求你了,我一刻都等不及了。你叫你的男朋友立刻过来好吗?”
  这一瞬间,杜丽忽然感觉面前的父亲像是一个吸毒者看到了摆在面前的海洛因一样,完全无法自控地必须立刻得到那件东西。她意识到,劝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得无奈地说:“好吧,爸爸。”
  杜丽从皮包里摸出手机,拨通柯林的电话。柯林一会儿就接了起来:“喂,杜丽吗?”
  “是的,柯林,我……刚才跟我父亲谈过那件事了。”
  “他是什么反应?”
  杜丽望了一眼焦急等待着的父亲,说:“柯林,我父亲很感兴趣,他希望你能立刻过来一趟。”
  “什么?你是说,现在?”
  “……是的,我知道,现在很晚了,这很失礼,可是……”
  杜丽的话还没说完,手机被父亲一把抢过去。杜桑对着电话那头大声说道:“你是柯林吧?我是杜丽的父亲杜桑。对,我们那天见过面。你今天晚上跟杜丽说的那件事是千真万确的吗?”
  “嗯……是的,伯父,我的那本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太好了!”杜桑兴奋地嚷道,“那么,现在请你立刻过来一趟!带着那本书!这对我太重要了,你一定得马上来!”
  “啊,好的,伯父,我立刻就来。”
  “我等着你。”杜桑挂断电话。
  之后,杜桑就一直在客厅里来回打转,眼睛每隔五秒钟就望一眼墙上的挂钟。杜丽坐在沙发上,在这种沉闷、诡异的气氛中感到局促不安。
  十点零五分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杜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她的父亲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门口,迅速拉开门,伸出手去握住柯林的手,几乎是把他拖了进来。
  杜丽站起来望着柯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桑急切地问道:“那本书你带了吧?”
  “是的,伯父。”柯林拍了拍提在手中的黑皮包。
  “太好了,我……我们到我的画室去谈,好吗?”杜桑一挥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柯林说:“好的,伯父。”然后望了一眼杜丽。
  杜丽赶紧说:“爸,那我呢?”
  “你?”杜桑回过头望了一眼女儿,似乎这时才想起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冲女儿挥了挥手,说,“你就留在客厅吧,或者是回房睡觉,总之随便你,我要和柯林谈一些正事。”
  杜丽还想说什么,但杜桑拉着柯林,急切地说:“我们上楼去谈!”柯林无奈,只得跟着他朝楼上走去。
  第五章
  在杂乱无比的画室,杜桑收拾出两张椅子,抬了一张到柯林面前,说:“请坐吧,年轻人。”
  柯林对未来岳父这种和几天前相比大相径庭的态度感到大为不适,他有些局促地坐了下来。
  杜桑坐在他对面后,立刻迫不及待地说:“能让我看看那本书吗?”
  “当然。”柯林从黑皮包里取出那本厚厚的考古资料书,把它翻到那一页递给杜桑。
  杜桑的眼睛一接触到书上的那个图案,立刻大叫起来:“对!就是这个图案!我在梦里看到过上百遍的就是这个图案!”
  接着,他把头俯下去仔细地观察了有十分钟之久,神情亢奋地自言自语道:“形状是完全一样的,可惜这是张黑白照片,看不出来颜色。”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柯林,“这些文字介绍怎么是英文的?说了些什么?”
  “伯父,我想我来之前杜丽大概都告诉你了吧,就是那些内容。”
  杜桑又盯着那图案看了一会儿,把书还给柯林,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冲柯林扬了扬,说:“你抽吗?”
  “我不抽烟,伯父。”柯林礼貌地摆了摆手。
  杜桑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淡淡地笑着说:“我猜,你一定认为,我是个老疯子,对吧?”
  “不……伯父,我没这么想。”
  杜桑摆了摆手,老成地说:“不必不承认,我知道我周围的人是怎么看我的。别说是外人,就连我的女儿都认为我肯定是神经失常了。她只是嘴上没说出来,但我清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柯林没有说话。
  杜桑又吸了一口烟,说:“当然,我承认我现在脾气古怪、性格暴躁,但这都是被我身边的人逼的。知道吗?我最开始做这个梦时,向我周围的亲人、朋友诚恳地说起过,但那些庸俗的人没有一个相信我的话。还可笑地认为我得了什么臆想症,劝我去看心理医生——所有人的不理解造成了我的愤怒,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不愿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杜桑停顿了一会儿,望着柯林说:“但你和他们不同。刚才杜丽跟我讲你对于这件事的一些分析——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能和我一起研究这件事的人。”
  柯林开口道:“伯父,说实话,我也认为这件事确实非常蹊跷和古怪,我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我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会尽力。”
  杜桑微微点着头说:“那好,我就把我所经历的所有事情全都讲给你听,然后我们来商量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好的,伯父。”
  杜桑最后吸了一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缓缓地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在梦里,我独自一人走在一个漆黑的空间中,说不出来那是个山洞还是隧道。我盲目地朝前面走,忽然出现一丝亮光,我能看到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古老的地方,墙壁上有石刻的壁画,画的是一些爬行类动物和我看不懂的符号。”
  “我越朝前走,就越是光亮。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仿佛走到了尽头,这里有一扇石门,石门上刻着一个怪异、复杂的图案。那个图案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去推那扇石门。我很想知道门的另一边是什么,可是,我根本推不动石门。于是,我在梦中很自然而然地想到,肯定是需要一把钥匙来打开这扇石门。可钥匙在哪里呢?正在我着急的时候,那扇石门突然自己打开了,我立刻想进去看看,可是每次一到这里我的梦就醒了!”
  柯林全神贯注地望着杜桑,像是在听一个惊奇荒诞的探险故事。
  杜桑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个梦的真实感非常强,以至于我醒来之后会懊恼好半天,为自己没能看到那扇石门中的情景而感到遗憾——但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一次开始,我就总是会每隔几天就做一回这个同样的梦。而且每次醒来之后,我脑海里都会反复浮现那个怪异的图案。”
  “所以,我决定,要用自己的画笔把梦中看到的那个奇怪图案画下来。可是我每次在梦中只能看那个图案几秒种,所以我只有通过每次的记忆来画那个图案,试图将它逐渐完善,最终还原出它的全貌。”
  听到这里,柯林不由得望向这满屋子的画。他这时才发现,果然,这些看起来几乎一样的图案,在细看之下就能找出一些微小的区别:有的是形状有出入,有的是颜色不尽相同。他惊讶地问道:“这么说来,您越画到后来就越接近梦中那个图案了?”
  “对!”杜桑的神情又兴奋起来,“我已经画了几百上千张。但最近这两次,我看得越来越清晰。我相信再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画出一张准确的、完整的图案了!”
  “画出来之后,您又准备怎么办呢?”柯林问。
  “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我有一种直觉——到时候,一定会发生一件不平凡的、惊世骇俗的事情!”杜桑激动地说。
  柯林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么说,伯父,您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图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不过——”杜桑指着柯林手中的那本厚书说,“这本书上不是说,它是一个远古部族的图腾标志吗?”
  “是的。可是我认为这种说法太过笼统了——如果它真的是一个部族的图腾标志,那就更应该代表着某种含义了。”
  “那么,你认为它可能代表着什么意义呢?”杜桑问。
  “我也不知道。”柯林说,“可是我想,如果您愿意把您画的这些画公布于世,就可能会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了。”
  “不,那不行。”杜桑摆了摆手,露出一脸憎恶的表情,“我以前试过的,我把我画的这些画拿给我的一些朋友看,可他们全都认为这毫无意义,只是我臆想下的产物。我能猜到,如果我把这些画公布于世,最后换来的也只会是这样的评价——‘看看,这就是大画家杜桑发疯后所画的作品,这些画能证明关于他精神失常的传言当真属实。’——哼,我不会给他们制造再一次嘲笑我的机会!”
  柯林思索了一会儿,说:“要不然……伯父,您看这样好吗?我有一个知识相当渊博的朋友,他是国家科学院的科研人员。我把您画的这些画拍成照片拿给他看看——也许他能通过某些途径研究出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意义。”
  杜桑想了想,说:“这样当然好。”
  柯林看了看手表,站起来说:“伯父,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先告辞。改天我把照相机拿来,拍一下您的画。”
  杜桑也站起来,摆着手说:“不用拍照了。”他从桌子上随手抓起一叠画稿,递给柯林,说,“这些是我最近才画的,你直接把它拿给你的朋友看吧——但是记住,别流传到外面。”
  柯林接过那一叠画稿,点头道:“我明白,伯父。一旦有发现我就立刻告诉您。”
  杜桑陪着柯林一起走下楼,柯林惊讶地发现,杜丽还等在客厅里。这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杜丽看见他们后,起身走过来,直视着柯林,眼睛里充满疑问。
  柯林小声地对杜丽说:“我明天和你联系。”然后向父女俩礼貌地告别,打开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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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作为国家地质科研组的一员,穆川的工作性质和普通人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他不用像一般公务员那样“朝九晚五”地坐办公室——事实上,一年当中他有一大半时间都和同事一起在全国各地进行地质勘察,而剩下的时间就是在自己家中整理资料、完成研究报告。上一个月,他刚从青海的阿尔金山考察回来,这一个月的任务便是写出关于当地土壤矿物质含量的科研报告。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个令人头痛的过程,但穆川却能把这些繁琐、枯燥的工作干得滋滋有味。
  今天早晨,穆川刚打开电脑,正准备按惯例启封每天的电子邮件,门外“咚咚”的敲门声便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的柯林急躁地冲了进来,径直走进屋内。
  穆川看着柯林把手中抱着的一大堆画纸放到书桌上,讶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柯林坐到椅子上,用手指了指那堆画说:“你自己看吧。”
  穆川走过去翻了一下那些画,“啊”地叫了出来:“这些……该不会就是杜丽的父亲画的那些画吧?”
  “当然是。”柯林说,“看见了吧,和我那本书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穆川戴上眼镜看了好一阵,点头道:“果然,太相似了——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画的?”
  “是杜丽的父亲自己拿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些画?”穆川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柯林把昨天晚上到杜丽家去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地讲给穆川听了一遍。
  “什么?你跟他说我能研究出这个图案代表的意义?”穆川大叫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是搞地质研究的,又不是搞考古学,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远古遗迹中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你急什么?”柯林用眼神示意穆川坐下来说,“你这个书呆子——想想看,你在什么地方工作?就算你不知道,但你可以把这些画拿给你们国家科学院的考古学教授看啊。还有,你以前在哈佛大学读书时的那些同学、教授,你也完全可以请教他们呀!”
  穆川若有所思地慢慢坐下来,轻轻点着头。
  沉默了好一阵,柯林问仍紧锁着眉头沉思的穆川:“你在思考什么?”
  穆川晃着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说:“柯林,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西餐厅里说起这件事,我只是觉得非常奇妙和有趣;但刚才,我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这些画后——却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深处的震撼。柯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的。但我却知道,这是我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怪异、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怎么了?”柯林问道。
  “你知道弗洛伊德吗?”
  “你是说,那个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
  “对。弗洛伊德在他的著作《梦的解析》中指出——梦是人在睡眠状态中精神活动的延续,而绝不会是偶然形成的空想——其实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杜桑却说他是在某一天毫无来由地做了这个怪梦。并且很明显,他不可能去过南太平洋上的那个无人岛,又没有在之前看过你那本书——那么,他在梦中的那段奇妙经历和关于那个图案的记忆从何而来呢?总不可能是他的头脑里自然生成的吧?”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穆川接着说,“据他所说,这个梦他还不是只做了一次,而是隔三差五地就会做同样的这个梦,并且越来越频繁——柯林,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我……只想知道这个图案所代表的意义,并没有想这么多。”
  “你只想知道图案的意义,却没有想过,这个梦本身就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吗?”
  “你指什么?”
  “《梦的解析》那本书中明确地指出,一个人做的梦表示着他的某种‘愿望’。想想看,杜桑在梦境中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说,他走到一扇石门前,非常想推开门,进入石门后的空间——而他之所以在醒来后便不由自主地想把那个神秘的图案画下来,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图案和石门里的东西是有联系的!”
  柯林有些困惑地说道:“你是说……他不停地画这个图案其实总的原因是想进那扇石门,这是他潜意识的行为?”
  “极有可能就是这样。”穆川说。
  “可是我不明白,那扇石门后会有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他近乎疯狂地想去探索、寻求?”
  穆川盯着柯林的眼睛说:“你自己那本书上写的你都忘了吗?宝藏!在那个遗迹中隐藏着巨大的宝藏!”
  “宝藏?天哪,我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柯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穆川,你认为这种天方夜谭式的故事真的会在现实中发生吗?”
  穆川颔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满脸放光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试试,也许我们依照着杜桑那个梦所做的指示,真的能寻找到那个遗迹和宝藏!”
  柯林注视着穆川的眼睛,在其中发现了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欲望,他挥了挥手,说:“对不起,穆川。我真的没想过要去寻找遗迹和宝藏什么的,我只想找出未来岳父失常的根源,让他在我和杜丽结婚之前变成正常人,仅此而已。”
  “不,柯林,你不明白假如找到这宝藏的话,意义有多么重大!”穆川严肃地说,“这不仅仅意味着财富,或者是考古学上的发现。”
  “那你觉得还意味着什么?”
  穆川说:“想想看,做这个梦的人为什么不是在美国,或者是埃及、葡萄牙、新西兰?为什么是一个中国人做这个梦?也许这个梦是要向它选中的人暗示——那隐藏在地下的巨大宝藏就在那个人的身边!而我们如果真的在中国发现了这个遗迹和宝藏,就等于是从侧面论证了在几千万年前,南太平洋群岛和中国是连在一起的!这将是震惊世界的伟大发现!而且柯林,难道你不想知道吗——那埋藏了几千万年的秘宝究竟是什么?”
  柯林听得有些发懵,正准备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到了杜丽的声音:“柯林,你没在家吗?你在哪儿?”
  “啊,你去我家了吗……我在穆川这里,杜丽。”
  “我现在想见你,柯林。”
  “你今天不去医院上班吗?”
  “我刚才已经跟同事调班了。”
  柯林想了想,说:“我现在在和穆川商量事情,是关于你父亲那些画。杜丽,要不你也到这儿来吧。”
  “好的,我马上来。”杜丽迅速地挂断电话。
  不出二十分钟,杜丽就急匆匆地赶到了穆川的住处。跨进门的时候,她看见穆川正挨着用数码相机给桌子上的每一张画拍照。
  柯林走过去挽着杜丽的肩膀说:“亲爱的,你这么急着要见我,有什么事?”
  杜丽望了一眼穆川,又望向柯林说:“我就是想知道昨天晚上你和我爸爸在画室里聊了一个多小时,究竟在谈些什么?”
  柯林把杜丽带到沙发上坐下,说:“你父亲很相信我,他把他做的那个怪梦详细地讲给我听,还包括他在梦中的感受。杜丽,我觉得你爸爸对我态度的转变对于我们俩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杜丽看着那些画说:“他把这些画给你做什么?”
  “那是我提出的。我说把画上的这个图案交给穆川来研究和分析一下,看能不能知道这个图案代表着什么意思——也许知道了这一点,就能找出你父亲内心根源的病因——当然,我是不可能这样跟他直说的。”
  杜丽望着仍在跟画拍照的穆川,问:“你们准备怎么做?”
  柯林说:“我和穆川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些画拍下来,然后通过电脑发给穆川在美国的同学、教授,还有穆川所在的国家研究院那些考古学方面的专家、学者看。希望他们当中有见多识广之人能作出这个图案所代表意义的解释。”
  杜丽倒吸了一口气,低呼道:“天哪,就为了我父亲那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这也未免有些兴师动众了吧?想一下,那些专家、学者会问道‘这个图案是从哪儿来的?’你们说‘是来源于梦中的景象’——这也太可笑了吧?”
  穆川停下拍照,说:“不,杜丽。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刚才我和柯林分析,你父亲遇到的这件事情极不寻常。有可能是一种当前科学无法作出解释的奇异现象。现在,我认为这件事已经不仅仅关系着你父亲一个人了,它可能是发掘远古遗迹、地下宝藏的重要线索!我必须让专家们都引起重视——也许这件事会引起惊世大发现!”
  杜丽张大着嘴,过了半晌,她望向柯林问道:“……宝藏?你们真的想通过这件事发掘出宝藏?”
  柯林耸了耸肩膀:“穆川是这么认为的。”
  杜丽昂起头“哼”了一声:“寻宝。真是太好了,我们能过一把《古墓丽影》女主角劳拉·克劳馥的瘾了!”
  穆川皱起眉头,板起脸说:“杜丽,这不是一个科学探究者应该有的态度——如果科学家们都像你这样,以嘲笑的态度来对待未知事物的话,那会错过多少举世闻名的大发现?”
  杜丽心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科研人员,只是个普通内科医生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她嘴上没说出来。
  柯林岔开话题:“穆川,拍完了吗?”
  “差不多了。”穆川望着桌上那一大堆画,面带困惑说,“但是我发现,这些图案每张都不尽相同呀,有些形状不同,有些色彩又不同。我到底把哪张发给他们看?”
  “要不,你就把这一二十张全发给他们?”柯林说。
  穆川微微摇着头说:“这样不妥。如果没有一个准确的图案,那些专家也会被搞昏头的。”
  说完这句话,穆川抬起头来望向柯林和杜丽,但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要不这样吧。”穆川说,“你把画留在我这里,我再静下来想想办法——这个月我把手头的事情放一下,先研究这件事情。”
  “那太好了,就这么办!”柯林说。
  杜丽这时也意识到穆川这么做和帮助父亲恢复有很大的关系,她恳切地说道:“那就拜托你了,穆川。谢谢你!”
  穆川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感谢,然后就眉头紧锁地陷入到深思之中。柯林和杜丽不敢再打扰他,赶紧离开。
  第七章
  在杜丽所在的这座临海城市里,有一条穿插于城市中间的美丽河流,这条婉延曲折的淡水河在滋润完城市中的人与物之后,便静静地汇流入大海,转化为另一种更博大、宽广的形态。城市里的人对这条提供他们生存资源的河流极为爱护,让河水得以保持多年难得的清澈、纯净。因此,河道边大量的咖啡馆、茶饮摊便应运而生,构成滨河道上优雅、靓丽的风景线。
  这个星期日的下午,杜丽约柯林见面的地点就是滨河道上的一家茶饮店,这里不但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更能远离城市喧嚣,是约会的最佳场所。
  这一次,柯林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
  “不用解释了,柯林。”杜丽对正要开口的男友说,“你能来我已经感谢上天了,坐下来吧。”
  柯林面容尴尬地坐在杜丽的对面:“杜丽,你这是怎么说呢?”
  “难道不是吗?你仔细想想,这个星期我们只见了这一次面,就连电话都只打了两三次,而且全是我主动的。我现在和大学同学联系的次数都比你多。说实话,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柯林的身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扭了几下:“别这么说,杜丽。你明明知道的,我这一个星期都在忙些什么。我每天都到穆川那里去,希望能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父亲早点儿好起来。”
  杜丽低着头说:“我父亲……是啊,你现在对于他的关心已经超过我了。”
  “杜丽,我还不是希望能在我们结婚前你父亲能好起来。”
  “结婚,呵……”杜丽干笑了一声,“谢天谢地,你还没忘记这件事。”
  “我怎么会忘记呢,杜丽,你越说越过分了。”
  杜丽抬起头望着他:“那你说说,我们约好订婚的日期是哪一天?”
  柯林暗忖了一会儿,张大嘴巴,难堪地说:“对不起,亲爱的,我真的忘了……前天,就是我们约好订婚的日子。”
  杜丽叹了一口气道:“你直到现在才想起来,可见你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柯林,我今天约你出来就只想问你一句——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柯林抓住杜丽的手说:“亲爱的,别这么说,这太伤我的心了。实际上,我关心你父亲的事,就是在为我们结婚做准备啊。”
  杜丽沉吟了片刻:“柯林,我真希望就是你说的这样。可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有些不对,我觉得,你现在更关心的已经不是我们结婚的问题了。”
  顿了一下,杜丽将脸扭到一旁:“我本来不想这么说的。但是——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和穆川一样,为了能找到那隐藏在地下的宝藏而如痴如狂、心荡神驰了?这已经成为你最关心的了,对吗?”
  柯林委屈地摇着头说:“不,亲爱的,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想尽快治好你父亲的病,然后再为我们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杜丽盯着他的脸说:“可是,我父亲的病能不能治好根本就是不确定的事。就算你们解开了那个图案隐藏的意义,也未必就能让我父亲恢复正常。如果他五年、十年都好不了,我们就一直不结婚吗?”
  “当然不是,亲爱的,我……”柯林的话刚说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柯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望了一眼杜丽。
  “又是穆川打的?”杜丽问。
  柯林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犹豫什么,接啊。”
  柯林接起电话,听筒里传出穆川像是贴在面前大吼的喊话声:“柯林!你在哪儿?快来,快到我家里来!”
  “怎么了?”柯林问道。
  电话那头的穆川兴奋得声带发抖:“我知道了,解开了!那个图案代表着什么意思……我知道了!”
  “什么?真的!”柯林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他尽量压抑住自己狂喜的心情,说:“我马上就来!”
  穆川在电话里的吼叫声已经让坐在柯林对面的杜丽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也急切地问道:“他真的……解开了那个图案所代表的意思?”
  “是的,快,我们现在就到穆川家里去!”柯林拉着杜丽站起来。


半小时后,柯林和杜丽就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穆川家。穆川满脸通红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看见他们俩后,立刻兴奋地把他们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表情夸张地大声说道:“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图案竟然会有这么神奇!”
  “快说吧,那个图案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柯林焦急地问。
  “先别忙,你们应该先听听我发现这个秘密的过程——过程本身就非常的奇妙。”穆川手舞足蹈地说,“柯林,你记得吧?几天前我还非常发愁——这一二十张不尽相同的图案,到底哪一张才是最准确的呢?我想了很久,决定做一个尝试。”
  柯林和杜丽聚精会神地盯着穆川,不敢打岔。
  “我想到,这些图案大致形状是相同的,但每张都有些细微的差别,如果要去细数每个图案的不同之处,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转换了思维方式——为什么不想办法找出它们的相同之处呢?”
  “于是,我利用数学上的‘合并同类项’法则编了一个简易的程序,再把那二十多张图案全输进这个程序里,结果,就得到这样一张图。”
  穆川边说边走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一幅图说:“如果把图案的色彩忽略不计,那么这二十多张图案的共同点就是这样的——”
  柯林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这幅图看了半晌,惊诧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些小黑点儿的位置就是这二十多张图案形状上的共同之处?”
  “对!这些图案虽有差别,但每一张的形状都与这16个小黑点的位置相重合!”
  “可是,这又代表什么呢?”杜丽不解地问。
  “听我说完。”穆川做了一个叫杜丽先别开口的手势,“我得出这张图后,就把它连同那二十张‘原图’一起用电子邮件发给了我以前在哈佛大学的一个同学,他现在在美国的NAS(美国国家科学院)工作。我拜托他将这些图交给他认识的考古学家看,希望能做出一些相关的诠释。”
  “可是……”柯林有些费解地问道,“这几天我都在朝你这儿跑,你怎么完全没提到这些?”
  “那是因为我希望得出研究结论后再告诉你们。”穆川说,“就像今天上午,我的那个同学终于跟我打来电话,说他知道这些图案是什么意义了。”
  “什么意义?”杜丽略带紧张地问。
  穆川叹息着摇头道:“这件事实在是太阴差阳错了。我的同学告诉我,他把这些图案交给美国最著名的考古学家看,但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学者也不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也许是因为这个图案实在是太冷僻了。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位老考古学家的一个朋友,一位天文学家,却在无意中看了那张16个小黑点的图后,立即说出——这是天上的一个星座图!”
  “什么?星座图!”柯林和杜丽一起惊呼起来。
  “对,而且你们猜猜,这个星座叫什么名字?”
  “我猜不出来,快说吧!”柯林催促道。
  “叫毒蜥座!”穆川大叫道。
  柯林和杜丽被震惊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心中那些诡异、惊愕的感觉幻化为石块堵在了他们的喉咙眼。
  穆川继续向他们解释道:“这个星座是在七十年代中期才被一个英国天文学家发现的。整个星座的外形看上去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蜥蜴。但因为之前人类早就发现并命名了一个‘蜥蜴座’,所以为了区别,这个英国天文学家便把后发现的这个称为‘毒蜥座’。”
  柯林迟疑了一会儿,望着穆川说:“据我所知,在很早以前,人类的天文学家便早已将天空中出现的各个星座发现并命名了——为什么这个‘毒蜥座’在七十年代中期才被发现?”
  说到这里,穆川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这正是这件事情最神奇,最不可思议的一点!你们知道吗?那个美国的天文学家告诉我的同学,这个星座之所以这么迟才被发现,是因为那实在是种机缘巧合——这个星座非常特殊和罕见——每116年才会在夏季夜空出现一次,而且每次出现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啊!”柯林惊呼道,“所以那位英国天文学家是恰好凑巧才观察到它的?这真是太奇妙了!”
  “不不不……”穆川连连摆手道,“这还根本不算神奇的,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接下来的内容——那位天文学家和我的同学一起查找资料后,惊讶地推算出,这个每116年出现一次的‘毒蜥座’,恰好会在今年的七月十六号出现在夜空之中!”
  “天哪!”杜丽捂住嘴说,“七月十六号,不就是四天以后吗?今天是七月十一号!”
  柯林张开的嘴像是再也合不拢般。他麻木地晃动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我的天……这也太凑巧了吧……”
  “是的,这整件事简直凑巧到了诡异莫名的程度!”穆川瞪大着双眼说,“柯林,现在我们再结合着你那本书来看一下——远古遗迹中发现的毒蜥蜴化石;‘埃卡兹’部族的图腾标志;杜丽的父亲在梦中看到的图案;还有即将出现的罕见星座——这些事情之间,毫无疑问是存在着某种联系的!”
  柯林皱起眉头说:“你认为这些事情预示着什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我不知道。”穆川沉思着说,“但我在想,这些事情也许与那灭绝了几千万年的‘埃卡兹’部族和打开它那神秘的宝藏有关系!”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杜丽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柯林想了想,说:“我认为应该把我们所知道的这些情况立刻告诉你父亲,毕竟他才是和这件事关系最大的人。”
  “对,我也这样想。”穆川说,“或许我们告诉他这些后,他能够想起什么新的线索来。”
  杜丽思忖了一阵,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她又找不到任何反对这样做的理由,只有点头答应。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柯林对杜丽说。
  第九章
  柯林开车和杜丽一起来到金橘湖旁边那幢蓝白相间的别墅面前时,杜丽却并没有立刻打开车门走出来,而是眼睛望着前方出神。
  柯林靠拢过去问道:“亲爱的,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杜丽迟疑了一刻,说:“我在想,把这些情况告诉我爸爸,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呢?”
  杜丽满面愁容地说:“他本来就因为这件事而痴狂了,如果又知道了更玄的‘毒蜥座’的事,会不会比原来更加走火入魔,完全失控?”
  柯林认真思索了一阵,说:“可是,如果我们不把这些实情告诉他,这件事就永远得不到解决。你爸爸要是不追寻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大概是不会罢休的,也许会一直痴迷下去。”
  杜丽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中十分为难。
  柯林拍着她的肩膀说:“让我们试试吧,杜丽。有信心些。”
  杜丽长叹出一口气,打开车门,走出来。
  两人走到门前,杜丽用钥匙打开门,刚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保姆徐阿姨惊恐地靠在墙边,浑身筛糠似的打着抖。
  杜丽赶紧走上前去问道:“徐阿姨,你怎么了?”
  徐阿姨像见到救星般地对杜丽说:“丽丽呀,你可回来了!你爸爸他……又犯病了,而且比以前更厉害!”
  杜丽顺着徐阿姨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大堆钥匙来回翻看,动作机械而生硬,他神经质地瞪大着眼睛,面目显得狰狞可怖。
  杜丽和柯林走上前去,杜丽问道:“爸,你在干什么?”
  杜桑完全没理睬女儿,继续翻看着那些钥匙,过了一刻,他抬起头冲保姆咆哮道:“就只有这些吗?还有呢?你怎么不去找!”
  徐阿姨带着哭腔说:“先生,我已经找完了。家里的钥匙就只有这些了。”
  杜桑像疯了似地抛开那些钥匙,大吼道:“不对,这些都不是!你再去找!挨着每间屋找!”
  杜丽坐到父亲旁边着急地问道:“爸!你到底在找什么钥匙呀?”
  杜桑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女儿,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把杜丽手中的皮包抢过来,一边翻里面的钥匙,一边说:“对了,说不定在你这里,那把钥匙说不定在你这里!”
  他将杜丽皮包里的一串钥匙扯了出来,又一把一把地挨着翻看,最后又将钥匙摔在地上,恼羞成怒地吼道:“不对!这些也不对!”
  杜丽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了下来,她可怜巴巴地说道:“爸,你跟我说话好吗?你到底在找什么钥匙?”
  杜桑绷着脸上的每一根神经说:“我马上就要完成了!最多再过三、四天,我就一定能画出准确、完整的那个图案!最近,我在梦里看得越来越清晰了……四天之后,在我画出那准确的图案之前,一定要找到打开那石门的钥匙!我知道,到时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的,我……我终于能知道那石门后的秘密!”
  杜桑像疯子般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但他那句“四天之后”却像电殛一般直入杜丽和柯林的心里,让俩人的心脏同时一颤,一瞬间,诡异、古怪、惊诧的感觉遍布全身。
  不知为什么,杜丽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父亲说:“爸,你在梦中见过那把钥匙吗?”
  杜桑板着脸说:“我没见过,但我的感觉不会有错!那把钥匙一定就在我的身边,就在这附近,我总会找到它的!”
  杜丽心想就算找到了你到哪儿去打开什么石门。但她不敢说出来让父亲听到。
  一直站在旁边的柯林认为应该换一个话题转移杜桑对钥匙的注意力,他怕杜桑发现他后把他身上挂着的钥匙也捋了去,忙开口道:“伯父,那天我把您的画拿给我那位搞科研的朋友看,他研究出您画的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了。”
  杜桑抬起头来,像是现在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站在这里。他过了好半天才对柯林说的话做出反应,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那你快说,那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柯林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您画的那个图案与天空中的一个星座形状类似。并且,那是一个极为罕见的星座,每116年才会在夏季星空出现一次,这一次……”
  “也许只是巧合而已。”杜丽插进来打岔道。
  杜桑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说:“你别开腔!”然后又紧紧地盯住柯林,“接着说,你接着说!”
  柯林望了望杜丽,感觉十分为难,但他无法躲避杜桑那有如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只得继续说道:“伯父,据我朋友推测,这个星座会在近期出现在夜空之中,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杜桑直视着柯林:“别说得含糊其辞。‘近期’是多久?是具体哪一天?”
  柯林犹豫了片刻,如实说道:“七月十六号。”
  “七月十六号……”杜桑掰着手指算了算,呆了片刻。随即,整个人像触电般地浑身猛抖了几下,然后,他用劲拍了一下大腿,大叫道:“对了,完全对上号了!我就知道,四天之后一定会发生什么的!”
  他张开双臂,手舞足蹈地在客厅里打着转。疯狂的神色让被他忽略的旁人心惊胆寒。“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要到了!我马上就要看到梦中那谜一般的奇异场所!那石洞中的秘密就要揭晓了!”
  在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之后,杜桑的眼睛又开始神经质地四处搜索:“钥匙,现在只差钥匙了!我一定要找到那打开宝库的钥匙!”
  杜丽在一旁看着疯狂上演独角戏的父亲,酸楚、悲哀、绝望、不安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让她在瞬间感到心力交瘁。
  第十章
  七月十五日,下午三点。
  杜丽在今天第十八次拨通柯林的电话号码,焦急地向男友汇报父亲的最新状况:“柯林,我爸爸已经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
  “他今天绷了一个大画框,准备明天晚上在金橘湖边画成那张‘完整’的图案。”
  “湖边?为什么要在湖边画?”
  “你忘了吗,明天晚上星空中会出现‘毒蜥座’,我爸爸要在能看见天空的地方完成那幅画!”
  “……”
  “柯林,我这两天心里怦怦直跳,我总感觉……明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别紧张,杜丽,冷静下来想一想——天空中出现那个星座又不是只有我们看得到,况且这本来就只是一种天文现象而已;而你爸爸画这张画也不是一两天了,他只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画而已——这些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不,柯林,你不明白我心中的感受。这种强烈的不安感绝不是我的无端揣测。我……开始有些相信我爸爸说的话了,明天晚上也许真的会发生什么!”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杜丽。”
  “我不知道,我无法阻止我爸爸去做这件事。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那这样吧,明天晚上我到你家来陪着你,这样也许你会安心些。”
  “嗯,好的,柯林。”
  “那就这样,再见,亲爱的。”
  柯林放下电话,坐在他旁边的穆川问道:“杜丽说什么?”
  柯林摇着头说:“他父亲准备在‘毒蜥座’出现的时候完成那幅画,杜丽非常担心,害怕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意料不到的事?”
  “是她的直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柯林思索了一阵,“不过,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那个岳父的疯病是越来越厉害了,天知道他在看见天上的星座和他画的图案差不多时,会兴奋失控成什么模样,说不定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也会断掉,变成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穆川说:“要不,我明天和你一起到杜丽家去吧,看看到时候是不是真的会出什么状况。”
  柯林摇头道:“这不行,杜丽的父亲非常敏感,而且极度排斥陌生人。你如果去了,他也许会认为你是有意去看他的热闹——我怕到时会发生不愉快的事。”
  穆川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算了,明天我就在自家的阳台上拍摄罕见的‘毒蜥座’吧。”
  “对了。”柯林像得到什么提醒似的说,“我也应该把照相机带上,拍一下这难得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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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七月十六日,晚上七点。
  整个一天,杜丽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直到吃完晚饭后,柯林准时如约地到来,她才稍稍稳定下来一些。
  柯林进门之后,只看见杜丽和保姆两人,轻声问道:“你爸爸呢?”
  “在他自己的画室里。他早就计划好了,晚上八点半开始画,他说那样的话时间刚好合适。”
  柯林微微皱了眉头:“你爸爸知道‘毒蜥座’在哪个时间出现?我昨天问了穆川,他说美国的那个天文学家也无法准确计算出‘毒蜥座’出现的时间。”
  “天才知道我爸爸说的是不是真的。”杜丽说,“我们先在客厅坐一会吧,我爸爸一会儿就下来了。”
  柯林点了点头,他跟着杜丽一起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来后,柯林在玻璃茶几的第二层发现了一个数码照相机,他有些惊讶地问道:“杜丽,这是你的照相机吗?”
  杜丽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和我的照相机一模一样。”柯林从手里的黑皮包里拿出一个相机,展示在杜丽面前,“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不约而同地买了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相机。”
  杜丽把两个相机放在手里比较了一下,淡淡笑着说:“这不奇怪,这款相机的性能是同类型中最好的,买它的人非常之多,又何止我们两个?”
  柯林盯着杜丽手里的相机说:“你……也想一会儿拍那个难得一见的‘毒蜥座’?”
  杜丽微微点头道:“如果它的形状真的跟我父亲画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那么……我想我父亲说的那些‘疯话’就有可能都是真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杜丽用恳切的眼神望着柯林说:“柯林,我爸爸现在非常相信你,他对你的感觉比对我还要好。我问他一些事,他都根本不愿意跟我多说。一会儿他下来之后,你试着和他交流一下,看看他现在的想法是怎样的。”
  “好的。”柯林说,“也许我们可以问问他,在他画那张画的时候,我们能不能陪在他的旁边?”
  “哦,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但他不允许我守在他身边。”杜丽想了一下,“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没准他会同意。”
  “我会试一下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杜丽感觉柯林真的有如一颗安定丸——与他谈话能逐渐化解自己心中那紧张不安的情绪。在听完柯林讲的第二个笑话后,杜丽竟开心地笑出了声音。这时,她注意到父亲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杜丽和柯林一起站起来,柯林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伯父好。”杜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问杜丽:“徐阿姨呢?”
  “好像在厨房里。”杜丽说。
  杜桑说:“你去叫她把家里所有的灯全部打开。”
  柯林意识到杜桑要开始作画了,他小心地问道:“伯父,您一会儿在外面画吗?”
  杜桑点了点头,正要走出门去,突然扭过头问柯林:“你要陪在我旁边,见证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伟大场面吗?”
  柯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杜桑竟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忙不迭地说:“我当然愿意,伯父。”
  杜桑干笑了两声,说:“我一会儿会向你证实,这一年多来,我到底是在痴人说梦,还是在完成一件伟大的工作!”
  说完,杜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柯林跟杜丽对了下眼色,赶紧抓起茶几上的照相机塞进包里,跟着杜桑出了门。
  夜幕中的金橘湖边,已经布置好了一张大方桌,上面摆着绷好的画框,旁边是颜料和笔。别墅里强烈的灯光透出窗外,将湖边照耀得格外明亮。杜桑走到方桌前,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像是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般肃穆、凝重。
  他对站在身边的柯林说:“一会儿我画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但是不能跟我说话,不能打扰我。”
  柯林说:“我知道,伯父。”
  杜桑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提起笔开始作画。
  柯林看着这位大画家娴熟地用铅笔定位、勾形,把他在梦中看过无数次的那个图案再一次重现于纸上。
  同时,柯林也时刻注意着已经出现点点星光的夜空,他警觉地搜索、判断着那随时有可能突然惊现于天上的“毒蜥座”。
  今晚的夜空,除了星光闪烁之外,还有一些残留在天地边缘的暗红色流云,那些形状不一的云彩组合成种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奇怪图案,让夜色平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呆在房间里的杜丽坐立难安、度秒如年。她不时走到阳台上向下俯视,又不时地向星空中仰望,脖子在反复抬高放低中变得酸痛无比。她在房间中坐下来,望着手机上的时间发愣,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但心中的焦躁和不安却没能减少半分。
  就这样,时间过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杜丽盘算着父亲的那幅画应该就快要完成了,但天空中却还是没出现“毒蜥座”。杜丽在心里想道,再过一个半小时,就不再是七月十六号了,而是十七号——难道穆川的信息有误?
  她一边胡乱猜测着,一边烦躁地摆弄着桌上的照相机。这时,她才想起应该检查一下照相机的电量是否充足,忙打开相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满格电,正要放心,忽然心中一顿——上次出去玩儿照了大半天的相,之后一直没充过电,怎么会电池还是满格?
  杜丽疑惑地调出几张储存在照相机内部的照片来看,诧异地发现全是些陌生的画面。愣了几秒后,她才猛然想起,柯林有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相机,刚才在客厅里比较时放在一起——柯林出门之前肯定是拿错了,他拿的是自己的相机!
  这么说,这个相机才是柯林的。杜丽正感觉无聊,便按动着照相机的按钮,一张张翻看储存在里面的图像:有在柯林公司照的;也有郊外的风景、城市的风景……
  杜丽就这样下意识地一张张翻看着照片,突然,一个熟悉的图案跃入她的眼帘——
  是父亲画的那个图案。
  杜丽怔了怔,想起父亲曾拿过二十多张画给柯林,也许是柯林拿回家照的。正要按动按钮翻到下一个图像,突然,这张照片右下角的一小排数字使她徒地一怔,像遭到电殛一般,猛地坐起身来。
  那一排数字是照相机中显示的照片拍摄时间——2007年6月14日。
  现在是2008年7月16日。
  杜丽的嘴慢慢张开、双眼发直,脑子里面也嗡嗡地响了起来——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柯林在一年前就已经看过并拍下了父亲画的那个图案?可是,自己和他认识都还只是大半年前的事——这怎么可能呢?
  猛然间,杜丽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大半年前,患有感冒的柯林到自己所在的医院看病,认识了自己;之后,他以感谢为由请自己吃饭——进一步的交往——决定结婚——自己向柯林坦白父亲的事;他来家中后,“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的画;接下来,他非常“凑巧”地拿出了那本书,并开始和父亲接触,共同研究……
  杜丽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脊背和头皮阵阵发冷,她麻木转动着的大脑开始渐渐明白了——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第十二章
  杜丽抓起照相机,发疯般地冲下楼。她打开房门,看见父亲仍俯在桌前画画,而柯林站在旁边,望一眼父亲的画,又望一眼天空。
  杜丽胸中的愤怒让她丧失了理智,她快步走上前去,打算立刻责问柯林。就在这时,她看见父亲丢下笔,大喊一声:“我完成了!”而柯林立刻朝天上望去,以更大的声音叫道:“出现了!毒蜥座!”
  杜丽下意识地抬头一望——果然,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与那天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一样的、由十六颗星星组成的“毒蜥座”!
  杜丽望着天上的星座出神。突然,从毒蜥座正中的天空中射出一道闪电,那闪电不偏不倚地击中杜桑那幅画,天上和地下两张相同的图案被一条银线相连接,“啪嚓”一声巨响,杜桑惨叫着被震飞到几米之外,但那幅画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杜丽目瞪口呆地愣了几秒后,声嘶力竭地喊道:“——爸!”
  杜丽连扑带爬地奔到父亲身边,扶起父亲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杜桑已经没有了呼吸。
  就在杜丽伤心欲绝之时,柯林面对着前方的金橘湖,激动地全身颤抖,大声呼喊道:“出来了,那地方居然就在这里!杜桑说的果然没错!这是最伟大的奇迹!是世界上最壮观的场面!”
  杜丽抬起头来一看——在她的面前,是一辈子从来没见过的、甚至在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奇异景象——金橘湖的湖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几百米的巨大漩涡,所有的湖水都被巨大、神奇的力量卷到边缘,在漩涡的中心,现出一个向下延伸的湖底深洞!
  柯林疯狂地张开双手叫喊着:“‘埃卡兹’部族的遗迹,埋藏在地下几千万年的秘宝真的存在!它竟然一直隐藏在这金橘湖的湖底洞穴里。太神奇了,这真是远古文明的鬼斧神工!”
  杜丽慢慢站起来,朝原形毕露的柯林走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骗子!这一切全都是你计划好的。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吧?”
  柯林望了一眼杜丽手中的照相机,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他冷冷地说:“对不起,杜丽。我要是不耍些小把戏,怎么能接近得了你那个‘天才’父亲呢?我又怎么能找到这隐藏得如此巧妙的地下秘宝?”
  杜丽举着照相机,狠狠地说:“你在一年前是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
  “你忘了吗,杜丽。一年多前,你父亲刚开始画这个图案时,你和你家的保姆为家里堆积太多的画而发愁,便瞒着你父亲偷偷地丢掉了一些。也许是缘分吧,你们丢掉的那些画中恰好有那么几张被我看到了——”
  “而你又早在那本书中看到过关于这个图案的介绍。”杜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你就想了个办法来接近我,并借机调查关于宝藏的线索——也就是我父亲,对吗?”
  “噢,”柯林阴笑着说,“杜丽,我早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过话说回来,我一开始也只是好奇,只想借着你爸爸神奇的梦境感应和神通广大的穆川弄清楚这件事而已;但我没想到,发展到后来,竟然真的找出了宝藏——也许这是天意吧。你说呢,亲爱的?”
  “不准这样叫我,你这个混蛋!”杜丽噙着泪的眼睛射出愤恨的光芒,“就为了你的好奇心,还有那该死的宝藏,你害死了我的父亲!”
  “不,杜丽,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也不知道你父亲会死——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柯林望着天上的星座说,“这实在是很遗憾,也是很讽刺的一件事——你父亲死也不会想到,他一直在寻找的那把‘钥匙’就是他自己!那个梦暗示他完成自己的使命——画完那个图案。而准确、完整的图案就是开启湖底洞穴的‘钥匙’!”
  柯林对着天空感叹道:“几千万年前的人类,竟然能有这样惊人的智慧和能力——他们设计出一个如此超乎想象的巧妙机关——以天上的星座为‘锁’,地上相对应的图案为‘钥匙’,这实在是太神奇和伟大的构思了!大概全世界最精明的盗宝贼也不可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开锁’方式!”
  “可是,你这个盗宝贼不是已经成功了吗?”杜丽一步步向柯林紧逼过来,眼睛里透出拼死的决心。“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不会让你这么顺利就得逞的。”
  “你最好是冷静一些,亲爱的。”柯林迅速地从黑皮包里掏出一支乌黑光亮的手枪,对准离自己还有几米距离的杜丽。“别冲动,别逼我。”
  杜丽停下脚步,漠然地望着柯林:“看来你早就做好准备要干什么了。”
  “不,我并不想使用它。”柯林斜睨了一眼手枪,“只要你乖乖地跟我合作。”
  “合作?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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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林脖子一歪,指了指湖中心的那个大漩涡:“跟我一起下去。找到秘宝之后,我们一人一半——我说到做到。”
  “如果我拒绝呢?”杜丽冷冷地说。
  “那样的话……”柯林打开手枪的保护盖,指着杜丽的脑袋,“我就只好自己去了。”
  杜丽盯视了他几秒,转过身,面对着那卷着巨大漩涡的湖面,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柯林赶紧跟上前去,他看见杜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漩涡卷到了湖底深洞里。他走到杜桑作画的方桌前,夹起那幅画,另一只手握着手枪,运了运气,大喝一声之后,也跳进了漩涡里。
  第十三章
  柯林感觉湖水带动的高速旋转让他眼前发黑、大脑眩晕。但只过了两、三秒,他就重重地摔到湖底的深洞里。柯林顾不上头晕,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时,他发现这洞穴里竟有点点彩色亮光,使他能隐约看到站在对面的杜丽。
  仔细观察之后,柯林发现那些彩色亮光竟是一只只萤火虫,它们的身体里有不同的颜色,发出各种耀眼的光,一齐飞舞在洞穴的顶壁,像是专门为照亮洞穴而设置的“灯”一般。杜丽也惊诧地望着这些生活在湖底洞穴里的萤火虫,无法判断它们是一直生活在这里,还是今天晚上特殊的“仪式”令它们复活过来,迎接进入洞穴的客人。
  柯林举着手枪走过来,指着洞穴里唯一的一条通道说:“走,你走前面!”
  杜丽望着柯林手里的枪,冷笑着说:“到了现在,你这个玩意儿还有什么用——你好像已经兴奋过头了,完全没想过我们下来容易,但怎么上去?”
  柯林恶狠狠地望着她说:“少说废话!一会儿我自然会想到办法。现在——你给我抓紧时间朝里面走,我们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当天上的毒蜥座消失的时候,也许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那不就更好了?你可以一直留在这湖底深洞里,永远和你的秘宝做伴。”
  柯林面目狰狞地将手枪枪口指到杜丽的额头上:“如果你再浪费时间、胡言乱语的话,我现在就让你跟秘宝做伴。”
  杜丽用鄙视的眼光瞥了柯林几秒后,转过身朝洞穴深处走去。柯林举着手枪紧跟其后。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洞穴深处走了十多分钟。越朝里走,周围的环境就越是干燥,也越来越明亮——头顶上的萤火虫越来越密集,将洞穴内的石壁和通道照得光亮清晰。同时,两人都注意到,在两边的洞壁上,出现了一些石刻的壁画和看不懂的文字、符号。画的内容全都是一些蜥蜴生活的场景,那些蜥蜴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形容可怖,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杜丽在心中惊叹道,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不就跟以前父亲叙述的梦境一模一样吗。她的心中隐隐作痛——难怪父亲对自己态度冷淡——是自己不理解父亲,错怪他了。
  又走了几分钟之后,两人骤然发觉来到了洞穴的尽头。在他们的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的正中间赫然刻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图案,和杜桑所画的一模一样。
  柯林激动地喊道:“到了!这里就是杜桑梦中所见到的‘石门’——宝藏就在门的后面!”
  他欣喜若狂地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那幅画举起来,仔细对比,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幅画不但是打开洞穴的钥匙,也是打开这扇石门的钥匙——它和这石门上的图案不但形状颜色一样,连大小都完全一致——这真是天作之合啊!”
  说着,柯林将手中的画举起来正面面对石门上的图案。可是,过了许久,却什么事也没发生。柯林又将画完全重合地贴到石门上去,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那石门紧紧地关闭着,纹丝不动。
  过了几分钟,柯林焦躁地吼叫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打开!难道——打开石门的方法不是这样吗?”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四十了。柯林明白,时间不多了。但他却想不出任何其它的办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进展如此顺利的事情会在最后一个环节卡壳。一瞬间,他恼羞成怒,将画重重地摔到身后,骂道:“该死的!”
  杜丽看到柯林的美梦在最后一刻破灭,心中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报复般的快感。但是,她心中的笑脸在霎那间就僵住了,因为她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柯林将画摔到地上后,盘旋在顶壁上的各色萤火虫飞了下来,它们纷纷附着到画上。并且,每种颜色的萤火虫就贴到画中相应颜色的地方。不一会儿,那幅画就变成了一张闪耀着各色光芒的“光图”!
  本来沮丧无比的柯林看到了杜丽神情的变化,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了地下的“光图”,惊喜地怪叫一声:“啊!原来是这样!”
  他赶紧俯下身去,如获至宝地举起那张光图,再一次将它面对石门上的图案。当那彩色耀眼的光芒与石门上的图案完全重合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向后旋转了90度,完全地打开了!
  “开了!终于打开了!”柯林兴奋地全身颤抖、血脉贲张,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杜丽呆在门口迟疑了几秒,当她听到柯林在里面发出疯子般地狂笑后,也跨了进去。
  刚走进这洞内密室一步,杜丽便被那满地闪耀的奇光异彩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适应了一阵后,仔细望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忘记呼吸——在这个石室之内,遍地堆放着数以不计的钻石、蓝宝石、绿宝石……还有各种她根本见都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珍贵宝石。但是,就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里的任何一颗宝石拿出去之后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柯林已经完全忘乎所以了,他在宝石堆中打着滚,将随手抓起的宝石抛向空中,歇斯底里地狂叫道:“我发财了!这些全都是我的!是我的!”
  杜丽在惊诧中平静下来,她仔细看了看周围——这个密室的墙壁十分奇怪,都有着一些细小的裂缝,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所致,但这些裂缝让她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柯林还沉浸在与宝石共舞的狂喜之中,对此完全没有察觉。
  杜丽看了看时间,对近乎失控的柯林提醒道:“还有十分钟就到一个小时了,我看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吧。”
  这句话让柯林猛然惊醒,他在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里塞满宝石,正欲离开,却突然发现在这个石室的最里面,有一个由石头堆砌而成的供台,在那供台上,摆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小盒子。
  柯林的直觉告诉他,那红色小盒子中装着的,是这石洞中的宝中之宝。但潜意识又提醒他,那红色小盒子散发着一种危险信号,一种不可触碰和侵犯的恐惧暗示。
  在诱惑和恐惧之间,柯林迟疑不决。这时,他突然看到了杜丽,便举起手枪,威胁道:“你,去把那红色盒子拿下来!”
  杜丽看了一眼那石头供台上的红色盒子,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她站着没有动。
  柯林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只数三声,如果你再不去,我就开枪了!”
  杜丽在柯林疯狂的眼神中看出来了,这个在财宝面前丧心病狂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她只有朝那红色的小盒子走去。
  杜丽踩着那满地的宝石一步步朝供台走去。柯林在她的身后凶恶地催促道:“你给我快点!别浪费时间!”
  杜丽走到了供台前,她仔细地看着那个精致小巧的红盒子,觉得那盒子像有魔力般,在召唤着她将自己打开。
  这个时候,柯林也在后面吼叫道:“快,把它拿起来,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杜丽感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她拿起小盒子,将它放到自己眼前,再轻轻地打开盒盖——她愣住了——
  里面没有什么珍宝奇玉,却有一样出乎意料的东西——那小盒子里装着一只小指头大小的,像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深色蜥蜴,看上去已经早就风干死亡了。那蜥蜴的背上,有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图案”。
  杜丽举着那小盒子,还在困惑和迟疑之中。突然,那“死亡”的蜥蜴动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出盒子,跳到杜丽的手臂上。
  杜丽后背一凉,“啊”地惊叫一声,丢掉盒子,然后拼命地甩动手臂,想把那蜥蜴甩下来。但那蜥蜴却像涂了强力胶般,死死地贴在杜丽手臂上。并且,它张开嘴,露出尖利的毒牙,一口咬破杜丽的手腕,钻到杜丽的皮肉中去。
  杜丽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中翻滚到地上,惨叫着滚到柯林面前。柯林惊恐失措地望着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突然,趴在地上的杜丽抬起头来。柯林清楚地看到,在杜丽脸的皮层之下,游动着一个凸起的蜥蜴形状,那东西正快速地向杜丽的脑部爬去。柯林吓得怪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俯在地上的杜丽痛苦地抱着头,悲惨地嚎叫着,不一会儿,她的动作停了下来,趴在地上完全不动了。
  柯林倒吸一口冷气,■得头皮发麻,他惊恐地叫道:“天哪……太可怕了!她竟然这么恐怖地死去了!”
  全身颤抖了一阵后,柯林意识到他也应该赶快逃走了,那只蜥蜴随时有可能从杜丽的脑袋中钻出来,突然跳到他的身上!柯林打了个冷战,扶着墙壁朝外跑去。
  就在他转过背那一瞬间,身后传出一句:“等等。”
  柯林惊惧地张开嘴,缓缓回过头来,竟发现杜丽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蜥蜴形的标志,眼神变得凶悍而阴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除了模样之外,简直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柯林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杜丽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他说:“辛苦了,‘引领者’。你和‘钥匙’一样,你们的使命都完成了。”
  柯林瞪大双眼:“你说什么……‘引领者’?什么意思?”
  “我没有必要跟一件‘工具’说话,你可以安息了。”杜丽慢慢抬起左手,食指指向柯林的额头。
  骤然间,一片死亡前的阴影向柯林笼罩过来。他怪叫着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杜丽……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杜丽”轻蔑地斜视着他,冷笑着说:“看在你忙活这么久的份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引领者’,你只惦记着财宝,却忘了这财宝是属于谁的吗?”
  柯林像触电般地猛抖了一下,大惊失色。这时,他想起自己那本书上所写的内容——“埃卡兹”部族有一个具有神秘力量的首领,在死去后,都能够于若干年后借助某些仪式复活……
  柯林面色惨白地指着“杜丽”说:“你……你是……”
  “看来你想起来了嘛。我早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家伙——这也是我选你当‘引领者’的原因。”那冰冷的声音讥笑着说。
  柯林喘着粗气说:“难道,从一开始……我、杜桑,全都是你需要进行‘复活仪式’而选择的工具而已?”
  “能够在几千万年之后,为我这个即将重新统治世界的女王担任‘引领者’和‘钥匙’的重任,你们应该感到荣幸之至才对。”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就让我用隆重的方式来庆祝你使命的完成吧。”
  “杜丽”拍了拍手,大声说道:“我沉睡了几千万年的子民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石室墙壁的裂缝中一齐涌出成千上万只深灰色的毒蜥蜴,一瞬间就把整个石室铺得密密麻麻。
  “杜丽”用手指着柯林,对蜥蜴们发号施令:“去吧,向他致以你们最热烈的问候。”
  “不……不!”柯林厉声尖叫着绻成一团,几万只毒蜥蜴组成的洪水向他猛扑过去,瞬间就将他淹没吞噬……
  毒蜥蜴们完成任务之后,齐聚到首领的脚下,有几只顺着腿爬到了她的指尖。冷艳的首领看着这些灵巧的小家伙,开心地笑道:“我的子民们呀,现在地球上的‘人’恐怕怎么样也想象不到,我们这些昔日统治地球的主人——‘埃卡兹’部族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群有着高等智慧和强大力量的蜥蜴。如果不是几千万年前那巨大的陨石灾难,我们怎么会在这阴冷的地下沉睡这么多年呢?”
  女王亲吻了她指尖的小蜥蜴一下。“现在,去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世界吧,爬行类的时代再一次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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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天晚上的故事—— 通 灵
  序章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聪明的作家或者是机智的讲述者都不会愿意去向别人描述一场热闹、盛大的婚礼。因为在那种洋溢着无穷欢愉、喧嚣、热烈和喜庆的氛围之中,任何笔墨的描写和形容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很显然,除了那些真正身处在婚宴现场的宾客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通过别的途径分享到那些新人们的幸福和甜蜜。
  普通人的婚礼尚且如此,那么关于我们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的婚礼就更为甚者了——这两位新人一个是外贸进出口公司年轻的董事,另一个是在国内小有名气的歌剧名伶。他们是真正的男才女貌。尤其是当他们身穿笔挺的西装和典雅的纯白婚纱惊现于红地毯之上时,当周围的人群发出浪潮般的赞叹与惊呼之际,你尽可以把你想到的诸如“英俊、潇洒、美丽、端庄……”这一类的美好词语一股脑的全安在他们身上也一点儿不为过。
  而至于现场的热闹气氛,我真是懒得费尽唇舌去形容了——四十八辆名牌轿车组成的迎亲花车、布置在希尔顿酒店大厅内八十九张餐桌和总数接近一千位的宾客——由这些场景组成的画面你自己去想吧。
  是的,太完美了,一切都太完美了。但还是存在着一个小问题——这个开头,可一点都不像是个恐怖故事呀。
  第一章
  “范尼先生,你愿意娶朱莉小姐为你的妻子吗?从今以后,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是的,我愿意。”新郎望着美丽动人的妻子,庄严地宣誓。
  “那么,朱莉小姐,你愿意嫁给范尼先生吗?不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
  “好了神父,别说了,我愿意。”朱莉冲神父调皮地一笑,然后搂住新郎的脖子,两人热烈地拥吻起来。
  大厅内的宾客们都被这个活泼、可爱的新娘的举动逗乐了,他们一边开怀大笑着,一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噢,好吧。现在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神父无奈地摇着头,苦笑道,“新郎,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站在台上的新婚夫妻旁若无人地忘情拥吻了足有半分钟之久,甜蜜浪漫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台下的欢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新娘的母亲是个雍容华贵、气质高雅的妇人,她的脸颊上微微发红,笑着嗔怪道:“这鬼丫头,也不看一下场合,结婚时都这么顽皮,没个正经!”
  “哈哈哈哈!”旁边新娘的父亲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我们莉莉是搞艺术的,天性就是这么自由浪漫、不拘一格。”
  新娘母亲转过头对亲家母说:“你看,本来稳重的范尼都被我那宝贝女儿带得这么开放了。”
  新郎母亲轻轻捂着嘴笑,随后,又悄悄拭干那溢出眼角的幸福泪珠。新郎的父亲是个面容威严、身姿硬朗的中年男人,他是儿子那家外贸进出口公司的董事长。此刻,他面露微笑,轻轻颔首道:“这两个孩子从读大学时就谈起恋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呀,他们高兴地忘乎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个时候,主持婚礼的司仪宣布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宾客们开始就餐。两位新人手牵着手来到四位父母身边。新娘母亲站起来在女儿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你这个调皮丫头,结婚仪式都不认真!”
  朱莉牵着母亲的手,满面红光地说:“妈,我真的太兴奋,太开心了!难道你不为我感到开心吗?”
  “开心、开心。可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你也要矜持一点儿呀。”
  朱莉挽着范尼的手臂,做了个鬼脸:“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有多么相爱!”
  朱莉的母亲做了个表示肉麻的动作。范尼的母亲微笑着说:“好了,你们快去换一下衣服吧,一会儿还要每桌挨着敬酒呢!”
  “好的,我们去了!”朱莉拉着范尼朝酒店的客房部走。
  “别忘了,是309号房间,你们的东西都准备好放在那里了。”范尼的母亲提醒道。
  “知道了。”范尼回过头应了一声。
  走出餐厅的喧嚣、热闹。两个年轻人脚步轻快地来到三楼客房部。范尼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房卡钥匙,在房门口的凹槽处轻轻一划,门开了——里面是豪华的商务套房。这个房间是范尼的母亲早就预订好的,专门用于暂放物品和换衣服。
  两人走进来后,范尼一眼便看见了整齐摆放在床上的中式旗袍。他将衣服拿起来递给朱莉,说:“快换上吧,亲爱的,我们得赶紧下去敬酒。”
  朱莉接过这件镶着金边的丝绸旗袍,却又将它慢慢地滑向床边,她轻柔地圈起手臂,挽住范尼的肩膀。她抬起那有如梦一般美丽的脸庞,眼波闪烁着朦胧的光泽,那是刚才他们一起饮下的葡萄酒的颜色。
  “亲爱的。”她轻启朱唇,温柔地说。
  “什么事,我的小草莓。”范尼也张开大手,同样温柔地圈在妻子的纤纤细腰上。
  “你爱我吗?”
  “你说呢?”
  “刚才仪式上神父所说的那一段结婚誓词,你真的能做到吗?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只爱我一个人?”
  “当然。”范尼坚定地说,“那段誓词中的每一句话我都能百分之百地做到。”
  朱莉甜甜地望着丈夫。“刚才说只是一个形式。现在我要你在只有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把那段誓词再对我说一遍。”
  “好吧。”范尼轻轻笑了笑,抬起眼睛望向上方,“那段誓词有点长,我得想想……”
  朱莉伸出手指按在丈夫的嘴唇上。“亲爱的,我不要你背台词。我想听的是发自你肺腑的誓词。”
  范尼凝视着朱莉那闪耀着光辉的双眸。诚恳而庄重地说:“我发誓,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只爱你一个人。”
  又是一轮热情的拥吻。之后,范尼对朱莉说:“亲爱的,你呢?你刚才省略了仪式上的过场,现在应该补上了吧?”
  朱莉微微颤动她那又细又长的睫毛,挑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仿佛织成一张只有竖纹的网。她动情地说:“我也是,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只爱你一个人,永远和你在一起,决不分开。”
  范尼毫不迟疑地投入到那张网中。
  一分钟之后两人才分开。朱莉抓起床边上的旗袍,再拎起自己的皮包,微笑着对范尼说:“我去卫生间换衣服,我们马上下去。”
  “有必要吗?你还要避开我到卫生间换衣服?”范尼歪着嘴笑道。
  “我还要在镜子前顺便补个妆呢,等着我,亲爱的,一会儿就好。”
  范尼躺到床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在心里面感叹道——太幸福了,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过了一会儿,范尼听到卫生间里朱莉的声音:“亲爱的,我戴的这对钻石耳环和中式旗袍不配,你帮我在首饰盒里拿一下那对红宝石耳环好吗?”
  范尼回过头,看见了在床头柜子上朱莉的首饰盒。他在一个小木盒里找到了那对红宝石耳环,拿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前。朱莉打开门,此时她已经换上了那套中式旗袍,和刚才的纯白婚纱相比,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韵味。
  范尼将红宝石耳环递给朱莉,同时赞叹道:“亲爱的,你真是太美了。”
  朱莉微笑着在范尼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又将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范尼继续回床边躺下,等待着妻子梳妆完毕。
  好一阵之后,范尼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估摸着他们上来已经有十多分钟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对着卫生间喊道:“亲爱的,快一点儿,我们该去敬酒了。”
  卫生间里没有回应。
  范尼站起来,走到卫生间前。这时,他才注意到卫生间里正传出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那是朱莉的手机铃音。范尼皱了皱眉,他敲了几下卫生间的门,问道:“亲爱的,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既不接电话也不回答我?”
  里面仍是沉默以对。范尼感到疑惑不解,他抓住门的把手,将卫生间的门缓缓推开——
  卫生间的景象展现在范尼眼前的那一瞬间,是他永生难忘的可怕梦魇。他以往几十年的所有噩梦加在一起,也远没有这一次所带来的冲击这样令他惊骇莫名、心胆俱裂。他几乎是在一霎那就变成了一尊停止了呼吸的雕像,只有那布满血丝、快要迸射而出的眼珠和不断向头顶上涌动的热血提醒着他,自己还是个活人。
  ——卫生间的地板上,刚才还鲜活生动的朱莉此刻仰面倒在了地上。她的双手握着一柄锋利匕首的刀柄,而刀刃已经深深地刺入到她的喉管之中。她那闪着美丽光泽的皮肤被鲜血染成一片血红。卫生间的地板和墙壁也被溅射出来的鲜血染得血迹斑斑——整个场景犹如地狱般可怕。
  范尼在强烈的天旋地转中踉踉跄跄地扑到妻子身边,一把将她抱起,用力摇晃着妻子的身体,大叫道:“朱莉……朱莉!”
  但是,范尼在泪眼模糊中分明地看到,那把锋利匕首带给妻子的致命伤,已经夺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血色和生气,她不可能再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也不可能再和自己说任何一句话了。范尼抱住脑袋,发出撕心裂肺地嚎叫:“——啊!”
  然后,他像发了疯似的站起来,冲出卫生间,夺门而去。他在走廊上疯跑,又连扑带爬地狂奔下楼,来到二楼的婚宴大厅。
  餐厅里,乐队演奏着舒缓、轻快的音乐,宾客们正在欢声笑语中进餐。突然,几个客人最先发现了那狂奔而至,满身是血的新郎,他们一起失声惊叫出来。乐队的演奏者们受到影响停了下来,音乐声嘎然而止。
  当浑身血迹的范尼疯跑到父母所在的那张餐桌时,整个大厅的人全都注意到了他,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范尼的父亲最先站起来,抓住儿子的肩膀,大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范尼瞪大的双眼中全是惊慌和恐惧,他浑身筛糠似的猛抖着,过了几秒钟,他大叫道:“她死了……死了!朱莉死了!”
  这句话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震惊得犹如悍雷轰顶。朱莉的父亲冲过来抓住范尼的手臂,大吼道:“你说什么!”
  范尼的双腿瘫软下去,他那混合着无穷无尽惊悸和恐惧的声音说道:“朱莉……她在卫生间里刺颈自杀了!”
  朱莉的父亲瞠目结舌地呆在原地。几秒钟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嗵”的一声,回过头一看,自己的妻子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范尼的母亲也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变得摇摇欲坠。在快要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范尼的父亲一把将她扶住,同时声嘶力竭地冲儿子大喊道:“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范尼神情惘然,有气无力地说:“就在我们订的那个……309号房间里。”
  朱莉的父亲甩开范尼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掀开人群,朝三楼楼梯走去。范尼的父亲将妻子倚坐在椅子上,也迅速地走了过去。刚才还是一片欢乐海洋的婚宴大厅在顷刻间变成了死一般沉寂的肃杀之地。人们无法理解和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谁都没经历过这从云端坠入地底的强烈情绪反差,全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范尼神色呆滞地跪在地上,模糊的泪光中,他看到自己几近昏死的母亲和被人扶起后奄奄一息的岳母,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辆急速行驶的火车上,周围只有嗡嗡的轰鸣声,其它什么也听不见。最后,他被推入隧道,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范尼不知道自己是几时醒来的。当他刚刚睁开眼睛的一霎那,他甚至欣喜地以为——之前发生的可怕事情只是一场噩梦。但是当他看清自己正身处在医院的病房之内时,那些恐惧、痛苦的回忆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灵一般立刻侵占进他的身体,让他又陷入到深深的绝望和悲哀之中。
  好一阵之后,范尼才注意到在他的病床边,还坐着几个人,那是他的叔叔和婶婶。另外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他的制服告诉别人,他是个警察。
  婶婶见侄儿醒来有,关切地上前询问:“范尼,你醒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范尼揉了揉自己仍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问道:“我在这里睡多久了?”
  叔叔说:“昨天你昏死过去后,被送进医院,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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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尼问:“我爸妈呢,他们怎么样?”
  叔叔和婶婶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婶婶说:“你妈妈那天也昏死过去了,不过好在送医院及时,休息一阵就好了。你爸爸……”
  范尼有些紧张地问:“怎么?”
  叔叔犹豫了一下,表情沉重地说:“你爸爸那天……亲自去看到那一幕之后,突发高血压,引起脑溢血,现在还在抢救之中……”
  范尼坐起身子,急迫地问:“还没脱离危险期吗?”
  叔叔轻轻点了点头。
  范尼挣扎着要翻身下床,叔叔按住他的身体,说:“别着急,范尼,医生说你爸爸的情况已经控制下来了,你不要太担心。你……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身体也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范尼慢慢坐回到病床上,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现在他根本不敢问朱莉父母的情况。他知道,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的岳父母此刻的状况肯定会更糟。
  沉闷了一阵,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的警察轻轻咳了两声,婶婶这才想起了什么,她对侄儿说:“对了,范尼,这位向警官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察站起来走到范尼床边,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范尼先生,我是刑侦科的调查员向问天。对于昨天在你的婚礼上发生的惨剧,我深表遗憾,我也知道你遭受的打击非常大,也许你现在并不想谈论这件事——但是,我的工作职责是需要尽快将整个事件了解清楚,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范尼眼神木讷地望着别处,没有任何反应。
  向警官朝范尼的叔叔和婶婶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他将病房的门关拢,坐到病床前的一张椅子上,从腋下夹着的黑皮包里拿出一个记录本和一支钢笔。
  “范尼先生,我会使我们的谈话尽量简短。所以,我只问几个最重要的问题——尽管这可能让你不愉快,但也请务必配合,好吗?”
  范尼的身体微微晃了两下。向警官不敢肯定这算不算是点头。他扬了扬眉毛,开始提问:“昨天中午的婚礼仪式结束过后,你陪同你的新婚妻子去事先订好的309号房间换衣服。没过多久你的妻子便在卫生间里用一把匕首刺破颈动脉自杀了。现在,我想请你回忆一下,在你妻子进卫生间换衣服之前,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者是,在那之前你们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范尼机械地将脑袋转过来望着警官,眉头紧紧地绞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思索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神思惘然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正常,她当时显得既幸福又甜蜜……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死?”范尼望向警官,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自言自语。“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自杀?”
  向警官凝视了范尼一会儿,又问道:“她在进卫生间之前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范尼竭力回想,心如刀绞。“她要我把在结婚仪式上说的誓言再对她说一次。”
  “你说了吗?”
  “是的。”
  “那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她说了。”范尼忍住巨大的悲伤,“她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她都会爱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向警官微微皱了皱眉,说:“你觉得——她在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种‘道别’的感觉?”
  范尼抬起头来望着警官。“道别?不,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她为什么要跟我道别?”
  “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我们从相恋到现在,也有六年了。”
  “她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自杀一类的话题?或者是,你有没有感觉过她曾经有轻生的念头?”
  “不,从来没有过!朱莉是个开朗、活泼、充满阳光和活力的姑娘。她精力充沛、性格坚强,向往艺术和大自然,没有任何人比她更热爱生活!”
  “从她进卫生间到你发现她自杀,大概有多长的时间?”
  范尼眉头紧锁地回想了片刻。“最多五分钟……从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到我闯进那卫生间……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
  “她在卫生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就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
  警官沉默了几秒,忽然突兀地问道:“那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范尼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你是说,那把她用来自杀的匕首?”
  “是的。”
  范尼捂住额头,痛苦而烦躁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把刀是从哪里来的!”
  “你从来没见过那把刀?”
  “没见过。”
  “那这把刀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新娘在结婚当天竟然会随身携带匕首?而她又是怎么把它拿进卫生间而不被你发现的——请原谅,范尼先生,作为丈夫,你对这些情况一点儿都不了解吗?”警官突然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
  范尼像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头,他张着嘴愣了半天,似乎此时才开始意识到这些疑问确实令人匪夷所思。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喃喃自语道:“难道……她一开始就把那把刀藏在皮包里,然后带到卫生间去的?”
  “你是说,她带了一个皮包到卫生间去,而那把刀就放在里面?”
  范尼困惑地摇着头说:“我实在想不出来,她身上还有哪个地方能藏下一把匕首了。”
  向警官用手托住下巴,眯起眼睛说:“这么说来,她是早就准备好要在这一天自杀了……否则我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会让一个新娘带着把匕首举行婚礼。”
  这句话将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范尼再一次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失控地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朱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你告诉我呀!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惩罚我?”
  范尼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悲痛地号啕大哭、泣不成声。外面的护士闯了进来,对警察说:“对不起,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不能受到刺激了——请你改天再来吧!”
  向警官站起来,有些歉疚地对范尼说:“很抱歉,范尼先生,我想我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就不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
  警官正要转身离去,范尼却稳住情绪,声音哽咽的叫住他:“等等,警官,我想……再向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警官望着他。
  范尼强忍住悲痛问:“我妻子她……真的是自杀吗?”
  警官微微一顿:“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的意思是,你们真的能完全排除他杀吗?”
  警官迟疑了一下,说:“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分析来看,你妻子绝对是自杀的——因为事发当时你就在那个房间内,即便房间没有上锁,也没有哪个凶手能做到偷偷地进来从正面杀死你的妻子而不让她有丝毫的挣扎,或者是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动;况且他还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将你妻子的手握在刀柄上将她摆成自杀的样子,并处理好自己身上的血迹——在我看来,就算是一个职业杀手也不可能在五分钟之内完成这种谋杀。除非——”
  警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范尼抬起头来望着他:“除非什么?”
  警官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又回到范尼的身上,清晰而缓慢地说:“除非凶手是你。”
  “向警官!”站在门口的范尼的婶婶冲进来,大声斥责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相爱?你是不是嫌我侄儿受到的打击还不够大?还要说这些胡话来刺激他!”
  令人意外的是,坐在病床上的范尼却完全没有愤怒生气的表现,他只是低垂着头,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神情呆滞地低声自语:“这么说,她真的是自杀了……她是不再爱我了吧,才会选择离我而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缓缓地躺到病床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就像死人一样。
  向警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帽,将方向调正,语气坦诚地说:“根据我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我能看得出来,你不可能是凶手——告辞了,范尼先生,请你节哀。”
  警官向病房里的人点头致意,然后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婶婶想上前去对侄儿说些安慰的话,但被自己的丈夫用眼神和动作制止了。“让他一个人静一会吧。”叔叔说。
  范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里充满哀伤。窗外枯黄的树叶就像他的心一样,在渐渐枯萎凋零。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坐在了儿子的床边,她充满爱意的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轻声呼唤着儿子的小名。范尼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一脸慈爱却布满倦容的母亲,他突然觉得,母亲也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范尼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母亲俯下身去,将儿子的身体扶起来倚床而坐,对他说:“儿子,我要你知道一些事情。自从亚当和夏娃偷吃了伊甸园的智慧果后,人类便犯下了原罪。每一个人来到这人间,就注定是要受苦受难的,无一例外。所以,我要你勇敢地面对这些痛苦和灾难,不能任由这些悲痛的荒草在你的身体内无限滋长、蔓延,最后吞噬你的内心。为了我,还有你的父亲,坚强些,好吗?”
  范尼泪眼模糊的目光中,母亲似乎忽近忽远。他声带颤抖着说:“妈,我也想坚强起来,可是……我真的怎么也想不通,朱莉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捧住儿子的脸说:“听着,我要你忘了这件事情。从今往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儿子,你还年轻,才26岁,即便经受打击,你也仍然拥有美好的人生和未来。记住!别再想这件事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范尼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妈,我做不到,你知道的,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忘得了朱莉!”
  母亲凝视着儿子的眼睛说:“我要你忘记这件事,忘记朱莉——不是在今天,也不是下个星期、下个月。但是你必须尝试着忘记!你听懂了吗?它不能一直占据在你的内心深处、毁了你!”
  范尼伤心欲绝地望着母亲,他分明发现,母亲的眼角也噙着泪花。最后,母子俩难以自控,一起抱头痛哭。
  忘记朱莉,忘记我们的爱,这真的做得到吗?
  时间能抚平一切的创伤,这句话真的对吗?
  也许,我该用十年、二十年,或更久的时间来验证。
  第三章
  半夜里,范尼被尿意憋醒了。他摸索着下床,朝卫生间走去。
  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范尼尝试着在墙边寻找电灯开关,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只得凭着白天的记忆摸黑来到卫生间旁。推开门后,他的手触碰到左边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
  小解完后,范尼到洗手池冲手。正洗着的时候,他无意间望了一眼自己正对面的那面大镜子,愣住了。
  镜子里反射出的是整个洗手间的全貌,范尼注视了一阵后,突然张开了嘴,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感觉布满全身——
  他骤然发现,这个洗手间的所有陈设、布置居然跟希尔顿酒店的309号房间一模一样!
  范尼猛地回过头,心中无比骇然——没错,那副天蓝色的窗帘、浴缸边上紫色瓶子的沐浴露,还有米黄色的防滑地板砖,这些全都跟309号房间一样!
  范尼感觉背脊中有一股凉意冒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天没有发现这些呢?
  就在他神情惘然,慢慢转过身子的时候,他又望了一眼那面大镜子,镜子中竟反射出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她手中握着一柄尖刀,正对着喉咙。
  “——啊!”范尼大叫一声,惊骇之中,他猛地转过身去,大喊道,“朱莉,不!”
  但已经迟了,那柄锋利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进了她柔软的脖子,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朱莉倒在地板上,顷刻之间,整个卫生间被染成一片血红。
  “不,朱莉。不——!”范尼声嘶力竭地狂喊——随即,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周围的一切变为现实。
  “怎么了范尼,又做噩梦了?”身边的妻子贾玲迅速地翻起来,在丈夫的胸口不断轻抚着,并用枕巾拭擦着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范尼的胸口仍猛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的惊魂未定。
  一分钟后,范尼才感觉好了些,他握住妻子抚慰自己胸口的手,说:“好了,我好多了。”
  贾玲担忧地把头靠在丈夫肩膀上,说:“亲爱的,都过去十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件事吗?”
  范尼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说:“不,我早忘记那件事了——我只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做噩梦。”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范尼的脸上,使贾玲能看见丈夫的眼睛,她说:“不,亲爱的,你没说实话。如果你真的忘记那件事的话,就不会总是反复做这个噩梦了。”
  范尼沉默不语。贾玲抚摸着范尼的脸庞说:“亲爱的,你就看在我们可爱的儿子的份上,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我们现在的生活多幸福呀。”
  范尼抬起头朝自己刚满四岁的儿子范晓宇的房间望去——看来小家伙的瞌睡还挺沉,自己刚才那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也没把他吵醒。范尼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妻子说:“我知道了,睡吧。”
  贾玲顺从地点了点头,紧挨着丈夫,不一会儿边酣然入梦。但范尼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那铺满银灰色月光的窗外。他清楚,每次只要一做这个噩梦,就意味着要渡过一个失眠的夜晚了……
  清晨醒来后,贾玲到儿子的房间帮儿子穿衣服。范尼揉着疲倦的双眼来到卫生间,洗漱完后,他用刮胡刀刮掉胡渣。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端视着镜中的自己——因为大半夜的失眠,眼睛显得有些浮肿,但精神还不太差。镜中的男人虽然已不及十年前那般英俊倜傥,却多出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和刚毅,风采犹存。
  此时,范尼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喂,你好。”
  电话听筒里是甜甜的女孩的声音:“董事长,早上好,是我呀。”
  范尼听出是公司里女秘书的声音,问道:“小周啊,什么事?”
  “董事长,今天是星期天,也是您母亲的生日,您没忘吧?”
  “嗯,我没忘。”范尼笑起来,“小周,你的工作职责什么时候扩展了?现在还要负责提醒我生活的日程安排?”
  “不,董事长。”细心的女秘书说,“是您那天自己说起的,今天是您母亲的生日,您说很重要,千万不能忘了——我便记下来提醒您一下。”
  “好的,谢谢你小周,我知道了。”
  “董事长再见。”
  范尼放下电话,出了一会儿神——这么多年了,他早该适应了“董事长”这个称呼,但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叫自己的时候,他总会时不时地想起父亲来——十年前的那次惨剧后,父亲因脑溢血住进医院。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父亲这一躺,竟然就没能再起来,他在昏迷了五天后猝然去世了。
  短短的时间内便失去妻子和父亲的巨大悲痛,至今仍令范尼感到刻骨铭心。
  十几秒后,范尼提醒自己道——今天是母亲的生日,不能再想这些悲伤的往事了,应该打起精神来,高高兴兴地为母亲祝寿。
  他走出卫生间,来到餐桌旁。妻子和儿子已经在吃着黄油面包和蔬菜沙拉了。范尼坐到儿子身边,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晓宇,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一会儿我们去奶奶家玩儿,好吗?”
  “好啊,好啊!”范晓宇高兴地拍着手掌说,“我最喜欢去奶奶家玩了!”
  “因为去奶奶家,你就可以敞开肚皮吃零食了,对吧?”贾玲笑着说,“你这个小机灵鬼!”
  范尼拿起一片抹好黄油的面包,咬了一口,说:“我们一会儿先去商场买礼物,然后就去妈那儿。”
  “不用了,我早就买好了。”贾玲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大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这件水貂皮大衣是Dior才上季的新款——保准妈满意。”
  范尼首先就满意了,他微笑着说:“太好了,贾玲,你真有心。”
  “你妈妈的生日我敢忘吗?”贾玲笑着说,“快吃吧,我们早点儿去。”
  吃完早饭后,范尼去车库把他白色的宝马轿车开出来。车子路过一家大蛋糕店时,范尼下车去跟母亲订了一个豪华的双层蛋糕,并告诉店员母亲的住址。
  十点半时,范尼一家来到了母亲漂亮的别墅。母亲早就猜到他们会来,正在门口的小花园里微笑着迎接他们。
  范晓宇最先抢着下车,他欢快地跑过去,大声喊道:“奶奶!”
  “唉,我的小宝贝儿!”奶奶俯下身去捧住孙子胖嘟嘟的小脸,开心地笑着说,“你又长胖了,这回奶奶可抱不动你了!”
  “妈。”范尼和贾玲一起跟母亲打招呼。
  “好,好,快进来吧。”母亲带着儿子一家进屋,对保姆说,“你去泡一壶上好的龙井来。”
  范晓宇还没来得及坐下,一眼就看见了玻璃茶几上堆成小山的果冻、巧克力酥和牛肉干,他“哇”地大叫一声,立刻扑到那堆零食中去。
  贾玲坐到沙发上,无奈地摇着头说:“妈,你又给他买这么多零食,越吃越胖了。”
  母亲笑着说:“小孩子嘛,就是要胖乎乎的才可爱。”
  范尼把精美的口袋递给母亲,说:“妈,这是贾玲给您买的衣服,您看看喜欢不?”
  母亲将奢华的貂皮大衣从口袋里拿出来,“啧啧”地称赞道:“太漂亮了,可惜我一个老太婆哪穿得出这么新的款式呀。”
  “哪儿呀,妈。”贾玲站起来将衣服在婆婆身上比了比,说:“您看起来最多也就五十岁,穿上这个保准好看。”
  “呵呵呵呵……”母亲开心地大笑道:“还是我媳妇的嘴甜。”
  这时,趴在茶几前的范晓宇也停止往嘴里塞牛肉干,他从背着的小书包里拿出一幅画,嚷道:“奶奶,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奶奶接过来一看,那张画上用蜡笔稚趣地画着太阳、白云和一张笑脸,并歪歪斜斜地写着“祝奶奶生日快乐”几个大字。老妇人高兴地一把将孙子抱过来,一边亲一边说:“我们晓宇越来越聪明了,会写字、画画了!”
  清香扑鼻的龙井茶泡来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边喝茶边聊天。不一会儿,到了中午,保姆已经做好了丰盛的饭菜,订的蛋糕也送了过来,大家一起围坐到餐桌上。
  范尼说:“妈,中午在家里吃,晚上我去大酒店给您好好地订一桌。”
  母亲摆着手说:“不要去订了——人老了,不在乎吃什么好的。你们一起来玩就是让我最高兴的事了。”
  范尼有些愧疚地说:“可惜我平时工作太忙了,不能经常来看您。”
  “我知道,妈不会怪你的。以前你爸当董事长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不沾家……”说到这里,母亲骤地停了下来,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仿佛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
  尴尬的空气持续了几秒钟,贾玲端起桌上的酒杯说:“来,我们一起祝妈生日快乐!”
  “对,祝妈生日快乐。”范尼赶紧附和。
  范晓宇也举起饮料,一字一句地说:“祝奶奶生日快乐!”
  “好、好、好!”母亲的脸上又展露出笑颜,她举起酒杯,说道,“干杯!”
  吃饭时,范尼一直对保姆王阿姨的手艺赞不绝口:“嗯,这个红焖大虾的味道绝了!大闸蟹也烧得好……还有那个鱼翅羹,都是一流水平嘛!”
  贾玲也不停点头称道:“妈,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愿意去大酒店吃了,王阿姨的手艺简直就跟大酒店一模一样嘛。”
  母亲得意地说:“你们不知道吧,王阿姨以前是专门学过厨艺的。”
  王阿姨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们过奖了。”
  范尼对妻子说:“贾玲,你没事也跟王阿姨学两手,回去好做给我和儿子吃呀。”
  贾玲笑着说:“我哪学得会呀,王阿姨这手艺一看就知道是十几年功底的。”
  母亲说:“你们俩工作都忙,饮食上就更该吃营养些,别老是到外面去吃那些西餐呀什么的——没中国菜营养。”
  范尼挽着儿子的肩膀说:“妈,您看看这小子就知道我们吃得营不营养了。”
  母亲开怀大笑起来,随后,舒出一口气:“看到你们全家都好,我就放心了。”
  贾玲嚼着菜的嘴放慢了,她低声说道:“我们其他的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什么?”母亲问。
  贾玲犹豫了一下,说:“就是范尼时不时的还是会做噩梦。”
  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范尼看了一眼母亲,微微地瞪了贾玲一眼,然后对母亲说:“妈,没什么……我好久都没做过了,我……不是经常。”
  母亲还是没有说话。范尼对儿子说:“晓宇,跟奶奶夹菜呀。”
  范晓宇听话地夹起一条鱼放到奶奶碗里,说:“奶奶,吃鱼。”
  “哎,好,我的乖孙子。”老妇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接下来的进餐过程中,气氛都有些尴尬沉闷,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下午,范尼和妻子陪着母亲,带着儿子到附近的公园去玩。今天的天气很好,冬日的暖阳将大家的身心都晒得暖洋洋的,谁都没有再说起不高兴的事,母亲的情绪又变得好起来。
  吃过晚饭后,大家一起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九点钟,范尼告诉母亲,他们该回家了。
  “这个生日我过得很高兴。”母亲把儿子一家送到门口时说。
  “妈,我以后一定多抽时间来看您。”范尼说。
  母亲点点头,然后对儿媳妇说:“贾玲,你带晓宇先上车吧,我跟范尼说几句话。”
  “好的,妈。”贾玲对儿子说,“跟奶奶说再见呀。”
  “奶奶再见。”范晓宇乖巧地向奶奶挥了挥手。
  “再见,我的小乖乖。”奶奶在孙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妻子和儿子上车后,范尼问:“妈,您要跟我说什么?”
  母亲抿了一下嘴,凝视着范尼说:“你做得很好,儿子。”
  “您指什么?”
  母亲说:“看看,你有温柔漂亮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你还拥有让人羡慕的家产和职位,你是一个成功的男人——还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呢?”
  “我对自己的生活的确是很满意啊。”
  “那你就应该跟过去彻底告别。”母亲严肃地说:“试想一下,当年就算没有发生‘那件事’,你的生活也未必就比现在好,对吗?”
  “妈,我真的没有再去想那件事了。”
  “那就好,儿子。”母亲说,“但你如果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做噩梦,就应该找个心理咨询师好好谈谈。”
  “我知道了,妈。”
  “好的,去吧。”母亲拍拍儿子的肩膀。
  “妈,您自己要保重,我会经常来看您的。”范尼跟母亲告别,跨进自己的轿车。
  车子开在路上,范尼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贾玲终于忍不住了,一脸歉疚地说:“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不注意就说出来了。”
  “不是故意的?你难道猜不出妈听了你这么说会是什么反应?我妈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你就不要让她再为我担心了,好吗?”
  贾玲委屈地说:“我也是担心你,为你好啊。”
  范尼烦躁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了。
  范尼的轿车行驶到一条人流熙来攘往的小街时,被迫放慢了速度。本来一直在玩着机器人玩具的范晓宇被一阵扑鼻的香味吸引了,他朝车窗外一看,发现街道旁有一家烧烤店正烤着焦黄油亮的羊肉串,烤肉香味在空气中四溢,让范晓宇连吞口水,他嚷道:“妈妈,我要吃烤羊肉串!”
  贾玲望了一眼那家烧烤店,说:“晓宇,这些街边小店的食物不卫生,吃了会拉肚子的。你饿了妈妈带你去必胜客吃吧。”
  “不嘛,我就要吃这个!”范晓宇闹着说,“必胜客早就吃腻了!”
  “烤羊肉串有辣椒,小孩子不能吃这个。”
  范晓宇指着烧烤店里几个和他年龄相仿、正嚼得满嘴冒油的小孩说:“那他们怎么在吃啊!”
  “晓宇,听妈妈的话……”
  “不嘛,我饿了,我要吃!”范晓宇任性地哭闹起来。
  范尼本来就有些烦躁,听到儿子的哭闹,更感觉心烦意乱。他对贾玲说:“他要吃,你就下去跟他买几串嘛。”
  贾玲摸了摸自己身上高档的毛料时装,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说:“我才不想到那烧烤店去,弄得一身的油烟味儿。”
  范尼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儿子说:“别闹了!爸爸去跟你买。”
  范尼将轿车停到路边,贾玲不愿下车,带着范晓宇留在车上。范尼径直朝烧烤店走去,对店老板说:“烤十串羊肉串,不放辣椒。”
  “好的,您这边坐着等会儿,马上就好!”老板麻利地翻烤着手中的肉串,同时热情地招呼客人。
  范尼点了点头,但并没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只是站在烧烤摊旁边等待。
  等了一阵后,范尼发现这家烧烤店的生意出奇地好,不但店内坐满了人,就连门口也摆出来好几桌,各桌都在催着老板烤快点——范尼开始意识到,老板所谓的“马上就好”完全就是一句不负责任的口头禅。
  就在他百无聊耐地等待时,忽然听到旁边一桌喝着啤酒的年轻人爆发出一阵嘘声和笑声。一个胖子用嘲笑的口吻对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说:“太老套了吧?这种鬼故事也想吓人?”
  那戴眼镜的男生被同伴讥笑地面红耳赤,不服气地说:“那你们讲一个新鲜的呀!”
  胖子“嘁”地哼了一声:“这年头,还有什么鬼故事吓得了人啊?算了,哥今天跟你们讲一个真实的,就发生在我们本市的恐怖事件,保准把你们吓破胆!”
  “别铺垫这些没用的了,快说吧。”一个戴着帽子的男生说。
  胖子做了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表情严肃下来。“哥儿几个听着,你们别不相信,这件事还真是千真万确的,就发生在几个星期前,我们本市的希尔顿酒店里。”
  范尼的脸慢慢转过来,凝视着这一群人。
  胖子故意压低声音,面色阴沉地讲道:“我哥哥是希尔顿酒店客房部的领班,那天他跟我讲了一件事。说酒店里的一个服务生有一天在309这个房间里打扫卫生时,突然,走廊里的人听到他惊叫一声,然后就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其他几个服务员把他扶住,他却仍然脸色煞白地不断惊叫,好几分钟后才停下来。身子却还是不停地猛抖。”
  听到“309”这个数字,范尼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他紧紧地盯着那讲话的胖子。
  那伙年轻人中的一个女孩子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胖子表情夸张地瞪大眼睛说:“那些服务员们也这么问。于是,被吓得半死的服务生颤抖着告诉他们——刚才他在309号房间的卫生间里打扫时,放了些水在浴缸中准备擦洗浴缸,却无意中发现水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外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倒影!那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满身是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把他吓得魂都没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了出来。”
  “后来呢?”有人问。
  胖子耸了耸肩膀:“很遗憾,真实的恐怖故事就是这么短,据说那可怜的服务生居然就这么被吓疯了。而我的哥哥后来从酒店里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服务员那里打听到,很多年前,那个309房间真的死过人,一个年轻女人在那里自杀过!”
  “这故事就完了?”戴帽子的男生问。
  “完了。”胖子说。
  年轻人们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戴帽子的男生说:“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鲜鬼故事呢——胖子,你这个故事比眼镜那个还要烂。”
  “嘿,嘿!”胖子略显愤怒地提高声调说道,“我再跟你们强调一次,这是真实的事情,就发生在几个星期前,我敢向你们发誓这绝对是个……”
  说到这里,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抓住了,那只手像是陷进了他松散的皮肉里,将他抓得生疼。胖子诧异地回过头,见一个神色骇然的中年男人正惊恐地瞪着自己。
  那一桌的年轻人都愣住了,胖子惊诧莫名地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范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胖子张大嘴,愣了几秒,说:“……是真的。”
  “那个被吓疯了的服务生,现在在哪里?”范尼问。
  “听我哥哥说,他……就在市里的精神病院里。”胖子回答,然后又疑惑地问道,“你是谁?你问来干什么?”
  范尼慢慢松开抓着胖子的手,魂不守舍地转过身去。那一桌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范尼感觉脑子乱得简直像一窝蜂巢,那些蜜蜂在不断地飞进飞出,让他的大脑一会儿杂乱无比,一会儿又变成一片空白。他呆滞地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身边的那个声音不断提高,他才迷茫地转过头,望着那个叫他的人。
  “先生,先生!您想什么这么入神呢?”店老板笑着递给范尼一袋食物,“您的烤羊肉串好了。”
  范尼机械地接过肉串,从口袋中掏出钱包,看都没看一眼,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递给店老板,朝自己的轿车走去。
  “唉,先生!找您的钱呐……先生?”店老板惊讶地看着这个神不附体的男人渐渐走远。
  范尼上车之后,范晓宇立刻从爸爸手中接过羊肉串,拿出一串咬了一口后,叫道:“哇,真香。”
  “怎么烤个羊肉串要这么久啊?”贾玲问道,随即发现丈夫的神色有些不对,又问,“你怎么了?”
  范尼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却并不发动汽车,只是神情惘然地望着前方。
  “出什么事了?”贾玲又问。
  范尼望了妻子一眼,又望了望身边大快朵颐的儿子,叹了口气,说:“没事,走吧。”
  贾玲满脸的疑惑,但范尼发动汽车后,她也没有再问了。
  第四章
  回到家,贾玲帮儿子洗完脸、脚,安排他睡下后,自己也洗了个澡。她穿着睡袍来到卧室,发现丈夫连外套也没换,穿着整齐地半靠在床头,仍旧一副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样子。
  贾玲躺到床上去挨着丈夫,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买完那个羊肉串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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