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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vanillemonkey

(转载)宁航一作品——20年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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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尼皱着眉头轻轻地摇头,不时叹一口气。
  贾玲在床上坐起来,翻到丈夫的正前方,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范尼,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妻子啊?你遇到烦心事就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
  范尼望着妻子的眼睛,不一会儿眼神又黯淡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遇到了什么事就怎么跟我说。”
  范尼把头低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贾玲,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吗?”
  贾玲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浑身抖动了一下,说:“什么意思?”
  范尼眉头紧锁着说:“我刚才在那个烧烤摊旁等着烤羊肉串时,听到一个年轻人在讲什么‘恐怖故事’,他说这是几个星期前发生在本市的真实事件——希尔顿酒店的一个服务生在打扫309号房间时发现……发现了……”
  贾玲将被子抓起来裹住身体,小心地问:“发现了什么?”
  范尼讲的时候自己都感觉毛骨悚然:“他在309号房间的卫生间里擦洗浴缸时,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倒影……而且,那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旗袍,全身是血!”
  “啊……天啦!”贾玲被吓得脸色煞白,后背发麻,她惊恐地捂住了嘴。
  范尼望着贾玲:“他看到的,是……朱莉的亡魂,对吗?”
  “别说了!”贾玲恐惧地摇着头说,“别再说了,太可怕了!”
  “可感到害怕的只有我们!”范尼说,“那些听‘故事’的年轻人全都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这只是一个拙劣的恐怖故事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贾玲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她掖紧身上的被子问:“那又怎么样?”
  “这说明,那些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十年前希尔顿酒店的309号房间确实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那么他讲的这个‘恐怖事件’,难道是真的?”范尼难以置信地说。
  “不,这不可能。”贾玲摇着头说,“你自己都说了,他们只是在‘讲故事’而已,可能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恰好编了一个恐怖故事,这个故事和十年前的惨剧有某些巧合而已。”
  “巧合……”范尼抿着嘴,摇着头说,“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为什么恰好是‘309’号房间?为什么恰好是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为什么……恰好是‘满身的鲜血’?”范尼哀伤地说,“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跟十年前发生的事完全一样?”
  贾玲打了个冷噤,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惧感,说:“范尼,我觉得……会不会是这样——十年前那件事曾经轰动全市——虽然现在过了这么久,已经没人再提这件事了,但总会有些人还记得这件惨案的。他们以这个为题材来编了一个恐怖故事,所以知情者听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范尼突然想起那个胖男人说过,他的哥哥在酒店的老服务员那里打听并证实到——“很多年前确实发生过这种事”——范尼若有所思地缓缓点着头说:“你说得对,可能就是这样,那些无聊的人用十年前的惨剧来编该死的鬼故事!”
  贾玲抚摸着丈夫因愤怒而大幅起伏的背脊,安慰他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亲爱的。从别人的痛苦中发掘出低级快乐正是这些人的专长和乐趣所在。我们不值得和这种人怄气。”
  范尼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但他身体的起伏平缓了许多,贾玲对他说:“去洗个澡睡了吧,亲爱的,今天也真是够疲倦了。”
  范尼点了下头,疲惫地揉了揉脖子,走进卫生间。
  淋浴的时候,范尼试图让温暖的水流冲刷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困惑和不快。但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个胖子讲故事时严肃而阴冷的表情,以及他不断强调的那句话——“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就发生在几个星期前”。范尼在心中反复自问:那家伙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编故事?
  等等,几个星期前?
  范尼猛然睁开眼睛——对了,我怎么这么笨!很简单就能证实到这件事的真实性啊!
  他赶紧关掉淋浴器开关,连身体都来不及擦干,披上浴袍就走了出来,急匆匆地来到书房。
  在书柜顶端的一个小盒子里,范尼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样东西,他轻轻地抚摸着它,暗忖道——我知道怎么去验证了。
  第五章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特别忙碌。一家人都起来得很早,但贾玲帮儿子穿戴好,自己再梳妆完毕后,还是快到上班时间了——身为商业银行副行长的她,可是从来都不允许自己迟到的。
  贾玲帮儿子背上书包,和他一起走到门口,边换鞋边对丈夫说:“范尼,我开车把儿子送到幼儿园,然后就直接去上班了——早饭你自己解决啊。”
  “嗯,我知道。”范尼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点头道。
  贾玲牵着儿子匆匆地出门了。门从外面带拢后,范尼看了一眼门厅,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公司的电话。
  “喂,您好。”
  范尼对电话那头的女秘书说:“小周啊,是我。”
  “是董事长,什么事?”
  “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不到公司来了,你一会儿帮我通知一下各位董事,说今天上午的董事会改到明天上午开。”
  “好的,董事长。您——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就是有点伤风感冒而已。”
  “那好,董事长,您好好休息,再见。”
  “再见。”
  挂完电话,范尼立刻抓起桌上的黑皮包,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
  在车库中将白色宝马车开出来后,范尼疾驰上路。
  四十分钟后,他便来到了位于郊外的市精神病医院。
  范尼将车子停好,径直朝精神病院内走去,门口的警卫问道:“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范尼说:“我来看望一下我的一个朋友。”
  “请您在这儿登一下记。”警卫递给范尼一个来访记录本。范尼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走了进去。通过病院内的标识牌,他很快就找到了院长室。
  范尼礼貌地在院长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请进。”
  范尼推门走了进去,冲办公室内的女院长点头致意:“您好,院长。”
  “你是……”女院长推了推眼镜框,望着他。
  范尼双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女院长,说:“我是吉恩外贸进出口公司的董事长,叫范尼——我来找您了解一些事情。”
  女院长认真看了一下名片,做了个手势,对范尼说:“请坐吧,范董事长。”
  “谢谢。”范尼点头致谢,然后坐在院长侧面的沙发上。
  “您想找我了解什么事情?”女院长问。
  “是这样。”范尼编着准备好的故事,“我听一个朋友说,你们病院前不久送来了一个病人,他有些像我以前失散的一个亲戚——所以我专门来看看,想证实是不是他。”
  院长努了下嘴,说:“我们这里时常都会有新病人来,您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他是希尔顿酒店的一个服务生。”范尼凝视着院长,“您这儿有这样一个病人吗?”
  女院长从办公桌旁拿起一个资料夹:“我得找找看,前不久送来的……”
  过了半分钟,女院长指着资料夹中的一个人说:“哦,是的,有这样一个人,叫赵平,二十七岁,是希尔顿酒店的服务生,一个多月以前送来的——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范尼心中一振,从沙发上站起来:“院长,我能见见他吗?”
  女院长看着资料说:“嗯……这个人并无家族精神病史,是受到一次惊吓之后才突发精神病的,情况还有些严重……范董事长,你刚才说什么?”
  范尼几乎已经在心中肯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略显焦急地说:“院长,我想马上见见这个人!”
  女院长取下眼镜,对范尼说:“可以,但我得提醒你,这个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现在住在单人病房里——你可以去跟他见见面,但不要跟他说太多的话,特别是不能刺激到他。”
  “好的,院长,我知道了。”
  “我请一个医生带你去。”女院长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按了几个号码后,说:“刘医生吗,你现在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把范尼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下,最后说:“你带范董事长到201病房去一趟,看看那个赵平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好的。”年轻的刘医生对范尼说,“你跟我来吧。”
  范尼朝院长微微鞠躬道:“真实太感谢您了,院长。”
  “不用谢,希望你找到失散的亲人。”女院长微笑着说。
  离开院长室,刘医生将范尼带下楼,穿过一个小操场后,来到一幢四层高的大楼前,这里的牌子上写着“三病区”。
  刘医生一边走一边说:“这里全是单人病房,住的都是情况比较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你一会儿和病人见面时要记住,尽量小心谨慎,千万别说任何可能刺激到他的话——就算他真是你失散的那个亲戚,你也别急着认他,以免他情况失控。”
  范尼点头道:“我知道了,刚才院长也提醒了我。”
  走在三病区的走廊上,范尼才真正感受到精神病院应有的氛围。两边的单人房间里传出各种怪异的笑声、哭声、喊叫声甚至骂人声,有些完全是歇斯底里的。带路的刘医生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她带着范尼来到201病房前,轻轻推开房门。
  这间病房比其它的都要安静,一个穿着条纹病员服的年轻男人背对着门,正跪在病桌前摆弄着一个闹钟。病房里还站着一个男医生,拿着一个本子在记录什么。
  刘医生走到那男医生面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话,又问:“他今天打过针了吧?”男医生点了点头,离开这间病房。
  刘医生对站在门口的范尼轻声说:“你绕到他前面去看一下他是不是你那个亲戚。”
  范尼悄悄地走进来,转到病床的另一边,看见了那年轻病人的脸——这是一张陌生的、毫无特点的脸——但为了符合自己编造的剧情,范尼故意装出激动的样子,然后对刘医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刘医生走到范尼身边说:“他真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的。”范尼故作肯定地说,“谢谢你,刘医生,你——能让我跟他单独谈会儿话吗?”
  “那可不行。”刘医生摇头道,“我之前说了,这里的病人情绪都极不稳定,你现在看他好好的,一会儿要是发起病来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保证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很抱歉,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三病区的病人不能单独和客人见面。”
  范尼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吧。”
  刘医生说:“你先试着问一下他,看他认不认识你——记着,声音尽量轻柔些。”
  范尼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去,轻声问道:“赵平,你认得我吗?”
  年轻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盯着范尼看,一副困惑的样子——范尼被盯得心里发怵,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一边。
  过了一会儿后,赵平的神情不再困惑了,他拍着巴掌叫起来:“我认出你来了!”
  刘医生和范尼同时一愣。范尼心想——不可能吧,这么配合?
  赵平开心地拍着掌说:“你是周润发嘛,演《上海滩》的那个,我当然认识了!”
  刘医生双手抱在胸前,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范尼也是哭笑不得。
  范尼想了一会儿,索性顺着赵平的意思往下说:“你看过我演的电影?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演过什么?”
  赵平一下来了劲:“我当然知道,你演过警察嘛,还演过坏人,对了,你还演过王昭君嘛!你演的王昭君好漂亮啊,比那些女明星还要漂亮!”
  说着,赵平比出兰花指做了一个京剧里花旦的资式。坐在一旁的刘医生终于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范尼却顾不上好笑了——他已经找到了他需要的切入点。他对赵平说:“你喜欢漂亮的演员啊?我带了一些漂亮演员的照片来,你要看吗?”
  赵平欢快地鼓掌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快拿给我看吧!”
  范尼望了一眼刘医生,刘医生轻轻点了下头。范尼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叠昨天晚上准备好的海报、照片,他把面上的第一张递给赵平,说:“这是谁你认识吗?”
  赵平接过来看了一眼,立刻说:“我认识,这是刘嘉玲嘛!”
  范尼笑着说:“对。”又隔着病床递了一张过去,“这张是谁呢?”
  “是巩俐。”赵平肯定地说。
  范尼微笑了一下,接着又递:“这张呢?”
  “哇,这个我最喜欢了!林青霞嘛!”赵平兴奋地跳起来,“她演的《变形金刚》可威风了!”
  “是啊。”范尼一边配合着赵平的胡说八道,一边将照片不断地递给赵平看,赵平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那一叠照片还剩下最后两张时,范尼看了看自己手里,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起来,他把倒数第二张递给赵平。
  这是一张电影《花样年华》的剧照,出乎意料的,赵平这回居然正确地说对了一次:“这个是张曼玉啊,我看过这部电影的,她在戏里面穿的那些旗袍都好漂亮!”
  范尼微笑着点头,然后,他再一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照片,将它立起来放到赵平眼前,眼睛紧紧地盯视着他说:“这一张呢?”
  赵平的目光接触到那张照片后,先是一怔,随后他的嘴慢慢张开了,浑身颤抖不已,面色惨白得如同那白色的床单一样,他惊叫一声,然后双手捂着头,疯狂地打开门,冲到走廊上去。
  刘医生大惊失色,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跑出去,对走廊里的医生和护士大喊道:“快拦住他!”
  几个男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其中一个高大的男医生将赵平拦腰抱住,另外几个人分别按住赵平的手的腿,但拼命挣扎、惊声尖叫的赵平却让五、六个人都不能将他完全制服。他那撕心裂肺的尖叫让闻声者都感到毛骨悚然。
  一个护士拿来一支镇静剂,艰难地注射到赵平的身体中,几分钟过后,他才稍稍平静一些,但仍然惊悸地睁大眼睛,全身颤抖,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求求你……求你,别再来找我了!别再找我了!”
  赵平被抬到另一间特别病房后,刘医生满头大汗地返回到201病房,气冲冲地对呆站在原地的范尼说道:“你到底拿了什么给他看!把他吓成这样!你知道吗?他在我们这里治疗了一个月后,情况已经好得多了,但刚才这么一折腾,又全都前功尽弃了!”
  范尼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照片,无言以对。
  刘医生烦躁地冲范尼挥了挥手说:“你快走吧,在他好之前你别再来看他了!”
  范尼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车子上,范尼再次看了看手中拿着的那张照片——照片中的朱莉穿着红色的旗袍,微笑地望着他。
  但范尼却已经泪如泉涌了,他喉咙口涌起的那些酸楚、悲怆的感觉几乎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令他有一种窒息般的眩晕感。他轻声地问着照片上的妻子,他心中最爱的妻子——
  朱莉,这么多年了,你还在那里吗?
  第六章
  星期二的董事会上,范尼在讲话时毫无条理、频繁出错,周秘书在一旁小声地提示了他若干次后,范尼才匆匆结束了糟糕的讲话。
  与会的董事、总经理们都无比诧异——董事长今天的表现与以往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的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董事会结束后,所有的人都离席而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范尼和公司的总经理项青——他们是十多年的好朋友。
  项青的年龄和范尼差不多大,他的身材比范尼矮小一些,长着一张娃娃脸。此时,他毫无顾忌地坐在范尼面前的会议桌上,看着精神萎靡、面容憔悴的范尼,问道:“你怎么了?”
  范尼双手交叉撑在额前,低头不语。
  项青说:“你是不是昨天的感冒还没好啊?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范尼稍稍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不,我没事。”
  “没事?”项青歪着头观察范尼,“你看看你那脸色,差得不能再差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范尼望着窗外,愁眉不展地说:“我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帮不了我的。”
  “那可不一定。”项青说,“是不是跟贾玲吵架了?跟我说说,没准我还真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范尼烦躁地摇着头说:“别猜了,你再猜一百次也猜不对。我遇到的这件事情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项青愈发感到好奇了,他俯下身追问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这几年世界各国我都跑了不少,什么怪事没见过?难道你遇到的事情更奇怪?”
  范尼望着项青,忽然也有些倾诉的欲望。他再次叹了口气,从那天晚上烧烤店开始发生的事一直讲到昨天离开精神病院,他讲得很详细,足足半个小时才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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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听的过程中,项青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瞪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范尼讲完后,他一脸的惊骇,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范尼白了他一眼:“你不是什么怪事都见过吗?怎么还吓成这样?”
  项青惊诧地张大嘴,好半天才说:“……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倒也听说过这类怪事,但我全当故事听了。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你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讲故事呢?”
  项青说:“我太了解你了,你是绝对不可能用朱莉来开玩笑的。”
  范尼又愁眉不展地撑住额头,长吁短叹。
  项青问道:“范尼,你现在在苦恼什么?”
  范尼沉默了一会儿,神思惘然地说:“这几天,我老是在想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阴魂不散’。”范尼缓缓地说,“我老是在想,为什么中国会有这样一个成语呢?人死了以后真的会有阴魂吗?而这些阴魂会不会因为怨念而一直留在死去的地方?”
  “嘿,嘿。”项青伸出手掌,神色严峻地说,“范尼,你有些走火入魔了。其实你知道的,这只是一个成语而已,是用来比喻一些事情的。”
  “那么这件事我该怎么理解?那服务生看到的如果不是朱莉的魂魄,又会是什么?难道我要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别去想这些了,这不是真的。对吗?”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阵。项青抿着嘴唇,轻声说:“范尼,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你得考虑一下你的现在。你已经有新的妻子了,还有可爱的儿子,你们生活得幸福愉快。你为什么还要去纠缠这些多年前的事呢?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范尼望着项青:“这是我要去纠缠的吗?我也不知道去买几串羊肉串就会引发这一系列的事啊!”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可你一旦知道了这些就丢不开,整天愁眉苦脸地去想,这有什么意义?”
  范尼摇着头说:“我没有办法,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项青双手撑在桌上,凝视着范尼。“范尼,朱莉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不管你怎样苦恼、怎样思索,她都再也回不来了,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范尼忽然像一个软弱的孩子那样说道,“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别再去追究那件事了,我得过好自己现在的生活——可是,当我知道这件事后,整个人又几乎崩溃了。十年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底的那个问题又重新鲜活起来——朱莉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在新婚当天自杀?——这个问题折磨了我足足十年!我知道,如果在我有生之年不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会永无安宁的!”
  项青摇着头,长长的吁了口气。迟疑了片刻后,他说:“要不……你就亲自去问朱莉吧。”
  范尼抬起头来,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项青坐到范尼身边,盯着他:“听我说,范尼,我知道我们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有名的通灵师。”
  “通灵师?”
  “对,就是灵媒。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范尼急促地点了点头。
  “那人自称能与死去的人,也就是灵魂作交流——也许,你可以找他试一下,看能不能通过他问出些什么来。”
  范尼皱起眉头问:“通灵师……这种职业合法吗?”
  “当然不合法!这种事情显然是只能在地下进行的——你还以为他会在市中区租个店位呀?”
  范尼想了一会儿,说:“你以前找过他没有?我的意思是,你试过吗?有没有用?”
  项青耸了耸肩膀:“我有什么事情值得找他帮我通灵?我那些亲戚们在死之前把后事交待得比教科书还详细——我是有一次跟着朋友去了一趟,才知道我们这座城市里原来还有做这种事情的。”
  范尼瞪大眼睛:“你看见他怎么通灵了?”
  项青说:“不,我跟着我朋友去的只是他的家,我们去是提前预约的——你能想得到吧,通灵这种事可不像炸薯条那么简单,不是说做就能立马做的。”
  “那他是在哪里通的灵?”
  “我朋友的家里。”
  “怎么样?”范尼急切地问,“有用吗?”
  “好像还行吧。”项青歪了一下嘴巴,“我那个朋友也没跟我说多具体。”
  范尼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说:“好的,我决定试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去?”项青问。
  范尼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
  “现在?这都快中午了……”项青接触到范尼急迫的目光,“好吧,就现在。”
  两人走出会议厅,乘坐电梯来到公司底楼。一路上碰到的员工都向他们弯腰致意:“董事长好,项总好。”
  出了门,项青说:“坐我的车去吧,我认识路。”
  范尼点了点头,跨进项青的丰田轿车。
  项青开着车在城市里七弯八拐了好一阵,驰进一条僻静的小街,最后在一幢楼房前面停了下来。两人下车后,项青指着二楼的一块“曾氏中医推拿”的招牌说:“就是这里。”
  “中医推拿?”范尼望着项青。
  “表象而已。”项青说,“总不能在招牌上直接写‘通灵事务所’吧。”
  “那不知情的人怎么知道这里实际上是做什么的?”
  “都是像你这样知道的,走吧。”项青说。
  两人走过昏暗、狭窄的楼梯,来到二楼,左边的房门开着。项青带着范尼走进去,看见里面铺了几张按摩床,几个年轻学徒正在给客人做着按摩,离门最近的一个小伙子问道:“两位先生,按摩吗?”
  项青走过去对他说:“我是来找你们师傅,曾广全老先生的。”
  “两位有什么事?”
  项青像说暗号一样说道:“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想请曾老先生帮着问问。”
  小伙子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对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孩说,“小媛,你带两位先生去师傅那里。”
  年轻女孩站起来对着两个客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两位请跟我来吧。”
  项青和范尼跟着她来到里面的一间屋,屋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脸庞瘦削的中年人,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并不是范尼想像中那么老。看来“老先生”这一称呼是一个尊称了。他穿着一身古朴的米黄色唐装,看上去像一个民国时代的人。
  那个叫小媛的女孩尊敬地对师傅说:“曾老师,这两位客人想见您。”
  曾老先生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然后对两位客人说:“请坐吧。”
  项青和范尼坐到斜侧面的木制长椅上。曾老先生说:“两位有什么事?”
  项青说:“曾老先生,我以前是来拜访过您的。今天我带我的一个朋友来,他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曾老先生点了点头,望着范尼说:“你有什么事情?”
  范尼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道:“您好,我叫范尼,我……听说您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希望您能帮我解开困惑。”
  老先生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范尼望了一眼项青,项青点了点头。范尼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十年前我和我的第一个妻子举行婚礼之后,她便莫名其妙地在酒店的卫生间里自杀了——曾老先生,我听说您能与灵魂沟通——我实在是很想知道,我妻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曾老先生的表情,想判断他是不是知道十年前轰动全市的惨剧。但老先生一直不露声色、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完后,他只问了一句:“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是的。”范尼答道。
  曾老先生从藤椅上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说:“事情过了这么久,有些难办了。”
  范尼屏住呼吸看着他。
  老先生再次坐回到藤椅上,说:“我要你们明白一件事——‘通灵’这种事情是无法做到十拿九稳的,它只有一定机率会成功。而相隔的时间越长,成功机率就会越低,所以——”他咂了咂嘴,“不大好办啊。”
  项青说:“曾老先生,请您试试吧,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行啊。”
  老先生摇着头说:“我每进行一次通灵,对身体的元气都有损伤;而且,我也要为名誉考虑——所以,我一般都只做成功概率大一些的,不想做没把握的、徒劳无功的努力。”
  项青见老先生一直半推半就,又不明确拒绝,便猜到了些什么,他说:“曾老先生,只要您愿意试一下,您的劳务费我们按双倍付给您,您看行吗?”
  曾老先生思索了一下,说:“好吧,我就试一下。”
  “太感谢您了。”范尼如释重负地说。
  “但我得先说清楚。与灵魂交流就跟和不认识的人谈话一样,是你情我愿的事,强求不得。如果光是我愿意,它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他是谁?”范尼没听明白。
  “你妻子的灵魂。”老先生盯着他说。
  范尼一怔,张开了嘴。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在哪里进行‘通灵’呢?”
  “在你的家里吧,你要在场。”老先生说。
  “我家里?”范尼一下想到了贾玲,面有难色,“我家里好像有些不合适呀……”
  “那你说在哪里吧?”
  范尼沉思了一阵,突然想起贾玲似乎跟自己说过这个周末要启程到欧洲去考察几天,便说:“好吧,就在我家里,您看这个周的星期六行吗?”
  “可以。你留一个详细的地址和电话给我,星期六的晚上七点我准时到你家来。”
  范尼在一个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曾老先生说:“费用现在就付吧,一万块。”
  范尼摸了下自己的身上,没那么多现钱,他对项青说:“你带着钱吗?”
  项青说:“我有。”从自己的皮包里数出一万元恭敬地递给曾先生。
  老先生收下钱后,对范尼说:“还有,你要做一些准备。你找一下你死去妻子以前常用的一些随身物件,越亲近她的越好。我那天晚上要用——记住了吗?”
  范尼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么,星期六晚上见。”送客的时候,曾老先生露出唯一的一丝笑容。
  第七章
  星期六早上吃过早饭后,贾玲便将昨晚收拾好的皮箱拿到客厅。范尼问:“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贾玲看了一下手表,“我差不多该去机场了。”
  “我送你,走吧。”范尼提起贾玲的皮箱。
  范晓宇跑过来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也要跟你到欧洲去玩!”
  贾玲摸着儿子的小脸蛋,笑着说:“妈妈不是去玩儿的,是去工作——你要想去欧洲玩呀,妈妈爸爸暑假带你去,好吗?”
  范晓宇还是嘟着小嘴巴,一脸的不满意。贾玲又说:“这样,妈妈给你带瑞士糖回来,还有英国的玩具小火车,好吧?”
  范晓宇这才高兴地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范尼摸着儿子的脑袋说:“晓宇,走,跟爸爸一起去送妈妈——一会儿回来爸爸带你去吃意大利通心粉和法国牛排——咱们在这儿也能吃到欧洲的东西。”
  “噢,太好了!”范晓宇高兴地跳了起来。
  范尼开车把贾玲送到机场候机大厅已经十点钟了。登机之前,贾玲抱起儿子亲了亲,说:“晓宇乖,在家要听爸爸的话哦,妈妈只去几天就回来了。”
  “妈妈……”范晓宇舍不得妈妈,眼圈有些红了。
  范尼将儿子抱过来,说:“晓宇是懂事的孩子,是男子汉了,不要让妈妈担心,好吗?爸爸明天带你到奶奶家去玩。”
  听到去奶奶家玩,范晓宇的情绪好了些,他挥着手说:“妈妈再见。”
  贾玲心中其实也很舍不得儿子,但她旁边的同事提醒道:“贾行长,该上飞机了。”贾玲对儿子做了个“拜拜”的动作,然后对范尼说,“你在家要照顾好儿子,还有自己啊。”
  “我知道。”范尼说。
  送走妻子后,范尼带儿子到附近的游乐园玩了一会儿,中午去西餐厅饱餐了一顿。回到家,范晓宇疲倦了,范尼将他抱到床上睡下。
  其实范尼也有些疲惫,但他时刻都没忘记今天晚上要做的重要事情。他顾不上午睡,来到书房,从书柜顶端拿下来那个上着锁的精致小铁盒。
  范尼将锁打开,轻启铁盒的盖子,里面装着珍贵的物品和他酸楚的回忆。
  范尼轻抚着那些朱莉昔日用过的项链、手镯、发夹、戒指……就像是在抚摸朱莉温柔的手一样。低靡之中,他不禁又悲从中来。
  范尼不敢让自己一直沉溺在这种哀思之中。他深呼吸一口,又将气缓缓吐出。随后,他在那些物品中选择了两样拿出来:朱莉以前最常戴的一串项链和一对玉手镯。
  范尼将这两件物品小心地放在书桌抽屉里,准备好晚上用。
  下午,范尼心神不宁地陪着儿子看电视、玩玩具。五点半,他打电话跟楼下的中餐馆,要他们送餐上来——自己和儿子早早地便吃完了晚饭。
  接下来,便是焦急地等待。范尼几乎每两分钟就看一次表。
  事实证明,曾老先生是一个相当守时的人。七点钟,他准时来到了范尼的家门口,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包。
  范尼早已在门口恭候了:“曾老先生,您快请进。”
  范尼请曾老先生坐在沙发上后,亲自替他泡了一杯高级的清茶。曾老先生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说道:“嗯,好茶。”
  范尼问:“曾老先生,您……什么时候开始?”
  “不慌。等天色再晚一些,阴气更重的时候进行,成功的概率更大。”
  “哦……那好。您先休息一会儿。”范尼诚惶诚恐地点头道。曾老先生没有再说话,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范尼在旁边思绪起伏、坐立难安。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范晓宇今天也恰好特别配合,吃了晚饭后便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动画片,没有出来。
  九点钟的时候,范尼带儿子到卫生间去洗漱。完了之后他把儿子抱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说:“晓宇,乖乖睡,爸爸明天带你到奶奶家玩。”
  “嗯。”范晓宇听话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睡觉。
  范尼轻轻将儿子房间的门带拢,替他关上灯。
  范尼走到客厅又坐了一会儿,曾老先生终于睁开眼睛。“时候到了,可以通灵了。”
  第八章
  范尼将曾老先生带到书房,将门关上,说:“在这里进行,可以吗?”
  曾老先生看了看那张大书桌,说:“可以。”然后走到书桌面前,坐在皮椅上,望着范尼说:“那些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范尼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项链和手镯,把它们递给曾老先生,“这些都是朱莉以前最常用的东西。”
  曾老先生点点头,把它们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对范尼说:“你把灯关了,鬼魂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范尼依言关掉了书房里的所有灯,整个房间一下暗淡下来,只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依稀月光让房间不至于是一片漆黑。
  曾老先生对范尼说:“现在,你坐到我的对面,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无法确定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如果通灵成功了,你就赶快抓紧时间问你想问的问题。记住,千万不要打扰到我。把你的手机、电话这些全都关掉。”
  范尼连连点头,然后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将它关机。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曾老先生面前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曾老先生从自己带着的包里取出两个铜烛台,又取出两根黄色的蜡烛插在烛台上,再用火柴把它们点亮,分别放在自己身体的左右两方。接着,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串念珠,闭上眼睛,一边数着念珠一边念念有词地低声吟诵着经文一类的东西。
  从那两根蜡烛点燃的那一刻起,范尼就闻到一股怪异的臭味。那种臭味和生活中别的臭味都不一样,却和火葬场里的味道有些接近。范尼不愿意去想,那些蜡油是用什么来做的。
  诵完经文之后,曾老先生放下念珠,将它圈住两根烛台之间的朱莉的项链和手镯。接着,他咬破左手中指,用血在自己的脸上画上了一个像符一般的图案。他的脸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立刻变得狰狞可怕起来——范尼连咽了几口唾沫,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惊。
  画完血符之后,曾老先生双目紧闭地轻声呼唤道:“游弋的魂魄啊,朱莉的亡灵,请你来到这里,你的亲人想再见你一面—……”他将这句话连念了三遍之后,闭上嘴巴,整个人纹丝不动。
  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只有摇曳的烛光让影子在墙壁上获得了生命,不停地变化、跳动。
  在这种阴森而诡异的气氛中,时间慢慢流逝了二十分钟。范尼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紧紧盯着曾老先生的脸。他的脑袋刚才还在胡思乱想,现在却只有一片空白了,他根本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突然间,窗外一阵阴风吹进来,曾老先生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他说了一句:
  “范尼,是你吗?”
  范尼先是一怔,然后张大了嘴巴,浑身颤抖起来。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连张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好几秒之后,他才颤抖着双唇问出一句:“朱莉……是你吗,朱莉?”
  曾老先生的音调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范尼,真的是你找我吗?”
  “朱莉,朱莉……”范尼激动地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朱莉……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范尼,我也好想你。”“朱莉”轻声说,“但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你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吗?”
  范尼尽量压制住身体的颤抖,使自己的声带能发出声音:“朱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自杀!”
  “朱莉”沉默了一会儿,哀哀地说:“范尼,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我不能说。”
  “为什么?为什么朱莉!我不值得你信任吗?我不是你这一生最爱的人吗?你为什么……”
  突然,范尼猛地停下来,朝身后望去——他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穿着睡衣的范晓宇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惊恐地望着屋内诡异而恐怖的一切,特别是曾老先生那张魔鬼一般可怕的脸。他呆了几秒,“啊——!”地尖叫了出来,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在范晓宇尖叫出来那一瞬间,曾老先生的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他“哇”地大叫一声,身体仰到皮椅靠背上,大口喘着粗气,面容因痛苦而有几分扭曲。
  范尼冲到儿子身边,把一直尖叫的儿子紧紧抱在胸前,拍着他的身体安慰道:“晓宇乖,别怕,别怕!爸爸在你身边呢!”
  但范晓宇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他的尖叫声深深地刺进范尼的耳膜和内心。范尼焦急地抱着儿子转圈、手足无措。
  曾老先生躺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去……倒杯温开水给他喝。”
  范尼赶紧抱着儿子到客厅,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送到儿子嘴边,强行让他喝了下去。范晓宇喝了水之后果然好了些,停止了尖叫,但仍然紧紧地抓着爸爸的两只衣袖,将脑袋埋在爸爸的衣服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晓宇。”范尼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脊背说,“爸爸跟那个伯伯做游戏呢,闹着玩儿的。”
  好几分钟后,范晓宇才平静下来,他抬起头来,眼泪婆娑地望着爸爸,让范尼的心像被人揪着一样疼。
  “今天晚上挨着爸爸睡,好吗?”范尼将儿子抱到自己床上,将房间的灯全部打开,“爸爸一会儿就来,跟你讲小老虎的故事。”
  “爸爸,你不要走!”范晓宇躺在床上央求道。
  “爸爸哪儿也不去。我到客厅把那位伯伯送出门就来陪晓宇,好吗?”范尼轻抚着儿子的身体说。
  范晓宇紧紧地裹住被子说:“那你要马上回来啊!”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范尼亲了亲儿子的面颊一下,“等着我。”
  范尼走到客厅,曾老先生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已经擦掉了脸上的血印,显得非常疲惫和虚弱。范尼面对着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通灵成功了……”曾老先生气息微弱地说,“但是,在通灵的时候受到了干扰,灵魂就会突然抽身离去……这是大忌。我的元气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只怕是半年内都不能再通灵了。我……要回去休息一下。”
  范尼扶他到门口,歉疚地说:“曾老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曾老先生冲他摆了摆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范尼轻轻地关上门,走进卧室去,将儿子搂在胸前,不易察觉地悲叹一声。
  他知道,自己又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范尼发现儿子面颊通红、精神恍惚。他伸手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心中一惊——儿子的额头烫得惊人。
  范尼赶紧翻身下床,连脸也来不及洗,抱起儿子就出了门,飞快地开车来到医院。
  “40度。”医生看着手中的温度计说,“烧得不轻哪,得赶紧输液。”
  范晓宇被安排进一间单人病房,护士将针管扎进范晓宇的手背中,用绷带固定好,说:“你们做家长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孩子烧成这样了才送医院。知道吗,再烧高点儿就危险了。”
  范尼困惑地说:“昨天晚上都好好的呀,怎么早上一起来就烧成这样了?”
  中年护士说:“半夜踹被子了?”
  范尼想了一会儿,突兀地问道:“孩子受到惊吓……会不会发烧?”
  “受到惊吓?”中年护士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孩子受到惊吓后会让大脑受到刺激,而且晚上容易做噩梦、出盗汗——当然可能引起发烧啊。”
  护士说完后出门去了。范尼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儿子,心疼不已。
  范晓宇在医院住了三天的院才基本退烧。范尼这几天都没到公司去,一直在医院陪着儿子。
  星期三的上午,范尼替儿子办好出院手续,开车送他回家。
  “晓宇,病好了想不想去儿童乐园呀?爸爸下午带你去。”范尼一边开车一边对儿子说。
  范晓宇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不发烧了,但他的精神还是不太好。
  范尼焦虑地叹了口气。
  吃完中午饭后,范尼陪着儿子一起午睡——这几天他也被拖得疲倦不堪、心力交瘁。
  刚刚睡下来没两分钟,范尼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
  门打开后,贾玲拎着皮箱走了进来。范尼看到她,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先不是跟我说要星期五才能回来吗?”
  “帮我接着包呀。”贾玲将手里的皮箱和背上的旅行包递给范尼,“本来安排要去列支敦士登的,但计划中途改变了,不去了。”
  范尼把贾玲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你要提前回来跟我打个电话啊,我好去机场接你呀。”
  “我想给你和儿子一个惊喜嘛。”贾玲笑着亲吻了范尼一下,“下午我去接晓宇,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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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尼望了自己的卧室一眼,吞咽下他的不自在:“晓宇……没去幼儿园呢,他在家里睡午觉。”
  “什么?晓宇现在在家?”贾玲皱起眉头说,“他为什么不去幼儿园?”
  “晓宇前两天发烧了,在医院里住了几天院,今天才回来——不过别担心,他的病已经好了。”
  “发烧了?怎么会呢,这孩子不爱发烧的呀。”贾玲边说边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到床边,摸着儿子的额头。
  也许是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晓宇睁开眼睛醒过来。当他看清面前的确实是妈妈后,竟一下扑到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妈妈,你不要走了,我害怕……我好害怕!”
  “好的,妈妈不走,妈妈陪着晓宇。”贾玲一边安慰儿子,一边抬起头问,“害怕?他害怕什么?”
  范尼难堪地站在旁边,面色极为难看。
  贾玲疑惑地盯着范尼看了一会儿,扭过头问儿子:“晓宇,告诉妈妈,你在害怕什么?”
  晓宇哆嗦着说:“那天晚上,我在书房看到……爸爸和妖怪在一起!”
  “晓宇,不要乱说!”范尼喝斥道。
  贾玲疑惑不解地望着丈夫:“范尼,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妖怪?”
  范尼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知道,瞒是肯定瞒不过的,便低声说:“星期六晚上,我请了一个通灵师到家里来……”
  “通灵师?你请那种人来家里干什么……”话说到一半,贾玲突然明白了,她缓缓地从床上站起来,“我知道了,你想把朱莉的灵魂召唤回来?”
  范尼局促地说:“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贾玲抓住范尼的手,把他拖到客厅,逼视着他说:“范尼,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朱莉的灵魂召唤回来替换我吗?”
  范尼烦躁地说:“我不想召唤她回来!我只想通过通灵师的口问问她,当年她为什么要自杀!”
  贾玲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范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叫自己相信你说的话——你已经忘记了朱莉,你要和我过新的生活。现在我才明白,你的心里一直装的都是她。即便是她已经死了,你也要通过这种方式和她沟通!”
  范尼控制着自己焦躁的情绪再一次解释道:“我说了,我只想弄清楚她当年为什么要死!不然的话我的内心会永远不安的!”
  “那现在你就心安了吗!”贾玲吼道,“把那些江湖术士请到家里来装神弄鬼,把我们的儿子吓得发高烧!而且我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留下什么精神病后遗症——这样你就心安了吗!”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范尼咆哮道,“我让晓宇睡了!我没想到他会半夜爬起来推开书房的门!”
  “没想到?你当然没想到。你当时心里想的全是朱莉吧!”
  范尼怒目圆睁地嘶吼道:“别跟我提朱莉!不准你再说朱莉!”
  贾玲绝望地凝视着范尼,轻轻点着头说:“我终于明白了,我在你的心中算个什么——我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如。”
  这时,范晓宇从房间走出来,望着面红耳赤的父母,“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贾玲走上前去抱起儿子,对他说:“晓宇乖,不哭,我们到外婆家去。”她拎起茶几上的皮箱,最后对范尼说了一句,“你跟那个鬼魂过日子吧。”
  打开门,“砰”的一声巨响,她摔门而去。
  “——啊!”范尼大叫一声,一拳捶在茶几上,虎口震得发麻,连疼都感觉不到。
  第十章
  项青坐在范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难以置信地皱起眉说:“怎么会这样?这也太糟糕了!”
  范尼痛苦地摇着头说:“现在好了。不但没能从‘朱莉’那里问出什么来,连贾玲也带着儿子离开我了。”
  项青问:“那天晚上的通灵到底成功没有?”
  “我不知道。”范尼困惑地说,“看起来像是成功了,我还跟‘朱莉’说了好几句话,可她的回答全是似是而非的。她说她自杀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不能跟我说——这不是和没回答一样吗?——所以我觉得,就算晓宇没来‘破坏’通灵,我也怕是不能从那个曾老先生嘴里问出什么来。”
  “他说,短时间内不能再进行‘通灵’了?”项青问。
  “嗯,他说这次通灵被打断,让他的元气大伤,起码半年不能再通灵了。”
  项青皱起眉头说:“那天我跟你一起去找这个曾老先生之后,我又打电话问了一下我的那个朋友。他是说上次在他家通灵的时候——曾老先生倒是变成了他的祖母,可说出来的也是些似是而非、摸棱两可的话,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所以我在想——”
  “你觉得他是个骗子?”
  “你觉得呢?”项青反问道。
  范尼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真的不知道。关键是这种事情根本就无从考证,你怎么知道他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范尼躺在靠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还能怎么办?该怎么过怎么过呗。其实我也想明白了——想通过这种迷信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项青看着范尼那副心力交瘁的模样,撇了撇嘴,说:“好吧,既然你也放弃了,那我也就用不着跟你说‘那个’了——我去做我的事了,你想开点儿啊。”
  项青正要走,范尼叫住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算了,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做这些事了……没什么,我去忙了。”
  “回来!”范尼喝了一声,“别在那儿藏着掖着的了,到底什么事,快说!”
  项青回过头迟疑了几秒,又坐回到他的椅子上:“是这样的,我还知道另一个通灵师。”
  “你哪儿认识的这么多这种人哪?”范尼叫道。
  “嗨,你听我说。”项青解释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就是那天跟你去拜访了那个曾老先生之后,我才对这些事产生了兴趣。我一好奇,就在互联网上查找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结果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别废话,快说!”范尼催促道。
  项青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才知道,原来在离我们这儿很近的C市,有一个真正的通灵大师。那人名叫章瑞远。资料上显示,1991年,美国的FBI(美国联邦调查局)因为无法破获一起参议员的女儿被杀案,专门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将章瑞远请到美国去进行了一次通灵。结果通灵成功,那个被杀女孩的灵魂附在章瑞远的身上,说出了凶手的名字和作案手法。调查局的人以此展开侦破,真的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
  范尼听得聚精会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项青顿了顿,接着说:“这件事情当时震惊了整个美国,特别是发生这起事件的华盛顿州。FBI想方设法试图把章瑞远留在美国,但被他拒绝。章瑞远回国之后,因为素来行事低调,所以这件事情在国内反而没有多少人知道。”
  范尼急切地问:“那他现在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项青皱起眉头:“说来有点奇怪。章瑞远虽说没有像那个曾老先生一样专门以通灵为职业,但C市的一些人找到他帮忙,他多半还是会答应的。可是多年前,章瑞远在经历了某件事情之后,突然洗手不干了,而且出家当了和尚,据说现在就在C市的凤凰山云来寺里。”
  范尼睁大眼睛问:“你说这些信息都是千真万确的吗?”
  “应该是吧。不过我也是从网上看来的。”项青指着范尼桌上的电脑说,“要不你自己看看?”
  范尼赶紧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章瑞远”三个字。果然,弹出的网页中有好几个都讲述了这件事,和刚才项青说的差不多。
  范尼又认真的看了一遍,突然,他眼睛一亮——在一个网页上看到了章瑞远的照片。他大叫一声:“太好了!”然后立刻用彩色打印机将那一页打印了下来。
  项青看着范尼激动地站起来,拿着那张照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道:“你干什么?真要去找他?”
  “当然啦,谢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个信息!”范尼满面红光地说。
  “喂,范尼,我得提醒你。”项青说,“这个章瑞远早就已经不干这个了,他已经出家多年。就算你去找到他,也未必能请得动他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尽我所有努力的。”范尼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对了,我可能要去好几天,这段时间里公司的事务就请你帮我费心了。”
  “嘿,等等,你不是今天就要去吧?”项青吃惊地问。
  “不是今天。”范尼望着他说,“是现在、立刻、马上!”
  第十一章
  C市的凤凰山自古被称为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这里清雅幽静,远离尘嚣。山林中有的似乎只有水声、虫叫、鸟鸣,各种声腔调门细细地搭配着,酝酿出一种比寂然无声更静的静。微风吹来,山石间掩映着的丛丛树木便仿佛是在薄雾中轻歌曼舞,所见所闻着实让人恍入仙境。
  正是这种奇妙的感觉,让范尼更加坚定了在这里能找到高人的信心。此刻,他正沿着石阶向山上攀爬——刚才向山下的脚夫打听得知,通行云来寺的道路是没有车行道的,只能由石梯上山。
  中间几乎没有停歇地攀爬了近两个小时后,范尼终于在石梯的尽头看到一座青砖红瓦的寺庙,正上方写着“云来寺”三个字。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范尼立刻精神一振。加紧脚步走了上去。
  寺院的门口,一个小和尚用扫帚清扫着落叶,也打扫着这座本来就不大的寺庙中的冷清。从寺院门口望去,里面似乎一个香客也没有,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和尚在寺内打坐、诵经。
  这对于范尼来说,显然是最好不过的了——他之前还以为要在一个几百人的大寺院里苦苦寻找呢。
  范尼连汗都顾不上擦一下,他走到那小和尚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说道:“小师傅,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小和尚问:“你要找谁?”
  “你们这座寺庙里,有没有一个叫章瑞远的老师傅?”
  “没有。”小和尚摇了摇头,继续扫地。
  范尼突然想起出家人可能已经改了俗名,便从皮包里摸出那张打印的照片,拿到小和尚的面前:“就是这个人。小师傅,你看看,你们寺里有这个人吗?”
  小和尚接过照片看了会儿,仍旧摇着头说:“没这个人。”
  范尼愣住了,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难道那网上的信息有误,章瑞远并不在云来寺中?
  这时,寺庙里走出来一个挑着水桶的和尚。范尼不死心,又拿着照片走上前去问道:“师傅,你们这寺里有这个人吗?”
  那和尚看了一眼照片,回答和小和尚一样:“没有这个人。”
  范尼焦急起来:“请你看仔细一点儿,真的没这个人吗?”
  挑水的和尚说:“我们这寺里一共就十几个和尚,天天都见面,我还能认不出来吗?”
  范尼报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你有没有在这凤凰山上的其它寺院里见过这个人?”
  挑水的和尚想了想,说“没有。”担着水桶下梯去了。
  范尼在原地晃动了几下,脑子里面眩晕起来——刚才他在山下打听了,这凤凰山中一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几座寺庙,分布在山上不同的地方,如果章瑞远已经离开了云来寺,他该怎样去找?况且,章瑞远离开的也可能不只是云来寺,他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凤凰山,离开了C市,甚至离开了人间都说不准——想到这里,范尼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冰窖,在冻结中层层下坠。
  几分钟后,结郁在范尼心中的无奈、绝望突然转化成为一种悲愤的力量,他对着无人的山林大叫道:“章瑞远大师——你在哪里!”
  一连呼喊了好几遍后,范尼重重地吐出一口怨气,准备迈着蹒跚的脚步下山。临走之前,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寺门上方的“云来寺”三个字,眼角的余光扫到寺院中的和尚。他们都停下念经,纷纷回过头望着自己。其中有一个刚刚从禅房走出来的老和尚,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着范尼。
  看吧、惊讶吧、讥笑吧,这些都不重要了——范尼转过身要走,突然他身体一振,眼睛猛地睁大。他举起手中的那张照片仔细端视了十几秒钟,骤然回头——
  其他和尚都还在原处,但那个老和尚却不见了!
  范尼呆了几秒,然后快速地冲到寺院内,左右四顾之后,他闯进右侧的一间禅房。
  在这间禅房里,范尼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老和尚。他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之上,范尼顾不上礼仪了,走过去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阵后,又拿起照片对比。他激动地大叫起来:“您就是章瑞远大师!”
  老和尚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外面几个年轻的和尚走进来疑惑地望着范尼,同时叫了一声:“慧远大师……”老和尚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此刻,范尼已经完全理解刚才那两个小和尚为什么认不出来这位“慧远大师”就是照片上的章瑞远了。照片上是章瑞远中年时的模样,脸庞饱满、头发乌黑,穿着一身中山装,和面前的这位脸颊削瘦、略显苍老,身穿僧服的老和尚确实大相径庭——如果不是他刚才用那古怪的眼神注视范尼,范尼也根本不会将他们两者联系在一起。他感慨万千地说:“章瑞远大师,我终于找到您了!”
  “我早就不用那个名字了,贫僧法号慧远。”老和尚平静地说,“施主,你找我有什么事?”
  范尼激动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慧远大师,我知道……这很唐突,我的要求可能也很失礼。但是,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我是不敢来打扰您的。”
  慧远大师说:“你是来找我‘通灵’的吗?”
  范尼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七弯八拐、难于启齿的要求,被慧远大师如此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怔怔地回答道:“……是的。”
  接下来的话语依然直截了当。“施主请回吧。贫僧自出家以来便再未进行过此等‘通灵’之事。”
  虽然之前已有心理准备,范尼仍感到难以接受:“慧远大师,为什么呢?”
  大师闭目合十道:“亡者已逝,灵魂在天。何必再去打扰它们?”
  简短的两句话,却令范尼全身一阵颤动——慧远大师这两句话,间接地证明了他确实有能与死者沟通的能力!范尼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悸动,他双膝跪下,央求道:“慧远大师,求您帮帮我,我所遇到的绝非是普通事情!否则我也不想打扰任何逝者的灵魂!”
  “这种话我听了十几年,每个人都这么说。”慧远大师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话,这个云来寺就再也没有安宁了。”
  “慧远大师,我向您保证,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大师仍然坚定地说:“你走吧,我不会答应的。”
  范尼绝望地注视着慧远大师,难过地说:“大师,佛教的宗旨不是‘救世济人、普渡众生’吗?”
  慧远大师说:“不错,但人已经死了,便不必再普渡于他(她),这并不矛盾。”
  范尼悲从中来,说道:“是的,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但我还活着呀!十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受着煎熬、折磨,在痛不欲生中存活——难道这就不值得被大师指引、救助吗?”
  慧远大师缓缓睁开眼睛:“施主,究竟是什么事情要让你非得找死者问个明白?”
  大师的这句问话让范尼看到一丝希望,他赶紧将十年前悲惨的往事讲了出来:“十年前,我和我的新婚妻子朱莉举行婚礼……”
  慧远大师一直平静地倾听着。十多分钟后,范尼讲完了所有的事情,大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但范尼无法从大师深不可测的神情中揣测到他内心的想法。直到沉默了好几分钟后,他听到慧远大师清晰地说出一句:“好吧,我决定帮你这一次。”
  范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明白是什么令慧远大师在听完他的故事后改变了主意,但他顾不得想这么多了,他只是不停地鞠躬、道谢:“太感谢您了,大师!太感谢您了!”
  慧远大师站起来,走出禅房,跟寺院中的几个和尚交待了几句后,对范尼说:“走吧。”
  范尼没想到慧远大师竟是如此爽快之人,居然能立刻就跟自己下山,他再次道谢之后,和大师一起朝山下走去。
  第十二章
  到了范尼所在的城市,天色已近黄昏。慧远大师对范尼说:“我不想下山太久,我们现在就去吧。”
  范尼有些没听明白,问道:“大师,到哪里去?”
  “到你妻子自杀的那个地方去。”
  范尼身子抖动了一下,问:“您……要在她死去的地方进行通灵?”
  慧远大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施主,我做事有我的一些特殊的方法,我不太想对此作解释,请你以后也不要问我类似的问题。”
  “……好的。”范尼有些尴尬地说。
  车子开到希尔顿酒店的门口,范尼的心一阵收紧——自从那次惨剧发生之后,十年来范尼都没有踏进这里一步过。
  身穿红色迎宾服的服务生走上前来礼貌地替范尼打开车门,范尼和慧远大师一起走出来。来到酒店大堂后,范尼对总台的服务小姐说:“开一个套间,309号房。”
  “好的先生。”服务小姐说,“您住几天?”
  范尼想了想,说:“就今天晚上。”
  “你最好是多订几天。”慧远大师说,“我没把握一次就能成功。”
  “好的。”范尼点头道,然后对服务小姐说,“改成三天吧。”
  “好的,先生,一共是三千六百元。”服务小姐微笑着说。
  范尼取出信用卡付费,服务小姐将房卡钥匙交给他。范尼和慧远大师乘坐电梯来到三楼客房部。
  房卡在门口的凹槽划了一下后,伴随着“咔”的一声清脆声响,309号房间的房门打开了,范尼的手有些颤抖地握住把手,将门推开。
  十年了,范尼又一次来到这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地方。这里和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床头的柜子和窗帘的颜色换了一下。范尼希望这些变化多多少少换走一些他心中的阴霾。
  这个套间有两张床,慧远大师在其中一张床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范尼想起他们还没有吃晚饭,问道:“慧远大师,您晚饭吃点什么?”
  “青菜,米饭即可。”
  “好的。”范尼打电话跟客房部,要他们送一份牛排和几样素菜、米饭到房间里来。
  酒店的效率很高,不到一刻钟,范尼点的餐就都送来了。服务生将食品在简易餐桌上摆好,说了声:“两位请慢用。”
  慧远大师看了那几样菜一眼,端起其中一盘炒得油亮鲜香的青椒玉米闻了闻,对服务生说:“把这盘端走。”
  服务生诧异地问:“怎么,这道菜有什么问题吗?”
  慧远大师说:“我不吃猪油炒的菜。”
  范尼赶紧对服务生说:“这个拿走,再去炒一盘一样的来,用植物油炒。”
  “不用了。”慧远大师指着一盘白油青菜说,“有这个就足够了。”说完,他端起米饭,夹了一筷青菜到碗里吃起来。
  “两位还有什么吩咐吗?”服务生问。
  “没有了,你去吧。”范尼对他说。
  吃完饭后,范尼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也不敢去提醒慧远大师通灵的事,只好等着慧远大师发话。
  没想到,慧远大师完全没提通灵的事。他闭目打了会儿坐之后,说道:“九点半了,睡了。”然后躺在床上,和衣而寝。
  “哦……好的。今天疲倦了,大师您早点休息。”范尼只有随声附和。同时,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刚好九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范尼不知道慧远大师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是怎么知道现在是九点半的。
  既然大师都睡了,范尼也找不到其它事做,他只有关掉灯,自己也躺在床上。
  但范尼却不能像慧远大师那样轻易入梦,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涌现出一些杂七杂八的胡乱想法。而且,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从刚才起就一直盘旋在范尼的脑海里了,这是令他心慌意乱的最主要原因——
  范尼知道,只要他住在这个房间里,就绝对不可能避得开那个卫生间。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害怕当他再次走进那个卫生间时,那在梦中出现过几十上百次的熟悉场景会将他封印在脑子里近十年的可怕记忆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彻底唤醒,令他的情绪难以自控。范尼责怪而又屈服于自己的懦弱,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面对那扇小门后的几平方米空间。
  范尼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扇卫生间的门,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条件反射地注视着那扇门。他甚至产生了一些幻觉——那扇门像是具有魔力一样,在黑暗中伸出手来,朝自己轻轻地招手,要他走过去,打开那扇门。
  突然间,范尼想起那个发了疯的酒店服务员——他在浴缸里看到了朱莉的倒影……范尼的脑子忽然跳出来一个想法,令他的呼吸都在瞬间暂停。
  如果我也到卫生间去,能看到朱莉吗?
  第十三章
  范尼确信自己真的是着魔了,否则他不会连自己的双腿都控制不了,任由它们下床,并拖着自己的身体来到卫生间门前。
  我在干什么,我是不是疯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看着自己的右手握住门的把手,将门缓缓推开。同时,左手伸到墙边,摸到开关。
  “啪”的一声,卫生间的灯亮了。
  范尼的眼睛接触到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他略略舒了口气——还好,这个卫生间和十年前相比已经完全变样了——浴缸换了新的款式,镜子也由方形换成了金边圆框镜,地板砖不再是米黄色,而是蓝白相间;窗帘的颜色也变成淡绿色了。范尼在心里感谢上帝让他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相对陌生的画面。
  范尼走进卫生间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不由自主地走到浴缸前,按下两个开关。浴缸两侧分别溢出热水和冷水,它们在浴缸中部汇合成温暖的水流。卫生间里渐渐冒出一些蒸汽,范尼想了想,关掉热水那一边,只让冷水注入浴缸里。
  几分钟之后,浴缸里的冷水越升越高,蒸汽也随之散去了。范尼将冷水开关也关掉,然后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那一池清水。浴缸中间冒出来一个模糊的头像,那是范尼自己的脸。
  不知为什么,此刻,范尼心境竟出奇地平静下来。头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像是都沉入到了这池清水的水底。他在心中默默地念叨——
  朱莉,我好想你,十年了,我从没有哪天停止过想你。
  朱莉,你能感觉到我吗?我是那个你说过要爱一生的人啊。
  朱莉,如果你还在这里的话,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范尼的心对着那池清水说话,渐渐地,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心像刀绞一样难受。他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滴到池水中,让那池清水泛起涟漪。
  突然间,范尼清楚地从那水面的波纹中看到,水中的倒影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范尼的脑子里像是发生了某种爆炸,全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水里的另一个倒影,那张脸竟然开口说起话来:
  “施主,你在这里干什么?”
  范尼浑身一振,猛地抖了一下。他擦干恍惚中的泪眼,这才看清那另一个倒影是谁。范尼赶紧回过头去——慧远大师双掌合十站在他的身后。
  范尼站起身来,略显尴尬地说:“大师……我……”
  “施主,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范尼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茫然。愣了几秒后,他说:“大师,您要用卫生间吧?我先出去。”
  范尼走出去之后,慧远大师转动身体观察着卫生间。突然,他在浴缸的那个方向停了下来。静静地凝视了几秒后,他对着那个方向行了个僧礼,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范尼向客房部要了早餐。慧远大师对那些精致诱人的小面包、汤和蔬菜沙拉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喝了一碗清粥,便到阳台上打了一会儿太极拳,之后又坐到床上闭目打坐了。
  中午,范尼陪着慧远大师吃了一顿清淡的素斋,接着,慧远大师的午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在阳台上悠闲地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后,又差不多到晚饭的时间了。
  整个一天,范尼都在心急难耐中度过。慧远大师对通灵一事只字未提——范尼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到这里来的目的。但鉴于之前大师对自己说过不要过问他做事的原因,范尼一直忍住没有开口。直到晚饭过后两个小时,夜幕低垂,时间到了九点钟——范尼心中想说的话几乎都到了嗓子眼,慧远大师也没有丝毫要通灵作法的意思。到了九点半,慧远大师又像昨天一样躺到床上,说了句让范尼心凉的话:“时候不早了,睡吧。”
  范尼关掉灯,沮丧地躺到床上,他真有些沉不住气了。范尼不明白,这个慧远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在有意考验自己的耐性吗?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要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开始通灵,难道自己就一直跟他在这希尔顿酒店的豪华套间里耗下去?
  范尼越想越觉得烦躁不安——虽说住酒店钱倒不是问题,但也不能老这样下去吧。公司里不能耽搁太久,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要处理呢。再说贾玲和儿子现在还在娘家,总不能一直不理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住在这间309号房间里始终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范尼在床上辗转难安,身边另一张床上的慧远大师却发出轻微的鼾声了。范尼无奈地叹了口气,劝自己道——算了,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到了明天再说吧。
  范尼刚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仿佛听到另一张床上的慧远大师翻身起了床。他将身子翻到那边去,竟发现黑暗中的慧远大师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慧远大师在范尼的床边停下脚步,轻声问道:“范尼,你找我吗?”
  范尼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说:“大师,我没有找您呀。”
  慧远大师说话的语气和腔调跟平时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让范尼无比熟悉的感觉:“范尼,真的是你吗?”
  范尼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时,他借助窗外微弱的光线看见,慧远大师的双眼居然是紧闭着的!呆了几秒,范尼心中徒地一惊,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涌到了头顶。他张大了嘴站起来,颤抖着问道:“朱莉……难道你是朱莉吗!”
  慧远大师的声音柔和而细腻,和范尼十年前听到的一模一样:“范尼,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范尼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他在跟谁说话了,他激动地甚至感到头脑缺氧,他深吸着气问:“朱莉,这次真的是你吧?告诉我,你真的是朱莉,对吧!”
  “朱莉”说:“范尼,我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能跟你说话。而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朱莉,朱莉……”范尼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能跟你说多久的话。朱莉,我只想要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在我们新婚的那一天自杀?”
  “朱莉”沉默了一会儿,说:“范尼,这么久了,你还在想这件事?”
  “是的,朱莉,我求你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把原因告诉我,我也就心安了!”
  “朱莉”叹了口气,说:“范尼,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不要再追究了。我不想告诉你原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我也不想离开你。”
  范尼痛苦地摇着头说:“不……朱莉,你又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你是不是要我也去死,变成鬼魂来亲自问你,你才肯告诉我?”
  “范尼,你不要这么傻。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好,有新的生活吧。你为什么不能放开过去呢?你忘了我吧,好好地生活。”
  “好好地生活……”范尼发出一声似哭非笑的呻吟,悲痛欲绝地说,“你不明原因地离我而去,折磨了我整整十年,却要我好好地生活?朱莉,你忘了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吗?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你说我们决不会分开的,你都忘了吗?朱莉!为什么你刚刚说完这些话,又要这样来惩罚我?”
  “朱莉”悲哀地说:“范尼,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让你痛苦这么久。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吧,忘了我曾说过的那些话。”
  她顿了顿,说:
  “而且,那也不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帮我找那对红宝石耳环。”
  听到这句话,范尼仿佛被一道惊雷轰顶,他像触电般地浑身猛抖起来,大叫道:“朱莉!没错,你绝对是朱莉!十年来,我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句话!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范尼,原谅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朱莉”充满哀伤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答应我,好好地生活。再见。”
  说完这句话,慧远大师的身子晃了几下,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不,朱莉!”范尼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不要就这么离开我……你不能再一次这样不明不白地离我而去!”
  慧远大师看着悲痛欲绝的范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范尼伸出手来抓住慧远大师:“大师,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您睡觉就是在进行通灵!我求您……您再一次进入到睡梦中,让我跟朱莉最后说几句话,好吗?”
  慧远大师摇着头说:“施主,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如果你妻子的灵魂不愿意再与你交流,那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范尼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可是……朱莉她,最终也没有告诉我原因啊!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施主,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想,她已经把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也不要强求于她。”
  范尼低垂下头,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前,静静地阖上双眼,让眼泪全都流到心里,汇聚成河流。他在心里想,当河流汇入海洋,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尔后便毫无痛苦地摆脱了自身的存在。如果我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第十四章
  早晨,当范尼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时,发现慧远大师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范尼没有觉得奇怪。他知道慧远大师已经帮完了自己的忙,便又回到那神仙居住的凤凰山中了。而且大师说过的,只“帮这一次”,想来他以后也不会再见自己了。
  范尼仰天长叹一声——这一切,真是恍如一梦啊。
  临走的时候,范尼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房间一眼。现在,他对这个309号房间的感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感伤了,更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感和哀思。
  朱莉,再见。
  范尼轻轻地将门带拢。
  离开酒店后,范尼拖着身心俱疲的躯体回到自己的家里。家中仍然是空无一人,但范尼现在还暂时不想去把贾玲和儿子接回来。他一头倒在床上,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很快,范尼发现能静下来的只有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身体,他的心里却无法平静。他一直在反复想着昨晚“朱莉”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范尼,我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我也不想离开你……你原谅我吧,忘了我曾说过的那些话……那不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帮我找那对红宝石耳环……
  范尼渐渐睁开眼睛,他的思维凝固在刚才最后那一句话上。
  “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帮我找那对红宝石耳环。”
  红宝石耳环!——范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翻身下来。他冲到书房,从书柜顶端拿出那个装着朱莉首饰的小铁盒。
  范尼用钥匙将小铁盒打开,然后在里面快速地翻找。接着,他又把铁盒内的东西全都倒在书桌上,挨着一件一件地清理——几分钟后,他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铁盒里面,朱莉的所有首饰都在,唯独少了那对红宝石耳环!
  范尼呆若木鸡地坐到椅子上,回忆着十年前的事……
  朱莉死之后,自己从楼上跑下来,冲到宴会大厅……接着,朱莉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以及几个亲朋好友一起跑了上去。接下来,自己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三天之后,自己和母亲一起去参加朱莉的葬礼——对!就是那个时候,母亲亲自将朱莉死时戴着的那几样首饰、也是朱莉的遗物交给自己的!
  范尼紧皱眉头竭力回想着——当时,母亲是用一张手帕包着那几样东西的:一枚钻石戒指、一串蓝宝石项链和一副铂金的手镯——没错!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有那对红宝石耳环了!
  范尼重重地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当时只顾伤心了,后来也一直没注意,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范尼将手指放到嘴边紧紧地咬住,牙印越来越深他也浑然不觉。他反复想着“朱莉”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为什么她要专门强调那是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本来,叫自己帮她递一件东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她为什么要专门提到这对红宝石耳环?难道……朱莉的死跟这对红宝石耳环有什么关系?
  范尼突然又想起,昨晚“朱莉”在说完这句话后,又说了一句“原谅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这分明就是在暗示自己之前那句话是有什么意义的!
  范尼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混乱得快要爆炸了。围绕着这对红宝石耳环的谜团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几乎撑破了他脑子里的空间——
  第一,这对耳环是从哪里来的?是朱莉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她的?
  第二,朱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对红宝石耳环是从哪儿来的?
  第三,她为什么要在自杀之前戴这对耳环?是巧合,还是刻意的?
  第四,朱莉死后,这对耳环到哪里去了?难道有人偷了这对耳环?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别的首饰都不碰,单单偷走这对红宝石耳环!
  一系列的问题令范尼想得头痛欲裂。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一起,全然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口不知不觉出现一个人。
  “砰、砰。”贾玲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范尼这才惊觉得抬起头来,望着妻子。
  “贾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范尼一脸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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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打开门进来,又关上门,你居然都没发现我已经回来了。”贾玲看了一眼书桌上那些朱莉的首饰,冷冷地说,“你真是太专注了。”
  说完,她冷漠地转过身,离开书房。
  范尼思索了一下,将朱莉的首饰装回小铁盒锁上,然后走出书房——贾玲双手抱在胸前,跷起二郎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范尼走过来坐到她旁边。
  “贾玲,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我们俩冷静地谈谈,行吗?”范尼和颜悦色地说。
  贾玲将头扭过来。“好啊,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下。你首先告诉我,这几天你都到哪儿去了?在做什么?”
  范尼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贾玲冷冷地说:“你又到什么地方去请那些江湖术士来通灵了吧!”
  范尼说:“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因为我这几天都在跟家里打电话,没有一次有人接。而我打电话到你们公司去问项青,他支支吾吾地说你到外地去了,却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如果你是去正常的工作或出差,他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一番话说得范尼难堪至极,无言以对。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问个清楚。范尼,你到底是要现实中的妻子和儿子,还是要继续走火入魔地跟那个鬼魂厮守终身——你今天就做个决定吧。”
  范尼像不认识似的望着贾玲:“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为什么非得这么极端,对通灵一事如此敏感?贾玲,难道你全忘了吗?我、你、朱莉和项青,我们四个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啊!你当初也和朱莉是好姐妹。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贾玲望着范尼说:“是的,我没忘记我们四个人是好朋友;但我也没有忘记——现在,你,是我的丈夫!朱莉固然是我的好姐妹,但她毕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她以前是你的妻子,我也不会允许她和我分享我的丈夫!”
  范尼摇着头说:“贾玲,朱莉不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是这样想的。我既然娶了你,就会和你好好地生活。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只是在了却一桩心事而已,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贾玲眼中噙着泪水。“范尼,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懂。你之所以一直放不下这些事情,就是因为你心中一直忘不了朱莉呀!当你在找那些人通灵的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会有多难受吗?我会觉得不管我多努力,都永远无法取代朱莉在你心中的位置!”
  范尼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他说:“你只在乎我通灵的事,却不问一下我通灵的结果吗?”
  贾玲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噤,她问道:“怎么……你真的通灵成功了?”
  范尼轻轻点了下头。
  “那……朱莉她,说了些什么?”贾玲神情骇然地问。
  范尼叹了口气:“朱莉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她叫我不要再追究了,说不想告诉我她自杀的原因,但是——”范尼顿了一下,“她最后似乎又暗示了我一些什么……”
  “她……暗示你什么?”贾玲紧张地问。
  “她暗示我,她的死跟一对红宝石耳环有关。”范尼眯起眼睛说。
  “红宝石……耳环?”
  “对了。”范尼望向贾玲,“你当时和她这么要好,你知不知道,有谁送过她一对红宝石耳环?”
  贾玲眉头紧皱,竭力思索了一阵,说:“你是说,她准备在结婚当天戴的那对红宝石耳环?”
  “对!”范尼惊叫道,“而且不只是‘准备’,她那天确实是戴了!她戴了那对耳环后没多久就自杀了——你知道那对耳环是哪来的?”
  贾玲紧紧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对耳环是项青送给她的。”
  第十五章
  “什么!项青?”范尼用怀疑的声调惊叫道,“那对耳环是他送给朱莉的?”
  贾玲紧紧地抱着手臂,像是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范尼抓着贾玲的肩膀问道:“你确定没有记错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朱莉为什么不告诉我——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范尼,你把我捏痛了!”贾玲叫道,“你让我想想。”
  范尼将手放下来,焦急地望着贾玲。
  “嗯……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贾玲说,“朱莉在和你结婚之前,我和项青准备送一份礼物给她。但我们不知道该送什么好。于是有一天下午,我们俩一起把朱莉约了出来,想让她自己挑选……”
  “我们三个人走进一家珠宝店时,朱莉对其中一条蓝宝石项链很是喜欢,于是我就买了下来,送给她作为礼物。但项青还不知道该买什么好。这时,我们在那条蓝宝石项链的旁边发现了一对红宝石耳环,和那条项链十分地搭配,朱莉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于是,项青便把它买了下来,送给朱莉作为结婚礼物。”
  “是的,我想起来了,朱莉告诉过我的,她说那条蓝宝石项链是你送给她的……”范尼皱了下眉,“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对红宝石耳环是项青送的?”
  范尼望向贾玲,贾玲说:“我也不知道了。”
  范尼迟疑了几秒,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找项青问个清楚!”
  贾玲知道,她是阻拦不住的,她也只有跟着站了起来。
  范尼临出门那一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记不记得,那对红宝石耳环项青买的时候是多少钱?”
  贾玲皱着眉说:“我记不清了。但是,好像比我买的那条项链要贵得多。”
  范尼说:“你再仔细想想,大概值多少钱?”
  贾玲又想了几秒钟,说:“应该不会低于两万块。”
  范尼一句话都没说,重重地关上门。
  一路上,范尼的汽车风驰电掣,他握着的仿佛不是方向盘,而是一柄武器。
  到了公司后,范尼径直来到董事长办公室,用内部电话对秘书说:“你去叫项总经理马上到我的办公室来,一分钟之内!”
  过了一会儿,项青推门进来,见到双目圆睁的范尼,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急冲冲地找我干什么?”
  范尼脸色阴沉地说:“你没忘记我是去C市干什么的吧?”
  项青惊讶地问:“你真的找到章瑞远了?他帮你通灵了吗?怎么样?”
  范尼挥了挥手说:“先别管这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项青感觉范尼的语气有些不对,他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范尼没有理他,问道:“十年前,你是不是买了一对红宝石耳环送给朱莉?”
  听到这句话,项青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有些僵硬、呆板。
  “回答我,是不是?”范尼逼视着他问道。
  项青难堪地承认道:“……是的。”
  范尼眼睛的焦距聚集在一起:“为什么这件事你没告诉我,朱莉也不告诉我?”
  “我……认为买一件礼物给她,用不着非得向你汇报吧——再说那是送她的结婚礼物啊。至于她为什么不告诉你,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因为那对耳环价值两万元以上。项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你还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吧?两万元对你意味着什么?那是你将近一年的工资!如此昂贵的礼物,朱莉当然不方便告诉我,这是另一个男人送给她的。”
  项青望着他:“范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如此大方,用自己一年多的工资买一对耳环送给朋友的未婚妻,这个人情也未免太大了吧?”
  “朋友的未婚妻?”项青伸出手掌挥了一下,“真难以置信,你居然会这么说。难道朱莉就不是我的朋友吗?”
  “就算是!那你对于一个普通朋友就该出手如此大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多几个朋友结婚,你岂不是就倾家荡产了?”
  项青摆了摆头,气呼呼地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送她这么贵重的结婚礼物。因为她要结婚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你!我是看在你们俩的份上才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真是冠冕堂皇啊。”范尼冷笑着说,“如果是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为什么你们两人都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项青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说道:“范尼,你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你真要我说得这么明吗——一般说来,送首饰给女孩的都是她的恋人或丈夫。但那天朱莉又确实非常喜欢那对耳环,而我又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送给她,于是就忍痛给她买了这么贵的一对耳环。朱莉显然是考虑到了你的感受,不想让你在新婚当天心里不舒服才不告诉你的,你明白了吗?”
  “对了,新婚当天。朱莉在新婚当天戴的居然是你送给她的耳环,而不是我送她的钻石耳环,这真是讽刺。她对这副耳环的喜欢有点太超乎寻常了吧!”
  “天哪,范尼!”项青叫起来,“她手上戴的是象征你们爱情的结婚钻戒,这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要她全身都戴着你送她的东西你才满意?范尼,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翻这些陈年旧帐干什么!”
  “别这样一脸无辜地望着我,项青。要是你的妻子在结婚当天戴的是别的男人送的名贵首饰,你就会很高兴吗!”
  项青愣了几秒,伸出手掌说:“等等,范尼,我有些想起来了,我知道朱莉那天为什么非得要戴那对耳环了——我和贾玲跟她买好礼物之后,就和朱莉约好了——在你们结婚那天,朱莉手上戴你送的结婚钻戒,脖子上挂贾玲送的项链,而耳朵上就戴我送她的耳环。这样的话,既代表了你和她的爱情,又是我们四个人友谊的象征!”
  范尼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真的是这样吗?”
  “你可以回家去问贾玲呀!”项青嚷道,“范尼,你该不会是怀疑我跟朱莉之间有什么吧?这太可笑了!况且,就算你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朱莉呀!”
  范尼凝视了项青好一会儿,说:“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看在我们十几年的好朋友的份上,别问我这种问题,范尼。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可真让人伤心。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范尼低下头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太不理智了——其实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项青。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让你做公司最高总经理的位置呢?”
  项青说:“范尼,我不知道你去C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想起问我这些。难道……和通灵有什么关系吗?你到底成功没有?”
  范尼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难尽。项青,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以后我再详细地告诉你吧。”
  项青最后看了他一会儿,说:“好的,我先出去了。”他拉开门,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将门带拢。
  范尼看着项青离去的背影,思绪起伏。
  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确定,刚才说的信任项青的话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仅仅对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
  其实,他是真的很想相信项青的。项青这个人虽然年轻时有点玩世不恭,但对于重要的事情,他还是能处理好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他好像还真没欺骗过自己什么事情。
  但是,这件事又确实非常蹊跷——“朱莉”暗示自己的重要线索,那对红宝石耳环竟是出自项青之手,那么项青和朱莉之死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范尼又想起一个之前没引起他注意,而现在却让他怀疑的问题——第一个通灵师是项青介绍给自己的,没取得什么成效之后,他又跟自己推荐了另一个通灵大师——项青对通灵一事为何如此热衷?像是比自己还要关心一样。他说章瑞远是他在网上“无意间”搜索到的,这是真的吗?
  范尼的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大大的疑问:难道,项青也和自己一样,非常想知道朱莉自杀之谜?但是,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
  第十六章
  很显然,在这种思绪混乱的状态下,范尼是不可能去处理公司里的那些繁杂事务的。他觉得不能再呆在办公室里了,否则一会儿秘书小周就有可能抱来一大堆文件要他审阅。想到这里,范尼离开办公室,悄悄地乘电梯下楼,离开公司。
  范尼驾车缓缓开在路上,他并没有直接朝回家的路上开,而是在城市中漫无目的地兜着风。他幻想自己能被突然经过的一阵风吹醒,好令他想通这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是不可能的——全世界能如此幸运的人恐怕也只有牛顿。范尼开车在城市里绕了一大圈,仍然一无所获。
  范尼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出神。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一座高雅宏伟的建筑物——这是本市的歌剧院。
  看到歌剧院,范尼又想起了朱莉——朱莉曾是市里红极一时的歌剧名伶,在国内也小有名气。范尼悲哀地感叹到——可惜歌剧这种过于曲高和寡的艺术引不起自己的兴趣。居然直到朱莉死,他都没有来歌剧院看过朱莉的一场演出。
  不知道是出于对朱莉的哀思,还是对过去的内疚,范尼不由自主地走下车,走进歌剧院里。
  现在是白天,歌剧院里一个观众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剧院厅内,只有一个女老师在指导着十几个年轻演员排练经典剧目《唐·璜》。
  范尼怀着复杂的心情观看着年轻演员们的表演,试图在他们身上寻找到一些朱莉的影子。
  排练完一段之后,女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同时,她注意到了台下那唯一的一个观众。
  范尼觉得应该在人家下逐客令之前识趣地离开,他转过身,却听到舞台上有人喊了一声,“是范尼吗?”
  范尼惊讶地回过头,他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能认出他来。他朝舞台上望去,喊他的正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
  女老师对年轻演员们说:“好了,今天上午我们就排到这儿,大家回家吧,下午两点半准时到。”说完,她从舞台的一侧走下来,来到范尼的面前。
  范尼看这面前这位气质高雅、端庄大方的女老师,诧异地问道:“请问……你怎么认识我呢?”
  女老师笑了笑:“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叫苏琳芳,是朱莉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和你在很多年前见过面的——你忘了吧?”
  范尼着实想不起来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那也难怪,我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演员嘛,可没有朱莉那么光彩夺目。不过,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还来了呢——”说到这里,苏琳芳意识到失言了,她将手轻轻抬到嘴边,“对不起……”
  “没关系。”范尼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苏琳芳赶紧将话题转换开:“对了,你今天怎么有雅兴到这里来啊?”
  范尼叹息了一声,说:“我路过这里,忽然想起,在朱莉活着的时候,我还从没来这里看过她的任何一场演出呢——现在,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苏琳芳也跟着叹了口气:“唉,那真是有些可惜呢。朱莉以前是我们这个歌剧团中最优秀的演员,一些高难度的剧目都是由她来演唱的。她走了之后,我们剧团的一些保留剧目都没法演了——像《蝴蝶夫人》,就再没有演过。”
  范尼问:“《蝴蝶夫人》是朱莉最擅长的剧目?”
  苏琳芳张大嘴巴,惊诧地问道:“怎么,你不知道?难道她没跟你讲过吗,她唱‘蝴蝶’在全国都算是一流的!”
  范尼难堪地说:“我……对于高雅的艺术,不是特别喜欢——朱莉她大概觉得在这方面跟我没什么共同语言吧。”
  “噢,那真是太遗憾了。”苏琳芳表情夸张地说,“你知道那时候歌剧院有一半的观众都是冲着朱莉演出的《蝴蝶夫人》而来的。特别是她唱的那一段著名的咏叹调《啊,明朗的一天》,她用歌喉完美地刻画了蝴蝶夫人内心深处对幸福的向往——这么多年来,我们歌剧院的演员无人能及……”
  苏琳芳激动地评述着朱莉以往的精湛演出,完全沐浴在艺术的海洋之中。范尼站在旁边接受着高雅艺术的熏陶和洗礼。
  苏琳芳讲完之后,范尼摇着头说:“看来,我的遗憾真是越来越大了。”
  苏琳芳眨了眨眼睛,说:“不,其实你可以弥补你的遗憾。”
  范尼有些不明白地望着她。
  “到这边来。”苏琳芳做了个手势,示意范尼跟着她走。
  他们走过舞台,穿过幕布,来到演出后台,在这堆放着杂物、道具、各类服装和化妆用具的拥挤空间里,还有一台电视机和影碟机。苏琳芳搬来一把椅子请范尼坐下,然后打开影碟机,将一张光碟放了进去。
  “这是朱莉生前演得最好的一场《蝴蝶夫人》。”苏琳芳一边开电视,一边介绍道,“我们剧团把它拍摄下来作为资料保存。”
  范尼诧异地说:“这么多年前的碟子,你们都还找得到?”
  苏琳芳说:“你不知道,这张碟子我们经常都在放——主要是放给那些年轻演员们看,供他们学习和练习的。”
  电视上出现画面了,场景是十九世纪末的日本海港。山脚下有一座面临大海的房屋。序曲以节奏局促、喧哗热闹的音乐拉开帷幕,接下来,是一群演员身着戏服出场……
  苏琳芳拿起遥控器,按下快进键,直接跳到朱莉出场那一段。范尼在屏幕上看到身穿和服、美得像一朵移动的花儿似的‘蝴蝶’——也就是他的朱莉——心中思潮澎湃,感慨万千。
  看了一会儿后,苏琳芳又将剧情快进到中间的一段,并介绍说:“注意听这一段,这是朱莉最感人的演出,她唱的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首咏叹调——《啊,明朗的一天》。”
  范尼点点头,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朱莉面对着大海演唱,表演‘蝴蝶’天天在幻想的情景:幸福的团聚。这是一段极其动人的咏叹调,朱莉用圆润高亢、饱含感情的声调演唱着,听来真是催人泪下。
  听完这一段,苏琳芳又拿起遥控器,边快进边说,像是在跟学生上课:“接下来,我们听听最后一段,那也是最感人肺腑,令人——”突然,她停了下来,张着嘴巴,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按下遥控器的停止键,对范尼说,“噢……我想,我们就看到这里吧。”
  范尼目瞪口呆地望着苏琳芳,不明白是什么令她的态度突然变化。他愣愣地问道:“怎么了?”
  苏琳芳局促不安地说:“没什么……我想最后一段不用看了吧。”
  范尼愈发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看?”
  苏琳芳抿着嘴唇说:“看了也许会让你不愉快的。”
  范尼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他对苏琳芳说:“没关系,继续看吧。”
  苏琳芳只有无奈地按下播放键。
  《蝴蝶夫人》的剧情继续上演。最后一幕中,“蝴蝶”得知自己被爱人抛弃,而孩子也将被带走,悲痛欲绝地从墙上摘下一把匕首,关上屋门。
  范尼的眼睛接触到画面上拿着匕首的朱莉那一秒,心跳和呼吸仿佛在一霎那同时停止。
  就在“朱莉”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时,门开了,走进来的是扮演儿子的小演员。她一下子丢开匕首,扑过去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悲痛欲绝地对着孩子天真的眼睛,用高亢的声调唱出最后的歌:
  “我亲爱的孩子,
  你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痛苦,
  因为你就要离开我,
  到那遥远的国度。
  而我却要走向那黑暗的坟墓!
  我亲爱的孩子,
  请你记住我,
  记住你可怜的妈妈。
  再见吧,再见吧,
  你要记住我!”
  “朱莉”泣不成声,她把孩子放下来,给了他一面小小的美国国旗拿在手里,又用一条手帕把孩子的眼睛蒙了起来,然后退到屏风后面。孩子以为妈妈是和他闹着玩儿,笑嘻嘻地等着。“朱莉”举起匕首,朝自己的咽喉刺了下去,当啷一声,她倒在血泊之中。
  “啊——!”范尼失声大叫了出来,惊恐万状。仿佛那不是歌剧,而是真实的一幕。
  苏琳芳赶紧上前一步关掉了电视,不安地说:“唉,我就说不要看这最后的一段啊——它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
  范尼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渗出汗水:“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出戏的结局,和朱莉自杀的方式一模一样!”
  苏琳芳的眼睛望着其它的地方,没有说话。
  范尼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早就知道的,对不对?但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告诉我?”
  苏琳芳抬起头来,为难地说:“范尼,其实你应该想得通的——十年前你遭遇到那次打击之后,我们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你有多么地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会在你面前提起朱莉,更不可能会提到她的死——这无疑是在朝你的伤口上撒盐啊!”
  范尼缓缓地坐下来,对苏琳芳说:“请你打开电视,让我再看一遍那最后的一段,好吗?”
  “范尼,你这是何苦呢,你为什么要再一次让自己……”
  范尼伸出手比了一下,打断她的话:“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情绪激动了——我只是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想再确认一下——拜托你了!”
  苏琳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然后按开电视。
  范尼将遥控器拿过来,回放刚才的画面。看到某一处时,他按下暂停键,将画面定格,然后走到电视机跟前去,鼻子几乎贴到屏幕上地仔细观察。
  十几秒后,他捂着嘴,一脸惊诧地说:“没错,就是这把刀……朱莉就是用这把匕首自杀的!”
  苏琳芳凑过去,看着屏幕上朱莉拿着的那把刀柄镶金边的匕首,怀疑地问道:“你是说,朱莉自杀用的是这把匕首?你确定没有搞错吗?”
  “我绝不会搞错的。”范尼肯定地说,“那天的一幕,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用这把刀自杀是不可能的。”苏琳芳说。
  “为什么?”范尼望着她。
  “因为这不是真刀,是一把演戏用的道具刀。”苏琳芳说,“这把刀伤害不了任何人。它的刀身会在碰到身体后自动缩进刀柄里去。我们这后台都有一把,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道具刀?”范尼难以置信地晃动着脑袋,“可是……朱莉当时颈子上插着的就是这把刀啊,它确确实实是要了朱莉的命。”
  苏琳芳的身体抖了一下,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她说:“范尼,我们今天就看到这儿吧——你看,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范尼神思惘然地站起来。苏琳芳正要关掉电视和影碟机。范尼突然伸出手说:“请等一下!我觉得……还有一个地方很不对劲!”
  苏琳芳皱起眉头,为难地说:“范尼,对不起,我得……”
  “求你,看一遍,再看一遍那最后一段。”范尼恳求道,“我刚才看的时候,就感觉到某一个地方特别地……请你让我再看一遍,我一定能发现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苏琳芳后悔把范尼带到这里来了。她意识到不管自己同不同意,范尼都是肯定会坚持的,只有退到一边,让范尼再次回放最后的一段。
  范尼将碟子后退到“朱莉”自杀前抱着儿子唱歌的那一段。看了一遍后,他又后退,再看一遍;接着又后退……反复地把这段看了四五遍。
  苏琳芳不知道他还要这样看多久,忍不住问道:“你把这段放了这么多遍,到底在看什么呀?”
  范尼没有说话,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不是在看,是在‘听’。”
  “什么,听?”苏琳芳困惑地问。
  范尼按下遥控器的暂停键,一脸严峻,甚至是带着紧张地望着苏琳芳。“我明白了,我刚才第一次看这一段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特别不安,有种强烈的紧张感——我现在明白了。”
  “为什么?”
  范尼一字一顿地说:“朱莉死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着,播放的正好就是刚才那一段音乐。”
  苏琳芳一怔,她愣了几秒钟,不由得在心里思考起一个新的问题——范尼的神经是不是出现了一些问题?她迟疑了一阵,小声说道:“恐怕……这也是不大可能的。”
  范尼问:“为什么不可能?”
  苏琳芳微微耸了耸肩膀:“其实你知道,通常用来作为手机铃声的,都是一些通俗、上口的流行音乐。纵然有高雅音乐的,也不会选择这么悲伤、哀怨的一段——我不认为有谁会制作这样一首冷僻、阴沉而又曲高和寡的手机铃声来供人下载。”
  范尼说:“那会不会是朱莉自己制作的呢?”
  “应该不会吧。”苏琳芳说,“朱莉在整个《蝴蝶夫人》的唱段中最喜欢的就是那首《啊,明朗的一天》。你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不太喜欢那些阴暗的东西。”
  说完这些话,苏琳芳盯视着范尼,仿佛在提醒他将自己的精神和思绪拨回正轨。
  范尼眉头紧锁地思考了好一阵,说:“这张碟子,能不能给我?让我做个纪念。”
  “恐怕不行。这张碟子只有唯一的一张,我们剧团要留作资料保存和教学用呢。”
  范尼想了想,说:“那这样好吗,你把它借给我,我拿去复刻一张,然后立刻就带来还给你——可以吗?”
  苏琳芳十分为难地说:“对不起,范尼,我们剧团有规定的,这些资料碟一律不能复刻,流传到外面——我想你能理解吧,如果这些碟子被大量地复制、传播——谁还会到剧院来看戏呢?”
  “我向你保证,我只会复刻一张,把它珍藏在家里。绝不会把它流传到外面去的。”范尼恳求道,“况且,这是特殊情况啊,我只想拥有一些能纪念我已过世的妻子的东西——你们剧团的规定也应该有人性化的一面吧。”
  苏琳芳犹豫了一阵,叹息道:“唉,好吧——我可真拿你们没办法。”
  “谢谢,太谢谢你了!”范尼连忙感谢道,又微微皱了皱眉,“我们?难道除了我还有谁复刻过这张碟子?”
  “这正是我起初不想借给你的原因。”苏琳芳说,“这张碟子以前就破例过一次了,曾借给人复刻过一张,好像还是朱莉的一个朋友。当时是朱莉同意后才借给他的——不过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范尼一愣,问道:“那个人是谁?”
  第十七章
  贾玲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过了,范尼还没有回家。她不明白丈夫从早上就离开家门,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不回来,而且他的手机也已经关机了。贾玲在心中烦躁地猜测着——他该不会是通灵上瘾了吧?
  她打开电视,只看了五分钟就将它关掉——那些低智商的娱乐节目看得她反胃。这时,门铃响了起来,贾玲赶紧到门口去将门打开——她愣了一下——门口站着的并不是范尼,而是项青。
  项青的脸上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神情,他问道:“贾玲,范尼在吗?”
  “不在,他还没回来呢。”贾玲说,“进来说吧。”
  项青进门之后,坐到沙发上,皱起眉问:“他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打他的电话关机啊?”
  贾玲苦笑了一声:“我还正想问你呢。”
  “怎么,你也不知道?”
  贾玲摇着头说:“我只知道,他上午就出去了,而且……就是去找你。”
  项青焦躁地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来找他的原因。范尼早上到公司来找到我,问了我一些莫名其妙,又很奇怪的问题——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玲说:“他问了你些什么?”
  项青张了下嘴,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别瞒我了,项青。”贾玲说,“我知道他通灵的事。我也感到很奇怪,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这段时间他的举止都十分反常。”
  项青盯着贾玲看了一会儿,犹豫着说:“他好像……真的通灵成功了,从朱莉的灵魂那里问到了些什么。”
  “这是范尼告诉你的吗?他问到了些什么?”
  “不,他没有明确告诉我通灵成功了。但是……我从他问我的话里面感觉到,他确实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那他到底问了你什么?”贾玲急切地问。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项青局促地说,“你瞧,我就是因为不明白才专门到这里来问他的。”
  贾玲盯视着项青,缓缓地说:“项青,我问了你这么多次,你都含糊其辞地不肯告诉我范尼究竟问了你什么。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敏感,始终要回避开……其实,你知道吗?我大概猜得到他会问你什么。”
  项青一下变了脸色。“怎么,他出门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贾玲怀疑地望着他。“你在心虚什么?害怕什么?”
  项青涨红着脸声辩道:“我有什么好心虚、害怕的!我只是没想到他连我这个多年的好朋友都不相信——找我质问不说,还要讲跟你听——这,简直岂有此理!”
  贾玲眯着眼睛说:“项青,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们?你忘了吗,那对红宝石耳环是你和我一起陪着朱莉买的呀!”
  贾玲盯着项青的眼睛说:“我可没说是关于什么红宝石耳环,项青,你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啊?”
  “你——”项青难堪地望着贾玲,说不出话来。这时,门外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项青和贾玲一起朝门口望去。
  范尼推开门,走进屋来,贾玲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范尼,你怎么才回来?你到哪里去了?”
  范尼望了她一眼,又将眼光落到项青身上——脸色铁青地望着项青。
  项青也从沙发上缓缓地站起来,略显紧张地问道:“范尼,你……到哪里去了?我来找你,想问问你今天上午的事。”
  范尼将手中的皮包放到茶几上,然后缓缓地坐下来,说:“我去拜访一个心理咨询师了。”
  项青和贾玲对视了一眼,似乎两人都对这个回答感到颇为意外。过了一会儿,项青说:“那很好啊,范尼,其实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心理咨询师能疏导你心中的一些结郁,还能……”
  “项青。”范尼突然打断他的话,“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项青神情紧张地问。
  范尼一字一句地说:“你以前,有没有去歌剧院看过朱莉演出?”
  项青张着嘴愣了一会儿,面色难堪地说:“范尼,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些问题。”
  “回答我。”范尼神情严峻地逼问道,“看过,还是没有?”
  项青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是的,我去看过她的一两场演出,怎么了,范尼?”
  “看的是哪一部戏?”
  “我记不起来了,这么多年前的事。”
  范尼转过脸去问妻子:“贾玲,你呢,你以前有没有看过朱莉演的戏?”
  贾玲耸了耸肩膀,说:“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对过于高雅的艺术不是很感兴趣。”
  “那你没看过吗?”
  “一部都没看过。”
  范尼又望向项青说:“项青,我记得你也不怎么喜欢歌剧吧,你为什么要去看朱莉的演出?”
  项青窘迫地解释道:“那有什么办法。以前朱莉邀请我们几个一起去看她的演出,你和贾玲都不愿意去,我又不想浪费票,就只有去捧她的场了。”
  范尼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问贾玲:“晓宇呢,没在家里?”
  贾玲说:“晓宇说他怕家里那个书房,现在不想回来——我让他在外婆家多住几天,过一段时间再把他接回来。”
  范尼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项青观察了一会儿范尼那一直阴沉着的脸,说:“范尼,我先回去了,我改天再找你聊吧。”
  范尼没有搭话,项青只有自己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贾玲送他出去后,将门带拢关上。
  贾玲走到范尼身边时,范尼低垂着头说了一句:
  “我已经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贾玲一怔,不由自主地望向刚才项青离去的方向,说:“真的吗?”
  “别装了,贾玲。”范尼抬起头,冷漠地望着她,“在我还没有怒不可遏之前,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当年是怎么杀死朱莉的。”
  第十八章
  贾玲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直到她确信并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她毛骨悚然地问道:“范尼,你说什么?”
  范尼从沙发上站起来,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叫你告诉我,你当年是怎么设计杀死朱莉的!”
  贾玲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摇着头。“范尼,你疯了,你居然说……是我杀死了朱莉!你明明亲眼看见,朱莉是自杀的!”
  “对,朱莉的确是自杀的。但是,我直到今天下午才想通,她为什么要对我说,她是‘迫不得已’的——原来,她是被你设计的阴谋害死的!”范尼咬牙切齿地说。
  “你真的疯了……范尼。”贾玲惊惧地瞪大双眼说,“我有什么方法,能把朱莉逼得自杀?”
  范尼冷冷地望着她:“哼,方法?好吧,如果你还要装,我就替你把诡计多端的方法说出来——你精心设计了一个和《蝴蝶夫人》最后一幕几乎相同的场面,把朱莉引入戏中,令她像在舞台上演戏一般自杀。只不过,那把刀已不再是道具刀了!”
  范尼上前一步,逼视着贾玲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年前我和朱莉的婚礼当天,你跟着我们上楼,在门口偷听我们的谈话。当你知道朱莉进卫生间换衣服时,便拨通她的手机,让那首‘死亡序曲’响起——那首曲子是你早就提前制作好,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偷偷拷进朱莉的手机里的——只要特定的电话一打过来,它就会以电话铃声的方式响起来。至于那把和道具刀做得一模一样的匕首,你一定是在我们举行仪式的时候,帮朱莉拿着包,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塞在她的手提包里——这样,她只要一打开包拿手机,就能发现这把匕首,然后照你设定的,把它刺进自己的脖子里!”
  贾玲猛烈地摇着头说:“范尼,你是不是真的想朱莉想地发疯了?你在说什么疯话!听到一曲手机铃声就能让一个人引颈自杀?你去做来试一试!”
  “试一试?由谁来试?你吗,贾玲?”范尼说道,“好啊,你只要把那对红宝石耳环拿出来,我就能立刻试给你看!”
  贾玲的身体难以控制地一阵痉挛,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范尼刀一般锐利的目光紧紧逼视着贾玲:“我当然知道,光靠刚才那些是做不到让朱莉自杀的——你在十年前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你才设计出了‘红宝石耳环’这样一个重要道具!”
  范尼停了一下,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去心理咨询师那里做什么?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控制一个人的行为。他告诉我两种方法,一种是催眠术,我想你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况且你也没有时间和场所来施展;另一种方法,便是你使用的那个方法了——”
  范尼再靠近贾玲一步,几乎贴到她那因惊恐而发抖的脸上说:
  “药物。心理咨询师告诉我,只要用迷药一类的至幻类药物,再加上一定的暗示或提示,就能够达到比催眠术更好的效果——完全可以操纵一个人像木偶一样行动!”
  范尼狠狠地盯着贾玲说:“我不知道你对那副耳环做了什么手脚。是把它挖空,装满迷药?还是那根本就是一对假红宝石耳环,整个就是由至幻类的材质制成的?但不管怎么样,你利用这个重要的工具,再配合那首‘死亡序曲’和跟舞台道具一样的匕首,对朱莉造成心理暗示,让她在那一刻由幸福的新娘变成了绝望的‘蝴蝶’!从而像她演了无数次的那样,将那把尖刀刺进喉咙!让所有人认为,她是由于什么个人的原因而自杀的!”
  范尼浑身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告诉我,贾玲!你是怎么想出这个阴险、狠毒的计划的!为了得到我,你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地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你的心到底是毒蛇,还是蝎子变的!”
  贾玲的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她已经被范尼逼得无路可退了。她说:“范尼,你凭什么咬定这些都是我做的?你怎么就知道不是项青或其他哪个人做的?”
  “哼,项青?你直到现在还妄想能嫁祸到他身上?从一开始,项青就是你选定的,用来利用的挡箭牌。你早就想好,一旦这个计谋败露,被你利用的项青就代替你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所以,你才处心积虑地叫上他和你一起去为朱莉买礼物,再故意诱导他买下那对昂贵的红宝石耳环,并且跟朱莉约定好,结婚那天一定要戴你们送给她的首饰——当然,在这之后你就有太多机会把带着迷幻药的假耳环跟朱莉的那对真红宝石耳环调包——至此,你的所有圈套就都布置好了,只等着到了那一天,让毫无戒备的朱莉上钩!”
  贾玲绝望地瞪大眼睛说:“范尼,这一切都是你的无端猜测吗?你认为我为了得到你,便计划了这些阴谋?可是,项青他同样有理由……”
  “住嘴!”范尼怒喝道,“你还敢赖在项青的头上?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贾玲,你以为我仅仅凭猜测就会如此断定是你吗?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导致你被我看穿的重大疏忽在什么地方!”
  范尼怒视着她说:“我刚才问项青有没有看过朱莉演的戏,他并不心虚,而且不知道我这样问他的用意,便老实回答‘看过一两场’——朱莉演过很多出戏,项青看的那‘一两场’并不一定就是《蝴蝶夫人》。但是,当我问到你的时候,你心里立刻就知道我这样问的意思,为了躲开嫌疑,你撒谎说‘一部都没看过’——可是,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根本就想不到,我这样问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套出谁是凶手!”
  范尼走到茶几旁,抓起上面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碟子,伸到贾玲面前:“这张碟子你应该很眼熟吧?你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我会误打误撞地走进歌剧院,碰到朱莉以前的同事——她告诉我,十年前,朱莉的一个‘女’朋友也复刻了这张碟子。而且,听了她描述的外貌,我立刻就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范尼怒目圆瞪地说:“你刚才不是说,你对‘过于高雅的艺术’不感兴趣吗?那你刻录这张碟子干什么?你不是说,朱莉的戏你‘一部都没看过’吗?你连碟子都刻录了,还敢说一部都没看过!”
  这一番话将贾玲彻底击溃了,她的身子顺着墙壁慢慢地滑了下来,瘫坐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惊惧的双眼,问道:“范尼,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怎么办?”范尼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是在十年前,我立马就能把你掐死!现在,我看在晓宇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把罪证拿出来,自己乖乖地跟我去公安局自首!”
  贾玲骇然地说:“罪证……什么罪证?”
  “你还敢跟我装傻?”范尼一把上前,揪住贾玲的领口衣服,“那对红宝石耳环!朱莉死后,它就神秘的消失了——我想不出来,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偷偷地取走那对耳环!你一定是在事发当天,趁着我跑下楼去的时候,便将那对‘迷药耳环’从朱莉耳朵上取走的——所以后来连警察都没能发现什么破绽!说,那对耳环现在在什么地方!”
  贾玲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她面无血色地摇着头说:“我……没有那种东西。”
  范尼盯着她说:“你不愿意拿出来,是吧。那好,我自己去拿。我知道你有一个密码锁的铁箱子——你所有的秘密肯定都藏在里面。如果你不愿意自己打开,那我就把它整个一起抱到公安局去,我相信他们会有办法弄开的。”
  说着,范尼便要走进卧室去拿那个箱子,贾玲一把将他拉住,哀求道:“不要,范尼!跟我留点脸面吧,我……自己去拿。”
  范尼斜视着她说:“好吧,你快去!”
  贾玲走进卧室,从大衣柜的最里面抱出一个密码箱,她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十六位以上的数字,“咔嚓”一声,箱子打开了。
  她颤抖着双手,从箱子里面又拿出一个小盒子,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将那小盒子的盖子轻轻打开,拿出里面的小东西。
  贾玲紧张地略略回过头一些,斜睨了一眼在客厅和卧室之间站着的范尼——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不管这东西还管不管用,我都只能再试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她想道,心脏砰砰乱跳。
  贾玲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小东西快速地处理好,然后关上箱子,走了出来。
  范尼站在卧室门口,摊开手来,冷冷地说:“拿来。”
  贾玲将紧紧捏在手中的东西放开,那东西掉在范尼的手掌上。
  范尼的心一阵收紧——十年了,他又再一次看到了这对令朱莉殒命的红宝石耳环!
  这个时候,范尼听到身边的贾玲用一种缓慢而怪异的声调说道:“范尼,我是你的妻子,你应该相信我。忘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些都是你胡乱的猜想和无端的怀疑罢了。”
  范尼缓缓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贾玲,脑子在一瞬间变得顺从、简单。是啊,我怎么能怀疑我的妻子呢?她,是我值得相信的妻子啊……
  贾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范尼,轻声说:“范尼,你现在看着我,告诉自己,我是你的妻子,你永远不能怀疑、背叛我……”
  范尼的神志越来越迷惘起来,恍惚之中,他看着面前这个朦朦胧胧的女人——她的耳朵上,戴着一对鲜艳的红宝石耳环,和他手里的那副一模一样——突然间,范尼认出她是谁了,他一把将她抱住,喊道:“朱莉,朱莉,你回来了吗?”
  贾玲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范尼已经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忘情地呼喊道:“朱莉,朱莉,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朱莉,我好想你,朱莉……”
  贾玲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感到自己的头脑被某种不可抗拒的思维所占据,但她却想不出来应该怎样拒绝和反抗,只有无能为力地让自己的大脑被外来的暗示所侵占。
  贾玲木然地推开范尼,歪歪倒倒地走了几步,突然在卧室的大穿衣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她的后背冒起一阵凉意——那不是自己的脸,是朱莉!那分明是朱莉的脸。
  贾玲“啊——”地尖叫一声,从卧室逃到客厅来。睁开眼,她又在电视机屏幕的反光中看到了朱莉的脸;转过头来,酒柜的玻璃中浮现出的仍然是朱莉的脸!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失声惊叫着冲到阳台上,但当她一回头,阳台和客厅之间巨大的玻璃门之间又现出无数个朱莉那鲜血淋漓的脸来!
  贾玲无比惊恐地抱住头,一边朝后退着,一边喊叫道:“朱莉,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求你,饶了我吧,不要来找我!”突然,她退到阳台边上,但身子还在往后仰着,她重心一偏,“啊”地一声惊叫,从八层高的阳台上跌落下去。
  贾玲的尖叫声把精神恍惚的范尼唤醒过来——但已经迟了,当范尼朝阳台冲去时,他伸出的手只抓住一缕空气。
  几阵凉风让范尼彻底清醒了,他微微探出头,朝楼下望去——那惨不忍睹的画面令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沿着贾玲坠落的轨迹流淌下去……
  范尼回到房间,摸出手机,打通公安局的电话报案。之后,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心中是难以名状的复杂思绪。
  困扰在心中十年的谜底终于揭晓了。
  虽然贾玲的悲惨下场是她设计害死朱莉所应遭到的报应——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是晓宇的妈妈——想到这里,范尼又感受到深深的悲哀和痛心。同时,他也明白了朱莉的用意。
  范尼仰面向上,心中默默说道:朱莉,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我既然都已经跟你的灵魂通了话,你为什么还不愿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你是怕我再经受一次打击吗——你不想让已经失去一次妻子的我再一次失去妻子?难道你为了能让我安宁、平静的生活,连自己的冤屈都不顾,甘心让我和杀死你的凶手生活在一起?你太善良、太傻了,朱莉——你可知道,如果不把你的死查个水落石出,我是永远都不可能拥有所谓“幸福”的。
  范尼悲伤地沉思着——门铃声响了起来。他擦掉眼眶的泪水,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范尼和站在门口的警察同时愣住了——他认出来,这个警察就是十年前朱莉死后来找过他谈话的向警官,向警官显然也认出了范尼。
  “又是你?”向警官的口气中没有质问,反倒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
  范尼请向警官进屋内坐下,警官问道:“楼下坠楼的女人尸体已经被我的同事运回局里了——她是你的什么人?”
  范尼说:“我的妻子。”
  向警官皱着眉头望他。
  “你大概觉得很奇怪吧。”范尼说,“十年前你来找我谈话,是因为我的第一个妻子死了;现在你来这里,又是因为我的第二个妻子死了。”
  向警官问:“这是怎么回事?”
  范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疲惫地望着前方说:“这是一件离奇、复杂的案件,我讲给你听之后,你也许会认为我是在编故事——但即便这样,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我没有其它可告诉你的了。”
  向警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子仰到沙发靠背上,说:“你先讲来听听。”
  范尼清理了一下思维,从十年前的命案讲起,把从头到尾的所有过程,包括那两次离奇的通灵一起详细地讲跟向警官听了一遍——共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向警官的表情由惊讶、怀疑渐渐变成匪夷所思,听完后,他张大着嘴说:“原来十年前的自杀案是这样的?这么说,谋害你第一任妻子的就是你的这个第二任妻子?”
  范尼问:“警官,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向警官从沙发上站起来,眉头紧锁地踱了几步,说:“其实要证实你说的这些是否属实相当容易。首先,照你所说,死者贾玲的耳朵上现在还戴着那对有至幻作用的‘红宝石耳环’,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物证;再者,我们也可以从你刚才说的项青和苏琳芳那里证实你的话;另外——”
  向警官问:“贾玲的那个密码箱在哪里?”
  范尼把向警官带到卧室,指着地上的一个铁箱子说:“就是那个。”
  向警官走上前去,直接打开箱盖——刚才贾玲在情急之中忘了把它锁上。他在箱子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陈旧的日记本,翻开来看了一会儿,说:“嗯,这个东西就能证明贾玲确实是十年前那起自杀案的阴谋策划者。”
  范尼凑上前去,向警官把贾玲的日记本递给他。范尼翻看之后发现,这上面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作案手法,但贾玲却在多年前的日记中记录下自己作案后那种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态。并且,她用大量的篇幅向日记倾述自己对范尼的爱慕和对朱莉的嫉妒——那些极端的文字透露出贾玲狭隘而自私的内心情感。范尼看了十几页,不想再看下去了,正准备把本子关上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这样一段——
  “……舅舅终于知道我做的那件事情了。他很生气,居然动手打了我。他没有想到我从他那里要走的迷药居然会要了一个人的命。我很害怕,我怕他会去报案,把我送进监狱。但是,舅舅竟然把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他认为是他将迷药给了我,才让我做到那件事的。他准备用后半生来赎罪,希望能洗清自己的罪孽。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几天后,居然就真的去凤凰山上当了和尚……”
  范尼看到这里,本子“啪”地一声从手中滑落到地上,震惊地呆若木鸡。
  他猛然想起,贾玲的母亲就姓“章”,这么说……章瑞远,竟然就是贾玲的舅舅!
  范尼的脑子里骤然回想起项青跟自己介绍章瑞远时说的话——
  “这个章瑞远有些奇怪,多年前,他在经历了某件事情之后,突然出家当了和尚。”——原来,这个“某件事情”竟然就是自己十年前婚礼上发生的那件事!
  范尼在一瞬间全明白了——自己到凤凰山云来寺去请慧远大师帮自己忙时,为什么他一开始坚决不肯,但听完自己讲的事情后,便改变了主意,同意下山帮自己通灵——难道,他是想以此来弥补自己当年的罪孽?
  等等——范尼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么说,慧远大师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他跟自己进行的所谓“通灵”,根本就可能只是一个过场!他也许只是借“通灵”这种方式,借“朱莉”之口来暗示自己一些当年的真相!难道,自己那天晚上在309号房间里,根本就不是在跟“朱莉”对话?
  可是——范尼感觉自己脑子的转动有些跟不上了——有一件事情慧远大师不可能猜得到!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朱莉跟自己说最后一句话是“让你帮我找那对红宝石耳环”呢?这句话只有自己和朱莉才知道啊——这么说来,慧远大师又确实是通了灵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范尼陷入到深深的迷惘之中。
  身边的向警官从地上捡起日记本,拍了两下,对范尼说:“这可是对你最有利的证物啊,你怎么把它丢了——你在想什么?”
  范尼长长地叹息一声。“不,没什么。一切都结束了,我也用不着再去想那些麻烦的问题了。”
  向警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那好。这个本子我就拿走了,它会成为呈堂证供——要不然,别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你杀了你的两个妻子呢。”
  范尼把向警官送到门口,向警官撇了撇嘴:“说实话,我办了这么多年案,还从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离奇的案子。”
  范尼说:“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离奇的事——不过还好,都解决了。”
  向警官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出门后,向警官最后对范尼说了一句:“其实,我想说一声谢谢你。”
  “谢我什么?”范尼不解地问。
  “记得我在十年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什么话?”范尼想不起来了。
  “我说,我能看得出来,你不可能是凶手——知道吗,为了这句话,我不安了多少年——生怕自己因为看错人而放掉一个凶手。现在,当我知道一切真相之后,才终于能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呢!”
  说完这句话,向警官向范尼行了一个警察的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范尼望着警官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胸也被打开了。
  尾声
  范尼牵着儿子范晓宇在夕阳西下的海滩上散着步,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掺杂着海水腥味的海风吹拂在范晓宇稚嫩的脸颊上。他抬起头,充满忧伤地问道:“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范尼蹲下身子,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蛋说:“晓宇,妈妈犯了错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赎罪——不过,爸爸会永远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的。”
  范晓宇的眼睛里淌出泪水:“那我就再也没有妈妈了吗?”
  范尼爱怜地看着儿子:“不,晓宇,其实……你一直还有一个妈妈。”
  “什么,我还有一个妈妈?她在哪里?”范晓宇抬起小脸问。
  范尼转过头,望着夕阳下苍茫的海天说:“她就在我们身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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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游戏对象是谁
  第一章
  马恩医生的私人助理来到办公室前,礼貌地敲了敲门。“医生,有位叫温衍玲的女士坚持要在这个时候见您。”
  “她有预约吗?”
  “没有。”
  马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你应该告诉她我们的下班时间,以及工作制度。”
  “我都说了,但她就是不走。她说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今天非见到您不可。”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这样的客人。”马恩望着他的女助理说,“能告诉我吗,是什么让你对她破了例?”
  年轻的女助理皱了皱眉。“她显得很焦急,甚至有些惊惶。她说自己遇到了非常急迫和可怕的事,必须马上向您咨询,得到您的意见——她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是在哀求——我根本无法拒绝。”
  马恩转动着桌上的一支圆珠笔:“她是不是表现得有些神经质?”
  女助理摇着头说:“不,医生,她不是那种神经质的人。事实上,正好相反——她衣着讲究、品位高雅,言谈举止也很得体,只是显得有些焦躁罢了。”
  马恩医生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就让我听听她到底有什么着急的事。去请那位女士进来。”
  女助理点点头。很快,她陪同这位来访者走进办公室,然后退了出去,关上门。
  进来的女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高档的轻质毛料套装,身材苗条,气质高雅,浑身上下透露着上流社会的气息。她在对面的皮椅上坐了下来,充满歉意地说:“您好,马恩医生,我叫温衍玲。真是抱歉,我在没有和您预约的情况下坚持要见您,而且还是在您快下班的时候。我知道,这实在是非常地失礼……可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必须这么做。”
  “没关系。”马恩抱以职业微笑。“像你这么有修养的女士会这样做,一定有十分紧要的原因。”
  “是的,确实如此。”温衍玲无奈的神情中流露着强烈的不安,“医生,我……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
  “别着急,慢慢说。”
  “这件事说来话长……”温衍玲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三岁了——从他很小的时候,就患有强烈的自闭症。”
  “他是怎么患上自闭症的?”马恩问。
  “噢,这都怪我和他的父亲。”温衍玲露出痛苦的神情,“在孩子还只有三四岁时,我们为了开创各自的事业而长期处在繁忙的工作中,经常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让他自己一个人玩。没想到久而久之,他因为缺乏和人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封闭——当我们引起重视时,他已经成为自闭症患者了。”
  “这种情况现在很普遍。”马恩说,“不过,你既然早就发现他患了自闭症,应该尽早请心理医生为他治疗啊。”
  温衍玲无奈地摇着头说:“我们当然请了。至今为止,已经请了三个心理医生——可是根本没用,我儿子的自闭症太严重了,他对那些心理医生完全置之不理——他们也就束手无策了。”
  马恩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如果是这样,那我也未必有办法——我并不认为自己要比同行们高出几筹——你儿子未必就会接受我。”
  “不,医生!”温衍玲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像是生怕他会拒绝一样,“您是我们这个地区最杰出的心理医生!而且,我之所以非找您不可,是因为我发现最近几天我儿子竟然喜欢上了看您在电视上做嘉宾的‘心理访谈’节目——要知道,他以前对这类节目可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所以我想,他会愿意和您接触,听从您指导的。”
  马恩用手托住下巴想了想:“真是这样的话,我倒可以试试。可我不明白,难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件‘可怕的事’?”
  温衍玲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马恩,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她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像是头脑里的某些恐怖印象又浮现出来。
  马恩注意到了温衍玲神色的变化。他意识到,接下来要讲的,是事情的重点了。
  “是的,医生。”温衍玲恐惧地望着马恩,“我儿子的自闭症,当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真正让我感到可怕的,是他最近的那些异常举止。”
  第二章
  一个星期前,温衍玲发现儿子雷蒙总是在吃完晚饭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之后,一直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她觉得自己这个有自闭症的儿子真是越来越孤僻了。
  连续几天如此后,温衍玲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虽说雷蒙以前也很孤僻,沉默寡言,但他还是很喜欢在客厅看电视的——温衍玲不明白,雷蒙在他那间既没电视也没电脑的小房间里做些什么?他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这一次晚饭之后,雷蒙又像几天前一样,离开餐桌就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温衍玲终于忍不住了。
  “等等,雷蒙。”她叫住儿子。
  雷蒙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妈妈。
  “我想和你谈谈。”
  雷蒙顿了一下,问:“什么事?”
  温衍玲走到儿子面前。“为什么从一个星期前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吃完晚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几乎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你每天晚上到底在房间里干些什么?”
  雷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没干什么。”
  “你每天晚上在那间屋子里什么也没干?”温衍玲加重语气道,“那你干嘛要锁门?”
  雷蒙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母亲,又低下头去。
  “告诉我,雷蒙。你到底在做什么?”
  雷蒙咬住下嘴唇,一声不吭。.温衍玲等了几分钟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的性格——今天晚上别再想听到他说半个字了。
  雷蒙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后,依然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这一次,温衍玲觉得不能再由着雷蒙任性了——虽然她认为孩子的隐私应该得到尊重,但她也知道,这是有限度的——而且,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过了一个小时后,温衍玲从大衣柜里找出雷蒙房间的钥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觉得有些紧张——以前从没这么干过。她觉得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偷窥者的角色。
  温衍玲将钥匙轻轻插到门锁的孔里,她控制着力度,用最柔和的动作转动着钥匙,非常好,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门开了。
  她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探进头去张望——雷蒙这时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自己。虽说雷蒙的房间并不算大,但书桌距离门也有好几米的距离,再加上屋内仅有的台灯光线,温衍玲看不清楚儿子在书桌前做什么,她只有蹑手蹑脚地走进屋,慢慢向儿子靠近,试图看个究竟。
  在距离雷蒙仅有半米的时候,温衍玲终于看清楚了:雷蒙的面前什么也没摆。奇怪的是,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自言自语,但看起来更像是在和某人聊天——可他的面前除了书桌和窗户,什么也没有。
  温衍玲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可雷蒙的声音不大,她只能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语句,无法将它们组合成完整的意思。
  温衍玲在雷蒙的身后站了大约有两分钟,雷蒙并没有发现。突然,温衍玲听到雷蒙说了一句:“你说什么,我的……身后?”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来,惊讶地望着自己。
  “妈妈!你在干什么?”雷蒙带着恼怒的腔调责问道。
  温衍玲显得十分尴尬:“我……我只想进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可是我锁了门!”
  “我有钥匙,雷蒙。”
  雷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以前说过会尊重我的隐私,给我属于自己的空间!”
  “可是……”
  雷蒙转过头去,冷冷地说:“妈妈,你以后再这样,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温衍玲还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叹了口气,离开了雷蒙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温衍玲烦闷地倒在床上。她的丈夫雷鸣正在电脑前下一盘棋。
  雷鸣感觉到妻子的情绪不对,他一边点着鼠标,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温衍玲正想找人倾诉,她把刚才在雷蒙房间发生的事讲给丈夫听。
  雷鸣的注意力仍在电脑的棋局上,他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雷蒙一直都喜欢一个人玩啊,你又何必费这些心思去管他?”
  “什么?”温衍玲从床上坐起来,“你认为我在多管闲事?他现在自闭得越来越厉害了!我们要是再不管,他以后怕是连这个家的大门都不会出了!”
  雷鸣放下手中的鼠标,转过身来。“嗯……这个问题是有些严重了。”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刚才站在他身后听他说话,觉得他根本不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像是在跟某人聊天。天啊,该不会自闭症严重之后会产生幻觉吧?”
  雷鸣皱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们再给他找一个心理医生。”
  温衍玲带着疲倦的口吻说:“可我们以前已经跟他找过两个心理医生了,根本没什么效果。”
  “不,这个不同。”雷鸣肯定地说,“听我的同事说,这个心理医生会很厉害的催眠术。”
  “催眠术……”温衍玲皱了皱眉。
  “别担心,亲爱的。催眠术对人没有任何伤害。”
  温衍玲犹豫了片刻,说:“好吧,你明天就去请他来。”
  第三章
  当这个身穿白色衬衫和蓝色短裤的斯文男人走进家门的时候,温衍玲根本无法把他的形象和“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结合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网球明星。
  “嗯……解释一下。”斯文男人微微脸红了一下,“听您的丈夫说,我是要和您十三岁的儿子见面。所以,我特意穿成这样,希望能拉近和孩子的距离。”
  “噢,您真是太敬业了。”温衍玲感激地说。
  “这是职业的需要,理应如此。”年轻男人伸出手来。“我叫余方。”
  “久仰大名,余医生。”温衍玲和余方握手。
  “那么,您的儿子呢?”
  站在旁边的雷鸣问妻子:“雷蒙又进房间去了?”
  温衍玲无奈地点了点头。
  雷鸣冲余方耸了耸肩:“你看,就和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
  余方点了点头:“让我去拜访一下他吧。”
  “这边请,医生。”雷鸣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三个人来到雷蒙的房间门口,雷鸣正准备敲门,温衍玲突然问:“医生,您一会儿会对他实施催眠术吗?”
  “如果你想打开自闭症患者的心扉,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是最好的办法。”余方说。
  “……会不会,我的意思是说……”
  “别担心,太太。”余方面带微笑地说,“我知道您的顾虑。但请您放心,这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好吧,医生,我相信你。”
  余方说:“另外,我一会儿要和你们的儿子单独在一起,请你们暂时回避。”
  温衍玲和雷鸣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温衍玲敲儿子房间的门,过了好几分钟,雷蒙才将门打开。
  “雷蒙,这位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余叔叔。他来和你聊会儿天,好吗?”温衍玲面色和蔼地对儿子说。
  雷蒙上下打量了一遍余方,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坐到房间的椅子上,仿佛很清楚对方的身份。
  余方对雷蒙的父母说:“好了,请你们暂时离开吧。”
  将房间的门关上后,余方坐到雷蒙的面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他冲雷蒙眨了眨眼睛,表情活泼地说:“嗨,小伙子,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伙伴——我们来做一些你感兴趣的事,怎么样?”
  雷蒙的眼睛望着别处,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指向雷蒙:“让我来猜一下,你是喜欢电子游戏还是玩具大兵?”
  雷蒙仍然对余方不理不踩,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是独角戏演员,而他的表演显然冷了场。
  余方在心中叹了口气。本来,他打算先用轻松、愉快的话题来拉近和雷蒙的关系。但他发现,这招是行不通的——雷蒙对他那些套近乎的话题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余方盯着面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看来,要用绝招了。
  他吐了口气,然后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雷蒙,你不觉得我们这样面对面地坐着说话太过严肃了点儿吗?不如这样,你换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式。比如说,躺在床上,好吗?”
  “我正想这么做。”雷蒙终于开口道。说完,他走到床边坐下,半倚着靠在床上。
  余方也坐到床边上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怀表。“看,我这里有件好东西。”他打开表盖,把表链的一头缠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将表垂下来。
  怀表轻轻地左右晃动。雷蒙盯着表看。
  余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变得缓慢而细腻,他盯着雷蒙的眼睛说:“雷蒙,能告诉我现在几点吗?”
  雷蒙看了一会儿怀表,说:“十一点五十分。”
  “十一点五十分……平常的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睡觉。”雷蒙回答。
  “那么,今天我们也应该睡了。”余方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你看,这个表的中间是不是有几个小圆圈,你数数,一共有几个圈……”
  雷蒙盯着表的中心,渐渐的,他的眼睛合拢了。
  “好了,全身放松,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余方伸出手臂托住雷蒙的背,然后慢慢地放低,让他平躺下来。
  雷蒙躺下后,余方将怀表收起来,接着低下头,在雷蒙的耳边轻声说道:“好了,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每天晚上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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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分钟后,从雷蒙的房间里传出一阵尖叫声。正在卧室坐立不安的温衍玲和雷鸣心中一惊,立即冲出卧室,来到雷蒙的房间门口。
  此时,余方正好从里面打开门走出来,他满头大汗,脸上带着几分惊惶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温衍玲急切地问,同时朝雷蒙的房里看去——雷蒙这时坐在床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余方对雷鸣夫妇说:“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去书房吧。”雷鸣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三个人在书房坐下后,温衍玲迫不急待地问:“刚才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余方摇了摇头,脸上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表情,他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想到,情况会完全失控。”
  “失控?”雷鸣惊讶地问,“你的意思说,这次催眠失败了?”
  “不,恰好相反,催眠相当成功,只是我没有想到……”余方皱起眉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医生,您说清楚啊。”温衍玲着起急来。
  余方神情严肃地说:“催眠术是一种高级的心理治疗手段。通常,我们都能够在患者进入催眠状态之后,问出一些关于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为处在这种状态中的人是用潜意识来回答问题的,根本不可能说谎。刚才,我很成功地让雷蒙进入了催眠状态。然后,我开始向他提问……”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问他第一个问题——‘你每天晚上在做些什么?’他回答我‘在做游戏’。我又问他‘你一个人做游戏吗?’他说‘不,是两个人。’我又问‘那另外一个人是谁?’听到这个问题后,雷蒙变得焦躁起来,他紧闭着眼睛,手开始抓床上的被单,喘着粗气,像是十分痛苦。”
  “我不明白,他的潜意识为什么要抗拒这个问题。于是,我换了一个问法,我问他——‘那你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样的游戏?’没想到,他听到这个问题后就开始大声尖叫!说实话,我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竟有些慌乱起来,只有赶紧解除他的催眠状态——过程就是这样。”说完这句话,他仍是一头大汗,仿佛几分钟前的场景又再次重演。
  “等等!”
  听到这里,马恩打断温衍玲,惊讶地望着她。
  “你是说,那个催眠师告诉你,你的儿子雷蒙每晚都在和一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人做游戏?”
  温衍玲紧锁着眉点了点头:“马恩医生,从您的反应——我能看得出,您也是看了最近的报道的。”
  “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马恩从皮椅上站起来,语气激动,“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这个市里频繁发生十多岁左右的小孩意外死亡的案件,而且……”
  “而且事后,几乎每个死者的家属都发现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孩子在死亡之前都曾与某个人做过一个‘游戏’!”温衍玲失声尖叫起来,“天哪,医生,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担心和害怕了吧!”
  马恩离开办公桌,用手托着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两分钟后,他停下来,直视着温衍玲:“温女士,坦白地说,我一直在密切关注这起事件,我认为这些案件绝非报纸上所说的‘纯属巧合’,而肯定存在着某种共同的联系!我早就想着手调查,却因为无法得知谁会是下一个受害者而无从入手……”
  听到马恩这番话,温衍玲用手捂住嘴,全身猛抖,她近乎失控地边哭边叫起来:“我的天哪!医生……您也认为,我儿子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马恩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安慰温衍玲道:“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实际上,那只是我的猜测,并不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别担心,女士,你先放松一点。毕竟,到目前为止你的儿子还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什么。所以,还不算迟,对吗?”
  “医生,您有什么办法吗?”温衍玲用恳求的语气问道,两眼充满急切的期待。
  马恩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六点四十分了,我们赶紧去你家,一分种也不要耽搁!”
  第五章
  赶到温衍玲的家,已经是七点二十分了。丈夫雷鸣还没有回来。温衍玲查看餐桌后,发现雷蒙已经自己做了点东西吃了——很显然,他现在又在自己的房间里。
  “带我去见他吧。”马恩说。
  温衍玲领着救星来到雷蒙的房间门口,敲门。
  几分钟后雷蒙才打开门,他看见站在门口的马恩后一愣——很明显认出了这是电视上的名人。
  “雷蒙,马恩叔叔来我们家了,你不高兴吗?”温衍玲强打着笑颜对儿子说。
  雷蒙望了马恩一会儿,说:“请进吧。”
  马恩冲温衍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回避,然后走进屋,关上房门。
  马恩在雷蒙的房间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男孩——雷蒙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要瘦小些,脸上的五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额头有些偏高——马恩凭多年的经验感觉到,这是个智商相当高的孩子。
  雷蒙也在上下打量着他,并主动开口问道:“你真的是电视上那个专家吗?”
  马恩歪着嘴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怎么样,电视上那家伙给你的印象还好吧?如果是的话,我才承认是他。”
  雷蒙似乎被马恩的话逗乐了,但他又控制着不让笑容露出来——这是自闭症患者的典型行为。
  马恩本想让气氛活跃些,但雷蒙的一个问题又使空气凝重起来。他问:“你也是妈妈请来替我瞧病的吗?”
  “不,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病。”马恩摇了摇头,“我只是来陪你玩一会儿的。”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付奇特的扑克牌,这套扑克牌的每一张牌面上都有印有一些圆圈、三角形和正方形的怪异图案。
  雷蒙被这付奇特的扑克牌吸引了,他把它们拿过去研究。马恩心里暗付——果然,所有的自闭症患者都对有规律的东西感兴趣。
  雷蒙摆弄了一会儿扑克牌,问:“我们怎么玩?打扑克牌吗?”
  “我有一个更简单的玩法。”马恩把牌迅速地洗了一遍,再把它们平铺在桌子上。“我们分别在这里面选一张牌,点数大的可以叫点数小的那个人做一件事情。”
  雷蒙点了点头:“好吧,试试。”
  马恩盯着扑克牌看了一会儿,从里面随意抽出一张,对雷蒙说:“现在该你了。”
  雷蒙笑了一声:“不用比了,你已经输了。”
  马恩有些惊讶地问:“你还没有抽,怎么就知道我输了?”
  “因为你抽的是一张Q,我只要抽Q以上的就能赢你,比如说……”他快速的抽出一张牌来,翻过去面向马恩——是一张K。
  马恩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果然是一张Q,他张大着嘴说:“真不可思议,被你说准了!现在,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情。”
  雷蒙撇了撇嘴。“算了吧,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要你来做,只是我觉得你太差了,这个游戏没什么好玩的。”
  “等等,再给我一次机会,刚才是我太轻敌了。”马恩说,“这次我们赌大一点儿,输了的人要做三件事情,怎么样?”
  雷蒙不以为然地说:“好吧。”
  马恩又洗了一次牌,将牌展开,对雷蒙说:“这次你先抽。”
  雷蒙盯着牌看了几秒钟,从里面抽出一张。
  “好,现在该我了。”马恩伸手去抽牌。
  “不用抽了,你已经输了。”雷蒙又说道。
  “可是,我还没抽呢,你怎么就知道……”
  雷蒙将牌面翻过来,是一张A,他说:“因为我已经抽了最大的牌,你不可能赢得了我了。”
  马恩用手托住下巴,露出一丝微笑:“是吗?那我们说好,愿赌服输哦。”
  说完,他从桌上迅速地抽起一张牌,直接将它面向雷蒙,说:“你抽的是一张红心A,而我抽的是黑桃A,刚好比你大一点。你输了,雷蒙。”
  雷蒙张了张嘴,有几分惊讶。过了半晌,他说:“好吧,我输了。你要我做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马恩微笑着对他说,“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就行了。”
  第六章
  马恩凝视着他面前的小男孩,表情平静,颔首不语,恰如一个棋手端注棋盘,思考着如何走下一步棋。他莫测的双眼在不断变化,仿佛能直接洞穿到人的心灵深处。
  “第一个问题。”马恩说,“你每天晚上在和谁做游戏?”
  这个问题并不让雷蒙觉得奇怪,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一个小男孩。”他回答道。
  “很好。那么第二个问题:他长什么样?”马恩继续问。
  雷蒙微微皱了皱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说过,叫我别告诉别人他的长相——乃至其它的一切。”
  马恩医生“哦”了一声,他说:“我明白了。”
  雷蒙望着他:“你明白了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雷蒙。”马恩说,“所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坦白说吧,那个每天晚上陪你玩的男孩其实是你幻想的产物。他今天可以长这个样,明天也可以是那个样。所以,你当然回答不出他到底长什么样了,对吗?”
  “不是这样。”雷蒙感觉脸有些充血,“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臆想症患者!”
  “可是,你确实连自己都不清楚那个男孩的长相……”马恩医生耸耸肩。
  “好吧,我告诉你!”雷蒙尖声叫起来,“这个男孩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他的脸上有一大块红疤!”
  马恩愣了一下。“是吗?”
  “够了吧,医生。”雷蒙有些厌恶地说道,“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么多,你的提问也该结束了。”
  “再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每天晚上和那个男孩在做一个什么样的游戏?”马恩盯着雷蒙的眼睛说。
  雷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不行,这个……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能告诉我吗?”
  雷蒙瞪大着眼睛,紧张地摇着头。“我们约好了的……绝对不能把游戏的内容透露出去!”
  “你和谁约好?”
  “……那个男孩。”
  “约好什么?”
  “……保密。”
  “保什么密?”
  雷蒙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将嘴紧紧地闭上了。
  马恩猛地一捏拳头,该死!马上就要套出来了!可这孩子的反应和智商实在是太不平凡了。
  马恩吐了口气,用舒缓的语调说:“雷蒙,你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你告诉我,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而且我发誓不会说出去——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不,你不会明白的。”雷蒙使劲摇着头,表情更加恐惧了,“只要我一说,他立刻就会知道!”
  “怎么可能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不!他就在这里!”雷蒙尖叫道,“他现在就在你的身后!”
  马恩一惊,瞬间,他感到脊椎骨窜上一股凉气,阴森森的。
  马恩咽了口唾沫,他缓缓转过头。
  身后是一片雪白的墙壁,什么也没有。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雷蒙。“这是一个玩笑吗?”
  “不,我没有开玩笑。”雷蒙表情紧张地说,“他就在这里,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好了,雷蒙,现在,你看着我的眼睛。”马恩觉得应该使出杀手锏了——他必须对雷蒙施加心理暗示。
  “听着。”马恩瞪大眼睛,仿佛那里面能射出光芒。“你现在必须明白一件事:没有人在晚上陪你玩游戏。这一切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因为你太渴望有人能陪你玩了,所以,你才虚构出一个小男孩来天天陪你。你刚才之所以感到恐惧,是因为我要你回忆你们游戏的内容——而你却根本不敢去回忆。因为你找不出任何能证明那个‘小男孩’存在的东西。这也就等于说,你每天晚上都在自己欺骗自己!现在,你必须结束这种状况……”
  “住口!”雷蒙大叫道。“别再说下去了!他生气了!你怀疑他的存在,他生气了!”
  “雷蒙,你还在自欺欺人。”
  突然,雷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马恩:“医生,你真的惹他生气了,他刚才对我说——今天晚上,他要让你知道他到底存不存在!”
  马恩凝视了雷蒙几秒,目光渐渐转到其它地方。他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超越了他最初的想像。
  “我看这样吧,雷蒙。今天晚上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以后我们再作交流吧。”马恩从椅子上站起来。
  离开雷蒙的房间,早就等在门口的雷鸣夫妇立刻将马恩请到书房谈话。
  “怎么样,医生。我儿子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温衍玲急迫地问道。
  马恩轻轻叹了口气:“根据我刚才和他的谈话——初步判断,雷蒙是得了一种间歇性臆想症。并且,还伴随着轻微的神经分裂。不过不用担心,还不是特别严重。我想会有办法治疗的。”
  “神经……分裂?”雷鸣和温衍玲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温衍玲又哭起来。
  “这样吧,以后每个星期我都来一次,用各种方法对他进行治疗,我相信会有效果的。”
  “太感谢您了,医生。”雷鸣说,“那么,这次的费用是……”
  马恩摆了摆手:“这次就算了,等以后他有所好转再说吧。”
  说完,他走出书房,拉开客厅的大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七章
  回到家后,已经十点了。马恩去儿子马林的房间看了一眼——他已经上床睡觉了。马恩替他轻轻关上门,一个人来到客厅。
  自从离婚后,马恩每天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这使他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可他得承认,从没有哪天的工作能让自己如此身心俱疲。
  马恩选择一个使他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回忆之前在雷蒙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一个能真正说服自己的理由。
  雷蒙真的有臆想症和轻微神经分裂吗?他之前的思维非常清晰,说话也极具条理性,这显然不是臆想症患者的表现。马恩长长地吐了口气——他明白,之前对雷蒙父母的那番总结纯粹是对于自己不明状况的一种掩饰——可他确实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真实状况到底是怎样的?
  特别是雷蒙说的最后一句话——“今天晚上,他要让你知道他到底存不存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马恩竟感到心里有些发毛。
  十分钟后,马恩感到思绪愈发混乱,不愿再想下去了。他掐灭烟头,走到卫生间洗漱。
  打开喷头,温暖的热水扑面而来。马恩站在喷头下,任由温水冲刷着自己——疲惫一天之后,没有什么比洗一个热水澡更惬意的了。
  马恩闭上眼睛享受,突然,一些细小的声音闯进他的耳膜,直抵大脑。他警觉地睁开眼睛。
  喷头里“哗哗”的水声干扰着这个若有若无的声音。马恩立即关上开关,浴室里骤然安静下来。马恩不能立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一下紧张起来。同时,他竖起耳朵搜寻着这微小的声音。
  十几秒钟后,马恩判断出,声音没在浴室,而是从卫生间外传来的——是人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马恩的神经绷紧,他披上浴袍,对自己说:不会有这种事的,绝对不会。
  深吸了一口气,他打开卫生间的门。
  门外并没有人,马恩左右四顾,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走过去。
  儿子马林站在客厅和卧室的过道之间,正小声地在说着什么——可他的面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马恩走到儿子的背后拍了他一下,疑惑地问道:“马林,你在干什么?”
  马林“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缓缓转过头来,叫了一声:“爸爸……”
  “你在跟谁说话?”马恩瞪大眼睛问。
  “我……我不知道。”马林一脸的汗水。
  “什么?”
  “嗯,我想想……”马林将手放在头顶上,竭力思索。“我在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我,我就走到这里来了。然后,我看到一个小男孩,他说要和我做一个游戏……”
  一股凉气从马恩的脚心窜到头顶,他感到毛孔收缩,寒毛直立。马恩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问道:“于是……你就跟他说话?家里突然出现一个小男孩,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以为是在做梦。”马林茫然地说,“直到你刚才拍了我一下……”
  马恩颤抖着声音问:“那个男孩……长什么样?”
  马林皱起眉头说:“他长得不好看,脸上……好像有一块红色的疤。”
  听到这句话,马恩的头脑中似乎发生了某种爆炸,他惊恐地差点叫了出来,感到浑身冰凉。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该怎么办?”马林望着惨无血色的父亲问道。
  马恩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儿子说:“现在,你回房去睡觉,关上门。别担心,我……让我想想……”
  “那我先去睡觉了,爸爸。”马林说,“你也休息了吧,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知道,儿子。”马恩勉强地说。
  马林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望了爸爸一眼。他走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来到窗户前,拿起旁边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对方问道:“是马林吗?怎么样,成功了吗?”
  “是的,成功了。真没想到,我爸爸竟然真的相信了。而且他被吓得不轻。”
  “一定很刺激吧,马林,我猜你现在肯定很兴奋。”
  “可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雷蒙。我觉得这个玩笑太过份了。你没有看到,我爸爸被吓得面无人色!”
  “所以,你更不能告诉他这是我们策划的一个玩笑,要不然他会打死你的——还有,千万别让他知道我们俩曾经是同学。”
  “这是当然,雷蒙,我没这么傻。”
  “那好吧,马林,再见。”
  “再见。”
  挂完电话,雷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嘿,你还在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
  黑暗中,一些比轻风吹拂还要细小的声音钻进雷蒙的耳朵,令他开心地笑起来:“是的,我们这次又成功了。知道吗?我才不在乎你到底是个鬼魂还是其它的什么呢!只要你肯天天晚上陪我玩就行了。以前从没人陪我玩得这么开心过。好了,现在你就去马林的家里,处理最后一步。记着,别忘了把他布置成意外死亡的样子。然后,在这段时间里,我想想我们的下一个游戏怎么玩。”
第十天晚上的故事—— 衣柜里的怪事
  第一章
  “十块。”
  “二十。”
  “二十,跟。”
  “四十。”
  “该死,你到底是什么牌?”
  “四十,你跟不跟?”
  “……好吧,四十,开牌!我不相信你一天晚上能拿两次三个A!”
  翟翔皱起一边眉毛问:“听起来你的牌很大呀。”
  李雨从桌子下方将自己手中的三张牌甩到翟翔面前:“同花顺,最大的。”
  “噢,真糟糕。”翟翔皱起眉晃脑袋。
  李雨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去抓桌肚里的钱。
  “等等。”翟翔按住他的手,“我可没说你赢了啊。”
  李雨望着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不是说‘很糟糕’吗——你在耍我?”
  “当然不是。我说很糟糕是因为今天晚上玩不成了——你瞧,你已经把钱输光了,还怎么玩?”
  李雨横眉竖目地望着他:“你不会真的又是三个A吧?”
  “不,我可不愿意一晚上就把好运气都用完了。”翟翔撇着嘴说,同时把手中的三张牌翻过来给李雨看,“这样悠着点是最好的——只要能赢你就行了,不是吗?”
  旁边观看的舒丹把头伸过去看了一眼翟翔手中的三张牌,低呼一声:“噢。”
  李雨怒目圆睁地盯着那三张“10”,恨不得一把上前将它们撕得粉碎。
  翟翔将桌肚里的钱慢慢叠好,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同时把扑克牌也收起来。“今天晚上就玩到这儿吧。李雨,相信我,你下次能有好运气。”
  “嘿,等等。”李雨按住他收牌的手,“今天还没结束呢。”
  “你的钱都输光了。”翟翔提醒他道,“你还拿什么来玩儿?”
  李雨把裤兜里的手机摸出来摆在桌子上:“索尼的新款,少说也得值一千块。”
  “噢,不,不,不。”翟翔摆着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来这个。”
  李雨咬咬牙,对舒丹说:“再借我一百元,好吗?明天晚上一起还给你。”
  “别开玩笑了!”舒丹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本来还指望着你今天晚上赢了能把上次那两百元还给我呢——你又想借?”
  “算了吧,李雨,别勉强了。”翟翔从口袋中摸出二十元来,“这样,我少收你一些,那你也不至于是输了个精光。”
  “去你妈的。”
  翟翔耸耸肩膀,将钱收回去装好。“不是个好选择。”他摇着头说。
  李雨气急败坏地说:“听着,今天晚上必须再来最后三把,否则……”
  坐在前排的俞希终于忍无可忍,她“啪”的摁断一根笔芯,转过身对最后一排的几个人说:“否则我就要告诉老师,或者是政教主任,你们在晚自习的时候玩儿牌,而且还是赌博。”
  “嘿,别这么认真好不好,小姐。”李雨斜眉歪眼地说,“玩点儿小牌也能叫赌博?”
  “听着。”俞希正色相告,“我不管你们玩得是大还是小,我也不介意你们赌博。只是,请你们回家去玩儿,或者是去澳门、拉斯维加斯——别在这里影响我学习,好吗?”
  “这话说得可真不尽人情。”翟翔故作伤心地叹息道,“我还以为我们是同窗好友呢。”
  俞希烦躁地望了一会儿别处,又将脸转过来面对他们:“好吧,作为同窗好友,我就友情提醒一句——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你们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着急?”
  李雨“嘁”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高考?高考有个屁用——你觉得我像是要读大学的人吗?”
  “那你来读什么书,干脆高中都不要念好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李雨嬉皮笑脸地挽着翟翔的肩膀,“我要不来读高中怎么能认识这么多陪我玩儿的好伙伴呢?”
  俞希鼻子里吭了一声,感觉自己对他无话可说。
  “其实,俞希,你也不要对他说的话嗤之以鼻。”舒丹捋着自己的头发说,“仔细想想,现在读大学确实也没什么意思——你没看报纸上说的吗,如今的大学生早就不值钱了,遍地都是,要找个好工作比登天都难——你说,浪费几年时间,又花这么多钱来干什么?”
  一直把注意力投入到一本言情小说中的季晓妍这时合上书,摆出一付慵懒、妩媚的姿势说:“舒丹这话是真说到点子上了。其实,十八到二十二岁这段光阴是我们女生最美妙和宝贵的时段,自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资本——何必浪费时间去读什么书——只要能俘虏一个富少的心,嫁入豪门,以后的生活还用愁吗?”
  “富少?豪门?”舒丹翻了下白眼,将那本言情小说立起来放在季晓妍面前。“你还是继续呆在这里面吧。”
  翟翔调侃季晓妍道:“我爸说以后他开的那家公司由我接管——美女,你愿意嫁给我吗?”
  “只要你送我一辆阿尔法·罗密欧,我明天就嫁给你。”季晓妍眼波闪烁着说。
  俞希伸出手掌在面前比了一下。“好的,我输了,我惹不起你们。”
  季晓妍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一边对着它涂唇彩,一边说:“俞希,我真有点搞不懂,你这么漂亮,家里又有钱,干嘛还非得这么努力地学习不可?”
  俞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跟俞希坐在同一排的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涨红着脸说:“俞希她……是为了自我实现,体现自己的价值,才不是仅仅为了过好生活呢。”
  “哟,卢应驰,你是俞希的什么人呀?”季晓妍牙尖舌利地说,“你慌着帮她申辩什么?是不是今天晚上孔韦没来上晚自习,你就想趁虚而入啊?”
  卢应驰的脸刷得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卢应驰,你害什么羞呀。”李雨嬉笑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俞希吧?可惜,大美女早就名花有主了——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卢应驰的眼睛紧紧盯着书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俞希狠狠地瞪了李雨几眼。
  舒丹抬起头望了一下前排一个空着的座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俞希,我说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烦躁呢——原来是你那个大帅哥男朋友没来上晚自习呀。”
  “别跟我提他。”俞希将脸扭到一边。
  “怎么,你跟孔韦——小两口吵架了?”李雨怪声怪气地说。
  俞希有些恼怒地望着他说:“你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就立刻到讲台上去,把你们刚才打牌的事告诉何老师。”
  李雨看着讲台上坐着的那个戴着宽边深度近视眼镜的矮胖男老师,不屑一顾地说:“哼,他?管得了我们吗?”
  季晓妍把化妆盒公然摆在课桌面上来涂脂抹粉,用嘲笑的口吻说:“俞希,别天真了。你以为‘矮河马’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也不敢管太多,怕得罪人!”
  俞希转过身来,看着讲台上低头研究教材的何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季晓妍说的是对的。就算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二排,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打牌、说话。何老师也绝不会听不到——看来,他是真的管不了这帮人的。
  俞希拿起笔,想重新把精力集中到刚才那道习题上,却发现做不到了。她承认,刚才舒丹说的那句话真是一语中的——她今天晚上或多或少有些烦躁不安——都是因为孔韦的随意缺席而造成的。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在今天下午放学时都没跟自己说一声他晚上不准备来上晚自习。
  想起孔韦,俞希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张阳光、帅气、充满活力的脸,那张脸既能在拉小提琴时显得静谧而深沉,又能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表现得刚毅而狂野——毫无疑问,这些对任何一个处在青春期的花季少女来说,都是具有致命杀伤力的——俞希也不例外。但是,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确定和这样一个被全校女生仰慕的白马王子谈恋爱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不错,孔韦有太多优秀和吸引人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他便有可能具备天下所有帅哥都共通的一个缺点——花心。虽然自从俞希和孔韦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后,她还没发现孔韦有什么拈花惹草的举动。可是,就像今天晚上一样,只要孔韦有那么一小会儿不明就里地销声匿迹,俞希的心里就会充满担心和不安。这真是应了哲学上那句话——“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和帅哥谈恋爱固然令人羡慕,但也比和普通人拍拖要累上好几倍。
  尤其是——俞希又想道——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自己能顺利考上名牌大学吗?孔韦又可以吗?更关键的是,他们约好要上同一所大学的目标能实现吗?一连串的问题盘旋在俞希脑海里,让她愈发焦躁起来。她用圆珠笔在草稿本上胡乱画着圈,最后一把将那张纸撕下来,在掌心揉成一团。
  第二章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拉响后,俞希和同学们一起离开教室。走出校门,她犹豫着是步行还是坐车回家。
  俞希的家离学校不算近也不算远,如果走大路,需要半个多小时;抄捷径走小路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平时都是孔韦送自己回家,便让这段路途充满了乐趣。今天,却只能独自一个人乏味地回家了。
  俞希最后选择了步行,因为她想在行走的途中跟孔韦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晚上为什么没来上晚自习。
  穿过热闹的大街,俞希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的安静很适合她打电话。刚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突然,旁边闪出来一条黑影,把俞希吓得“啊”地惊叫一声。
  她定睛一看,认出这个人是谁。俞希捂着怦怦跳动的心口说:“是你呀,卢应驰,你突然跳出来干什么,吓我一大跳!”
  黑暗中的卢应驰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俞希。由于小巷的光线太暗,俞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俞希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她试探着问道:“卢应驰,你有什么事吗?”
  过了好一会儿,卢应驰才缓缓地说:“俞希,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
  “你等我干什么?”俞希疑惑地问。
  “……是这样的,孔韦今天晚上不是没来吗,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便专门在这里等着……陪你回家。”
  “不安全?”俞希皱起眉头,“没什么不安全的。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一个人回家没事的,你也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俞希便快步朝前走去,卢应驰又追了上来,说:“我家……也在这个方向,我们一起走吧。”
  俞希感到无可奈何,只有说:“好吧。”
  两人一言不发地朝前走,俞希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故作轻松地问道:“卢应驰,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卢应驰没有回话,仍然面容僵硬地盯着前方走路。俞希感到奇怪,对着他喊了几声:“卢应驰,卢应驰?”
  好几秒之后,卢应驰才回过神来:“啊……俞希,你叫我?”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啊……没什么。”卢应驰尴尬地说。
  两人又默不做声地走了一段,在这条小巷快要走完的时候,卢应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俞希,突兀地问道:“俞希,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俞希心中发出“咯噔”一声响动,她闪烁其辞地回答道:“嗯……很好啊,你学习好,也乐于助人……”
  “俞希,你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俞希不知该说什么,她也不敢正视卢应驰,只有难堪地望着别处。
  卢应驰说:“俞希,其实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孔韦。只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在我的心中,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情使得我必须要亲口告诉你,我……”
  “不,不。”俞希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着,“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但卢应驰显然已经停不下来了,他一把将俞希的肩膀抱住,喘着粗气说:“俞希,我真的很喜欢你,甚至是……深深地爱着你!”
  俞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心中有一丝恐惧感,她声音发抖地说:“卢应驰……不管你要说什么,先把我放开!”
  卢应驰怔了几秒,像是恢复了冷静,他的手从俞希的肩膀上移开,低下头说:“对不起,俞希,我刚才……有些失控了。”
  俞希稍稍松了口气,对他说:“卢应驰,其实我刚才不是敷衍你的。我真的觉得你很不错。但是,你知道,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就算我现在没有和孔韦拍拖,也不会去考虑感情的事——你明白了吧?”
  “是的,我懂,我懂。”卢应驰尴尬地点着头说,“俞希,我刚才太失礼了,请你原谅我,不要见怪,好吗?”
  俞希淡淡笑了一下:“我不会怪你的。”她望着前方小巷的出口,“好了,穿过这条巷子就是大街了,我们都各自回家吧。”
  卢应驰说:“俞希,请你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说刚才那些话了——但是,今天晚上请让我送你回家,好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样,我放心些。”
  俞希困惑地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卢应驰犹豫了一下:“我刚才说,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并不是危言耸听。”
  “怎么回事?”
  卢应驰面色紧张地说:“我听说,我们这个市最近出现了一个歹徒,他经常入室偷窃或行凶。往往是偷偷进入某人家里后,藏在某个地方,伺机作案。如果被房屋主人发现,就立刻杀人灭口——手法相当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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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俞希皱了下眉头:“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
  卢应驰见俞希似乎不相信自己,有些急了:“是真的!俞希,我肯定没骗你!我不会为了想送你回家就编个拙劣的谎言来吓你的。”
  “可是,你不是说那个歹徒是‘入室’行凶吗?那你在回家路上保护我又有什么用?”
  卢应驰吞吞吐吐,仿佛不能自圆其说:“那个……我想,万一他现在改为在路上行凶呢……那也是有可能的吧?”
  “好了,卢应驰,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俞希说,“但是你看,再走几步就是大街了,我想那凶手再嚣张,也不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作案吧?所以,请你别再担心我了,我们都各自回家,好吧?”
  卢应驰还想说什么,但俞希冲他挥了挥手,道了声“拜拜”便快步地朝前方大街跑过去——卢应驰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俞希来到灯红酒绿的大道,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用力摇晃着脑袋,想把今天晚上这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记忆甩到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让众人的脚步把它碾碎——俞希明白,在高考前夕这段紧要时间里,自己的精力是不允许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干扰和分散的。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俞希考虑着要不要在这时跟孔韦打个电话。然而,她却感觉到一些水滴从高空滴落到她的头发和身上。俞希伸出手来试了试,确定是下起雨来了。路上的行人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纷纷加快脚步。
  晚春的天气已经具有了一些夏天的特征,天气说变就变,而且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仅仅几秒钟,那几滴小水珠就转化成倾盆大雨。街道上立刻变得慌乱起来,人们把手中的东西顶在脑袋上朝不同的方向奔跑。俞希也只有将书包顶在头上,她焦急地想拦住一辆出租车——但这时人们抢出租车的激烈程度已经超过了橄榄球比赛。几分钟之后,俞希意识到自己身单势薄是不可能争赢那些人的,只有咬咬牙,奔跑回家。
  跑了十多分钟之后,俞希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虽然顶着书包,但她还是变成了落汤鸡。俞希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俞希的家是一幢漂亮的二层楼小别墅——这都是拜她那个精明能干的房地产商老爸所赐。家中的装修、布局,乃至门口的小院都置办得极为西化,和美国的别墅区差不多。可问题是,这么漂亮、精致的房子却经常都是空落落的。俞希的爸爸长期在外地跑,而妈妈也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一到晚上就出去玩儿牌或是访友。俞希几乎都习惯了每天晚上一回来就是自己一个人。
  此刻,她已经换上温暖的拖鞋,用一块干毛巾擦干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在客厅稍稍休息了几分钟之后,她提起书包,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
  俞希将书包甩在书桌上,再脱掉湿透了的外套——现在的身体混杂着雨水和汗水,粘糊糊的十分难受——目前,还有什么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迫切的呢?
  俞希一边甩着自己那腻成一团的头发,一边走到大衣柜面前。她打开衣柜,在众多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中选择着一会儿要穿的几件。
  挑了一会儿,俞希选出一件牛仔外套。接着,她准备在衣柜下方的抽屉里拿一件内衣。就在准备蹲下去那一瞬间,她在衣柜的左下方看到了一样东西,令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寒毛在霎那间竖立起来,瞳孔跟随着眼眶一齐放大——
  她在衣柜下方清楚地看到一双男人的皮鞋。而且,那双鞋动了一下,朝里面收进去一些。
  俞希的嘴唇随着身体的颤动而发出一丝微弱的战栗声。她头脑中的爆炸令眼前发黑,甚至牵动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旋转。一瞬间,俞希的脑子里浮现出卢应驰之前跟自己讲过的那些话,只是这些话在巨大的惊骇之中已无法完整有序地排列,只能以支离破碎的形式出现——
  “市里最近出现一个歹徒……”“手法相当残忍。”“入室偷窃或行凶……”“先藏在某个地方,伺机作案……”“被房屋主人发现,立刻杀人灭口……”
  俞希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惊恐和那双有瘫软趋势的腿,她无法判断此时这个藏在衣柜中的歹徒是不是也在暗处盯着自己。俞希努力改变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尽量使它恢复自然。然后,她轻轻地关上衣柜门。
  冷静,冷静下来,别紧张。俞希在心中说,一边慢慢地转过身,不露声色地朝门口走去——他并没有马上跳出来,这意味着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现在,只需要悄悄地离开家,然后报警……
  俞希一步一步地走到房门口,就在她准备拉开房门出去的时候,这扇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门外是自己的妈妈。
  俞希像惊弓之鸟般颤动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妈妈先开口道:“希儿,回来啦。刚才被淋雨了吧,身上都湿透了。”
  俞希紧张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妈妈却似乎没发现女儿的紧张不安。她走进门来,关上房门,对俞希说:“希儿,妈妈今天专门早点回来,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俞希看着那关拢的房门,像被一记重槌敲闷了头。“妈,我……还没有洗澡,我去洗……不,我是说,我一会儿洗完澡再和你谈,好吗?”
  尽管俞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但她那过分紧张下语无伦次的话语还是让妈妈看出了端倪,她摸着女儿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哦,不……是的,我淋了雨,有点不舒服。”
  “没有发烧啊。”妈妈把手从俞希的额头上拿下来,“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俞希抓住机会,拉起妈妈的手说:“妈,我现在就去洗,你在客厅等我吧。”
  “好。”妈妈应了一声,俞希正要开门,妈妈又把她拉住,笑道:“你这个粗心的丫头,换洗衣服都不拿就要去洗澡?”
  说着,妈妈朝衣柜走去,手伸出去准备打开柜门。
  “噢,噢……妈!我……”俞希紧张得天旋地转,一颗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她走上前去一把将母亲拉住,“我……暂时不洗了,一会儿再洗……你不用帮我找衣服。”
  “一会儿洗也可以把衣服找出来呀。”妈妈又要去开衣柜。
  “妈!喔……我,我不洗……噢,不,我……不用找衣服。”俞希将母亲强行拉到床上坐下来,“你不是要跟我谈事情吗?谈吧……现在我们就谈。”
  妈妈皱着眉望了女儿一会儿:“你今天晚上有点怪怪的。说话老是吞吞吐吐,脸色也一直都是苍白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可能就是淋了雨的原因。不过已经好多了……你要跟我谈什么?”
  妈妈把女儿的手抓过来握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虽然你的成绩很好,但要考上一流大学也不是这么容易的。现在,你更得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让别的事情……”
  妈妈循循善诱地说着激励俞希学习的话,但俞希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心脏怦怦乱跳着。她低着头,不时偷偷地瞄一眼那个大衣柜。她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和妈妈离那个凶手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妈妈说了一会儿,发现俞希对自己说的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碰了碰女儿,问道:“希儿,你在听我说吗?”
  俞希身子抖了一下,神情恍惚地望着妈妈:“哦,是的……你叫我,要好好学习,当然,我会的……”
  妈妈皱起眉头说:“那我刚才说的那个计划呢,你觉得怎么样?”
  “计划……什么计划?”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你刚才在想什么?”妈妈显得有些不高兴,“我刚才说,如果你能考上一流的大学,这个暑假我们全家就可以一起到美国好莱坞去旅游,你可以亲眼去见那些你喜欢的好莱坞明星们。”
  “哦,太好了……好莱坞明星……我真想亲眼见见他们。”但前提是今天晚上我不用去见上帝——俞希在心中想道。她故作高兴地说道,“妈,这个计划真是太棒了!”
  “那你就更该为此而努力了。另外,我和你爸爸还准备在你考上名牌大学之后举办一个大型的庆祝宴会,到时会邀请……”
  “妈。”俞希打断妈妈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不能再承受这种刺激的游戏了。况且那凶犯的忍耐也许是有限度的,多在这个房间呆一秒钟就会多一分危险。俞希想着办法,“我会重视的。我们学校也相当重视……今天,还发给我们一张关于合理填报志愿的建议单。老师说,家长也得看看……”
  “当然,我当然得看。”妈妈说,“在哪里?”
  太好了,能逃出去了!俞希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说:“在客厅,我的书包里,我们现在就去看吧。”
  “嗯。”妈妈从床上站起来,俞希也赶紧站起来,甚至想推着母亲赶快走出房间。但这时,妈妈望了一眼书桌,说:“唉,你的书包不是已经拿上来了吗?”
  俞希望了一眼书桌,顿时感觉自己像坠入了绝望的深渊。同时,她瞥了一眼大衣柜——衣柜的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的天哪!露馅了吗?俞希紧张地屏住呼吸望着大衣柜,感觉一股恐惧和死亡的阴冷气息向她侵袭过来,令她动弹不得——但是过了几秒,衣柜仍然保持着平静。俞希体内的血液才再次循环流动起来。
  这时,妈妈朝书桌走去,要去拿俞希的书包。俞希挡住她,对她说:“妈,我想起来了……我记错了,我刚才回家就把那张单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它没在我的书包里。”
  妈妈愣了一下,说:“好吧,那就下去看吧。”
  上帝——我求你,这次别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了。俞希一边祷告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跟着妈妈走出房门,然后将门带拢。当楼梯下到一半时,俞希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抓住妈妈的手,牵着她一路飞奔下楼,冲出房子大门,再用刚才留在衣服口袋里的钥匙迅速地将门反锁,然后朝着周围的房子和街道上的行人大喊道:
  “快来人啊!我的家里有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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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俞希的喊叫声震惊了周围的邻居和行人,他们纷纷聚集过来。俞希又赶紧摸出手机报警,告诉警察她家的具体位置。
  妈妈瞠目结舌地站在旁边,好一阵之后,她才惊恐地说:“俞希,你说什么?我们家里有歹徒?”
  “就躲在我房间的大衣柜里!刚才离我们只有两三米远!”俞希大叫道。
  “你怎么知道?”
  “我回家来打开衣柜找衣服,看见他的脚了!我正打算悄悄离开,你就进来了,然后和我在那歹徒面前谈什么话!”
  “天哪!”妈妈捂住嘴说,“你怎么不告诉我……或者是暗示我一下?”
  “我敢暗示你吗?如果我设法告诉你衣柜中正藏着一个歹徒,你一定会当场就大叫起来的——这等于是告诉他我们知道了他的存在——我们会没命的!”
  “我的天哪……真是太可怕了!”妈妈惊惧地睁着双眼。
  邻居大叔提着一根铁棒从人群中挤过来,对俞希说:“歹徒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不,大叔!”俞希阻止道,“我们别轻举妄动。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处理吧!”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呼啸而来,停在俞希家别墅面前,从警车里走出四个持枪的警察。带头的是一个留着短寸头,看起来稳健干练的中年警察。他走到俞希和她妈妈面前,问道:“歹徒在什么地方?”
  俞希说:“现在应该还在我家里,我把房门反锁了,把他困在了里面!”
  “你做得很好。”短寸头警察对俞希说,“现在,你把房门钥匙给我,你们退后。”
  俞希赶紧将钥匙交给警察,并依言和母亲朝后面退去。
  短寸头警察朝他的三个同事挥了下手,四个人一齐走到门口。他用钥匙把门打开,并用眼神向另一个警察示意,那个警察谨慎地将大门推开,四个警察同时举起枪冲了进去,四把手枪对准房里的四个方向。
  俞希和妈妈紧张地在几十米外驻足观望。她们没有想到昔日在电视警匪片中才能看到的场面竟会出现在自己家中。四个警察进去之后没过一会儿便关上了房门——接下来,俞希和妈妈就只能通过想象来猜测里面发生的事了。
  十多分钟后,房门再一次打开,四个警察走了出来。但令俞希感到意外的是,她并没有看到警察将歹徒押出来的画面。
  短寸头警察走到俞希和她妈妈的面前,说:“我们已经将房子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歹徒。”
  “什么,这怎么可能?”俞希惊讶地说。
  短寸头警察将手枪别到腰间,问:“你们是怎么发现有歹徒的。”
  妈妈望着俞希,俞希说:“我放学回家,在房间的衣柜里找衣服,突然发现衣柜里藏着一个人……”
  “等等。”警察打断她说,“你发现了歹徒,他居然还会让你们逃出来,并且把门锁上报警?”
  俞希说:“我在衣柜中看到了他的脚,并没有露出声色,假装不知道地把衣柜门关上,然后找机会和妈妈逃了出来——那歹徒可能以为我没有发现他。”
  短寸头警察眯起眼睛盯着俞希看了一阵:“你以前有过被歹徒袭击的经验吗?”
  俞希怔了一下,说:“没有,怎么了?”
  短寸头警察说:“你处理得相当冷静啊——一般的女生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了。”
  俞希本想跟他解释一下——自己看到那歹徒的脚之所以没有失声尖叫是因为之前有一个男同学恰好提醒过自己这个问题——但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她有些着急地问道:“警官,你们真的仔细搜过了吗?你确定我的家里真的没有歹徒?”
  “除了一个上着锁的柜子以外,凡是能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我们都仔细找过了,确实没发现歹徒。”
  这时,妈妈疑惑地问道:“俞希,你真的看到什么歹徒了吗?”
  “当然是!”俞希望着妈妈大声说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短寸头警察问俞希的妈妈:“是你的女儿发现了歹徒,你并没有看到,对吧?”
  妈妈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又转向俞希问道:“你说,你只是看到了歹徒的脚,并没有看见他的身体或脸,对吗?”
  “噢,是的。”俞希说,“但是警官,我保证我没有看错,因为那是一双男人的深棕色皮鞋,而且那双鞋在我看到它的时候朝里面缩进去了一些!”
  短寸头警察对俞希说:“这样吧,你现在跟我一起到家里去,指给我看一下你当时是怎么发现那个歹徒的。”
  俞希犹豫了一下,说:“好的。”
  短寸头警察对一个大个子警察说:“你跟我们一起上去。”然后示意另两个警察在原地等候。
  “我也跟你们一起上去。”俞希的妈妈说。
  短寸头警察挥了一下手,说:“来吧。”
  这一次,先是两个警察在前方打头阵。俞希和妈妈互相挽着手臂谨慎地跟在后面。走进房子之后,则变成了两个警察在一前一后,将母女两人保护在中间往前推行。
  四个人来到二楼俞希的房间,短寸头警察把房门关拢,指着大衣柜问俞希:“就是这个柜子吧?”
  俞希点了点头。短寸头警察走上前去,双手将衣柜的左右两扇门一齐拉开。俞希和妈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朝后面退去,躲到那个大个子警察的身后。
  短寸头警察将衣柜里的衣架和衣服来回翻动了好几遍,说:“放心吧,这里面没人——就算刚才有现在也不会还呆在这里了。”
  俞希和妈妈松了口气,走上前来。
  短寸头警察问俞希:“你刚才是在衣柜的哪个位置看到那个歹徒的脚的?”
  俞希指着衣柜的左下方说:“就是这里——衣柜抽屉的上面。”
  短寸头警察俯身下去,在俞希说的那个位置翻找了一阵,从里面拿出一双男士皮鞋,对她说:“你看到的是这双鞋吗?”
  俞希惊诧地合不拢嘴:“这……我的衣柜里怎么会有双男人的皮鞋!”
  妈妈走上前来,看着那双皮鞋,尴尬地说:“啊……这是那天我跟你爸爸买的新皮鞋,我把它放在你的柜子里了——忘了跟你说。”
  俞希瞪大眼睛望着妈妈:“你跟爸爸买的皮鞋为什么要放在我的衣柜里?”
  妈妈面容窘迫地说:“是这样的……我们的那个大衣柜里,已经装满我的衣服和鞋子了。我那天跟你爸爸买了这双鞋之后一时没找到地方放,就把它放在你的柜子里了。”
  短寸头警察对俞希说:“你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不,等等,等等!”俞希按着额头说,“还是没对,我看到的那双鞋是一双深棕色皮鞋,鞋面上还绑着一根装饰皮带——不是这双黑色的新皮鞋!”
  短寸头警察说:“有些时候,光线或者是别的一些因素会让我们的视觉出现偏差——这一点你应该懂吧。”
  “不,警官,肯定不是这样!”俞希坚持道,“就算我把鞋子看错了,但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朝里面移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有人穿在上面,鞋子怎么会自己移动?”
  短寸头警察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坚持认为你看到的是歹徒的脚?那么我问你,我们已经彻底搜查过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了——歹徒在哪里?”
  俞希左右四顾,看到自己的窗户时,她说:“对了,歹徒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不会还这么老实地呆在这里的——他可能从窗户逃走了!”
  短寸头警察走到窗前,用力推了几下关着的梭窗:“你看清楚了,你的窗子是从里面锁住了的——歹徒如果从这里逃出去,怎么还能锁得了窗户?”
  俞希焦急地想了想,说:“我们家的窗户又不止这一扇,客厅、厨房、卫生间,到处都是窗子,他不一定非得从这里逃出去啊!”
  “是啊,既然到处都是窗子,他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从这扇窗子逃走不是最方便的吗?”
  俞希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了。
  短寸头警察看了一眼俞希书桌上的书包,问道:“你现在在读高中?”
  俞希木讷地点了点头。
  “高几?”
  “高三了。”妈妈帮着俞希回答。
  短寸头警察微微点了点头,仿佛什么都明白了。“高三……我的儿子也读高三。我能理解你的这种行为——学习压力太大造成的,以后精神放松点儿。”
  说完,他朝大个子警察招了下手,喊道:“收队。”
  俞希走上前去拦在短寸头警察面前:“警官,你就这么肯定是我精神紧张出现的幻觉吗?你们不能就这么轻率地下结论——如果那个歹徒还在这附近怎么办?”
  “那你要我们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实施24小时贴身保护,直到你高考结束?”短寸头警察的脸色一下严峻起来,“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随意打报警电话或者是误报警是要被追究责任的!我看在你可能是出于学习过于紧张,并且也不像是故意恶作剧,才不和你计较,你还想要我们怎么样?”
  俞希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妈妈赶紧上前来,向短寸头警察道歉:“对不起,警官,孩子是学习压力太大造成的,请你理解!我一会儿会好好跟她谈谈的。”
  短寸头警察皱着眉望着母女俩说:“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收队!”他再次大喝一声。这一回,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第四章
  妈妈把房子的门窗都锁好后,去厨房调了一杯牛奶,端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女儿,然后坐到她身边,说道:“希儿,我觉得……是我的错。我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了,我老是逼着你要考最一流的大学,让你的精神长期处在紧绷状态——其实我应该知道的,你这么乖、这么自觉,根本就用不着我来提醒……”
  俞希看着自责的母亲,说道:“妈,你别说得我好像被你逼成神经病了一样好不好?”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妈妈抚摸着俞希的头发说,“但你确实需要放松些了,压力太大对考试也不是件好事。”
  俞希烦躁地皱着眉说:“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相信我不是出现幻觉呢?”
  “女儿。”妈妈充满爱怜地说,“没有谁在出现幻觉的时候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的。”
  俞希怀疑地望着她。
  “就拿我打牌来说吧。”妈妈耸了耸肩膀,“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多次了。有些时候,当我特别需要某张牌的时候,我就真的会摸到它。但过一会儿倒下来的时候,才惊诧地发现那根本就是另一张牌,看错了而已——你说这不是幻觉作怪是什么?”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俞希翻了下眼睛,“你那是利令智昏吧?”
  妈妈在俞希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快去洗澡睡了。”
  俞希喝了口热牛奶,却禁不住又打了个冷噤,她望着妈妈说道:“妈,我……还是有些害怕。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你爸爸现在在新加坡呢,还有十多天才回来。”妈妈说,“要不,你今天晚上来挨着我睡吧。”
  “嗯。”俞希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妈,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能陪我去房间拿一下衣服吗?”
  妈妈叹了口气:“唉,你以后可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啊。”
  心理阴影?俞希在洗澡的时候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现在,她也不能确定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难道,那真的是幻觉?是因为之前卢应驰讲的那番话对自己造成了一种心理暗示,所以在打开衣柜的时候,才会出现相应的幻觉?会不会自己看到的就是那双黑皮鞋,只是它在心理阴影的作用下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俞希用毛巾捂着脸想道——也许就是这样吧。可能那警察和妈妈说的话有些道理,学习的压力和精神的紧张再加上一些机缘巧合,就导演出了今天晚上这一出闹剧。
  得出一个解释之后,俞希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一瞬间,她骤然感到心力交瘁、身虚力乏,只想赶快躺下来睡个好觉。于是,她两三下把澡洗完,穿好睡衣来到妈妈的卧室。
  妈妈在化妆台前敷着面膜,对俞希说:“希儿,你早点儿睡吧,我敷完脸就来陪你。”
  “唔!”俞希闷生生地应了一声,几乎倒下床就进入了梦乡。妈妈走过来替俞希盖好被子。
  敷完面膜,妈妈又不胜其烦地在脸上一遍遍涂抹着补水、防皱、护肤的各种面霜,足足耗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她去饭厅喝了一杯加入芦荟汁的牛奶,然后回到卧室,睡到女儿的身边。
  关灯。周围的一切立刻被黑暗所吞噬。时间在睡眠中进入一种混沌状态。
  不知睡了多久,俞希突然醒了,她迷茫地睁开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她并没有做噩梦,也不想上厕所——那么,是什么原因令自己醒来的呢?
  就在她迷惑不解之际,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俞希的神经猛地绷紧,恐惧地瞪大眼睛,搜索发出声音的地方。
  静了十几秒钟,俞希几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咚——又是一记沉闷地响声——这一次,俞希清楚地听见,声音是从房间的大柜子里发出来的。
  俞希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她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这是爸妈的卧室,妈妈背对着自己睡在旁边,并没有被这怪异的响声弄醒。那个发出响动的柜子在房间的最左侧边上,紧挨着放衣服的大衣柜。俞希知道,这个柜子是父母用来存放现金、存折、重要物品的,平时都上着一把大锁。
  锁!——俞希的双眼瞪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猛然想起那个短寸头警察说的一句话——
  “除了一个上着锁的柜子以外,凡是能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都仔细找过了,没有发现歹徒。”
  天哪!难道……俞希感到背脊骨泛凉,全身冰冷发颤,她用被子捂住嘴,惊恐万状地盯着那个柜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妈妈,想把她叫醒,但那岂不是又会……上帝!俞希带着眩晕感想道——为什么要在同一天晚上安排两次这种同样的惊悚情节?我快要被逼疯了——或者,我是不是真的已经疯了?
  三分钟,五分钟,或者是十分钟之后——俞希不敢肯定——但她确实没有再听到那柜子发出什么响动了。这并不意味着她悬着的心已经放了下来,她只是不停地在头脑中判断着目前的状况。
  冷静下来,俞希——她对自己说,就算那歹徒有天大的本事,能打开自己的家门和锁着的柜子门,但有一点他是做不到的——他不可能躲进柜子之后,还能将柜子外面那把大锁给锁起来——这不是人能办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俞希稍微安心了一些。她猜测着,也许那声音是一只老鼠弄出来的,或者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大概又是自己过于紧张的神经在作怪。反正今天晚上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要不就是神经,要不就是大脑。
  尽管安慰着自己,但俞希仍然紧张不安地盯着那个柜子。直到她的上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变得比石头还重,她才又一次昏昏然地睡去。
  第五章
  “叮呤呤呤……”清晨,响亮的闹钟把俞希从睡梦中叫醒。她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爬起来,手伸到床头柜去,“啪”地按了一下闹钟。刺耳的闹铃声停止了,但换来的是俞希刺耳的尖叫声。
  “啊!我的天哪!”她盯着闹钟大叫道。
  本来没有因为闹钟而立即醒来的妈妈被俞希的大叫声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八点半了!”俞希一边叫嚷着,一边翻身下床,“我迟到了足足半个小时,而且我现在还在家里!”
  “哎呀,我忘了!”妈妈拍着脑袋说,“这个闹钟是按照我的上班时间调的,比你上学的时间要晚得多!”
  “这下死定了!”俞希慌乱地穿着衣服,“我错过的不止早自习,连第一节课也赶不上了!”
  “都怪我,都怪我!”妈妈自责道,“我一会儿跟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向她解释一下这是我的原因。”
  俞希冲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完脸、漱完口,然后将头发简单地扎起来,便抓起书包出了门。
  还算幸运的是,她刚出门就截到了一辆计程车,仅用了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学校。尽管如此,当俞希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时,仍然打九点了,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俞希捂着气喘不止的胸口,对讲台上站着的班主任喊道:“老师……报告。”
  班上同学的目光刷地齐聚到俞希身上,令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其中还包括着男友孔韦惊诧的目光——要知道,像俞希这种成绩的优等生,可是从来没有迟到过的。
  班主任宋老师从讲台上走到门口,对满脸通红的俞希说:“俞希,这节课你就不用上了,你到办公室去吧。”
  俞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她没想到宋老师竟会跟她这个优等生如此严厉的惩罚,居然连课都不要她上了。俞希连忙解释道:“宋老师,我不是有意要迟到的,是因为……”
  宋老师伸出一只手,示意俞希不要解释。她反过来解释道:“不,俞希,我叫你到办公室去不是因为你迟到,而是因为有人找你,他们现在正在办公室等着你。”
  俞希困惑地问:“有人找我?谁?”
  宋老师望了一眼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又将眼光移回来,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俞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宋老师已经回到了讲台上了,继续讲课。俞希只得无奈地朝办公室走去,脑袋中一头雾水。
  来到走廊最右侧的教师办公室,俞希轻轻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俞希推开门走进去,立刻呆住了——
  办公室的两张藤椅上,坐着的并不是她熟悉的老师,当然也不是陌生人——而是昨天晚上到自己家中来搜寻歹徒的那个短寸头警察和大个子警察,他们今天都穿着便衣。
  俞希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位警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到学校来找自己。
  短寸头警察做了个手势,示意俞希坐到他们面前的一张椅子上,然后说道:“你叫俞希吧,我们昨天晚上就见过面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鲁新宇,是公安局重案二组的副队长。”
  俞希说:“鲁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
  鲁新宇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迟到这么久?”
  俞希想了想,用最简短的语言概括道:“昨晚我睡在我妈妈的房间,她调的闹铃时间和我房里的不一样,所以我就来迟了。”

“听说你以前从来都没有迟到过?”鲁警官又问。
  “是的。”俞希答道,她皱了皱眉,“鲁警官,你们来就是问我迟到的事?”
  鲁新宇注视了她一刻:“你刚才到班上去过吗?”
  俞希怔了一下:“我刚才到教室门口去,宋老师就直接叫我到办公室来了,我还没有进去呢——怎么了?”
  鲁新宇和大个子警官对视了一眼,说:“你没有发现你们班少了一个人没来?”
  俞希听地云里雾里:“少了一个人……那个人不就是我吗?”
  鲁警官盯着她说:“除了你之外,今天还有一个人没来,而且她以后也不能再来了。”
  俞希问:“谁?”
  “梁婧之。”
  “梁婧之?”俞希的头脑里浮现出一个性格外向的女生形象,那是她们班的宣传委员,能歌善舞、擅长书画,还能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俞希困惑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了,为什么没来?”
  鲁警官望着俞希,一字一顿地说:“她昨天晚上被谋杀了。”
  “什么!”俞希捂住嘴叫道,“她被……谋杀了?”
  鲁警官点点头,然后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和梁婧之平时关系怎么样?”
  俞希一脸惘然地摇着头说:“我和她……没什么呀,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我是高三上期才转学到这所学校来的,跟很多同学都不是很熟……”
  突然,她停下来,注视着鲁警官,问道:“等一下,梁婧之被人谋杀了你为什么独独要来问我?你该不会是以为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鲁警官抿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然后直言相告:“我们之所以来问你,就是因为你看起来和这起谋杀案有极大的关系。”
  “什么……?”俞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心中惊诧莫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自己和一起谋杀案会扯上什么关系。
  鲁警官说:“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的时候,你打电话报警,说家中出现了一个歹徒。但我们赶到后,却根本没能搜出什么疑犯来——这段闹剧似的经历我想你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俞希说:“这件事和梁婧之被谋杀有什么关系?”
  “联系就在于——你报案的这个时间,就恰好是梁婧之被杀的时间。而且她死亡的方式,就正好是你向我们描述的,你有可能遇害的方式!”
  俞希惊骇地张大着嘴,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说:“你……再说清楚一点儿。”
  鲁警官变换了一下坐姿,将交替重叠的两条腿互换了一下,说:“好吧,我就把详细情况告诉你。昨晚从你家出来之后没过多久,我们便接到了一起新的报案,而位置是仅与你家相隔两条街的梁婧之家。我们赶到那里后,从梁婧之悲痛欲绝的父母那里得知,他们在十点四十分进女儿的房间时,发现梁婧之满身是血地倒在衣柜面前,身上被捅数刀,已经气绝身亡了。而我们从现场的形迹分析来看——凶手似乎是之前躲在衣柜之中,趁梁婧之打开衣柜之际,突然跳出来将她杀死的——这种作案手法,不是和你之前预想的一模一样吗?”
  鲁警官旁边的大个子警察补充道:“我们重案组在同一天晚上接到两起报案已是十分少有了,而这两起案件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人遇害了,而另一个人没有。现在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找你问话了吧。”
  俞希听完两个警察的话后,感到浑身冰凉。“梁婧之被藏在衣柜中的凶手杀死了,这么说,她遇到的是真正的歹徒……”
  鲁警官紧紧盯视着俞希的眼睛说:“昨天晚上我就问过你一个问题,但你没有回答我。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从来没有被歹徒袭击的经验,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后会处理得如此冷静?还有,你仅仅是看到了一双鞋,或者是一双脚,为什么就能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歹徒,而且还明白不能打草惊蛇。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一样?”
  俞希说:“那是因为……我确实事先就被人提醒过,所以才会有所准备。”
  鲁警官似感到惊异地皱了一下眉头:“你说,事先有人提醒过你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是的,我的一个同学在昨晚下晚自习的时候告诉我,说我们市最近出现了一个惯犯。他的作案手法便是偷偷地进入某人家里后,藏在某个地方,伺机作案。如果被人发现后,就会立刻杀人灭口——所以当我回家,打开衣柜,看到那双鞋之后,才会立刻想到,那可能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歹徒!”
  鲁警官和他的同事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交流了一下,说:“你的哪个同学告诉你的,他叫什么名字?”
  “是……卢应驰告诉我的。”
  “他现在就在班上吗?”
  俞希皱了下眉:“应该在吧,你刚才不是说今天缺席的只有我和梁婧之吗?”
  鲁警官对大个子警察说:“你现在马上到班上去把那个叫卢应驰的学生叫到这儿来。”
  大个子警察站起来,走出办公室,不到两分钟便把卢应驰叫到了这里。卢应驰畏畏缩缩地站在两个警察面前,显得局促不安。
  鲁警官问俞希:“就是他吧。”
  俞希轻轻点了点头。
  鲁警官指着俞希问卢应驰:“你昨天晚上跟她说了些什么话?”
  “昨天晚上……什么时候?上晚自习时吗?”
  “不,是放学之后。”
  卢应驰的回答令俞希感到晴天霹雳。“放学之后我就自己回家了,没有跟俞希说过什么话呀。”
  俞希扭过脸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卢应驰……你,你说什么?”
  卢应驰面色困惑地望着她:“俞希,昨天晚上放学后你不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吗?我和翟翔他们几个一起出的校门,没有看见你呀。”
  俞希惊诧地嘴都合不拢了:“出校门之后没多久,我不是就在一条小巷子里碰到你了吗?”
  卢应驰皱着眉头说:“俞希,你搞错了吧?我们的家在不同的方向,你怎么可能碰得到我?”
  “啊……你……”俞希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你不是说怕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专门来陪我一起回去的吗?”
  卢应驰一脸的迷茫:“俞希,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了……哪有这些事啊?”
  这个时候,鲁警官插话道:“俞希,你说卢应驰昨天晚上是陪你一起回家的?”
  “是的,他……是想陪我一起回家,可是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没答应?”
  “我……”俞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为什么非得要人陪我回家不可?”
  “也就是说,最后还是你一个人回的家?”
  “是的,可那是在我和他走完那小巷子之后。”
  “你是怎么回去的,走路还是坐车?”
  “先是走路,后来下起大雨来了,我想坐计程车,却没有拦到,就只有淋着雨跑回去了。”
  “整个过程中有没有人看见过你和卢应驰在一起?”
  俞希回想了一下那个漆黑、僻静的小巷子,沮丧地说道:“没有。”
  “那么,你们俩之前一起回过家吗?”
  俞希和卢应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没有过。”然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鲁警官问俞希:“你们既然从来没有一起回过家,那为什么偏偏昨天晚上他要陪你一起回家?”
  “因为……他昨天晚上跟我说……”俞希想起卢应驰跟自己表白的事。但她望了一眼卢应驰——他此刻的表情仿佛是根本不认识自己。俞希猜到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说了一半的话便凝固在空气之中。
  “他跟你说什么?”鲁警官问。
  俞希改口道:“他就是告诉我有那个歹徒的事,叫我要小心提防。”
  “俞希……”卢应驰的表情愈发困窘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什么歹徒?我几时跟你说过这些话?”
  “你……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个歹徒的事?”俞希气愤地望着他,然后扭过头来望着警察。“鲁警官,你可以去问我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我绝没有从他们任何人那里听说过关于这个惯犯的事——我最近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些社会上的事!”
  “你当然不可能从任何人那里听说过这种事,因为我们这个市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从衣柜中跳出来杀人的凶杀案——昨天晚上梁婧之被杀,是第一起这种案件。”鲁警官说。
  “什么,梁婧之被杀了?”卢应驰叫了起来,满脸的惊惶。鲁警官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俞希完全呆住了,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地问道:“你说……近段时间……根本没发生过这种凶杀案?”
  鲁警官撇着嘴说:“我刚才说了,不止是‘近段时间’,就是以前也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俞希将脸转过去面对卢应驰:“原来你是骗我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卢应驰一脸无辜地说:“俞希,刚才这个警官都说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那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又怎么跟你讲呢?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学习太用功,脑子……出什么问题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俞希愤怒地说:“就算我的脑筋再不清醒,我还不至于连人都认不准,连话都记不清了!卢应驰,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卢应驰正想申辩,鲁警官转向他问道:“你昨天晚上放学之后有没有去什么地方?是直接回家的吗?”
  “当然是直接回家的。我到家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我的父母、邻居全都可以作证。”卢应驰肯定地说。
  “那你呢?”鲁警官又问俞希,“我们走了之后你是一直在家里的吗?”
  俞希“哼”了一声,忿忿然地说:“你该不会认为,在你们走了之后,我便到梁婧之家去杀了她吧?”
  鲁警官严肃地说:“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俞希不示弱地望着他说:“是的!我一直都呆在家里,和我的妈妈在一起。晚上也是和她一起睡的——所以我今天早上才会迟到!”
  鲁警官盯着俞希和卢应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扬了一下嘴,说:“有意思。现在看来,你们两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在说假话——而且我敢断言,说假话的那个人肯定和梁婧之的凶杀案有关系!”
  他转过头,望着大个子警察:“你怎么看?”
  大个子警察说:“现在看不出来。最好是把他们两人都带到局里去一趟,分别作一份详细的笔录,再仔细询问一下。”
  “嗯,我也这么想。”鲁警官点头道,对俞希和卢应驰说,“麻烦你们跟我到公安局去一趟。”
  “不行!”俞希抗议道,“你们不能把我当嫌疑犯一样抓走!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和谋杀梁婧之的案子有关联?难道就因为在那之前我报了一次警,情况和她的有些类似就要把我当成嫌疑犯吗!这样的话以后谁还敢报警!”
  “好个伶牙利齿的姑娘。”大个子警察瞪着俞希说。
  鲁警官说:“你不要太敏感了。我叫你到公安局去一趟并不代表是要把你当作嫌疑犯抓起来,只是让你做一份笔录,了解一些情况而已——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明白吗?”
  “可是……我马上要高考了!”俞希着急地说道,“我经不起这样耽搁时间了!”
  这时已经下课了。上完课的班主任宋老师和化学科何老师都来到了办公室,他们听到俞希带着哭腔的声音。俞希是化学科代表,何老师走上前去,对两位警察说:“警官,孩子说得对。梁婧之被谋杀我们当老师的也非常难过,当然也理解你们需要尽快地破案。但是也不能因此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啊——如果他们跟着你到公安局去作调查的话,耽搁的不仅仅是这一天的时间,还会对他们的心理造成巨大的阴影——也许会严重地影响到高考时的发挥,这等于是害了他们呀!”
  鲁警官看着迂腐的何老师,摇头叹息了两声,说道:“我希望你们能明白现在的状况——有一个学生被谋杀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高考固然要紧,但也远不及一个人的生命重要!而且——”
  鲁警官指着俞希和卢应驰说:“他们也不能算是‘孩子’了。他们俩应该都已经满过十八岁了吧?早就不是未成年人,而是完全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人了!”
  班主任宋老师帮着求情道:“警官,你说得当然有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时候你当着全班甚至全校的面把他们带到公安局去——其他那些同学会怎么想?他们会把这两个同学当成罪犯的。当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能安心学习得下去了——这无疑是害了他们呀。所以你看这样好吗——你们先去调查别的人或事。如果之后还是非得要他们两人去公安局协助调查,再打电话跟他们的家长,让家长陪同他们到公安局去,行吗?”
  鲁警官和大个子警察对望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今天就暂时不让你们到公安局去。但是,我会去调查你们刚才说的某些事情的真实性的。”
  说完,他用锐利的眼神最后望了俞希和卢应驰一眼,和大个子警察一齐走出办公室,离开了。
  俞希松了口气,对两位老师说:“宋老师,何老师,谢谢你们。”
  何老师拍着俞希的肩膀说:“别想这些事了,回教室上课吧。”
  宋老师神情严肃地对俞希和卢应驰说:“你们俩记着,回教室之后,千万别跟别的同学说起这件事——现在除了你们两人之外,还没有哪个同学知道梁婧之被谋杀的事——如果在班上传开了的话,会引起大家恐慌的。”
  “嗯,我知道。”俞希应道。卢应驰也跟着点头,下一节课是化学,俞希和卢应驰跟着何老师一起走到班上。很显然,全班同学都对他们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但何老师没跟任何人询问的机会,直接开始上课,让俞希有一种被解围的感觉。
  课上了五分钟之后,趁着何老师转过背在黑板上板书的时候,坐在第四排的孔韦朝俞希丢过来一张小纸条。俞希打开来看,上面写着简短的一句话:发生什么事了?
  俞希朝前面望去,孔韦此刻正半侧着身子,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等待着答复。俞希用口型告诉他:放学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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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孔韦今天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耐克运动服,配以白色的休闲裤和款式新颖的板鞋,整个人散发出无穷的阳光气息和青春活力,几乎所到之处都能引起大片女生的赞叹和注目。但他所关心的却似乎只有一个人。放学之后,他便立刻找到女友,迫不及待地问道:“俞希,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迟到,又在办公室里呆了这么久,是谁找你?”
  俞希说:“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由于离家较远,俞希和孔韦一般中午都不回家吃饭。今天,他们在校门外一家相对冷清的馆子坐了下来。点好菜后,孔韦性急地说:“俞希,快说吧。我刚才下课来找你都不告诉我,现在总不用再吊胃口了吧。”
  俞希焦躁不安地叹着气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太诡异、太复杂了。”
  孔韦更加好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
  俞希感到为难:“我答应了宋老师……不把这件事讲出去的。”
  “那显然是对一般人而言。”孔韦说,“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总不能连我都不说吧?”
  俞希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来上晚自习?”
  “昨天晚上是什么日子?是欧洲杯的决赛!我当然不能错过了——所以没来上晚自习。”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忘了,俞希。”
  “那你总可以在晚上跟我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什么的吧?”
  “我看起比赛就什么都忘了。”孔韦挠了挠头,然后将话题岔开,“别说这些了,俞希,还是说说你遇到的事吧。”
  “我遇到的事……”俞希摇着头说,“你根本不可能猜得到我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事——我差点儿没命了!”
  “什么!”孔韦惊诧地问,“出什么事了?”
  俞希犹豫了一下,说:“我告诉你这件事,但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孔韦急促地点了点头:“当然,快说吧。”
  于是,俞希将昨天晚上放学后卢应驰找到自己、回家后发生那起怪事、今天早上警察找自己问话这一系列事情的全过程详细地讲跟孔韦听了一遍。唯有一件事例外——她怕孔韦心中有刺——没有将卢应驰向自己告白的事告诉他。
  听的过程中,孔韦的眼睛越瞪越大。当他听到梁婧之真的被谋杀之后,差点失声大叫了出来——俞希赶紧按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声张。
  俞希把全过程讲完之后,他们点的几样菜都上齐了。但孔韦惊讶地完全忘了吃饭这回事,他张大着嘴,不敢相信这些会是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孔韦低声问:“这么说,班上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梁婧之没来上学实际上是因为她已经死了?”
  俞希轻轻点了点头:“所以叫你千万别说出去,怕引起大家的恐慌。”
  孔韦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说:“怪,这件事的确太奇怪了。卢应驰怎么会事先知道要发生凶案的事?而警察问到后,他又为什么要矢口否认?”
  “那个警察说了一句话——‘说谎的那个人肯定和梁婧之的凶杀案有关系’。知道吗,孔韦,我也这么想。”
  孔韦骇然道:“你该不会认为……是卢应驰杀了梁婧之吧?”
  俞希思忖一刻后,说:“这倒应该不会。卢应驰跟警察说他是直接回家的,之后一直呆在家里——他说得很肯定,不像是在说假话。况且,如果他要用这种方式谋杀梁婧之,之前为什么要说跟我听?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认为他是嫌疑犯吗?”
  孔韦感到匪夷所思:“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总应该有个理由吧?”
  俞希说:“这也是最让我费解的地方——我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卢应驰后来找过你没有?”
  “没有。我和他回到教室之后,他就望都没有望过我一眼。”
  孔韦托着下巴说:“卢应驰平时性格内向,做任何事都是循规蹈矩……不像是那种会干坏事的人呀。”
  俞希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越是这种性格不外露的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越是让人乍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孔韦说:“你看,会不会是这样——卢应驰昨晚只是凑巧跟你开了个玩笑,没想到居然真的发生了类似的凶杀案。他怕警察认为自己跟这起凶案有什么瓜葛,情急之下便不敢承认说过这些话了。”
  “不可能。”俞希肯定地说,“卢应驰刚刚被那个警察叫到办公室来问话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梁婧之遇害的事,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凶杀案——那他又怎么会害怕惹上什么瓜葛呢?”
  “也许……”孔韦猜测着,“他看到一个警察到班上来叫自己出去,便猜到了什么?”
  “那更不可能。今天那两个警察都穿着便服——卢应驰怎么可能知道来叫他的那个大个子是警察?如果不是我现在跟你说,你知道今天到班上来那个人是警察吗?”
  孔韦叹了口气:“那我就真是想不明白了。”
  俞希打了个冷噤,说道:“孔韦,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困扰的其实还不是这件事,而是……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我昨天晚上在衣柜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孔韦说:“你不是说……那可能只是错觉吗?”
  “我昨天晚上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当我今天早上听到警察说,梁婧之就是被这种方式杀死的之后,我又感到无比地恐惧起来!我开始怀疑我看见的到底是不是幻觉——如果那真的是个凶手呢?我是说,也许凶手不止一个呢?”
  孔韦握住俞希的手,有些难过地说:“我真希望能整天都陪在你身边,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可惜的是,我们的关系直到现在都还瞒着你的父母——其实俞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已经满过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交往的话用不着非得像小孩儿一样躲躲藏藏的吧?”
  俞希面色窘迫地说:“不行,我的父母都是老观念,他们不会接受我过早谈恋爱的。别说是高中,就算我大学交男朋友他们也未必会同意。况且现在临近高考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这节骨眼上还敢交男朋友,非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孔韦说:“可是……你不是说你爸爸现在在国外吗?晚上你就跟你妈妈两个人在家,要是又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俞希抱着有些发冷的身体说:“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那歹徒没理由老是盯着我下手呀!”
  孔韦叹息道:“唉,我始终有些不大放心。”
  其实,看到男友对自己如此关切,俞希心中油然而起的温情已经将恐惧驱散一大半了,她反过来安慰孔韦道:“我会尽量小心的,别担心。”
  孔韦默默地握着俞希的手。两人面对一桌的饭菜,第一次体会到尽管肚子空空荡荡,但全然没有半点食欲的感觉。
  第七章
  星期四的下午,俞希来到班上后,发现整个班的人处于一种骚乱状态,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谈论同一件事。当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并听清大家在议论什么之后,不禁在心中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两天的时间,梁婧之被杀的事情就已经尽人皆知了,而且还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她感觉到自己和孔韦对此事的守口如瓶简直一点意义都没有,同时也惊叹于班上同学这种超越小报记者的传播能力。
  “俞希,你听说了吗?梁婧之这两天没来上学居然是因为她被杀死在家中了!”舒丹语调夸张地对刚刚坐下来的俞希说。俞希通过其语速之流畅和表述之精准判断出这句话起码已经被舒丹重复过十次以上。
  “唔……”俞希说,“我已经听说了。”而且是第一个听说的——她想道,没有说出来。
  “哦,是吗。”舒丹迅速冷却下来,为自己报迟了料而感到失落。但她立刻又亢奋起来,“据说梁婧之是在家中遭到了歹徒的侵犯,但她不肯就范,拼命反抗,歹徒强暴未遂才将她杀死的。太可怕了!不是吗?”
  “什么?侵犯……强暴?”俞希按住额头,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啊?”
  “大家都这么说呢。”舒丹指着班上谈论得眉飞色舞的一群人,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也有人说梁婧之是交上了黑道上的男朋友,将其带到家中……”
  “好了,好了。”俞希伸出手掌制止道,“别再说了。”
  舒丹大呼小叫道:“你怎么了,对班上同学的死一点都不关心吗?”
  俞希还没来得及说话,平时一向玩世不恭的翟翔此时居然面色严肃地对舒丹说:“你这就叫关心她吗?人都死了,就积点口德吧。”
  舒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她反驳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其他人你怎么不管呀?”
  “其他人?哼,我看班上有一大半的人都是通过你的口知道这件事的。”翟翔瞟了一眼舒丹。
  俞希问面容尴尬的舒丹:“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听易娜说的,易娜又说是蒋雯雯打电话告诉她的。至于蒋雯雯是怎么知道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俞希皱了皱眉,说:“算了。”然后冷冷地望了一眼坐在右前方的卢应驰。
  “俞希,你又是听谁说的?”舒丹反问道。
  “我……”俞希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想了想,敷衍道,“我都忘了那天是听谁的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舒丹感到惊讶,“你可真稳得住啊,都不告诉我们!”
  说着,舒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旁边的季晓妍:“喂,你倒是说句话呀,今天怎么了,一直死气沉沉的!”
  听到舒丹这句话,俞希这才注意到在她斜后方的季晓妍居然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不仅如此,她面色凝重,神情中似乎还隐隐透露着一丝紧张和不安——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平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号称“八卦女王”的季晓妍声音应该是舒丹的两倍才对。
  舒丹也发现了季晓妍神色的古怪,她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季晓妍晃了两下,像是才从走神中回转过来,她望着舒丹,不自然地说道:“没……没什么。”
  舒丹怀疑地望着季晓妍,还想开口问什么,却看到教室窗外一个人影走过,她低呼一声:“矮河马来了。”
  俞希看着窗外走来上化学课的何老师,想起那天他和宋老师帮自己在警察面前说话的一幕,她对舒丹说:“其实何老师人挺好的,你们别‘矮河马’、‘矮河马’地叫他。”
  舒丹忍住笑说:“可是你看他那对塞得进两颗核桃的鼻孔,还有150厘米的身高,不觉得这个绰号很贴切吗?”
  说话间,何老师已经跨进教室门了,俞希瞪了舒丹两眼。班上议论纷纷的同学也稍微安静下来。接着开始上课。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之后,作为化学科代表的俞希帮何老师把实验器材送进办公室,然后主动拿起烧杯、试管到水槽边清洗。没想到何老师走过来,接过俞希手中的实验用具,对她说:“俞希,你现在功课忙,以后不用帮我清洗实验用具了,我自己来吧。”
  俞希说:“何老师,我是科代表,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呀。”
  何老师冲俞希挥挥手:“没什么,你去忙吧,不用管了。”
  俞希心中一热,感动地说:“谢谢您了,何老师。”
  回教室之后,俞希本想找孔韦聊几句,却发现孔韦没有在教室中。她看了看孔韦的座位下面,没有篮球,便猜到他肯定又到离教室最近的顶楼楼梯间一个人练球去了。
  俞希急迫地想跟孔韦谈会儿话,便从教室后门出来,转过角上楼梯,打算去找孔韦。但是当她爬到一半,再拐个弯就能来到顶楼楼梯间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楼梯间有小声说话的声音。俞希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几秒,判断出是孔韦的声音,而另一个女生的声音,竟然是季晓妍。
  俞希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在课间躲在这里窃窃私语。她竖起耳朵仔细探听,却因为他们的声音太小而始终不怎么听得清。正在无比困惑之际,她听到孔韦的声音骤然变大了些,清楚地说出一句:“你找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孔韦的声音中透露出烦躁和不满。季晓妍的声音中却充满了不安和哀求。俞希听到她也因为着急而提高音调说道:“孔韦,不管怎么样你要相信我……梁婧之我不知道,但我是绝对没有把秘密说出去的……你,相信我好吗?”
  什么,梁婧之?秘密?俞希心中一紧——他们在说什么?
  孔韦的声音愈发不耐烦了,他压低嗓门说道:“够了,别说这些了!现在可是在学校里……(听不清),我要回教室去了!”
  俞希一惊,赶紧调头快速地走下楼梯,控制住不让脚步发出声响。
  回到座位上之后,俞希从课桌里胡乱抽出一本书翻开,假装看书。过了一会儿,孔韦抱着篮球,似乎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来。又过了十几秒钟,季晓妍也从教室后门回来了,她的脸上阴云密布、愁眉不展。此时,上课前的预备铃打响了。
  在这一堂数学课上,俞希发现自己的精力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在老师所讲的内容上面。她在心里迷茫地猜测着,不知道孔韦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而有一个念头,是她想极力回避,却偏偏反复出现在脑海中的,令她心惊胆寒的可怕想法——
  难道,和梁婧之的死真正有关系的人,是孔韦?
  第八章
  下午在小餐馆吃饭的时候,俞希一直埋头进餐,沉默不语。孔韦观察了她好一阵,忍不住问道:“俞希,你今天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
  其实俞希的心中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开诚布公地问问孔韦今天课间的事,现在孔韦主动问到,她便抬起头来说:“孔韦,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我怎么没看见你啊?”
  “啊?”孔韦愣了一下,“哦,我在顶楼的楼梯间练习运球呢。”
  “你一个人吗?”
  “嗯……是啊。”
  不出所料,孔韦果然撒慌了。看来他果然有事情瞒着自己——俞希的心往下沉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孔韦试探着问道:“俞希,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希叹了口气,说:“本来我是打算坦诚地问问你,让你跟我解释一下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你根本就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孔韦尴尬万分地说:“俞希,你……知道季晓妍来找了我?是她告诉你的吗?”
  俞希摇着头说:“不是,我从何老师的办公室出来,没在教室看见你,便猜你可能在顶楼楼梯间练球。我来找你,却发现你和季晓妍在一起。”
  孔韦解释道:“我本来是一个人去楼梯间练球,是季晓妍来找我的。”
  “她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几句。”
  俞希盯着孔韦的眼睛说:“随便聊几句?那你们怎么不大大方方地聊?在那里窃窃私语干什么?”
  孔韦一脸的窘迫,不敢正视俞希,过了一会儿,他说:“俞希,你相信我好吗?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俞希突然说道:“那你和梁婧之也没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这句话,孔韦的脸色骤然大变,他惶恐地问道:“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我不想偷听,况且你们的声音那么小,我也听不清楚。是你们后来自己激动了,说话声音大了起来,才让我听到的。”
  孔韦紧张地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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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2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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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希反问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怕我听到什么,关于你们的那个秘密吗?”
  孔韦一惊,然后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眼神低垂。
  俞希说:“孔韦,其实我不是想要责问你什么。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你只要跟我解释一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孔韦沉默了半晌,说:“俞希,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意讲出来的隐私,请你尊重我的隐私好吗?”
  俞希将脸扭到别处,然后又迅速地转过来:“如果是你个人的隐私,我当然会尊重。可是我分明听到,这件事和梁婧之以及季晓妍有关系,而且——”
  俞希看了看周围吃饭的其他人,压低声音说:“而且梁婧之在几天前被人谋杀了!孔韦,我只想知道,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孔韦向后一仰,脸色煞白地说道:“俞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和梁婧之被谋杀的事有关系!”
  俞希眯起眼睛说:“可我听季晓妍的意思,她好像认为——你起码是知道梁婧之为什么会被杀。而且她似乎很害怕,怕自己也会和梁婧之一样,所以她才急于来找你,跟你做一番表白——为的是求你放她一马!”
  “俞希!”孔韦神色惊惶地喝了一声,然后迅速瞥了一眼别桌的客人,控制住声音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别听季晓妍的,她今天课间来找我,跟我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你别被她说的那些话误导了!”
  “好啊。”俞希说,“我不听她的,那你就告诉我呀。你和梁婧之、季晓妍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季晓妍在知道梁婧之被杀了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孔韦突然愤怒起来,他对俞希说:“别再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愿意相信我便相信,不愿相信就算了吧!反正我告诉你,我和她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那个所谓的秘密,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俞希难以置信地望着孔韦——自从认识他以来,孔韦还从来没有这样恶狠狠地跟自己说过话呢。她的印象中,孔韦从来都是脾气温和的。俞希忽然觉得难以接受,她推开还没有吃完的饭菜,站了起来,对孔韦说:“好吧,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季晓妍问个明白!”说完,她转过身,离桌而去。
  “你……!”孔韦又气又急,跟着站了起来,想去追已经走出餐馆的俞希,但无奈还没有付钱。当他掏出钱包付完饭钱后,俞希早已走得没影了。
  俞希赌气冲回教室,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位子上的季晓妍,但她此时面容憔悴、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而且此时已经有不少同学已经开始看书、做题,提前开始了晚自习。俞希只好将涌到嗓子尖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孔韦走进教室来。他看到俞希并没有去责问季晓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他的眼中射出一道阴冷、愤恨的光,直刺到季晓妍的身上。大概只有不到一秒钟,孔韦又恢复到平常的神态,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为什么,尽管孔韦并没有望自己,但接触到他那目光的霎那,俞希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感到有些胆寒。
  今天的晚自习结束之后,俞希没有等孔韦,她快速地跑出校门,招了一辆出租车,逃也似的回到家中。
  第九章
  季晓妍晚上回到家,对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说了声:“我回来了。”
  母亲对她说:“学习累了吧?我熬了银耳汤,你去热一碗来喝吧。”
  季晓妍疲惫地摇着头说:“我不喝了。”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晓妍。”父亲喊了一声,“别忙到房间去,你过来,我们跟你商量件事。”
  季晓妍有几分不情愿地坐到沙发上,问:“什么事?”
  母亲说:“最近有家航空公司在招聘空中小姐,你要不要去面试来看看?”
  季晓妍说:“我不读书啦?”
  父亲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能考上一个大学?”
  季晓妍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没考呢,我怎么知道。”
  母亲对她说:“所以叫你去面试一下空姐,就算考不上大学,还能有份工作嘛。”
  季晓妍疑惑地问:“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人家要?”
  母亲说:“那家航空公司的招聘条件上说了,对于在校的高中生,一旦面试成功,可以把名额保留到你高中毕业再去上班。主要要求是身材要高,形象、气质俱佳——我想这些你都符合嘛,为什么不去试试?”
  “算了吧,我不去。”季晓妍翻了个白眼,“当空姐可是有危险的,要是飞机失事,我不就尸骨无存了?”
  母亲拍了季晓妍的大腿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净挑这些不吉利的话说?飞机哪有这么容易失事呀。”
  “你没看新闻吗?经常都在播,失事的还少了呀?”
  父亲说:“那是全世界的飞机失事加在一起,才有那么多。单某个航空公司来说,根本就不容易出现飞机失事的情况。”
  “反正我不去。就算出事的概率不高,总还是有可能啊!这种事可是遇得一回就没二回了。”
  父亲生气地说道:“你这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就学习用功些呀,考上了大学,爱找什么工作随便你!”
  母亲也帮腔道:“是啊,你要是早些学习努力点儿,考上个名牌大学,找工作不就容易了吗。也不用我们替你操心啊。”
  季晓妍突然觉得烦躁无比,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父母嚷道:“谁叫你们替我操心了?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别再管我的事了!”
  父亲喝斥道:“怎么说话呢!”
  季晓妍不再搭理他们,提起书包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
  母亲走到门口,敲着门说:“晓妍,有什么话出来好好说,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我不去!”季晓妍在屋里叫道。
  母亲并没有放弃劝说,站在房间门口苦口婆心、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季晓妍感到不胜其烦,她打开房间里的音响,播放一首快节奏的劲歌,并将声音调到最大。
  母亲被近乎噪音的音乐阻挠了,她叹了口气,坐回到沙发上。父亲怒吼道:“别管她了!随便她要干什么!”
  季晓妍一头扎到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父母的声音。
  过了好一阵之后,季晓妍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走到门口,她没有再听到父母的说话声,估计他们可能已经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季晓妍吐了口气,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就在她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长裙的时候,猛然间看到了那个躲在衣柜之中,浑身漆黑、目露凶光的人,并且认出了他是谁。季晓妍双腿一软,惊恐万状地叫道:“啊,你是……”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衣柜中的黑衣人便猛地冲了出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尖刀狠狠地捅进季晓妍的胸口,并快速地猛刺了四五刀。季晓妍那因惊恐而扩大的双眼在短短几秒内便失去了光彩,她的身子慢慢滑了下去,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为她送葬的,是一首英文摇滚曲。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把沾满鲜血的黑色外套脱下来,把它连同那把刀一起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顺着墙边的管道爬了下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十点过的时候,季晓妍的母亲从房间走出来,听到女儿的房里还放着劲爆的音乐,走到门口去敲门道:“晓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把音响关掉!”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母亲生气地捶门:“你听到没有!把音乐关了,要不一会儿邻居都找上门来了!”
  季晓妍的父亲从卧室里走出来,怒吼道:“她今天到底要干什么!胡闹还没个完了?”
  母亲说:“你看,门锁了,又不理我们,还把这些难听的音乐放那么大声——她今天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去把钥匙找来开门!”父亲气得满脸通红,“我看她还真是反了不成!”
  母亲回自己卧室去,从床头柜找出女儿房间的钥匙。她快速地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而进。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压过了房间里的摇滚乐。
  



第十章
  鲁新宇队长和他的两名助手赶到季晓妍家时,季晓妍的母亲在巨大的悲伤中不能自持,痛哭地几近昏厥。季晓妍的父亲神色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才做完一场噩梦,还没能完全清醒。鲁新宇走过去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木讷地望着警察——女儿死亡的打击仿佛令他变成了一个痴呆症患者。
  鲁新宇亮出自己的证件,并向季晓妍的父亲问道:“你女儿是在哪里遇害的?”
  季晓妍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转过头,望着女儿的房间。
  鲁新宇对两个助手使了个眼色,说:“走,去看看。”
  三个警察来到季晓妍的房间,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板上的死者。一个女警察用相机对死者和周围的现场拍了几张照。鲁新宇走到死者面前,观察了一下她胸口前被尖刀所刺的几个伤口,然后看了看死者正对着的、大打开的衣柜门。鲁新宇捏紧拳头,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捶了一下:“又是一起同样的凶杀案!”
  一直和鲁新宇一起办这个案子的大个子警察走过来说:“很明显,又是那个‘衣柜杀手’干的。”
  鲁新宇在房间内左右四顾,指着衣衫整齐的死者说:“发现了吗,现场没有被盗窃的迹象,从死者衣装穿戴完整来看,她也没有受到过性侵犯——一切都和上次梁婧之被杀时的状况一样。”
  大个子警察说:“这个凶手既不为财,也不为色,但杀死的又全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有两个可能。”鲁新宇说,“要不就是仇杀,要不就是心理不正常的变态者所为。”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大些?”大个子警察问。
  “第二种。”鲁新宇分析道,“如果是仇杀,下手的地点和方式就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要采用事先躲在衣柜中再伺机杀人这种麻烦的方法;而心理不正常的凶手往往才会采取同一种特殊的、固定的模式来行凶。”
  “嗯,有道理。”大个子警察点头道。
  这时,那个女警察走到窗子边上,仔细观察了一阵,说:“队长,窗边正好有根管道,凶手在杀人之后肯定是从这里逃走的。”
  “嗯,这里是三楼,又没有装防护栏,凶手要作案太容易了。”鲁新宇说。
  大个子警察在季晓妍的衣柜中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件校服,递给鲁新宇:“队长,你看。”
  鲁新宇接过那件校服,在衣服的背后看见“华阳高中”四个大字,皱起眉望着大个子警察说道:“又是华阳高中的?”
  “对,和上一个受害者梁婧之是同一所高中。”
  鲁新宇放下衣服,走到客厅去,问季晓妍的父亲:“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读书?”
  季晓妍的父亲精神恍惚,全身的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回答鲁新宇的问题。
  鲁新宇提高嗓门说道:“你们悲伤难过我理解。可是如果你们希望尽快抓到杀害你们女儿的凶手,就请暂时节哀,配合我们警察的工作。”
  季晓妍的父亲缓缓抬起头来:“警官,我女儿叫季晓妍,在华阳高中读书。”
  “读高几,哪个班?”
  “高三十六班。”
  鲁新宇和大个子警察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说道:“和梁婧之同一个班!”
  季晓妍的父亲问道:“梁婧之是谁?”
  大个子警察说:“是你女儿的同学,她在几天前以同样的方式被谋杀了。”
  季晓妍的父亲忍住悲痛问道:“这么说,这是一个惯犯所为?”
  “是的,是个惯犯。”
  季晓妍的母亲突然扑到鲁新宇面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道:“警官,我求你!一定要抓到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凶手,为我女儿报仇啊!”
  鲁新宇将她扶起来,说:“请你放心,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将季晓妍的母亲扶到沙发上坐好,鲁新宇对女警官说:“你问一下他们一些案发前的基本情况,比如季晓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等等,把这些记录下来,我一会儿要看。”
  “好的,队长。”女警官点头道。
  鲁新宇对大个子警察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个人走到楼下,大个子警察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来一齐点燃,递了一支跟鲁新宇,另一支含在嘴里吸了一大口,问道:“队长,你是不是已经有些眉目了?”
  鲁新宇接过烟,并不立刻抽,他不置可否地说:“起码有一些事情是绝对能肯定的了。”
  大个子警察没有打岔,等待着队长继续说。
  “第一,从两个被害者是同一个班上的学生这一点来看,凶手绝对不是无目的地随机杀人,而是有计划、有预谋地作案;第二,这个凶手十之八九就是被害人班上的某一个人,有可能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或者是与两位被害人有某种过节而蓄谋将其杀害;第三,我们上次去学校问到的那两个学生——俞希和卢应驰,这两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与这两起谋杀案有关系!这两个人是我们破案最重要的切入点!”
  大个子警察皱起眉头说:“可是,我们已经到卢应驰的家和附近去调查过了,他的家人和邻居证明了在梁婧之被杀的那段时间里,卢应驰确实是呆在家中的;而俞希我们之后也调查到,那天晚上我们走后,她也并没有离开家一步。况且以她这样一个柔弱女生来说,要以这种方式作案,未免有些太困难了吧?”
  鲁新宇说:“就算她不是杀人凶手,也完全可能是帮凶。”
  “队长,看来你还是最怀疑那个俞希?”
  鲁新宇猛吸了一口烟,说道:“我一直就非常怀疑,那天晚上她打电话报警,声称家中出现了歹徒,会不会是在有意施调虎离山之计?那晚重案组值班的警察就只有我们几个,她将我们引到自己家中,浪费了一大堆时间。在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同时,分明就方便了真凶在别处作案!”
  大个子警察说:“可这都是我们的猜测呀,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有意这样做的。”
  鲁新宇眯起眼睛说:“哼,这只是他们的狐狸尾巴还没有露出来,只要我们继续调查,他们早晚会露出破绽的。”
  大个子警察想了一会儿,说:“队长,其实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如果我们能调查出这两个死者的一些共同之处,比如说她们有没有与谁产生过同样的过节之类的,说不定就能查出凶手。”
  “嗯,有道理。”鲁新宇点头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去调查呢?如果把那个班上的学生一个个叫到面前来询问,不但有可能打草惊蛇,而且那些老师肯定也不会同意,又会说我们在高考前夕影响他们了。”
  大个子警察说:“那我们就先暗中调查一下这两起凶杀案的共同点。别忙去学校问那些学生,当我们发现一些足可以怀疑某人的确凿证据之后,再去找他们问话。”
  鲁新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然后担忧地叹了口气:“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哪。你先别忙着称‘这两起’凶杀案。搞不好这起杀戮只是刚刚开始,还远没有结束呢。”
  大个子警察怔了怔,说:“队长,你觉得……还会有这种命案发生?”
  鲁新宇眉头紧锁地说:“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们不及时抓到这个罪犯,他会不停大开杀戒的。有些心理不正常的罪犯,在一次犯案之后,便会像上瘾一般,不断作案以寻求刺激,最后发展到疯狂的程度,变成杀人狂魔!”
  大个子警察不禁打了个冷噤:“队长,你是说,那些心理变态的杀人犯到最后杀人就完全不需要理由了,完全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你不觉得现在就很像是这样吗?”鲁新宇说,“想想看,事先进入被害人的家里,躲藏在衣柜之中,窥探着外面的动静——就像是在体验捉迷藏时的刺激心情一般。而当被害人打开衣柜,便立刻跳出来将其杀害,同时欣赏被害人临死前惊恐万状的表情。你想一下,如果不是为了满足这种变态而邪恶的快感,凶手为什么非得要以这种麻烦的方式来杀人?”
  大个子警察难以理解地说:“队长,照你这么说,如果凶手杀人只是为了满足一种快感,那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动机可言,我们又从何调查呢?”
  鲁新宇轻轻摆着手指说:“我是说发展到最后可能会这样。但现在还绝对不是。我刚才已经分析了,就从两个被害人是同一个班上的学生这点来看,就可以判断凶手目前肯定还是基于某种动机或目的而杀人的。只是他的心理一定不正常,才会想出这种杀人的方法来!”
  大个子警察还想说什么,鲁新宇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鲁新宇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鲁新宇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后,眼睛陡然瞪大,表情诧异而震惊。最后,他大喝一声:“你再说一遍!”但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鲁新宇只得缓慢地垂下那只握着电话的手。
  大个子警察感觉到鲁新宇接的这个电话一定不寻常,他赶紧问道:“队长,是谁打来的?”
  鲁新宇神情严峻地摇着头说:“不知道,但他告诉我一些和本案有关的重要信息。”
  “是什么?”
  鲁新宇望着大个子警察说:“那个人告诉了我这两个被害人的共同点是什么。”
  “什么?”大个子警察感到无比惊诧。他略一思索,“队长,季晓妍被谋杀还不到两个小时,除了她的家人和我们之外,还有谁知道她已经死了?这个电话会不会是凶手打来的?”
  鲁新宇摸着下巴思索道:“现在还无法判断,有可能是凶手打来故意挑衅的。但也有可能是知情者在向我们透露一丝信息,打算暗中协助我们破案。”
  大个子警察急切地说:“队长,电话号码是多少?我马上叫人查一下是从哪里打来的!”
  “好的,”鲁新宇说。但他又摇了摇头,“不过我猜没用。那个人非常谨慎,用了变声器跟我说话,我连他(她)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电话也肯定是在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打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她)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们有了下一步调查的方向。”
  大个子警察疑惑地问:“队长,那个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鲁新宇凝视着他说:“那个人告诉我,目前被杀的两个人——梁婧之和季晓妍都是她们班上一个叫孔韦的男生的前女友。而那个孔韦的现任女友,就正好是俞希!”
  第十一章
  俞希不明白,自己一大早来到学校,为什么又被宋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而这次更奇怪的是,陪自己一起去的居然是孔韦。
  难道宋老师终于发现自己和孔韦在谈恋爱的事了?去办公室的路上,俞希惴惴不安地猜测着。但当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心便立刻凉了半截——这是比谈恋爱曝光更糟糕的事——她又得再次面对那两位“老朋友”了。
  像久识的熟人一般,鲁警官连招呼都没跟俞希打一下,他径直走到孔韦面前,问道:“你叫孔韦?”
  孔韦有些不情愿地答道:“是的。”
  鲁新宇亮出证件,对他们说:“请两位跟我到公安局去一趟,协助调查一起命案。”
  鲁警官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俞希和孔韦根本不敢开口拒绝。
  宋老师在班上组织早自习,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何老师一个老师在了。他摘下眼镜,对鲁新宇说:“警官,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又要把两个学生带走?”
  鲁新宇这一次不客气地说道:“老师,我们警察办案是不需要向旁边的人解释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人民的安全尽责。”他再次对俞希和孔韦下命令道:“走吧。”
  俞希和孔韦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两位警察走出学校,在门口坐上警车,被带到公安局。
  鲁新宇并没有将俞希和孔韦带到询问室,而是把他们领进自己的办公室内坐下。他和大个子警察坐在俞希和孔韦的面前。
  鲁新宇望着两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同学季晓妍昨天晚上在自己家中被谋杀了?”
  “什么!”俞希和孔韦一齐叫出来,“季晓妍也被谋杀了!”
  “她是怎么被杀的?”俞希急切地问。
  “和梁婧之被害的方式一模一样。”鲁新宇说。
  俞希恐惧地捂住了嘴,同时望了一眼孔韦,他也是一脸的惊诧。
  “现在,你们分别说说昨天晚上九点半到十点这段时间你们在做什么。”
  俞希说:“我在下晚自习之后就直接坐车回家了,大概九点二十到的家,之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和我妈妈在一起——我们小区的门卫可以证明。”
  鲁新宇问孔韦:“你呢?”
  孔韦说:“我也在下晚自习之后就回家了,应该也是在九点半左右到的家,之后没有出来过了。”
  “谁能证明?”
  孔韦皱了皱眉,为难地说:“好像没有谁能帮我证明……我的父母昨晚到朋友家去了,很晚才回来。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俞希迅速地瞟了孔韦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天孔韦盯着季晓妍时那阴冷的眼神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鲁新宇用手指敲打着膝盖说:“没有人能证明你昨天晚上的行踪——那你恐怕就有麻烦了。”
  孔韦问道:“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季晓妍被谋杀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问我和俞希?”
  俞希也感到纳闷:“鲁警官,是不是就因为梁婧之被杀的那天晚上我打了个电话报警,以后就只要有命案发生你都会怀疑是我干的了?”
  “你们班上有好几十个人,我当然不会随便怀疑谁了。”鲁警官偏着脑袋指了指孔韦,“你问问你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会把你们找来吧。”
  俞希扭头望着孔韦。孔韦面容窘迫地说:“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
  鲁新宇说:“你和这两个被害人是什么关系,要我提醒一下吗?”
  孔韦的脸抽搐了一下:“我们……当然是同学的关系。”
  “仅仅是同学关系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警察在办案之前都不用了解情况的?”鲁新宇扬起一边眉毛说,“你可真无情啊,才和你的前女友们分手多久,你就好像对她们一点儿都不关心了。”
  “什么?”俞希惊诧地张大嘴巴望着孔韦,“前女友们?她们两个都是你的前女友?”
  孔韦尴尬地垂着头,无言以对。
  鲁新宇问俞希:“怎么,你之前不知道吗?”
  俞希没有回答鲁警官,但她对男友的责问等于是作了回答:“孔韦,你和我交往之前不是说这是你‘第一次’恋爱吗?你不是告诉我,你以前从没有喜欢过谁吗?你望着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鲁新宇在一旁冷冷地说:“别觉得奇怪。这种面貌英俊的公子哥儿对每一任的女友都会说这种话的。”
  “不是这样的!”孔韦突然愤怒地大声吼道,“以前那些都不是认真的,但我对俞希动的是真感情,她和那些肤浅的女孩都不同!”
  “所以,为了不让她们再碍事,你便杀了她们!”
  孔韦面红耳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警官,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个高中生,便会被你吓到,让你跟我妄加罪名。你要是觉得我是凶手的话,就请你去收集好可以让我认罪的证据。否则的话,就请你不要乱开尊口。警察也是不能随便诬陷人的!”
  鲁新宇盯着他说:“如果你真是凶手的话,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你治罪的。”
  “那你就去找吧。”孔韦说,“现在,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了,你没有理由再把我们留在这里!”
  鲁新宇斜靠在坐椅上,没有说话。
  孔韦对俞希说:“俞希,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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