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事件簿之萧邦夜曲(推理小说)

Reisender

周郁飞，夜曲，事件簿我计划以周郁飞为主角，创造一系列侦探小说，《萧邦夜曲》仅仅是第一部。周郁飞受大学校友郭子谦之邀，到船屋豪宅做客。怎料在萧邦著名的《夜曲》声中，周郁飞突然倒下。是自杀，还是他杀？事件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书名:奇异事件簿之萧邦夜曲
作者:叶孤城


正文 第一章 重逢 字数:7594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
  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
  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
  生命的最初，已是终结。
  这篇辞世词，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钢琴上，没有署名。但是其间的语气，文笔，却令我无法相信那是出自郭子谦之手。我总是隐隐约约感到，这是有人假借其名而伪造出来的遗书，但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这只是我出于为好友的死亡而深深自责的一种妄断吧。
  2003年10月
  四年后与郭子谦的重逢，是在医院的走道上。十月的天气变幻莫测，稍不留神便得了风寒。上医院看了医生，开了药，刚离开诊室，就被他叫住。
  “周郁飞、周大侦探，好久不见了！！”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郭子谦坐在候诊长椅上冲着我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只有他会这样取笑我。就因为大学时兴趣相投，都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员，在社团的活动中，我总是幸运地比他们早一步寻找到答案，而落下了这个称呼。
  “什么时候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上个月底回来的，前后加起来还不到十天。”郭子谦推了推眼镜，“把家从新加坡搬了过来，在那边呆了四年，有一大堆的东西需要整理，忙得晕头转向。”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在外面呆的时间也够长了，现在就想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来。”
  “如果是你，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郭子谦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比大学时成熟多了，头发剪短了，还留起了胡须。我记得学校时，你留的是长发，还时常染成各种颜色，有一次还得了个‘金毛狮王’的外号。”
  “你就别取笑我了。”郭子谦在大学时就是校园中的风云人物，183公分的身高，比我高了近10公分，更有着运动员健康的外形。我知道无论自己如何改变造型，都及不上他微微一笑时对女生的吸引。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
  “咳嗽不要紧吧？”
  “医生说了，普通感冒而已，只要呼吸道不受到感染，吃上三天的药就没事了。”我笑了笑，“你呢，怎么也到医院来了。”
  “偏头痛，可能最近过于疲劳了吧。”
  “等我忙过这阵，再请你到家中做客。”
  “一言为定！”
  广播里面传来叫号码的声音，轮到郭子谦就诊，我们握了手，结束话题。
  我和郭子谦是同一年进入的大学，他在学校攻读国际金融贸易，而我学习社会新闻学，毕业后便各奔前程。我在一家杂志社担任记者，同时定期在一些刊物上发表文章，虽称不上富裕，倒也过得滋润。而郭子谦则离开了厦门，到新加坡留学深造，此后就再也没有联系。此次重逢，也令我倍感意外。
  较四年前相比，郭子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因为运动的关系，高挑的身形非常协调，俊朗的五官依然保持着阳光的笑容，全身散发出的自信气息，更令人为之着迷。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他的心中，竟能隐藏着如此之惊人的秘密，而丝毫不流于表。我无法想象，他经历的，是怎样的一种痛楚；而面对的，又是怎样的一种人生。
  接到郭子谦的电话，到他家做客，是在半个月后，10月底。
  郭子谦居住在鼓浪屿上，那是位于厦门西南的一座小岛。鼓浪屿离厦门本岛很近，只需10分钟左右的船程。岛的面积不足2平方公里，却也有2万左右的居民生活在岛上。由于岛上居民大多要到本岛工作，因此每隔15分钟，就会有一般渡轮往返于厦鼓之间，交通倒也十分顺畅。
  但其实岛上最发达的，还要属旅游业了，除了美丽的自然风光以外，鼓浪屿也号称“万国建筑博物馆”，因为就在这弹丸之地的小岛上，荟萃了上千座风格各异、中西合璧的中外建筑。早在鸦片战争《南京条约》签订，厦门成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以后，西方列强蜂拥来到鼓浪屿，抢占风景最美的地方建造别墅公馆。而1920年后，许多华侨也纷纷回乡创业，在鼓浪屿建造许多别墅住宅，在短短15年内就建造1000多幢。而郭子谦所居住的“船屋”，也属于那一时期的建筑。
  “你知道么，其实船屋的主人，并不姓郭，而姓刘。”就在前往鼓浪屿的渡轮上，同行的陈筱突然对我说道。
  陈筱是我的大学社会新闻专业的同班同学，也是“推理研究社”中唯一的一位女成员，郭子谦曾经很惊讶地问她：“怎么女生也喜欢福尔摩斯？”她却神气地说道：“你不觉得当女侦探很酷么？”不过，陈筱最终也没能成为女侦探，反倒和我再次相遇了，她比我晚两个月进入同一家杂志社，被分配到了编辑部。我问她：“这两个月上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开始工作？”她只是懒洋洋地回答：“一想到要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有点害怕，所以给自己好好地放了两个月假，到华东一带走了一圈。”
  于是，当郭子谦问起我，还能联系到哪些好友时，我就把她叫上了。
  “是么？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虽然大学期间，与郭子谦的交情不浅，却也未曾与他谈论过有关家人的话题。
  “之前我们的杂志有做过一期鼓浪屿古别墅的专访，其中就有提到船屋，那片专访是我编辑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陈筱的话题顿时吸引了我。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船屋始建于1920年，是由美籍荷兰人郁约翰设计。因为它的宅基地面呈长三角形，把别墅建在其上，就好像海轮甲板上的船舱，如果从三楼俯视，整栋别墅就如同一艘正待远航的海轮，所以叫做船屋。”
  “你不是在卖弄学识吧，大美女。”
  “我说周郁飞。”陈筱瞪了我一眼，轻蔑地说道：“事先了解好别墅的历史，登门拜访时才不至于出洋相，这个道理你到底懂不懂？”
  “也对，我不打岔，你继续。”
  “船屋最早的主人姓陈，早期在马来亚经营橡胶园，据说和陈嘉庚是远亲，但并未得到证实。上世纪30年代，因为日本胶制品在东南亚削价倾销，加上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的冲击，陈家的企业江河日下，于是与当时许多华侨一样，移居鼓浪屿。1945年，二次大战结束，但由于国内局势恶化，陈家决定重返马来亚，于是用很便宜的价格，将船屋出售给了当时的鼓浪屿首富廖家。”
  “你说的这个廖家，是不是林语堂夫人廖翠凤的娘家？”
  “没错，当年买下船屋的，正是廖翠凤本人。”陈筱打了个响指，说道。
  “想不到这船屋的主人，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那这船屋现在的主人又是谁呢？”我问道。
  “那就是……”陈筱顿了顿，响亮地说出了三个字“刘永强！”
  “刘永强？”在我的记忆中，与鼓浪屿有关的诸多名人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他又何德何能，能够成为船屋的主人呢？
  幸好陈筱看出了我的疑虑，继续说道：“或许你没有听说过刘永强，但你肯定听说过金燕屋吧！”
  “你是说金燕屋燕窝行？”
  “是的，刘永强从20多年前开始，经营燕窝、中草药的进出口生意。目前在全国拥有不下于1000家的金燕屋燕窝连锁店，同时在东南亚一带经营冬虫夏草等名贵中草药材，保守估计资产也已经过亿。虽然比不上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名人们，却也称得上是富翁了。”
  “嗯，”我的脑海中顿时充满了各种问号，“那刘永强又是何时入住船屋，郭子谦与刘永强又是什么关系呢？”
  “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又起来了啊！！”陈筱取笑道，“郭子谦是刘永强的养子，据说从小就被刘永强收养，刘永强待他如己出。至于刘家何时入住船屋……”
  11月份的海风略带着一丝寒意，陈筱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之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细细观察着这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美女。她白色的小外套以黑色T恤为内装，一条深色紧身牛仔更觉英气十足。
  “据资料记载，1976年3月份，林语堂在香港逝世，后灵柩运往台北林家后院埋葬，廖翠凤于同年变卖了鼓浪屿上的所有资产，也前往台北。但是，从户籍登记上来看，刘永强却是在1978年才入住船屋的。”
  “可能是由于当时那个特殊时期，资料丢失而产生的出入吧。”陈筱补充道，那个特殊的时期，自然是指文化大革命。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资料无法完整地保留下来，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吧。
  就在我们谈论船屋历史的这段功夫，渡轮已经驶过厦鼓海峡，停靠在鼓浪屿码头岸上。郭子谦露出标志性的微笑，不停地向我们挥手。
  “陈筱，周郁飞，我在这里！！”郭子谦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阳光，掩饰了心中的全部阴暗。
  船屋距离码头不远，我们沿着海边步行了15分钟，就看见一座巨大的仿古式混凝土门。入大门后，是一处精制的花园，花园呈左右对称三角形，越往里走越是宽敞。小路从花园中间穿过，左边望去是一座假山，大约5米多高。假山被几株凤凰木围绕着，其间点缀着修整成灌木的三角梅。右边是一片荷花池，到了深秋，略显得有点寂寥。顺着小路便来到了三层高的船屋主楼。此时，从二楼的窗户，传来了贝多芬的“月光”。我和陈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是小玲在练习，一周后晚上这里要举办家庭音乐会，她很喜欢贝多芬，所以挑选了这首月光奏鸣曲。”郭子谦说道。
  “家庭音乐会？”陈筱脱口而出。
  “是的，鼓浪屿上的许多豪族，都会举办这种小型音乐会，邀请亲朋好友和一些名流参加，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种传统。小玲是养父的女儿，一周后要代表刘家演出。”郭子谦毫不隐讳地说。
  “怪不得鼓浪屿被称为钢琴之岛，原来是有这种传统啊。”陈筱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而我，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交谈。同时细细地品味这栋近百年历史的老宅。
  这是一栋中西合璧的建筑，采用红砖方柱和白石构件的红白两色为主色调，屋顶则用闽南传统风格的碧瓦重檐歇山四角攒尖，檐口、檐角用混凝土饰以闽南木雕似的装饰物，因年代已久，不少前面都布满了爬山虎。拱窗呈半圆形，白色的窗柱雕塑成花瓶形状，在窗柱之间，是铁制的窗栏，应该是防止窃贼进入而筑的。
  帮我们开门的是刘家的管家阿祥。郭子谦亲切地称呼他为祥叔，我们也跟着这么称呼。
  “少爷您回来了。”祥叔年龄大约四十有五，鬓角处已有不少白发，敦实的身形略显发福。看到我们到来后，毕恭毕敬地朝我们鞠躬。
  “祥叔，我父亲在家么？”郭子谦脱下外套，递给祥叔，身上只留下一件鹅黄色的衬衣。
  “保生堂的张老板来了，正和老爷在书房中谈话。”
  “书房？小玲不是在书房中弹琴么？”
  “小姐刚才将钢琴搬到了自己房中，并不在书房。”
  “谢谢你了，祥叔。”
  郭子谦领着我们进了门，同时一边向我们介绍船屋的结构。
  一楼是会客厅，平时也当作餐厅使用。而一些聚会，音乐会也在这里举办。大厅是欧式风格，左边是会客区，布置着一组咖啡色沙发，专供主人与来宾休息。沙发正对着一处壁炉，壁炉中放着少许炭火，看来仍然有在使用。大厅的右边，是一张长长的，就像是古老的公爵使用的可以容纳20个人同时用餐的饭桌，这里没有电视，没有冰箱，在这里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此外，一楼还有管家的卧室和厨房。
  “这里，有酒窖么？”也不知什么原因，我问了一句。
  “酒窖在地下室。”郭子谦笑道，“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不需要参观了。”
  “当真不需要？”
  “不需要，谢谢。”
  正对着大门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钢琴声从二楼，沿着楼梯进入我们的耳中。
  “正如你看到的，一楼是会客室和餐厅。二楼除了书房之外，还有五间卧室，分别是我的房间，小玲的房间，还有三间客房。三楼的面积比较小，是我养父的卧室。今天晚上，你们就住在这里吧，正好客房是空着的。”
  “这不太好吧。”事先并没有说要在这里留宿，我急忙说到，“太过于打搅了。”
  “不会的。”郭子谦闪烁着大眼睛，说到，“我们那么长时间没聚了，今天就好好地Happy一下。况且……”
  “况且什么？”陈筱是个急性子，最不喜欢别人吊胃口。
  “况且今天还有个喜讯。想跟你们分享。所以你们一定得留下来！！”
  和刘家上下见面，是在当天的晚餐上。刘小玲整个下午，都在房间中练琴，看得出她非常重视此次的家庭音乐会；而刘永强与张老板的谈话，持续了更长时间。一直到我们都坐上了餐桌，都还没结束。
  “祥书，你去问一下我父亲，是否一起用餐？”郭子谦说道。
  “老爷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要打搅他们。”祥叔回答道，“老爷还说，如果错过了用餐时间，就让少爷和朋友们先用。”
  “那麻烦祥叔叫一下小玲用餐。”郭子谦的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叫了，我这就下来。”不到10秒钟，刘小玲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算到了今天，让我回想起第一眼见到小玲时的情形，依然觉得羞愧。我的双眼径直地盯着她，直到陈筱偷偷地拽了我的衣角才缓过神来。只见小玲穿着一件米白色宽领针织，微微漏出双肩，深绿色的苏格兰格子裙，搭配着黑色长靴。陈筱属于美女，是我们系的系花，但在小玲面前，也顿时失去了光亮。“闭月羞花”，用这个词来形容刘小玲，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这位就是我妹妹，小玲。”郭子谦介绍彼此认识，“这两位就是我大学时的好友，陈筱。周郁飞。”
  相互打过招呼，郭子谦便安排我们坐上餐桌，主位空着，自然是留给刘永强的。此外还空出了1个位置，那是预备给张老板的。陈筱和我坐在一边，子谦坐在小玲身旁。
  “刘小姐的钢琴，弹得真好。”陈筱打开了话题。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玲就好了。”小玲笑道，“不行，不行，离音乐会演出，还差远了。”
  “看你练习了一个下午，累了吧。”郭子谦无比关怀地对小玲说。
  “那是，你不替我演出，我只得加强练习，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出丑。”
  “子谦也会弹钢琴，怎么大学时都没听你提起过？”陈筱的反应，总是比我快一步。
  “大学时都在研究推理，你们也没问过我啊。”
  “他的钢琴可比我厉害了。小学、中学参加比赛都拿过奖。”小玲在一边补充道。
  “你们一家人，都会弹钢琴么？”我问道。
  “父亲不会，祥叔跟祥嫂也不会。”子谦说道，“只有我和妹妹两个人会弹琴。”
  楼梯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
  “老爷好，张老板好。”祥叔对着二人鞠了个躬，我们也赶紧从餐桌上站了起来。
  刘永强的身材十分魁梧，黝黑的肌肤下是一张刚毅的脸，令人无法从脸上看出丝毫的情绪变化。而张老板则异常的瘦弱，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如同老鹰和小鸡一般。
  张老板地跟我们打个了招呼，便匆匆忙忙地往大门走去。
  “张叔叔不在这里用餐么？”子谦问道。
  “不了，不了”张老板的声音有点急促，“店里还有些事情，要赶去处理。”
  张老板有些驼背，也看不出他是否是在对子谦鞠躬。我看了一眼刘永强，似乎也没有留他用餐的意思。|TXT-乐||
  刘永强走到餐桌边上，子谦再次进行了介绍，五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阿祥，让阿玉把汤重新热一下。”
  刘永强喝了一口汤，转头对郭子谦说：“你的头痛痊愈了么？”
  “吃了些药，差不多了。”
  “我让你给张叔叔看下，你偏不，还大老远跑去医院。”刘永强用着严厉却又充满慈祥的语气说道，“医院的空气不流通，人多又杂，对身体不好。”
  “好了爸，你看你，又开始说教了。”刘小玲嘟着嘴，撒娇道，“还有客人在呢。”
  “二位，不好意思。”刘永强端起酒杯，对我和陈筱说道，“听子谦说，你们是大学时的好友，今天有幸得以邀请光临寒舍。来，我敬二位一杯。”
  十分官样的客套话，陈筱和我急忙举杯。
  “不敢，不敢。”陈筱说道，“晚辈敬长辈，这杯应该我们敬您才对。”
  “那就大家一起干了这一杯。”刘永强继续说道，“同时也敬子谦和小玲。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完婚？”
  “爸……”小玲的脸顿时通红，羞得低下头去。
  “结婚，”陈筱惊道，“你刚才说的喜讯，就是这个啊？”
  “原本我是计划30岁再结婚，但小玲觉得太迟。所以我们商量过了，明年春天吧，我过完28岁生日后就举办婚礼。”
  “恭喜你了，子谦”我说道，“还有小玲也是。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郭子谦1976年2月份出生，比我大整一岁，不料他的人生已经领先了我许多。
  “好了，大家干杯。”刘永强道。
  “干杯！！”
  “干杯！！”
  我细细观察着子谦，只见他的双眼湿润。这理所当然，是幸福的泪光。对于这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情侣，我无法发现泪光之后所隐含着更深的深意。

正文 第二章 夜曲 字数:9483
  当钢琴声再次响起时，小玲、陈筱和我，正在一楼大厅玩五元钱一局的斗地主。整个晚上，我的手气都很背，我不记得自己输了多少，陈筱赢了一些，钱大多落入小玲的口袋。
  “夜曲，”陈筱突然放下手中的牌，“从来没听过子谦弹萧邦的曲子。”
  旋律缓缓地从二楼飘落，冲淡平和，寂静幽澜，我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海边，昂首望着广阔无垠的星空，世界空灵般的寂静，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不对，不对”小玲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这几个音错了，这不是子谦的演奏实力。”
  演奏还是继续着，小玲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似乎从琴声中感到一丝不安。
  钢琴声越来越杂乱，终于被无情地停止，随着传来的是一声巨响，那是重物落在琴键上的杂音。
  “子谦怎么了？”小玲站起身来，快步走上二楼。
  “子谦，子谦！！”不出片刻，传来小玲急促的呼喊声，却没有人回应。
  “祥叔，祥叔，快把书房的钥匙拿来，子谦出事了。”
  我和陈筱看了对方一眼，飞身冲上楼梯，此时已完全顾不得所有的礼仪。小玲正不停地敲打着书房的木门，企盼里面能传来一丝的生机。我试了试门锁，从里面反锁住无法打开。我只能透过窗户的栏杆间隙朝里看，钢琴正对着窗户，距离不到2米，钢琴后面子谦身躯前移趴在钢琴上，右手下垂，左手架着琴键，一动不动。一切迹象，似乎是在钢琴弹奏的过程中突然倒下。
  身后传来吵杂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钥匙、钥匙来了。”祥叔的声音夹带着喘气。
  “还不快点打开。”刘永强命令式的口吻，
  “是，是。”
  祥叔握着钥匙的右手颤抖着，打开了门。小玲冲到子谦身旁，不停地摇晃着。泪水从双眼渐渐滑落，声音已然哽咽。
  “快，快。”刘永强叫到，“阿祥，赶紧叫救护车！！阿玉，拿些温水过来！！”
  小玲让到一旁，刘永强搬动子谦的身体，让其姿势保持后昂，接过阿玉递来的一杯温水，拼命地往子谦口中灌入。
  “爸，子谦怎么了？”小玲问道。
  “中，中毒了。”刘永强缓缓说道。的确，除了中毒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没错，是中毒了。”陈筱接了一句。“这个杯子里面的水。有股奇怪的气味。”
  我转身过去，只见陈筱指着书桌上一个玻璃杯，玻璃杯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
  “你是说，子谦喝了这杯水中了毒？”我疑惑地问道。
  “从目前情形来看，似乎只能这么解释。”
  “这是什么？”小玲拿起钢琴上的一张A4纸，念道：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
  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
  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
  生命的最初，已是终结。”
  “这是……子谦的遗书？”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似乎这是唯一的解释。
  “遗书？？你是说，子谦留下了遗书，然后喝下了带有毒药的水？”小玲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拿过小玲所说的遗书，上面是用电脑打印的几句诗，没有署名。
  刘永强缓缓地站起身躯，平淡地对阿玉说道，
  “阿玉，小姐太累了，扶她下去休息吧。”
  然后对着我说，“麻烦打一下110，就说船屋出事了，请他们立刻过来。”
  “伯父，子谦他？”陈筱问道。
  刘永强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走出书房，步履蹒跚。望着他的背影，我顿时发现，这位如花岗岩坚实般的老人，也有着人类的情感。
  “我们也不要再破坏现场了，剩下地就交给警察了。”陈筱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了一眼书房的时钟：
  9点25分。
  警官姓王，因之前的采访有过一面之缘。应我的要求，我第一位接受了审讯。审讯在书房举行，郭子谦的尸体已经被运走化验，钢琴上只有用白粉描绘出来的人体姿态。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王警官问道。
  “大概9点15分，当时我们在楼下打牌，后来二楼传来的钢琴声，于是我们暂时停止牌局，静静欣赏，不料琴声突然中断了。”
  “你这里说的我们，是指船屋里所有的人么？”
  “不是，是我、陈筱、刘小玲三个人。”
  “琴声中断了之后呢？”
  “小玲觉得有些异常，就先上了楼，陈筱和我在楼梯处聆听二楼的动静。不出片刻就传来小玲的呼叫声，于是我们冲上了楼。”
  “从小玲上楼，到你们冲上楼，之间隔了多长时间？”
  “不到半分钟吧，王警官是在怀疑，这是一宗谋杀案么？”我把藏在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王警官凝视了我一眼，缓缓地道，“现在我们只是在讯问证词，所有的结论都为期甚早，你只需要回答问题就行了。”
  “我知道了。”
  “你们的牌局，是从几点开始的？”
  “大约8点10分，用过晚餐后，郭子谦说有些事情要和刘永强商量，所以到了书房，我们就开始了牌局。然后在8点35分左右，祥嫂，就是阿玉，送了盘水果。我们就边吃着水果边打牌。”
  “那这段时间，有没有人离单独开过呢？”
  “除了上洗手间，都没有人离开过。洗手间就在大厅拐角，不需要上二楼。”
  “嗯，”王警官继续问道，“刘永强是什么时候离开书房的？你们知道么？”
  “我回忆一下。”我理了理思绪，“刘永强什么时候离开的书房，我们并不清楚，我只记得，在8点55分左右，刘永强从二楼下来，走出大厅，之后就没看到他进门。”
  “时间能够确定么？”王警官问道。
  “可以确定，那时候我刚好问了陈筱时间。”
  “这段时间祥叔、祥嫂在做什么呢？”
  “我只记得祥叔上过一次楼梯，过了一段时间又下来了。至于他们做了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祥叔上楼，大约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在8点10分跟，8点55分之间。”
  “也就是说，在8点55分之前，曾经有3个人到过二楼，分别是死者郭子谦，刘永强，还有祥叔。而8点55分之后到发现死者这段时间，除了小玲之外，没有人单独上过二楼，我这样说没错吧。”
  “没错！！”
  “那能否请你回忆一下，发现死者尸体时的情形。”
  于是我将从窗户上看到的情形，祥叔打开房门，刘小玲冲入书房，还有刘永强用温水帮郭子谦解毒的过程完整地叙述了一遍。当然也提到了那封古怪的遗书和桌子上带着气味的水杯。王警官聆听过程中，似乎若有所思。
  “你对郭子谦的死亡，有什么看法？”王警官问道。
  我喝了口水，问了一句：“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么？”
  “从郭子谦的胃和肠道的发生严重的糜烂溃疡和穿孔现象来看，是口服了福尔马林。”王警官瞪了我一眼，“现场的水杯，也检验出福尔马林液体的成分，这一切正好吻合。”
  “福尔马林？？福尔马林液体带有强烈的刺激性气味，郭子谦似乎不太可能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误食。”我深思道。
  “的确如此，水杯中残留的水中，也带有微弱的气味，虽然不重，但足以引起人的警觉。”
  “这么说，郭子谦是自愿喝下，或者被人强迫喝下了福尔马林？到底是哪一种呢？”
  “现在还很难说。”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在我看来，郭子谦的死，有三个地方十分的可疑。”
  “哪三个地方？”王警官问道。
  “第一个地方，钢琴。我记得下午我们到访船屋时，钢琴是在刘小玲的房间中，为什么晚餐后，又回到了书房。是郭子谦要求将钢琴移回书房的么？据我所知，后天刘小玲将代表刘家出席家庭音乐会，钢琴放在她的房中，更方便她进行练习。”
  “钢琴在哪个房间，有这么重要么？”
  “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琴声是最决定性的证据。我们都是听到二楼传来了琴声，才能确定当时郭子谦还活着，也就是说，钢琴，确切的说是琴声，决定了死亡时间。”
  王警官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自杀，郭子谦服下了福尔马林，为什么不选择安静地死去，而是要继续弹琴。以至于后来琴声越来越乱最终中止？这似乎不符合逻辑。”
  “会不会是希望有人发现，将其救起？因为福尔马林的毒，只需要通过温水稀释，就能解开。”
  “你是说，这是意外？”我摇了摇头，“不可能，据我所知，福尔马林是剧毒，服下过量的福尔马林后到死亡，前后不出10分钟。如果希望有人能够救起，郭子谦应该会选择更为安全的方法。”
  “按照这么分析，会不会是有人强迫灌入，郭子谦利用琴声来引起你们的注意？”王警官说道这里，自己也摇了摇头。这当然更不符合逻辑了，求救有许多种方法，例如可以从里面打开房门大喊，根本不会选择弹琴这种笨拙的方式。
  “所以说，钢琴是第一个疑点。”
  “那第二个疑点是什么？”王警官被我的推理所吸引。
  “遗书！！”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那东西，能称得上是遗书的话。”
  “你指的是这个？”王警官取出被透明证物袋包装好的那张A4纸。
  “这是小玲在钢琴台上发现的，也是令我困惑的地方。”
  我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
  “首先，这封遗书，为什么不是手写的，而是电脑打印的？如果我是郭子谦，我要留下一封遗书的话，肯定会用手写，并且留下自己的签名。这样通过辨认笔迹，可以确定是我留下来的。而通过电脑打印，只会让我们更加模糊。其次，这封遗书的内容，太过于空泛了，留下了一首诗，丝毫没有说明为什么要离开。太不符合逻辑了。”
  “那这封遗书，是有人伪造的？”王警官问道。
  “也不对。”我说道。
  “怎么不对了？”
  “如果我要伪造遗书，就会留下一些实际点的内容，不会写这么一首似是而非的诗词，来引起怀疑。还倒不如什么都不留下的好。”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生命的最初，已是终结。”王警官喃喃念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最后一处疑点，就是福尔马林。”
  “福尔马林？”王警官不解。
  “为什么要使用福尔马林？”我说，“福尔马林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在喝下后，肠胃会有很强的烧灼感，从药性发作，到死亡这短短数分钟内，将要经历怎样的一种痛苦。如果我要自杀，我会选择一种安静的，较少痛苦的死法……”
  “而且我以为……”我疑虑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判断。
  “以为什么？”
  “郭子谦没有自杀的理由。”我说道，“在2个小时前，刘永强才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与刘小玲的婚约。试问就是这样一个被幸福包围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杀呢。”
  “嗯，这的确值得怀疑。”王警官说道。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王警官同意让我参与到这次问话过程。这也是我最初的目的，为了能够全面地了解整个事件。起初王警官不同意，但我以记者身份作为交换，答应暂时不让此事曝光，他才勉强答应。
  下一个进入书房的陈筱，她看见我也在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当然清楚她的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麻烦陈小姐将晚上所看到的一切描述一遍吧。”王警官说道。
  陈筱和我的证词，几乎吻合，只不过叙述的方式不太一样。陈筱说话的速度非常快，而且描绘得有声有色。更让我佩服的是，陈筱补充一些，我所忽略掉的细节。
  “你说祥叔大概是什么时候上的楼梯？”
  “8点28分左右。”
  “能够确定？”
  “当然可以，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果然女生比较细心，“大概不到2分钟的时间，祥叔就下了楼。我记得他上楼的时候是空手的，下楼时端着咖啡杯。”
  “咖啡杯？”王警官扫了书房一眼，在靠墙的桌子上，有台咖啡机，可以现煮咖啡。下面的咖啡杯，少了2个。
  “这么说，刘永强和郭子谦在书房喝过咖啡。”我说道。
  “应该是吧。”陈筱道，“我进入房间时，仔细检查过了书房。靠着走道的窗户是打开的，靠着花园的窗户，紧闭而且上了锁。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从那个窗户进出。最后，发现了书桌上的杯子。”
  “你动过那个杯子么？”王警官问道。
  “当然没有，保持现场完整，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陈筱冲着我笑了笑，这是我们在大学推理研究社中，最经常提到的一句话。“我将鼻子靠近杯子，闻了一下，闻到了一股异味。”
  “那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王警官补充道。紧接着，它取出遗书。“你说，你看到刘小玲从钢琴桌上拿起了这张纸？”
  “是的，这张纸原本就在那里。刘小玲发现了，就把它拿下来了。”
  “这么说，不是后来有人放上去的。”我嘀咕了一句。
  “当然不是，这点我可以作证。”陈筱说道。
  刘永强进入书房时，脸色异常的苍白，显然是至今都无法接受郭子谦死亡这一事实。他的双眼迷离，这位坚强的老人，似乎处于崩溃的边沿。
  “用过晚餐后，刘先生和郭子谦曾经在书房呆过一段时间。”王警官问道。
  “是的。”刘永强的声音异常的缓慢，和之前所见到的那位果断的商人判若两人。“我们谈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你们在书房呆了不少时间？”
  “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离开书房后，我就独自一人到了花园。走过大厅时，看到小玲他们在打牌。”
  “郭子谦一个人留在书房中么？”
  刘永强停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之间起了一些争执，彼此都有些激动。子谦说他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所以我就去了花园。谁知道，谁知道……”
  “祥叔是不是曾经进过书房？”
  “你说阿祥啊。”刘永强说道，“阿祥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吃点水果。我说不需要了，让他将咖啡杯端到厨房。”
  “你们两人都喝了咖啡么？”王警官问道。
  “是的，子谦一直有喝咖啡的习惯，他煮了两杯。”
  “我想问一个问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藏在心上。
  “当我们大家进入书房时，为什么你会让祥嫂准备温水呢？”我一字一句地问道，“当时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子谦是不是中了毒？”
  刘永强的眼光微微闪烁，慢声说道：“在很多时候，温水总是派得上用场的。可以拿来换洗肠胃，清洗伤口，这是几十年来积累下的经验。”
  “的确如此。”我深思着。
  “后来我闻到子谦口中有异味，猜测他误食了毒药，所以将清水灌入胃中，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刘先生当时的举动，的确是最正确的做法。”王警官道，“温水洗肠胃，可以稀释福尔马林浓度，可以赢得治疗时间。”
  “还有一件事情。”我突然想到，“子谦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子谦的身体一直很好，就是最近犯了点头痛，但这两天已经痊愈了。”刘永强道，“难道你认为子谦是因为身体原因选择自杀么？”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推论。”我苦笑道。
  “最后一个问题。”王警官说道，“一楼要通往二楼，是不是只有大厅这一个楼梯。”
  “是的。”刘永强说道，“没有其它楼梯了。”
  刘永强离开书房后，王警官问了我一个问题。
  “难道你怀疑，是刘永强毒杀了郭子谦？”
  “不确定。只不过他当时的行为，令我百思不解。”
  “但我记得你说过，刘永强宣布了郭子谦同刘小玲的婚约。”王警官顿了顿，“他为什么要毒杀未来的女婿呢？”
  “不，不。”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百思不解而已。”
  对刘小玲的问话，一直无法顺利进行下去。我当然能够理解，甜蜜的爱侣突然离去时的那种痛楚。刘小玲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子谦”的名字。从她断断续续地叙述中，我们得知，早在3月前，她与郭子谦就已经订婚，刘家上下，亲朋好友都知道这件事情。当她听到子谦的琴声时，就察觉其间不太对劲。
  我想：刘小玲想必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没有早点上楼，而使得子谦抢救不及。
  祥叔坐在椅子上，显得忐忑不安。这也难怪，这么一位老实的人，可能这辈子从来没接受过警官的盘查吧。
  “昨天晚上，从众人用完晚餐，一直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王警官单刀直入地问道。
  “老爷和各位客人们用过晚餐，大约是8点钟。”祥叔细条慢理地说道，“我和阿玉收拾完餐桌，就到厨房吃晚饭。你知道的，老爷和客人们没结束用餐，我们这些下人总不好先吃的。”
  “大约是8点30左右，我和阿玉吃完晚饭，我让阿玉准备了些水果，便上楼，询问到老爷和少爷是否需要。”
  “那你进入书房了没？”
  “是的，我敲了敲门，是少爷开的门。”祥叔维持着缓慢的音调，“老爷说不需要水果，并让我将咖啡杯端到厨房，让我不要让再到书房打搅他们。我就只好离开了。”
  “你进入书房时，老爷和少爷是不是发生了争执？”我问道。
  祥叔惊恐地抬起了头，望着我。
  “我不知道。我没有听到老爷和少爷在说什么。”
  “他们的脸色好不好？”我继续追问，“你总有看到些什么吧。”
  “老爷和少爷的脸色有些微红。”祥叔又慢慢低下了头，又猛地抬了起来，“你们不会怀疑是老爷害死的少爷吧。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并没有这么说。”我急忙解释道，但似乎已经控制不住祥叔的情绪。
  “老爷是一个好人，他连一只鱼都舍不得杀，怎么会害死少爷呢。”祥叔的语速明显加快，“我阿祥跟随老爷20多年，老爷是什么样的人，阿祥很了解。绝对不是老爷害死少爷的。”
  “祥叔，你冷静点。”王警官说道，“你说刘永强是个好人？”
  “是的，老爷年轻的时候喜欢钓鱼，但每次钓起鱼后，都会将鱼重新放回海中。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会杀死少爷的。”祥叔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问的不是钓鱼的事情。”王警官说道，“我是想问，刘永强和郭子谦两人关系好么？”
  祥叔的脸色也有些发红，激动地说道：“虽然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但老爷对少爷的爱护，简直比对待小姐还要好。今年少爷和小姐订婚时，我还听老爷提起，将来要将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少爷。你说，老爷怎么会害死少爷呢？？”
  “遗产……”我和王警官眼睛发亮，难道这又是一起争夺遗产所导致的悲剧么？
  “那小姐岂不是不能获得遗产？”我问道。
  “不是的，老爷是这么说的，只要小姐同少爷结婚，遗产就一人一半。其实，只要小姐同少爷成了亲，少爷的就是小姐的，小姐的也是少爷的，有什么区别呢。”祥叔继续说道，“小姐同少爷从小青梅竹马，能够看到两人在一起，老爷也算是了却了一番心事。我阿祥也替他们开心。”
  “你离开了书房后，去了哪里？”王警官继续问道。
  “离开书房，我就回到厨房，和阿玉一起收拾厨房。直到突然听到小姐要我拿书房的备用钥匙，才离开的厨房。”
  “祥嫂也一直都在厨房里么？”
  “是的，厨房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一直都在忙。”
  “对了，祥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小姐房中的钢琴，是你搬回书房的么？”
  “是的，周先生。”祥叔说道，“那是下午时少爷吩咐的，他说小姐的房间太小，放着钢琴不方便，让我在书房空闲时，将它搬回去。”
  “那你是在什么时候搬的钢琴呢？”
  “就在老爷下楼，和大家用晚餐的时候。”
  “你听过少爷弹钢琴么？”
  “少爷经常独自一人在书房弹琴，我们都听过。”
  “少爷喜欢弹哪些曲子，你知道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祥叔说道，“我对音乐可是一窍不通啊。”
  “最后问一下，”王警官问了祥叔相同的问题，“是不是只有大厅这个楼梯通往二楼？”
  “是的！！”
  “谢谢你，祥叔。”
  稍后祥嫂的证词，也证实了这一切。除了祥叔到过书房一趟之外，祥叔夫妇一直都在厨房当中，没有离开过半步。
  “这对夫妇，可能串通证词么？”王警官问道。
  “我想不太可能，也没有这个必要。”我说道，“从厨房到二楼，需要经过大厅，就算他们后来离开过厨房，也不可能不经过大厅上二楼的。”
  “会不会有另外一条通二楼的楼梯呢？”王警官十分关注这个问题。“或许是一条隐藏的道路。”
  “等天亮后，好好调查下吧。”我看了看窗外，此时天色已经泛白，


正文 第三章 遗嘱 字数:8894
  我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的。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连忙开门，却发现陈筱向我投来愤怒的眼光。
  陈筱一把将我推回房间，转身将门关上。
  “你想做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快告诉我，昨天都问出了些什么？”陈筱一屁股做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转身望向窗外，阳光非常刺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到12点。”陈筱说道，“别岔开话题。”
  “想知道可以。”我揉了揉迷糊的双眼，“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陈筱说道，“除了过分的要求。”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我答应了王警官，暂时不将此事公诸于众，你也得遵守这个承诺。”
  “一言为定！！你可以说了。”
  于是，我将昨天了解到的全部线索，一五一十地告诉陈筱。从大学推理研究社起，我们都习惯于分享彼此的发现。陈筱身上女性独有的细致是我所欠缺的，我也需要她来帮我整理思维。
  当我们聊到琴声、遗书时，两人都不得其解。谈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时，陈筱说道：“我上午已经在船屋四周仔细观察了一圈，没有找到其它通往二楼的路。”(TXT乐网*整*理*提*供)
  “从外部也不可能进入么？”我问道。
  “不可能，窗子检查过了，是上锁的。就算不上锁，窗子上的铁栏杆20公分的间隙，不足以让人自由进出。”陈筱说道，“再说了，那里是二楼，窗外空无一物，怎么上下呢？”
  “爬山虎？？”我突然想到在花园看到的爬山虎。
  “应该不可能，爬山虎并没有长到这里。只有在三楼的窗外，才有爬山虎。”陈筱补充道，“就算是通过爬山虎，或者绳子之类的物品，面对锁上的窗户，也无法进入房间。”
  “的确如此。”
  令陈筱最为震撼的是祥叔所提到的遗嘱。
  “我总觉得，这份遗嘱有些地方不对劲。”陈筱说道。
  “我也是，但总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时间不对。”陈筱说道，“遗嘱分配的方式也不对。或者说，根本没有一处地方是正确的。”
  “说来听听。”我对陈筱的分析有点兴趣。
  “第一，刘永强的身体情况良好，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立这么一份遗嘱。”陈筱说道。“第二，就算立了这份遗嘱，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公布。”
  “是的，此时就公布遗嘱，的确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说道，“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第三：这份遗嘱对刘小玲及其不利。刘小玲毕竟是刘永强的亲生女儿，刘永强没理由不留给亲生女儿至少一半的财产。”陈筱继续分析。
  “或许刘永强真心希望郭子谦能和刘小玲成亲。”
  “那就更不对了。”陈筱说道，“如果我是刘永强，那我就会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女儿，然后让郭子谦娶她为妻。这样才能达到你说的这个目的。”
  “看来子谦的死，到处都充满谜团。”我长叹了一口气，“子谦啊，子谦，为什么你会这样，在我们面前突然离去呢？”
  “这也是我昨夜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陈筱忽然用沉重的语气说道。
  “什么问题。”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在我们面前？”陈筱说道，“周郁飞，你不觉得这一切太戏剧化了么。四年没见的同学，应邀前来作客，主人却突然间中毒死去。这一切，不应该是发生在侦探小说里的么？”
  “或许……”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释。
  “周先生吃饭了。”门外传来祥叔的声音，我和陈筱结束了话题。
  用餐的只有我、陈筱和王警官三人。王警官的眼睛通红，估计到现在都没怎么合眼。我看了看稍显空旷的餐桌。问道：“祥叔，老爷和小姐呢？”
  “小姐说她没心情吃饭，还在房中。”祥叔说道，“至于老爷，张老板一上午就过来了，正和老爷在书房里呢。”
  “就是昨天来的那位张老板？”陈筱问道。
  “正是。”
  “昨天还有其他人到访过府上？”王警官说道，“你们先前怎么都没说。”
  “因为张老板在我们用餐的时候就走了。”我答道，“那时候子谦还是好端端的。”
  王警官低头思索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应该放过。”
  “不过，你们老爷今天还有心思处理生意啊。”陈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我就说不准了。”祥叔说道，“张老板和老爷，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或许张老板是在安慰老爷吧。”
  “祥叔，吃过饭后，我想见一见这位张老板。”王警官说道，“能否麻烦跟他说一声。”
  “我这就上楼传达。”
  用过午餐后，我和王警官，在书房见到了这位张老板。张老板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两膝之间，因为驼背的关系，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眼神注视着前方的地板，似乎有些紧张。
  “敝人姓张名志耀。”张老板客气地说道，“也不知能为二位提供些什么线索？”
  “你不用紧张。”王警官说道，“我们也就简单了解一些情况。”
  “王警官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听说，您和刘家是世交了？”王警官问道。
  “世交谈不上，但也有30多年的交情了。”张志耀迟疑了一会，继续说道，“当年我和永强，就是刘老板，一起在闽福号客轮工作时就已经相识了。”
  “30年的交情也很不容易了。”王警官继续问，“那你们是怎么开始生意上合作的？”
  “在闽福号大约呆了5年，我和刘老板都厌倦了这种漂泊的生活，于是回到了鼓浪屿定居。因为我们常年往返于东南亚和福建之间，对两地的商品需求略知一二，于是两人合作，成立了归元堂，从东南亚一带引进燕窝，又将中国的一些中草药销售出去。这么一合作，也有20多年了。”
  “这么说，张老板是看着子谦长大的。”我插了一个问题，“刘老板是在什么时候收养子谦的？”
  张志耀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里面似乎有些秘密，使得他内心开始斗争。
  “郭子谦的父亲，郭桓仁是我和刘老板的挚友。”这种沉默终于被他自己打破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其他人提起过？”王警官惊道。
  “或许除了我和刘老板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吧。”张志耀缓缓说起了这个秘密，“那一年，我、永强、桓仁、还有陈科文四位同乡，一起在闽福号上工作，桓仁是船长，永强是大副，陈科文是二副，而我是船上的医生。你知道的，跑船的人长年累月都在船上，思念故乡的家人，孤独造就了彼此深刻的感情，所以我们四人结为挚友。所以，当桓仁遇难时，刘老板就收养了子谦。”
  “也就是说，刘老板对待子谦如几出，还打算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都是因为怀念故人所致了。”张志耀的话令我对刘永强肃然起敬，“那你知道，刘老板原本计划，将大部分遗产留给郭子谦么？”
  “我想，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张志耀答道。
  “你说理所当然？”又是一个令我惊讶的答案。
  “我是说。”张志耀补充道，“刘老板把子谦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将遗产留给他，也很自然吧。”
  这明显是一个敷衍的答案。张老板，似乎在有意隐藏些什么？
  “那你知道，郭桓仁是怎么遇难的么？”或许上一辈之间，存在着些线索也说不定。
  “20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是一场海难……”张志耀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他缓缓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眸看着前方。
  “闽福号从印度尼西亚出发，返回厦门港，不料在夜里，却撞上了礁石。船身进水，甲板开始严重倾斜，有不少乘客都被卷入海中，不知所踪。船上的救生艇，不足于让所有乘客全部逃生，于是船长指挥着我们，将幸存的客人分批送上了救生艇。
  最后的一艘救生艇，只有3个座位，而我们四人，船长的夫人和六个月大的婴儿都还在船上。”
  “你是说，船长将婴儿交给了你们，然后和夫人一起留在了船上？”我问道。
  “那一幕，我至今依旧难以忘怀。”张志耀说道，“我和科文先上的救生艇，船长要永强带着婴儿，将他抚养长大，永强不肯，要船长上艇。船长却说：‘我走了，夫人怎么办。’于是，永强又劝夫人上艇，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
  “那后来呢？”我问道。
  “船长将婴儿交给了永强，和夫人……和夫人一起跳下了船，一瞬间，就被漩涡淹没了。”
  王警官取出纸巾，递给张志耀。
  “不好意思，张老板，让你回忆起这件悲伤的往事。”
  “没事，只要对子谦的死有帮助，我都愿意说。”
  和张志耀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了解到上一辈人的事情，对整个事件的进展却没有起到太大的帮助，我和王警官都有些失望。
  古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依照张志耀所说，刘永强的命，也算是子谦的父母所救。他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子谦也似乎说得过去吧。
  在见过张志耀之后，王警官与我，专门为遗嘱的事情，再次找到了刘永强。刘永强证实了张志耀所说的关于海难时发生的一切。而为了让子谦安心得协助他打点生意，刘永强决定提前宣布遗嘱。
  王警官在船屋的调查，到此告了一个段落。我和陈筱也结束了假期，回到工作之中。调查过程中的诸多疑点，令我始终无法相信，郭子谦会在这种情形下自杀离开了我们。郭子谦的死，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案件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正是这些秘密，将郭子谦一步步拉向黑暗的深渊。我和王警官约定，案件调查一旦有了新的进展，就相互联系。果然，在三天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是说，刘家要立一份新的遗嘱？”我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所听到。
  “是的，听说刘家的律师，从新加坡赶来了，在明天就要公布新的遗嘱。”电话里面传来王警官的声音，“这样吧，具体情形，我们见了面再说。”
  我们约好晚餐时间见面，当我到了约定的地点时，王警官已经坐在那里。桌子上只放了一杯水，几乎没有动过。从烟灰缸中的烟蒂数量可以看出，他已经来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坐在了他对面。
  “说说具体情形吧。”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也好。”王警官将香烟熄灭，说道，“陈科文，昨天下午从新加坡飞达厦门，与刘永强商量新遗嘱的事情。”
  “陈科文？”三天前，张志耀提起了这个名字，“就是闽福号上二副？他是刘家的律师？”
  “是的，就是他。”王警官肯定了我的想法。
  “这件事情，简直是可以思议！”我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也这么认为？”
  “是的。郭子谦才死去三天，刘家就新立了一份遗嘱。这不明摆着要告诉刑警，郭子谦的死，与遗嘱有关么？”我略显激动地说，“还有就是……”
  “什么？”
  “船上的二副，居然是刘家的律师。”
  “明天是否有兴趣陪我到船屋走一走。相信会是一出好戏。”王警官的提议，正合我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是刘小玲告诉我的，她也无法理解父亲的做法。”
  “刘小玲。郭子谦死后，她应该是遗产继承的最大受益者。”我喃喃说道，“她自然不会希望，再出现一份对她不利的遗嘱吧。”
  “但是，就算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不清楚，明天再说吧。”
  二次拜访船屋，郭子谦的灵堂已经立起。祥叔和祥嫂都换上了黑色的丧服。我们在郭子谦的灵前上了一炷香。
  “子谦的遗体，还在法医处么？”我问道。
  “是的，不过也只能再存放3天了。”王警官说道，“法医鉴定尸体，规定不能超过7天。”
  “你不会期望还能从遗体上得到些线索吧？”
  “这可不好说，或许会有新的发现也不一定。”
  “也对。”我说道，“等完整的验尸报告出来后，给我一份。”
  “没问题！”
  我们首先见的是刘小玲，她脸色泛白，和三天前相比消瘦了许多，第一眼见到她时的“闭月羞花”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黛玉似的病态美。
  “令尊上一份遗嘱的内容，你清楚么？”王警官问道。
  “自然清楚。”刘小玲泣道。
  的确，在这个时候，还要向她追问如此苛刻的问题，未免过于残忍。
  “听说令尊将大部分的遗嘱都留给了子谦？你能否具体说一下呢？”
  “好的。”刘小玲止住哭声，“上一份遗嘱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船屋所有权，包括土地，房屋，归子谦所有；金燕屋股权的75%，归子谦所有，其余25%归我；还有……”
  “也就是说，子谦获得的遗产是你的三倍。”王警官打断了刘小玲的陈述。
  “如果加上船屋的话，不止3倍。”陈小玲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王警官。但是，我和子谦彼此相爱，我怎么会为了这些遗产而谋害他呢。再说了，金燕屋25%的股权，已经足够我3辈子的吃穿，我为什么还要贪心子谦的份额呢。”
  王警官沉默了。
  “那归元堂的股权呢？”我岔开了话题，“我记得令尊拥有归元堂60%的股权。”
  “归元堂那60%的股权，平均分成3份。一份归祥叔祥嫂；一份归张叔叔；还有一份归陈叔叔。”
  “连祥叔、张老板、陈律师他们都有份？”
  归元堂虽然不及金燕屋资产雄厚，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刘永强居然如此慷慨地将这些财产留给了其他人，这份遗嘱确实令我惊讶。然而，这份遗嘱随着郭子谦的死，已经成为过去，新的遗嘱将在3小时后被宣读。我相信，等待我的，将会是另一个意外。我和王警官离开刘小玲的房间，回到大厅之中，焦急地等待新遗嘱面世的那一刻。
  遗嘱宣读仪式，在下午4时准时开始。不管是在电影，小说中，我都见过无数次宣读遗嘱的画面，但到了现场，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宣读之前气氛的凝重。况且，在当事人仍然在世时就公开他的遗嘱，使整个过程显得更加的令人窒息。
  刘永强端坐在书桌后面，像一尊大佛般屹立不倒，从他的脸部无法读出任何的感情，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年长的老人，头发、短须都已经泛白，瘦高的身型略带着一股书卷气息，想必是陈科文无疑；书桌前，与遗嘱有关的众人坐成一排。坐在正中间的是刘小玲，整个身躯几乎倒在椅子上，右手握住手绢，不停地插着眼边的泪花；刘小玲的右侧坐着祥叔祥嫂，两人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紧握在一起的四只手，流露出这对夫妇间深刻的情感；刘小玲的左手边是张志耀，张志耀的双眼放出了光芒，似乎对遗嘱的变更充满了信心。身为旁观着的我们，只能远远地坐在书房的另一旁，静静观看着一切。
  “开始吧。”刘永强沉沉地说道。
  陈科文双手打开身前的深蓝色木盒，从中间取出一卷文件，
  “首先，我们先将这份旧遗嘱销毁。”陈科文将文件交到张志耀手中。“请各位确认下，这份遗嘱的真伪。”
  张志耀细细看完，将文件递给刘小玲。“是这份，没错。”
  “没错。”刘小玲、祥叔、祥嫂也先后确认完毕，最后由祥嫂将文件交还陈科文。
  “好，现在就将它销毁。”陈科文拿出打火机，将文件点燃，再轻轻放入铁盆中，火焰消失，旧遗嘱瞬间化成了灰烬。
  “接下来。”陈科文打开书桌上另外一个黑色木盒，也从里面取出一卷文件，缓缓打开。“我代表刘永强先生，宣读他的遗嘱。”
  众人摒住了呼吸。
  “由于养子郭子谦不幸逝世，现将遗嘱改变如下：
  1、船屋含土地所有权，归女儿刘小玲所有；
  2、金燕屋所有股权的70%归女儿刘小玲所有；
  3、金燕屋所有股权的20%归张志耀所有；
  4、金燕屋所有股权的10%归陈科文所有；
  5、归元堂所有股权的1/3归张志耀所有；
  6、归元堂所有股权的1/3归陈科文所有；
  7、归元堂所有股权的1/3归祥叔祥嫂夫妇共有；
  8、所有现金存款，在处理完本人后事后，全部捐赠给厦门红十字会。
  刘永强”
  新遗嘱就这样诞生了，我不停地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这份遗嘱与郭子谦的死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呢？除了祥叔祥嫂之外，其余三人通过遗嘱的受益都增加了。首先是刘小玲，刘小玲所得到的股权，表面上增加，实际却减少了。除非……除非刘小玲并不希望同郭子谦结婚！其次是张志耀，张志耀似乎先前已经知道，自己将会是此次遗嘱公布的大赢家，通过郭子谦的死，他得到了金燕屋20%的股权，难道郭子谦的死与他有关？最后是陈科文，这位今天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老人，居然也额外获得10%的股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又是一个大大的谜团。更多的线索，并没有使我清晰，反而令我陷入了沼泽之中。
  在宣读完遗嘱之后，王警官和陈科文进行了交谈，我静静坐地在一旁。
  “陈先生和刘老板、张老板是同乡吧。”
  “是的，我们都是广东佛山人，年轻时一起跑船。”陈科文用带着广东方言的口音答道。
  “原来刘老板不是厦门人。”王警官继续问道，这似乎会是一条新的线索，“那刘老板是什么时候到鼓浪屿定居的呢？”
  “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1978年前后吧。”陈科文回答道。
  “是在闽福号发生海难之后么？”
  “是的，是的。就是发生海难那一年。我们一起到的鼓浪屿。20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太清楚了。”
  “陈先生后来为什么不留在鼓浪屿呢？”
  “我比刘老板他们要大上几岁，那时已经有了妻儿。”陈科文说，“于是我在岛上住了一段日子后，就回到了佛山老家。”
  “听说你现在定居新加坡？”
  “那个年代，国内乱哄哄的，正好新加坡的亲戚在那里开了律师楼，我们全家就过去那边帮忙，一直干到了现在。”
  “这么多年来，刘家的法律事务，都由你处理么？”
  “也不全是，只有和遗嘱有关的事宜，才交给我处理。毕竟要往返新加坡，不是那么方便。”
  “你刚才提到了遗嘱。”渐渐地，王警官将话题转到了重点，“你对这次的遗嘱，有什么看法？”
  “你指的是……”陈科文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息，略有所防备。
  “你怎么看张先生获得的遗产份额呢？”王警官单刀直入。
  “这不好说……”陈科文放慢了语速，似乎在寻找最合理的解释，“刘先生平日里都很关照我和志耀，就算留下这样的遗嘱，也在情理之中吧。”
  果然是敷衍的答案。看来这样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王警官将问题转了个弯。
  “你刚才说，刘老板一直很关照张老板？”
  “是的，就拿归元堂来说吧。就是由刘先生出资赞助，才得以成立的。现在都是志耀在打理一切。”
  “你是说，开店的钱都是刘老板出的？”王警官装作仰慕的语气说道，“刘老板真是个值得深交的贵人啊。”
  “的确如此！”
  我记得，当张志耀提起归元堂时，用的词语是“两人合作成立”，而隐去了刘永强出资赞助这一环节？当然了，商人们总是有意无意掩饰一些对自己名誉不利的说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无法判断，这是否与子谦的死有关。
  “这几年子谦在新加坡留学，你们应该经常见面吧。”
  “是的，子谦这孩子很懂事，每隔两三周就会到我这里一趟。”陈科文挪了挪身体，“夫人都会留他在家里用餐，犬子也很喜欢他。”
  “子谦的身体，一直都很讲康么？”
  “那是、那是、很健康、很健康。”


正文 第四章 海难 字数:4507
  第二天上午，我应约对一位IT精英进行采访。然而，整个采访的过程却非常的不顺利。我察觉自己脑海中都是子谦的死所带来的种种谜题，根本无法静心提问，费尽千辛万苦，采访终于结束了。我返回杂志社，刚坐下，就被陈筱拉住。
  “周郁飞！”陈筱搭着我的肩膀，“陪我到外面逛逛。”
  “外面？现在？”
  陈筱却已拉起我的手，飞快地走出办公室。快步走在街道两侧的人行道上。
  “周郁飞！昨天有好事，怎么没带上我？”陈筱的消息也真灵通，居然知道我又去了一趟船屋。
  “你怎么知道……”我顿时无语。
  “上午王警官来了个电话，”陈筱揭开了答案，“说是打你手机不通，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上午我在进行采访，为表示礼貌，手机自然是出于关闭状态。
  “王警官都说了什么？”
  “子谦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王警官说，从验尸报告上显示，郭子谦的确是由于服入福尔马林中毒导致死亡。并没有查到其它致死的原因。”
  “哦。”原本期望验尸结果能带来一点惊喜，看来是要落空了。
  “王警官还提到……”陈筱故意卖弄关子。
  “提到什么？”
  “根据验尸报告显示，郭子谦左手小臂，有不下10个注射过的痕迹。”
  “注射？？”
  “不过，据法医鉴定，这些痕迹最新的至今也有半年，和死亡没有直接联系。”
  “半年前？？半年前子谦应该还在新加坡。”
  “总之，没有新的进展！！”陈筱总结道。
  验尸报告对郭子谦的死，做了最终的确认。但手背上的注射过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半年前郭子谦接受过某种治疗么？但是据陈科文所说，郭子谦的身体一向很健康。难道他也在刻意隐瞒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可是，子谦死亡时，陈科文远在遥远的新加坡，完全没有嫌疑。有什么证据，是需要他隐瞒的呢？
  “周郁飞！”陈筱打断了我的思绪，“在我看来，这些痕迹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从死亡现场寻找证据才对。”
  “死亡现场？？”我尚未回过神来。
  “没错，郭子谦死亡现场的诸多疑点，我相信只要能将这些疑点一一解开，谜题就迎刃而解。这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疑点，谜题，迎刃而解……”我只能重复着陈筱话语中的片字句据。
  “你没事吧，周郁飞？”
  “没事，你继续说。”
  陈筱的话语，似乎提醒着我案件中最关键的环节，那恰恰是我一直以来所忽略的。连日里，我一直被各种杂乱无章的线索困扰着，找不到完整的思路将它们串起来。陈筱提醒了我，必须找到源头，但这个源头又是什么呢？
  我的脚步越迈越大，渐渐拉开陈筱，陈筱只能拼命跟在身后。
  “首先时间，为什么在我们拜访的那天出事？”
  “时间……我们……”
  “其次是，琴声，为什么死亡前要弹钢琴？”
  “琴声……为什么要弹琴……”
  “其次是，福尔马林，为什么使用福尔马林？”
  “福尔马林……为什么……”
  “最后是遗书，为什么留下那么奇怪的遗书？”
  “遗书……。奇怪……。”
  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陈筱。
  “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陈筱似乎被我的神情惊吓住，缓缓说道，“遗书，为什么留下那么奇怪的遗书？”
  “没错，就是遗书！”
  我拉起陈筱的手，大步迈开，“陈筱，跟我走！”
  “你不会现在要到船屋吧？”
  “不是，去档案馆！”也许我要寻找的答案，就在那里。
  我拉着陈筱一口气跑过了两条街，再经一拐角，就到了档案馆。陈筱因收集资料、编辑文稿需要，时常到这里拜访，与管理员混得很熟。漂亮的女生，不管走到哪里，总是受欢迎的。
  “我们要找什么资料？”陈筱不解，
  “闽福号的海难，这么严重的事件，当时的报纸上一定有所记载。”我看着摆放在面前一排排地档案，有些不知所措。“这里这么多档案，从哪里开始找呢？”
  “厦门日报在这里！！”陈筱迅速找到了存放《厦门日报》的档案架。“这里是1973年到2003年30年来的厦门日报，从哪里开始找？”
  时间，闽福号海难的时间是？张志耀的证词涉及的时间比较含糊，只说是20多年前，我记得陈科文曾经提到相对准确的时间。
  “1978年！找1978年的报纸。”
  陈科文说过，1978年前后，后来又说，就是刘永福到鼓浪屿那一年。而我记得陈筱曾经提醒过我，刘永福1978年登记入驻的船屋，因此是1978年没错。然而进展并不顺利，《厦门日报》上并没有对此次海难做过任何报道，于是我们又翻来了《晚报》，《新华日报》等其他新闻类报纸，希望能从中找到线索。依然是一无所获。
  难道此次海难，根本没有被报导？这似乎不太可能？
  “不行，不行。”陈筱瘫坐在地上，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跟本就找不到闽福号海难的记录，会不会是他们记错了，跟本不是1978年。”
  “你说什么？不是1978年？”
  陈科文的证词，的确指的是1978年，如果不是1978年，那是什么时候？我记得张志耀提到过，郭桓仁将六个月大的婴儿交给了刘永福。那应该是……1976年8月份的事情。为什么张志耀和陈科文的证词间存在差异呢？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而忽略了细节，还是有人特意撒了谎？
  “1976年8月。”我斩钉截铁地说，“海难是在这段期间发生的。”
  各大报纸，都详细记载着这次海难的经过。那是发生在1976年8月21日的夜里。不同的报纸在不同的时间进行了报道。以下是这些报道的片断：
  1976年8月22日的《厦门日报》只有简短的描述，标题是“惊天海难，闽福号深海触礁”，内容如下：
  “于前日（8月20日）从印度尼西亚雅加达港出发，返回厦门的闽福号客轮，不幸于昨日（8月21日）在南海海域触礁，目前抢救工作仍在进行中。据在附近作业的渔民描述，闽福号触礁后，有不少乘客通过救生艇逃生，被渔船救起。”
  1976年8月22日的《晚报》做了较为详细的报导。“闽福号触礁沉没，船长下落不明”。
  “于昨日夜里触礁的闽福号，在短短的2个钟头内完全沉没。经印度尼西亚海关详细统计，船上共有乘客87名，其中印度尼西亚公民32人、马来西亚公民24人，中国公民13人，台湾同胞8人，香港同胞6人，澳门同胞4人，船组人员18人，全部为中国公民。目前已有45人获救，但船长郭桓仁下落不明。此次海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海难……”后面是一些国家政府的抢救安排和赔偿计划。
  8月23日的《厦门日报》，做了进一步的跟踪报道，获救的船员和乘客，接受了采访，但报道的重点是赞扬刘永强在海难时的英勇表现，标题：“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员”，下面是报道的片断：
  “……海水无情人有情，在821海难最危急时刻，中国*员刘永强，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带领闽福号船组人员，积极抢救乘客生命财产安全。体现了优秀*员舍己为人的光荣传统。
  在闽福号即将沉没之际，刘永强坚持战斗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正是在他的正确指挥下，闽福好船组人员将客轮上的大部分乘客，分批送上6艘救生艇。据当时在场的一位台湾同胞口述，刘永强就像是一个巨人般屹立在船头，船身剧烈的颠簸也不能动摇他坚强的意志，他先安排船上的老人、小孩和女性乘客上了救生艇。但据我所知，刘永强夫人一直在船上陪伴着他，并没有先登上救生艇。就是这种伟大的精神，让我们台湾同胞感受到祖国的温暖……
  ……目前抢救工作正在紧锣密鼓有效地进行中，我们希望刘永强和夫人，能够顺利获救……”
  刘永强的夫人，当时也在船上？怎么之前没听张志耀提起？我继续翻阅后续的报道。
  后续的一些报道，都是关于遇难者的抢救报道，没有太多关于海难现场的描述。我将有关闽福号遇难的所有报道，详细阅读了一遍。总觉得报道之中存在着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可到底是什么，我却说不上来？
  “这里还有一则报道。”陈筱递过一张报纸。
  8月29日的《晚报》，刊登了这么一条消息“船务公司面临1。2亿巨额赔偿”，说的是，闽福号货轮遇难所直接造成的乘客生命、财产损失赔偿，据称高达1。2亿。而船务公司正与保险公司协商，如何解决赔偿责任。87名乘客，如果算上18名船组人员，平均每人将获赔超过100万人民币。这在当时称得上一个无比巨大的数目。据保险公司称，海难发生地点，偏离闽福号正常行使路线将进20海里，目前造成海难的原因尚在调查当中，如果确定不是因为人为因素造成，则保险公司愿意承担先前投保的贵重财产，但保险额度不会超过3000万人民币。
  “有关于这次赔偿的后续报道么？”我问陈筱。
  “没有找到。”
  “走吧。”
  我们将把报纸放回全处，离开了档案馆。在返回杂志社的途中，陈筱不停地追问我，是否从一系列的报导中，得出了什么结论？我没有回答陈筱的问题，只是在思索着案件发生以来做调查到的点点滴滴。这些线索，正好比拼图的碎片，正在按照一定的顺序链接起来，即将形成一幅完整的画卷。然而，这幅画卷至今为止仍然是残缺不全的，最重要的碎片我仍然没有找到。而我相信，这块碎片正是在整个调查过程中，众人想竭力隐瞒的证据。
  “我想见一见王警官。”
  同时，子谦死亡现场所遗留下来的诸多疑点，我仍然无法解释。
  “王警官？”陈筱不解，但瞬间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我缓缓地说道，“很接近了，很接近了。”
  陈筱疑惑地望着我，噘起了嘴角。

正文 第五章 震惊 字数:4362
  当天晚上，我约了王警官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我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得到那拼图最重要的一块碎片。虽然我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成功。但是无论如何必须全力一试！
  王警官掏出一根香烟，问道，“可以么？”
  “请便！”我喝了一口咖啡。
  “今天这么着急把我叫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王警官不愧是警官，总能察觉到这些细节。
  “可以这么说吧。”我决定不按照王警官的话题，直接问道，“陈筱告诉我，郭子谦完整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陈筱都跟你说了吧。除了半年前接受过注射的痕迹外，没有什么新的线索。”王警官显得有些失望，摇了摇头。“原本希望能够有所进展的。”
  “那子谦的遗体怎么处理？”
  “已经通知刘家，他们今天下午已经将遗体取走了。”王警官说到。
  “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王警官。”王警官已经开始按照我的思路在回答问题，于是我直接进入了正题。
  “什么问题？”(TXT乐网*整*理*提*供)
  “我想问一下王警官。”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在子谦死亡的当天夜里，法医就已经确认，郭子谦是因服用福尔马林导致死亡。为什么，还要将子谦的遗体在法医处放了4天？王警官似乎是不相信郭子谦是服毒致死？”
  “这是因为……”王警官没料到我会这么提问，“我们办案，总是要求法医做全面的检查，不能忽略丝毫的线索。”
  “但是据我所知，法医检查最多也只需要1天，4天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点。”
  “我们只不过是希望检查得更仔细些。”王警官深吸了一口烟。
  “或许你说得没错，法医检查为侦破提供关键线索的案例随处可见。”我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
  王警官点了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我记得在我们询问完刘永强之后，王警官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提出了第二个疑问，“你问我，是不是怀疑刘永强毒死了郭子谦。”
  王警官稍微思索，答道：“对，我问过，有什么问题么？”
  “我记得我先前曾经说过我的观点，郭子谦是自杀还是他杀，根本无法下结论。”我坚定地盯着王警官的眼睛，“况且从现场的情形来看，郭子谦自杀的可能性要远大于他杀。为什么王警官会认为，我对刘永强有所怀疑呢？是否王警官自己就在怀疑刘永强？”
  “那是因为你当时说过一句话，郭子谦没有自杀的理由。”王警官将问题抛还给我。
  “郭子谦没有自杀的理由，难道刘永强就有杀害郭子谦的动机么？”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王警官的答案。
  “这……”王警官犹豫了，“这不过是当时的怀疑而已。”
  “但是，据我们的调查，如论是祥叔祥嫂，还是张志耀、陈科文，都证实了，刘永强对待郭子谦比亲身儿子还要亲，根本没有杀害郭子谦的动机。”
  “的确如此。”王警官熄灭了香烟。
  “接下来是张志耀和陈科文。”这是我的第三个疑问，“张志耀和陈科文，在子谦死亡当晚，根本就不在现场。张志耀在晚餐时就离开了船屋，而陈科文更是在一千公里以外的新加坡，为什么王警官要专程对二人进行调查呢？”
  “与遇害人有关的亲朋好友，我们都要进行调查的。况且他们两人，都成为新遗嘱的受益人!”王警官解释道，但这个答案并不能令我满意。
  “但是，在我们询问张志耀时，根本不知道会有新的遗嘱产生同时。同时，似乎王警官一直在询问两人与刘永强的关系，以及郭子谦与刘永强的关系。王警官是不是想极力找出，刘永强杀害郭子谦的动机呢？”
  显然王警官刻意隐瞒了某些重要的线索，于是我继续说道：“如果说郭子谦是被杀，那包括我、陈筱、祥叔、祥嫂、刘永强甚至是刘小玲，都有嫌疑。为什么王警官会如此关注刘永强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王警官无法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我也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最后我想问王警官一个问题。”我问道，“究竟有什么线索，你一直瞒着我？”
  “什么线索？”王警官打了个哈哈，“我哪有隐瞒什么线索，案件的侦破过程，我们一直在一起。”
  “王警官不愿意说，那我可以提醒一下你。”此刻的我，已经胸有成竹，“起初我怀疑是验尸报告。但今天下午，当我翻阅了当年闽福号客轮的海难报道时，我明白了，那应该是一件20多年前的往事。”
  王警官重新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吸了两口，抬头说到，“好吧，我告诉你。”
  “那是1978年的11月份。”王警官缓缓地说出那段陈年往事，“当时我的父亲，是鼓浪屿派出所所长。他应邀参加在船屋举行的一场家庭音乐会。就算在今天，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父亲欣然前往。”
  “你说船屋？”25年前的事情，竟然也和船屋扯上了关系，“邀请令尊参加音乐会的，是刘永强？”
  “不是！当时船屋的主人姓赵，名远山，30多岁，据说是靠做珠宝生意发家。刘永强只不过是赵家的管家，就像现在的祥叔一样。”王警官解释道，刘永强曾经是船屋的管家，这件事情令我十分惊讶。
  “根据我父亲的回忆，应邀参加音乐会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相互问候，交谈甚欢。当时的习惯，家庭音乐会在晚餐后进行。于是众人用过晚餐，就集中在一楼大厅，等待主人安排一切。
  钢琴放在二楼的书房，赵远山请众人稍待片刻后，便带着刘永强到二楼进行布置。大约过了20分钟，刘永强独自一人从二梯走下，站在楼梯处说道：‘稍后老爷将为各位进行演奏，请各位在大厅静静欣赏。’众人一阵欢呼，纷纷鼓掌致谢。果然，在掌声中，二楼想起了钢琴声，据父亲回忆，赵远山首先弹奏的是萧邦的《夜曲》……”
  萧邦的《夜曲》，郭子谦的死亡前，弹奏的也是这首曲子，这难道是一种巧合？
  “赵远山的钢琴技巧十分出色，我父亲完全陶醉在其中，甚至连曲子结束时，几乎忘记了鼓掌。紧接着，赵远山弹奏了第二首曲子，萧邦的《幻想即兴曲》，这是一首高难度的曲子，但赵远山却演奏得如火纯青，令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王警官说道拿起香烟，深吸了一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后来呢？”我问道，“赵远山弹完曲子后下楼了么？”
  “曲子并没有弹奏完毕……”王警官黯然道，“就在《幻想即兴曲》演奏到最后小节的时候，赵远山倒在了钢琴上。”
  “你说什么？”我惊讶了，赵远山倒在了钢琴上，这和郭子谦死亡时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然而更令我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时的情形是怎么样的？”
  “是刘永强第一个发现张远山出事。”王警官继续说道，“当《幻想急性曲》演奏到一半时，刘永强端着一杯咖啡，上了二楼。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书房里传来‘当’的一声巨响，钢琴声也就此中止。
  那声巨响惊醒了众人，接着我父亲就听到刘永强的呼叫声，赵老板，赵老板。然后看见刘永强冲到了楼梯口，请大家叫救护车，并从卧室找来书房的备用钥匙，我父亲急忙冲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也是从里面反锁的，窗户也是开着的，从窗外可以看到，张远山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服，也是那样趴在钢琴上，右手下垂，一动不动。”
  王警官连续用了三个“也”字加强语气，提醒我注意，张远山与郭子谦的死亡现场，是何其的相似。
  “经法医鉴定，张远山是死于福尔马林中毒……”
  从死亡的过程、死亡的现场到死亡的原因，郭子谦的死，简直就是赵远山死的翻版。我彻底地震惊了。
  “钢琴上放着一封赵远山的遗书，是用打字机打的。”王警官继续说道，“赵远山将全部遗产，都给了刘永强。”
  “令尊当时是不是怀疑，刘永强毒死了赵远山，谋夺了他的财产？”我问道。
  “正如你所说的，在我父亲看来，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刘永强。”王警官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就像我们在分析郭子谦死亡时所遇到的疑点一样，刘永强并没有杀害赵远山的机会。当时赵远山在二楼演奏，刘永强就站在楼梯下，与众人在一起，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我思考了一下，问道：“在钢琴声停止前，刘永强不是上了二楼，或许他是在这个时间下的手？”
  “我父亲也否认了这种可能性。”王警官摇了摇头，“服下福尔马林的到药效发作，要在3分钟以上，从刘永强端着咖啡上了二楼。到传来巨响，钢琴声停止，还不到30秒钟的时间，紧接着，刘永强就出现在楼梯口。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杀人的过程。而且，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演奏的过程中被迫服下毒药。”
  “会不会是其他原因致死的呢？”
  “不是，和郭子谦的尸体一样，没有检验出其他可能致死的原因。”王警官说道，“最终，赵远山一案警方当作自杀而结案，根据留下的遗嘱，财产全部由刘永强继承。虽然我父亲认定此案令有蹊跷，却始终找不到有利的证据指证刘永强。”
  “所以，当船屋再次发生相同的案件，你就怀疑是刘永强故伎重演，杀害了郭子谦？”
  “嗯。”王警官无力地点了点头，“但我和父亲一样，也始终找不到证据。”
  25年前的案件，究竟跟郭子谦的死，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如果只是两个毫无相干的案件，那期间的种种相似之处，又作如何解释呢？难道正如同王警官所说的，这里有一个残忍的凶手，在不同的时间，使用了某种我们未知的手法，杀害了两个人。又或者存在第三种可能？如果这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能得出怎样的结论呢？我细细地回想几天来所得到的全部线索，细细地回想王警官所描述的陈年旧案。
  “对了，王警官。”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令尊是否有提到刘永强的养子，就是郭子谦。”
  “那倒没有。当时赵远山和刘永强身边，都没有携带着小孩。”
  王警官的说法令我觉得意外，如果子谦当时不在别墅中，那他究竟在哪里呢？


正文 第六章 解谜 字数:5455
  11月4日，也就是郭子谦死后的第六天，我、陈筱还有王警官，接到刘小玲的电话，邀请我们到船屋参加家庭音乐会。此次邀请令陈筱大为不满，似乎那是对死者的不敬。
  “子谦过世还不到1周，怎么刘家就要开音乐会，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陈筱向来心直口快，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我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先前不是有更过分的事情么？”
  “哦，你是指新遗嘱的事情吧。”陈筱点了点头，“看来刘家作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我们都不应该感到惊讶才对。”
  “现在只有你在惊讶而已。”我朝着远处挥了挥手，“你看王警官还是那么镇定自若。”
  我们结伴步入船屋，陈科文、张志耀早已坐在大厅。陈科文静静地品着茶，张志耀看到我们进屋，朝着我们点头致敬。
  “张老板也是来参加音乐会的么？”陈筱问道。
  “是啊，一大清早就接到小玲的电话，说是请张叔叔务必准时，她都这么说了，我还好意思不来么。”张志耀笑道，“其实我对弹琴一窍不通，也就来凑凑热闹罢了。”
  “那陈叔叔呢？”陈筱的口齿果然伶俐，“什么时候返回新加坡呢？”
  “原本我是计划今天回去的，不料小玲却把我的机票改签到了明天。”陈科文呵呵地说道，“这小丫头，还是一样喜爱胡闹。”
  “原来大家都是收到小玲的邀请才来的。”王警官显得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刘老板安排的音乐会。”
  “不是，不是。”陈科文摇了摇头，“是小玲的主意，起初永强反对举办音乐会，但小玲说，她想将努力练习的曲子献给子谦，永强才勉强答应。所以小玲只邀请了我们这些老朋友，也算是对子谦的悼念吧。”
  大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我顿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不是小玲提起，张志耀和陈科文是否只是将郭子谦的死，当作过眼云烟一般，没有痛苦也更没有思念。
  刘永强拄着拐杖，慢慢走下楼梯，子谦死后的短短六天，对这位老人来说，犹如过了六年，使他精神不振，白发催生。我看着刘永强，强烈地感受到子谦的死对他的打击，这令我无法相信，他会是杀害子谦的凶手。
  “小女说了，请各位在楼下稍待片刻，一会儿就开始演奏。”刘永强转身面向厨房，“阿祥、阿玉，你们先别忙了，小姐让你们一起到大厅听她演奏。”
  “是的，老爷。”
  不出片刻，祥叔和祥嫂从厨房走出，于是船屋中的所有人，全部集中在大厅里，等待着刘小玲的演出。我看着子谦遗像前摇曳的烛光，心里默默说道：“子谦，相信我，一切就要结束了。”
  钢琴声渐渐响起……
  “这是什么曲子？”陈筱轻轻地问了我一声，“跟上次弹奏的不一样。”
  “这是萧邦的曲子，《幻想即兴曲》。”我低声道。
  “《幻想即兴曲》。”王警官异常惊讶。
  “王警官以前没听过这只曲子么？”我问道。
  “抱歉，我对音乐没有什么研究。”王警官说道。
  “嗯，我明白了。”
  “这首曲子旋律真棒。”陈筱细细品味着这首萧邦的名曲。
  “和《夜曲》相比如何？”我问道。
  “这不是一种风格的曲子，不好进行比较。”陈筱想了想，答道，“这首曲子的旋律，比夜曲要轻快许多，弹奏的难度也要大很多吧。”
  “看得出小玲下了很大的功夫练习。”陈科文补充了一句，“演奏得非常流畅，非常用心……”
  然而，就在此时。
  二楼再次传来了巨响，钢琴声再次中止，死一般的寂静，大约过了30秒钟，仍然没有动静。
  王警官迈开脚步，冲上了二楼。
  陈筱紧跟在王警官身后。
  刘永强猛得从沙发中站起，却只能呆呆地站着。
  陈科文和张志耀，依然端坐在沙发上。
  祥叔祥嫂一动不动地看着刘永强，在等待他的指示。
  “快拿钥匙上来，快拿钥匙！！”这是陈筱的声音。
  “快，快。”刘永强用颤抖地声音说，“阿玉拿钥匙，阿祥扶我上楼，快，快。”
  我和祥叔，扶着刘永强，慢慢走上楼梯。
  王警官透着窗户看到书房内的情形，这一幕是如此地熟悉，刘小玲静静地趴在钢琴上，身体和左臂靠着琴键，右手下垂，一动不动，任凭书房外陈筱不停地呼喊，似乎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难道船屋的钢琴声中，竟要发生第三起惨案？
  祥嫂慌慌张张地拿来书房钥匙将门打开，王警官便冲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王警官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是一尊人偶。”
  “是人偶。”陈筱摘掉人偶头上的假发，说道，“不是小玲，不是小玲。”
  那只是一尊真人大小的人偶，穿着小玲淡蓝色的连衣裙，趴在钢琴上。
  “老爷，这不是小姐，不是小姐。”祥叔兴奋地对刘永强说。
  “不是小玲，那小玲在哪里呢？”刘永强问道。
  “不是小玲，那我们刚才听到的琴声是怎么回事？”王警官转过头来，盯着我，“刚才听到的巨响又是怎么一回事？”
  人偶并不会弹琴，又怎么会有琴声呢？
  “爸爸，我在这里。”就在这时，小玲走入书房。
  “小玲过来让爸爸瞧瞧。”刘永强哽咽着声音，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警官问道。
  “王警官，我只是按照周先生的吩咐办事。具体的问题，你还是问他吧。”刘小玲转过头来，看着我。
  “周郁飞！！”陈筱上下打量着我，就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般。
  “好吧，那就请各位就座。”我润了润喉咙，大声说道。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其实，由始至终，小玲根本就不在书房内。在钢琴前面的就是这尊人偶，就是他在弹奏钢琴。”我看到众人坐下后，缓缓地走到钢琴边上，拍了拍人偶，缓缓说道。
  “这太荒谬了吧，人偶怎么可能弹琴？”陈筱轻蔑地说道。
  “怎么不可能，我现在就表演给你们看。”我将人偶摆正，做出弹琴的姿态，故作神秘地说道，“大家请看，一会儿人偶就要弹琴了。”
  我走到书房门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出10秒钟，钢琴声再次想起，弹奏的曲子，依然是萧邦的《幻想即兴曲》。
  “周郁飞！你当我们是傻瓜啊。”陈筱不满地说道，“琴声是从你身后传过来，怎么会是人偶弹的。”
  我笑了笑，走到钢琴前。
  “那现在你们再听呢？”
  “这……你在搞什么鬼。”陈筱说道，“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
  “被你发现了。”我从身后拿出一台便携式录音机，继续说道，“有了这台录音机，谁说人偶不能弹琴呢。”
  “但这明显是假的。”陈筱不服道。
  “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能迷惑人的耳朵就行了。”我继续说道，“请各位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的情形，我们都是在一楼大厅，听到钢琴声从二楼传来。试问在这种情形下，又有谁能分辨得出这琴声是从这录音机、或者是从钢琴传出的呢？”
  陈筱沉默了，众人也沉默了。
  “我想，是没有人能分辨得出的。”我说出了我的结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王警官突然站了起来，“你是说，有人事先毒死了郭子谦，让后将他搬到钢琴前，装作弹琴的姿势，最后利用录音机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并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但这也仅仅只是可能。”
  “有了这录音机，于是就有了钢琴声，接下来，我们清楚地听到‘当’的一声巨响。”我挥手示意王警官坐下，继续分析案情。
  陈筱插了一句，“你是说，这也是录音机所发出的么？”
  “不，这声巨响，的确是由钢琴发出的。”我反驳了陈筱的观点。“除了专业的录音设备，普通录音机都只能做简单的录制工作，要将琴声和响声混合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人偶又不会动，怎么发出巨响呢？”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问这个问题，只不过陈筱提问的速度很快，她总是比别人抢先一步。
  “人偶不会动，可是利用某种工具，就可以使它动起来。”我开始解释巨响产生的原因，“这个工具，只不过是利用了人偶本身的重量而已。”
  “什么工具？”
  “这要感谢祥叔，是他提醒了我。”我对着祥叔笑了笑，说道。
  “我，我什么时候提醒了周先生？”祥叔是依然低着头。
  “我记得祥叔曾经说过。”我将目光从祥叔身上带过，移动到刘永强身上，“刘老爷在年轻时很喜欢钓鱼，但是每次钓起后，就会将鱼重新放生。相信每次当刘老爷将鱼丢回水中时，总会传来‘噗嗵’一声。于是我就想，如果钓起的不是鱼，而是人偶的手臂，你们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从口袋中，取出一圈长长的鱼线，边解释道：“首先，我们将鱼线中间套在人偶的左手手腕处，就是这里，我们平时带手表的地方。然后，打上一个蝴蝶结，就像是系鞋带一样，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接下来，我们将人偶的手放在琴键上20公分处，利用鱼线的拉力让他保持在这个高度，不要落下。最后，我们再将这鱼线的两头紧紧牵住，牵住……”
  我抓住鱼线的两头，绕过钢琴，慢慢走到窗前，将鱼线绕在窗户上的铁栏杆上，也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现在一切布置完成。”我继续演示，“现在只要松掉鱼线。”
  我轻轻地拉开系在铁栏杆上蝴蝶结，将鱼线一松。只听见“当”的一声，人偶的左臂失去鱼线的拉力，被自身重力牵引，重重地砸在琴键上。
  “这就是各位听到的声音。”到目前为止，一切演示都很顺利，“紧接着，就是把这条鱼线收回。只需要再怎么用力一拉，手背处的蝴蝶结也能松开，就像我们松鞋带一样轻松，原先紧紧绑在人偶手腕的鱼线已经被松开。最后只需要抓住鱼线的一头，将其收回。”
  我快速地收回鱼线。
  “同时记得在巨响之后，迅速地关闭录音机，取出机中的磁碟。整个过程，解开鱼线、关闭录音机、取出磁碟。受回鱼线四个简单的步骤，前后不需要超过30秒钟。刚才刘小姐已经为我们完美地演示了一遍，也就是说，只要提前30秒钟，达到二楼书房前，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做到。此后，只要找个机会，将鱼线和磁碟处理掉，一切就大功告成。”
  “按照你的解释，杀害子谦的凶手，就是当时第一个冲上楼去的人。”王警官说道。
  于是所有人的眼神，全部集中到刘小玲身上。
  “子谦不是我害死的，不是！”刘小玲尖叫道。
  “你是第一个上楼的，只有你有这个作案时间！况且你通过新的遗嘱，获得了好处。”王警官坚定地说道。
  “你错了，王警官。”我急忙制止王警官的发言，“子谦不是刘小姐害死的。如果刘小姐是凶手的话，我今天就不会请她来帮我完成这次试验了。”
  “你刚才不是说，只有第一个上楼的人才能完成这一作案过程，不是刘小姐，那是谁呢？”王警官不解。
  “王警官似乎忽略了2件事情。”我继续分析道，“刘小姐从餐后到案发时，一直跟小玲与我在餐厅打牌，她根本没有时间布置现场。况且，最后和子谦交谈的人，是刘永强，刘老板。”
  “你的意思是，是刘永强杀死的郭子谦，然后布置好现场？然后再由刘小玲来收回鱼线？”王警官追问。
  “这更加不可能了，刘永强是在8点55分左右下的楼，而钢琴声是在9点15分响起的，足足过了20分钟。如果在这20分钟之内有人上了二楼，就会发现郭子谦已经死亡，这未免要冒太大的风险了。更何况，王警官所忽略的第二件事情，恰恰证明了刘小玲不是杀害子谦的凶手。”
  “什么事情？”王警官问道
  “当时我们三人在楼下大厅打牌，是先听到‘当’的一声巨响，刘小玲才发觉不对冲上二楼的。试问在楼下打牌的她，怎么操作二楼钢琴前的尸体呢？”
  “那这么说，杀害郭子谦的凶手，到底是谁？”王警官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出了谜底。
  “根本就没有凶手，子谦他是自杀的！”
正文 第七章 推理 字数:6945
  “你说什么？”刘小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子谦他是自杀？”
  不仅仅是刘小玲，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相信，这竟然是我对这个案件所下的结论。如果子谦是自杀，那案发现场诸多不可思议的线索，以及多日来我与王警官的推理论断，则显得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我记得你说过，郭子谦没有自杀的理由！”陈筱抢过刘小玲的话。
  我听完的问题，喃喃说道：“郭子谦，有自杀的理由。”
  “什么理由？”刘小玲迫切地问道。
  “刘小姐请不要着急，我会把子谦自杀背后的一切真相，都说出来。”我一边安抚着刘小玲激动的情绪，一边缓缓地将所有线索串起，说出了我的完整推理。
  “在我看来，所有的侦破推理，就好比是一个拼图游戏，而所有的线索，正是整幅拼图中的一块块碎片，只要能将这些碎片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好，谜底自然而然就会浮出水面。侦破过程，就是寻找、整理这些碎片的过程。而在整理这些碎片时，第一块碎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一般的杀人案件中，作为案件关键突破口的第一块碎片，往往是杀人动机，通过杀人动机的侦查可以排除掉绝大多数的嫌疑人。因此，在子谦死后，王警官和我便全力调查诸位可能毒害郭子谦的动机。而与此有关的，就是刘永强先生留下的那份奇怪的遗嘱。
  于是，让我们进行一下分析，如果说这份遗嘱是导致郭子谦死亡的原因，那么谁的嫌疑最大呢？
  首先排除的，自然就是刘永强本人，既然遗产是在刘永强死后才会被郭子谦继承，刘永强根本不需要杀害郭子谦。除非，这里面还有其他一些未知的原因，但是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并没有发现。反而从众人的口中，我们得知刘永强对待郭子谦，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如果说在座各位中，谁的嫌疑最小，那一定是刘永强。
  其次排除的就是是陈筱和我，我们两人赴郭子谦之约到船屋作客，与刘家的遗嘱，丝毫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杀害郭子谦。
  而接下来，问题就出现了，下一个能够排除的是谁呢？似乎其他的各位，都与刘先生留下的遗嘱有关，谁都有可能，通过重新分配遗嘱而获利。也就是说，其余的几位，都有杀害郭子谦的嫌疑。”
  “案发时，陈先生与我都不在现场，这总可以排除嫌疑了吧。”张志耀急着为自己撇清界限。
  “请听我继续分析，张先生。”我礼貌地请张志耀不要打断。
  “的确，如果从作案时间分析，张志耀先生和陈科文先生，丝毫没有嫌疑。”听到这里，张志耀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也不能排除，二位假借他人之手，杀害郭子谦，而从中获利的可能性。毕竟二位，确确实实通过新遗嘱，获得了不少利益，这怎能不让人怀疑呢。”
  张志耀稍微缓和的神情，再次显得凝重。
  “不过，在我看来，无论张先生，或者陈先生是如何假借他人之手杀害郭子谦，都不应该是最先怀疑的对象。”我将眼光从张志耀身上，转移到祥叔、祥嫂身前，“因为他们二人，根本无法完成杀人这一过程。因此，当日在现场的祥叔、祥嫂、还有刘小姐，才是嫌疑最大的人。”
  我示意情绪激动的刘小玲，少安毋躁，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祥叔和祥嫂，跟随刘先生20多年，对刘小姐和死者毕恭毕敬，我时常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他们夫妇刻意伪装出来的模样，而实际上在他们内心中，一直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遗产呢？”我仔细观察着祥叔夫妇的神情，祥嫂轻轻地靠在祥叔肩上，用着一种近乎仇恨地眼神看着我，祥叔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不停地安慰她保持冷静。
  “但是，我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推理。其一，祥叔夫妇来自于福建乡下，承蒙刘先生收留，在此工作，因此二人一直对刘先生心存感激，不太可能去杀害刘先生的养子；其二，新的遗嘱中，祥叔夫妇并没有获得更多的遗产，杀人动机不足；其三，归元堂20%的股权，对于这对夫妇来说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如果说二人急于获得遗产，那被害之人，就应该是刘先生、而不是郭子谦。因此，我大体可以排除了祥叔夫妇的杀人嫌疑。(TXT乐网*整*理*提*供)
  于是，就剩下来郭子谦的未婚妻，刘小玲小姐了，她会是杀害未婚夫的凶手么？从遗嘱的重新分配来看，刘小玲的确具有重大的嫌疑。然而，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士，会为了遗产杀害自己心爱的恋人。至今我仍然无法相信……
  就这样，我陷入了困惑，如果说，刘小玲也不是杀害郭子谦的凶手，整个案件之中就没有凶手存在了。那郭子谦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然而，此时令我不解的，不仅仅是郭子谦的死，似乎刘家上下，都充满了未解的谜团。”
  “什么谜团？”陈筱问道。
  “就是刘永强的遗嘱。”我缓缓地将头，转向陈筱，她正用疑惑地目光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于是我解释道。
  “首先，在我眼中，刘先生身体异常健壮，根本就不需要在这个时候立遗嘱。而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绝大多数的遗嘱，都是隐秘保存的。但是刘先生的遗嘱内容，却是众人皆知，这又是为了什么？同时，遗嘱的内容也令我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为什么刘先生将75%的遗产留给了子谦？我和王警官就遗嘱的疑问，一一询问过众人，得到的回答是，刘先生为了报答当年子谦父母的救命之恩，而立了此遗嘱。同时为了令子谦安心，进而将遗嘱公布。
  但是，这样的回答，却无法说服我。众所周知，郭子谦与刘小玲计划在明年成亲，到时候子谦就是刘家的合法继承人，此时再立这样一份遗嘱，不是多此一举么。况且，子谦死后仅仅三天，刘永强再次修改了遗嘱，且不说这一举动是对死者的不敬，但从遗嘱本身，这未免也过于草率了。”
  我的双眼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陈筱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了陈筱的一句话，顿时茅塞顿开，似乎找到了解开这些疑团的头绪。”
  “我？”陈筱惊讶地说道，“我说了什么？”
  “我记得，当我们案发的第二天，你在我的房间中曾经说过……”
  “什么你的房间……”陈筱的脸涨得通红。
  “就是你敲门喊我用午餐的时候，你说你觉得这一切太过于喜剧化，四年没见的同学，应邀前来作客之时，主人却离奇中毒。这一切，似乎更应该是发生在侦探小说。就是这一句话提醒了我。”
  “那你又想到了什么？”陈筱问道。
  “郭子谦为什么会死在我们面前？于是我就想，如果说，凶手要杀害郭子谦，自然是要选择在人少的时候动手，为什么反而选择在我们到访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杀死。除非……。除非是需要我们替凶手本人制造不在场证明。
  然而，当我继续调查下去时，却发现是死者在亲手布置着一切。
  从一开始，就是子谦本人邀请陈筱与我到船屋做客。我想，在那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起初我想，子谦与我们四年未见，邀请我们到家做客也并不唐突，但现在回想起来，就算是大学时我们感情最要好的时候，子谦也从未跟我们谈到过家里的情况，这次邀请就显得有些奇怪。或许，先在外面聚会是比较恰当的做法吧。
  如果说，这还算不上很奇怪的举动，那第一次登门拜访，子谦留我们在船屋过夜，未免也过于不自然了吧。
  然后是晚餐前，子谦特意让祥叔把位于小姐房中的钢琴搬回书房，并且在晚餐后，将刘小姐、陈筱和我留在客厅，而自己和刘先生上了书房。现在看来，这些看似平常的情形，都是郭子谦为了最后的自杀演出，而事先布置好的舞台。”
  我缓缓结束了分析，书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的思绪，都回到了6天前的夜晚，正是在这个房间，子谦弹奏着萧邦夜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
  “还有，那封遗书是怎么回事？福尔马林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所你说的疑点，这些又将如何解释？”陈筱的问题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陈筱的疑问，切中了整个案件中最关键的地方，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如果郭子谦要自杀，他完全可以选择更为安静的、更没有痛苦的方式。同时，他应该留下一封正常的遗书，告诉众人，他为什么死去。但是，郭子谦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最为不自然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让我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将目光转到刘永强身上，继续分析这些疑团。
  “到这里，我就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如果说，子谦在我们面前自杀，是他自己一手策划安排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选择陈筱和我，来作为他死亡的见证人呢？然而，我并没有把握回答这两个问题。我只能尽可能地按照子谦的思维进行分析，试图获得一丝线索。
  于是，我回想起大学时与子谦的接触。我们都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员，经常开展侦探解谜的活动，而我总是有幸比众人抢先一步推算出答案，而子谦也因此，经常取笑我为周大侦探。想到这里，我便做了一个相当大胆的假设！”
  “什么假设？”陈筱问道。
  “我在想，子谦是不是希望我能够透过他的死亡，发现某种特别的信息呢？子谦自杀的背后是不是有着更深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否可以解释子谦自杀的原因，以及刘永强那两份奇怪的遗嘱呢？”我停留在刘永强身上的眼光越来越锐利，嘴角微微上扬，我发现自己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要将这秘密公诸于众，“幸好我不辱使命，终于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
  书房中顿时一片骚动，在场的诸位似乎都无法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但我依然充满了自信，我相信我的推理，是不会错误的。
  “我刚才曾经说过，侦破案件最关键的突破口，就是要找到第一块碎片。而这个案件中的第一块碎片，就藏在子谦的这封奇怪的遗书中。”我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白纸，慢慢读到，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
  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
  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
  生命的最初，已是终结。
  起初，我怀疑这是有人以子谦的名义留下来的假遗书。但是当我确定了子谦的死是自杀后，我立刻想到，这首诗是子谦留给我的重要线索。当我回头再次将重心放在这首诗上时，终于发现了它的含义。”
  “这首诗说明了什么？我一定都不明白。”陈筱疑惑地摇了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其实这一点都不难。”我看着陈筱陷入沉思，不等她想出答案，立刻说道，“这首诗，分为上下两句，让我们从上句开始分析。
  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请掘好我的坟墓，让我安息！
  很显然，后半句从坟墓、安息这两个词语，我们可以得到死亡这个信息。那前半句呢？在广阔无垠的星空下，指的又是什么？如果我猜测得没有错的话，这指的是死亡的地点。但是，这个地点是在哪里？在哪里能够看到广阔无垠的星空呢？”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答案应该是海上。”
  我看见陈筱的眼光放出了光芒，我知道她已经判断出了答案，于是对着她微微一笑。
  “至于下半句就简单了，它表明了时间。我快乐地活过，我无憾地死去，生命的最初，已是终结。在生命的最初，是什么时候呢？郭子谦出生于1976年，我想，生命的最初指的正是这个时间。
  现在，我们将1976年，海上，死亡这三个关键词语联系在一起，麻烦张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我突然将问题丢给了张志耀，这位脸色苍白的老头全身震动着，我听见他的声音已经颤抖：“我没想出来是什么事情……”
  这当然是一个无力的谎言，但我并不急于拆穿他。
  “既然张先生想不起来，那就由我代为回答吧。”我又将目光移回刘永福身上，他的身躯依然屹立不动，我暗自赞叹道：这是一位多么坚强的男子汉。
  “郭子谦这封看似奇怪的遗书，是想告诉我们，他选择自杀离开人世的原因，这一切不可思议事件的最初起源，就在1976年8月21日夜里，发生的一场海难。而发生海难的船只，正是当年他的父亲、船长郭桓仁、大副刘永强、二副陈科文、船医张志耀所在的闽福号客轮。我记得，正是张先生告诉我这场海难的。怎么现在你反而想不起来了呢？”
  “一时间没想起来。”张志耀的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沿着脸颊向下滑落，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手足无措，张志耀不敢拿手去擦。
  “我以为张先生的记忆力一直非常出色，因为你清清楚楚地记得，海难发生的时候，子谦只有6个月大。然而，几天后，当王警官问起陈科文先生闽福号海难一事时，却发现陈先生对此次海难的记忆显得非常的模糊，甚至连海难发生的时间都含糊其词。先是说1978年前后，后又说是刘先生到鼓浪屿定居的那一年，似乎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记忆不清。可是，身为船上二副，像闽福号海难如此重大的事件都会记忆模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陈科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言不发。
  “于是，为了能够查清楚闽福号海难的真相，我和陈筱专程到档案馆，翻阅了当年的旧报纸，不料，却从报纸的报导中，发现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什么事情，怎么我没有发现？”陈筱惊道。
  我没有理会陈筱的问题，只是缓缓从口袋中，取出了几张旧报纸。
  “这几张报纸，都刊登了当年闽福号海难的报导，让我简单朗读一遍。”我翻开第一张《晚报》，“这是8月22日，就是闽福号发生海难的第二天的《厦门日报》。‘惊天海难，闽福号深海触礁’，只有简短的海难情形描述。”
  我读罢第一则报导，又翻开第二张：“这是8月22日的《晚报》，作了进一步的报导。‘闽福号触礁沉没，船长下落不明’，各位请注意这篇，还有下一篇报道。”
  我又翻开了第三张报纸：“这是8月24日的《厦门日报》，这篇报道，讲述的是刘永强先生，在海难时英勇抢救乘客生命财产安全的光荣事迹。”
  我将三张报纸朗读完毕，然后将其交给王警官，让众人传阅。
  “正是这三篇报导，令我对这次海难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疑惑，也对张先生、陈先生关于海难的叙述，产生了怀疑。我记得，张先生曾经跟我和王警官提起过，郭桓仁夫妇将子谦交给刘永强后，一起跳入海中的壮烈情形，相信王警官和我在听了您的叙述之后，都深深地记住了那一幕。”我回头，问了一直以来默默不语的王警官，“是不是，王警官？”
  王警官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认可。
  “按理说，当时在最后一艘救生船上的乘客，都将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动人的一幕，而这郭桓仁的壮举，将成为正面的英雄素材，被报纸传颂。然而，在这一系列闽福号海难的相关报导中，除了第二篇报导中涉及到船长郭桓仁下落不明一句话，却丝毫没有提及郭桓仁。这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然后是第三张报纸，请大家注意这篇报导上所用到的字眼。首先是‘……中国*员刘永强，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带领闽福号船组人员……“，请注意这里的‘带领闽福号船组人员’，还有后面‘……正是在他的正确指挥下……’，‘……刘永强夫人一直在船上陪伴着他……’
  报导上所提到的，全都是刘永强，而张志耀先生，只不过是把刘永强的光荣事迹，套在了郭桓仁的身上。我想问张先生一个问题，究竟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产生的记忆模糊，还是张先生刻意在隐瞒闽福号海难发生时的一些事情呢？”
  张志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知道他也无法回答。
  “我相信，以张先生的记忆力，远不止于将刘永强和郭桓仁两人混淆在一起。张先生显然是不愿意让我们察觉闽福号海难时某条重要线索。可是，这条重要的线索，又跟郭子谦的死有哪些必然的联系，以至于张先生要如此刻意的隐瞒呢？
  当我们再回到闽福号的这几篇报导上的时候，有个问题一直从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在海难发生时，为什么一直是大副刘永强，而不是船长郭桓仁站在指挥岗位上，带领闽福号船组人员进行抢救？为什么在整个海难的过程中，由始至终，没有出现船长的身影？在这紧要关头，郭桓仁究竟去了哪里，又在做些什么？这又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谜题。”
正文 第八章 结局 字数:6216
  我轻轻扬起了嘴角，将目光从张志耀身上移开。
  “然而，闽福号的谜题还未完全结束，在稍候的报导当中，提到了关于闽福号海难赔偿的争论。正是这篇报导中，让我注意到了两个细节。
  第一：海难赔偿金额的数目非常巨大，预计达1.2亿人民币；如果按照当时的87名乘客加上18名船组人员计算，预计平均每个人的赔偿金额将超过100万人民币。即使是在2001年的天津4.12海难赔偿案中的7名遇难者家属，总共也才获得550万元的赔偿金额。就算最终的赔偿金达不到索赔要求，在当时也将是一笔无法想像的天文数字。这里面是不是存在着一些隐藏的消息没有被披露出来呢？
  第二：海难发生地点偏离了闽福号正常航线达20海里，保险公司怀疑此次海难有人为因素造成的嫌疑。如果该报导属实的话，又是什么原因使得船只偏离了航线而撞上了礁石呢？
  现在，让我们看看总共有哪些问题需要解答，先是消失的船长郭桓仁、巨大的海难赔偿金、船只偏离正常航线；还有郭子谦离奇的自杀现场、以及刘永强奇怪的遗嘱。可是，27年前海难中的疑点，跟子谦的死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TXT-乐||
  我渐渐放慢了语速，将案件中的所有疑团逐一列出，加深众人的记忆。我注意到众人的神情各不相同，坐在正中间的刘永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望着前往；角落中沙发上的张志耀神色飘忽显得异常的紧张，身边的陈科文依然低着头注视着斜下方的地板；刘小玲背靠在椅子上，苍白的脸颊上残留仍然着泪迹；祥叔轻轻抚摸着祥嫂的肩膀，在安慰祥嫂的同时，缓和着自己的情绪；陈筱一脸迷茫，正在思考着我所提出问题；只有王警官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我刚才说过，侦破案件好比是在玩拼图游戏，其过程就是寻找和整理所有的案件碎片，而在闽福号海难与郭子谦自杀之间，似乎缺少了一点必然的关联。我意识到，这整个案件的各个环节之间，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一快碎片。经过我与王警官的一番促膝长谈，我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二十五年前发生在船屋的一起杀人事件。”
  “你说什么？二十五年前的杀人事件？”陈筱问道。
  “可能在座的刘小姐、祥叔夫妇和陈筱，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我就请王警官，重述一遍二十五年前，也就是1978年，船屋主人被害的详细经过。”
  王警官不知何时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后将烟雾吐出，一字一句地二十五年前赵远山在船屋书房遇害的过程，完整地阐述了出来。包括当时刘永强的管家身份、郭子谦与赵远山死亡过程的相似之处、以及赵远山将所有遗产留给刘永强，以及王警官父亲怀疑刘永强是杀害赵远山凶手的所有细节都全部说出。
  我完全可以想象，陈筱和刘小玲在听到这个案件过程时时所表现出来的神情，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被外星人绑架到飞碟后的反应。
  我对王警官表达了衷心的感谢，接过他的话题，继续说道：
  “一直到现在，我们才能解释，在郭子谦自杀的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这许许多多令人费解的事情。很显然，子谦的死几乎就是赵远山死亡的翻版。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郭子谦一直在极力地模仿赵远山死亡的过程，从自杀的地点，到弹奏的钢琴曲，从选择的毒药，到打印出来的遗书。
  至于郭子谦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希望有人能够从他的死，联想到二十五年前的这桩悲剧。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们注意到，当刘永强先生进入书房时一个及其不自然的举动，他立刻让祥嫂端来温水，对郭子谦进行洗胃解毒。试问，如果不是因为他回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刘先生怎会再未经法医鉴定之前，就意识到子谦中的是福尔马林之毒呢？然而在事后的审问中，刘先生却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
  案件到了这里，却更加的扑朔迷离，虽然我们解释了郭子谦死亡时的诸多疑团，但是却留下了更大的疑问。赵远山究竟跟郭子谦有什么重要的关联，以致于子谦要用自杀来唤起我们的记忆？郭子谦为什么不能活着告诉我们这件事情，而最终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现在，把整幅拼图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周郁飞，你就别卖关子了。”
  看着陈筱焦急的神情，我异常得意。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沉浸在享受推理的乐趣之中，而忽略了侦破工作中另外一条重要的原则。在往后的推理工作中，我都会回想起这个案件，并且告诫自己采取最佳的方法来进行结案处理。
  “首先回到闽福号的海难上，我们提到了消失的船长和巨额的赔偿金。于是，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就在闽福号起航之时，船上的某位乘客，拎着装满珍贵珠宝的黑色小皮箱，找到了船长郭桓仁。乘客请求将珠宝存放在船长室内的保险箱，一直到船抵达目的地。毕竟，船长室是整艘船中最安全的地方。同时，这批珠宝价值不菲，并且上了高额的保险，如果丢失保险公司就必须赔偿巨额的损失。
  这是郭桓仁活了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奇珍异宝。如果能够占为己有，这些珠宝足够让他快活地过上好几辈子。正是在这种诱惑下，他决定铤而走险。
  那是在1976年8月21日的夜里，郭桓仁安排自己值班，当所有船组人员都已经入睡时，郭桓仁悄悄改变了闽福号的航线，往海岸线方向前进。他的本意是要缩短到陆地的距离，方便其登陆，不料却引发了后面的海难。随后，郭桓仁打开了保险箱，取走珠宝，悄悄地放下一艘救生船，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由于没有人掌舵，闽福号渐渐不幸撞在了礁石上，也惊醒了正在美梦中的乘客和船组人员。当刘永强先生不解地跑到操控台时，却发现船长已不知去向。于是就有了，刘永强带领船组人员奋力抢救乘客安全的那一幕。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时船长不在船上的原因。
  如果我判断正确的话，虽然大多数的乘客得以获救，刘先生的夫人，却不幸在这次海难中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刘永强的眼眶里依稀闪动着光芒，这位坚强的老人落下了思恋的泪水。刘小玲呆呆地望着父亲，终于相信我说的都是实情。
  “就在海难过后不久，为了替在海难中死去的亲人和乘客讨回一个说法，刘永强、张志耀、陈科文三人，义不容辞地踏上寻找郭桓仁下落的道路。他们想约好，只要其中一个人有了消息，就立刻给其余二人写信，他们马上赶来会合。不料这一找，就是两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刘永强步履阑珊地来到鼓浪屿时，却发现郭桓仁已经化名为赵远山，成为了当地有名的珠宝商和船屋的主人。”
  “你说赵远山，就是郭子谦的父亲郭桓仁？”陈筱显然无法接受这一解释。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也是最合理的解释。”我进一步说明，“首先，赵远山于1976年，从原廖家手中购得了船屋，这和闽福号海难、郭桓仁消失的时间是一致的。其次，闽福号海难时郭桓仁并不在现场，那郭子谦又是在什么时候被刘先生收养的呢？我想除了船屋之外，似乎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刘先生为了替夫人报仇，主动找上了郭桓仁，却发现仅仅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证明郭桓仁所犯下的罪行。他只能装作毫不知情，成为了船屋的管家，寻找报仇的时机，同时通知张先生和陈先生到鼓浪屿会合。
  化名为赵远山的郭桓仁喜欢弹奏钢琴，于是刘永强便利用琴声作为不在场证明，在一场音乐会中，杀害了郭子谦的父亲郭桓仁！”
  “不是的，我父亲不是杀人凶手！！”刘小玲近似歇斯底里地吼声打断了我的分析。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成为杀人凶手，况且杀死的人，竟然是自己最亲爱的人的父亲。
  不仅仅是她，就连陈筱似乎也不相信我的推理。
  “刚才依王警官所说，赵远山的死是以自杀结案，你为什么说是刘先生杀害了他呢？”
  “赵远山，也就是郭桓仁的死，和郭子谦的死看似完全相同，却存在着细微的不同点。”我只能用我的推理，去击碎所有的怀疑，“第一个不同点是服装的差异，子谦自杀前，身穿鹅黄色的衬衫，而郭桓仁的尸体上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服。”
  “这有什么不妥么？”陈筱问道。
  “因为气温，在座的诸位，穿着衬衫都觉得有些热，郭桓仁穿着西服演奏高难度的钢琴曲，势必使他全身是汗，况且本身穿着西服演奏钢琴会影响手臂的灵活性，所以很少会有人这么去做。”
  “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他不是自杀吧？”陈筱继续追问。
  “真正能证明郭桓仁不是自杀的证据，就藏在死亡现场的第二个细微差别之中。
  我记得子谦在自杀前，弹奏的曲子是萧邦德《夜曲》，而赵远山，就是郭桓仁，除了弹奏了这首《夜曲》之外，更弹奏了一首《幻想即兴曲》。我想问刘小姐一个问题，这两首曲子当中，哪首曲子的难度更大些？”
  刘小玲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幻想即兴曲》。”
  “没错，想必诸位还记得，刚才我通过录音机播放的《幻想即兴曲》，这首曲子的节奏轻快多变，即时是刘小姐也未必能熟练地演奏完成。而《夜曲》的旋律则比较舒缓，易于演奏。
  我清楚地记得子谦在最后一次演奏《夜曲》时，刘小姐当时的反应。刘小姐发现音节中有许多音符弹错，并且节奏越来越慢，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子谦喝下福尔马林后，忍住剧痛演奏钢琴的情形。
  而根据王警官父亲所描述，郭桓仁的《幻想即兴曲》演奏得如火纯青，令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更纷纷竖起了大拇指。我并不是不相信郭桓仁的钢琴造诣，我只是无法想象，一个因为腹中强烈的福尔马林腐蚀而处于崩溃、甚至丧失知觉状态下的人，能够演奏如此高难度的一首曲子。这几乎难以想象。因此，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当时王警官父亲所听到的钢琴曲，并不是由死者演奏，而是从录音机中传出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郭桓仁已经被刘永强下手毒害了。
  刘永强杀害了郭桓仁之后，便将他的尸体抬到钢琴前，用鱼线系到窗户上，然后走出书房，将门反锁，再把录音机放在书房窗台靠里的地方，轻轻按下了播放开关。随后便走下楼梯。他所使用的手法，刚才我和刘小姐都已一一演示过。
  刘永强给郭桓仁穿上了西装，是担心鱼线缠绕的痕迹留在手臂上，而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时间，特意在大厅呆上较长的时间。我想，磁碟中的钢琴曲，应该是趁着郭桓仁练习时悄悄录下的，不料却证实了刘永福杀人的不争事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永强身上，像是在等待这位老人替自己辩解。但是刘永强并没有开口。
  “然而，郭桓仁虽然死了，却留下了当时只有两岁大的郭子谦。我宁愿相信，刘永强是为了替夫人以及在海难中丧命的乘客报仇，才杀死了郭桓仁。他根本不是为了遗产，他伪造遗书取得财产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郭子谦成人后重新还给他。不料，这个计划却被随后到达鼓浪屿的张志耀和陈科文破坏了。两人立刻推断出郭桓仁的死和刘永强有关，于是联合起来要挟刘永强，要求得到大笔的现金，否则就将闽福号的事件以及杀害郭桓仁的事情公诸于众。”
  张志耀和陈科文早已坐立难安。
  “刘永强只得出资赞助张志耀，成立了归元堂药铺，而陈科文也得到了许多好处。虽然看起来，像是刘永强仗义疏财，实则是因为他受到了威胁。同时，为了防止被刘永强同时杀人灭口，陈科文在立刻动身回到了老家，随后又去了新加坡。其实，这不过是二人的小人之心罢了。
  后来，刘永强又娶了小玲的母亲，生下的小玲。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子谦与小玲逐渐长大，并且坠入爱河，同时刘家金燕屋的生意也越做越大，20多年前的阴影，似乎也已经消失殆尽。此时张志耀却贪得无厌，再次拿当年的事情作为要挟，逼迫刘永强，签下了第一份奇怪的遗嘱，并且对外公布。同时为了防止丢失，遗嘱由陈科文带回了新加坡。如果事情仅仅发展到这一地步，郭子谦不会自杀。更不幸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就在半年前，子谦在新加坡，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以及二十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情。”
  “你说郭子谦发现了他父亲自杀的秘密？”陈筱惊讶地问道。
  “正是如此！”我点了点头，“从验尸报告中可以得知，郭子谦在半年前有过多次接受注射的痕迹。为此我专门询问了陈科文，得到的回答是，子谦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出色。那么，这些痕迹又是因何而来的呢？”
  “你是说？”陈筱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心中的答案。
  “可卡因，那些是注射可卡因所留下的痕迹。可卡因在欧美、东南亚大学的校园中非常流行。子谦一定是在情绪异常低落的情况下，注射了可卡因。我想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应该是从陈科文口中，知道这一切的吧。”
  我看着全身颤抖着的陈科文，陈科文已经无力替自己狡辩，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子谦自幼学习钢琴，他自然能够发现父亲郭桓仁临死前不正常的地方，我相信他也一定查过当年闽福号海难的旧档案，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缘由……
  他的亲身父亲，竟然为了一批珠宝，间接制造了一场海难。而他最尊敬的养父，也是他挚爱恋人的父亲，竟然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亲。如此戏剧的场面，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脑海中所浮现出的，是养父的点滴养育之恩，他绝对不能去告发养父，而不能杀了他为亲身父亲报仇。然而，父亲的死也不能就这样石沉大海。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钢琴前，等待生命结束……”
  尾声：
  我站在日光岩顶，俯视着鼓浪屿全景。从高处向下望去，船屋就像是一艘乘风破浪的海轮，在碧蓝的大海中遨游。
  “案件都结束了，怎么都见不到你的笑容？”陈筱轻声问道。
  “我一直怀疑自己做错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谁都不可能找到二十五年前的犯罪证据的！”陈筱安慰我。
  “听说刘小玲移民去了加拿大？”我问道。
  “自从刘永强失踪后，刘小玲就离开了厦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刘永强的遗产最终怎么分配？”
  “遗产的20%留给了刘小玲，其余部分成立了‘刘氏海事基金’，专门用于救助在海难中丧生的遇难家属。”
  “那船屋呢？”
  “刘小玲将船屋捐献给了鼓浪屿政府，听说船屋现在被装修成一家度假旅店，交由祥叔祥嫂经营。”
  这似乎不是最好的结局。
  “是不是将真相掩藏起来，反而会更好呢？”
  “不，至少子谦希望它能公诸于众！”陈筱拍了拍我的肩膀，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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