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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格林家杀人事件》--[美]范达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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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不能。但是当仇视和其他类似的东西加在一起时,就可能酿成各式各样的变态行径--肆无忌惮的强烈情感,庸俗低级的恶行恶状,狠毒的阴谋。而眼前这案子里,还有许多奇怪和不幸的细节必须理清--"

  "啊!现在你变得更实际点了。到底有哪些细节需要解释?"

  万斯点燃一根烟,坐在桌缘上。

  "举例来说,首先,为什么契斯特·格林会到这儿来拜托你帮助他?是因为他掉了枪?也许,但我怀疑是完全为了这个。手枪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不见了吗?还是契斯特自己藏起来了?和那把枪有关的每一件事都很不对劲。希蓓拉说上星期还看过这把枪,但是她真的看到了吗?当我们追查出那把左轮手枪的下落时,我们会得知更多的案情--为什么契斯特清清楚楚地听到第一声枪响,但就住在艾达房间隔壁的雷克斯却听不到第二声枪响?--两声枪响的间隔太久也很难解释……还有史普特--精通多种语言的男仆,凶杀案发生时刚好在阅读马提雅尔的诗--马提雅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马提雅尔的作品都艰涩讯?-恐怖的枪声一响起他就立刻赶到现场,却没有遇见或听到任何人。而虔诚的何敏那神谕般的、万能的主如处置巴比伦之子那样惩罚格林家族的看法,究竟其中有何重大意义?她的脑子里有一些模糊的宗教概念--但也许没有那么模糊……而格林家的德国女厨,容我们委婉地说,是有一段沧桑经历的女人。尽管她看起来迟钝,却显然不属于仆佣阶级,但是她还是尽本分地料理格林家族的吃食,十二年来如一日。你不妨回想一下她是怎么进入格林家的?她的丈夫是老托拜亚斯的朋友,而且老托拜亚斯还特别吩咐,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继续留在格林大宅当她的厨师。马克汉,她需要解读--小小的解读……至于雷克斯呢,突出的额头、动个不停的身体,还有间歇性发作的旧疾。我们讯问他的时候,为什么他会突然激动起来?他的举止一点也不像是无辜而不懂事的盗窃案目击者……我还要再提一下打开的灯。谁开了灯?为什么要开灯?更过分的是两个房间的灯都开了!朱丽亚房里的灯是在枪击'之前'就开了,凶手之所以灭口,显然是因为她看到了凶手而且知道凶手的意图;而艾达房里的灯,竟然是在开枪'之后'才开的!这种种的细节,恰恰清楚地说明了:凶手并不是发怒、狂乱、不可理喻……另外,为什么在午夜时刻史普特打电话给冯布朗时他却不在家?为什么他竟然还是及时赶到?巧合吗?……警官,顺便问你一声:那组鞋印,是医生一个人的吗?"

  "没有办法分辨。雪质太脆,一碰就会碎掉。"

  "不管是不是,可能都没多大关系。"万斯再一次面对马克汉,继续往下说,"这两个枪击事件有几个地方很不一样。朱丽亚是在床上被人从正面射杀的,艾达则是起床以后才被射中背部--她还躺在床上时,凶手其实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靠近瞄准。为什么他要静静等着艾达起床走向他?在杀了朱丽亚且惊动了屋里的人之后,为什么他竟然胆敢留在那儿?你认为这是惊慌失措还是冷静镇定?朱丽亚的门,怎么会忽然在那一晚刚好没锁上呢?那是我特别想澄清的部分。马克汉,也许你也留意到了,契斯特特别亲自叫希蓓拉到起居室接受我们的讯问,还在她那里停留了很久。为什么他派史普特去叫雷克斯,亲自去请来希蓓拉,却迟迟没有出现?我很想知道,在他们出现之前,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默契。为什么希蓓拉如此肯定不是小偷入侵,但当我们要求她提出一个相对的理由时却又含糊其辞?当她举出格林一家的每个成员--包括她自己--都有可能是嫌犯时,是靠什么支撑着她那冷冷的坦率?再来就是艾达所描述的细节了。艾达的某些说词实在奇怪到不可思议。房间里没有任何可辨识的声音,但她还是意识到有形物体的威胁。那只突然伸出的手和拖着脚走路的脚步声--说实在的,我们应该对那些细节作更深入的了解。当我们问凶手是男是女时她迟疑不决,希蓓拉显然相信这位女孩认定凶手是个女人。马克汉,在这方面我们也需要下点功夫。希蓓拉歇斯底里指控艾达的背后,又隐藏了什么真相?--当然我们也别忘了希蓓拉和冯布朗之间的古怪,当他因她情绪爆发而斥责她时,那情景真是非常怪,他们的关系很暧昧。你看得出来她对他有多么顺从,你也一定发现,艾达又有多么喜欢医生--在我们问话的过程中,她依偎着他,睁大眼睛望着他,渴求他的保护。哦,我们的小艾达正向他振翅飞去,他却只以一种若即若离、专业医生的姿态来对待她,而冯布朗对待希蓓拉的态度,实际上却是契斯特的本意--如果他有这个胆量这么做的话。"

  万斯用力吸了一口烟。

  "是的,马克汉,要让我相信你所提出来的窃贼理论,很多细节必须都得有令人满意的解释。"

  马克汉动也不动,聚精会神地思考了一会儿。

  "万斯,你荷马史诗般的长篇大论我都听到了,"他终于开口,"只可惜那激发不了我的热情。你提供了我们许多有趣的可能性,你许多观点也可能值得我们检视。但不管怎么说,你推论的基础,完全建立在许多个别的、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件上。也许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找得到一个看似有理的答案。问题是,你并没有一条主线来连接、贯穿你的整个推论,因此你只能把那些事件都视为各自独立的单位。"

  "你那个依法行事的脑袋,"万斯直起身子,来回踱步,"团团围绕着犯罪行为许多可疑、无法解释的事实,竟然认为整体来看还比各自分开来看更有意思!哎呀,哎呀!我投降。我宣布收回我所有的推理,就像阿拉伯人收拾帐篷悄悄地走,不留下一点痕迹。"他边说边拿起外套,"我就把你交给那个荒唐的、神经失常的小偷,他不需要钥匙就能走进屋子,却又不偷任何东西;他知道小小的电灯开关藏在哪里,就是不知道大大的楼梯怎么走;他先摸黑向个女人开枪,然后再大开灯火。当你抓到他的时候,我亲爱的莱克格斯译注:传说中公元前九世纪的斯巴达法典制定者。,你应当善尽人道,送他到精神病院。我向你保证,他没有必须服刑的理由。"

  尽管马克汉仍然反对万斯,却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毫无疑问,万斯已经多少削减了他对窃贼理论的信奉程度。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到,除非他已全盘检验过窃贼理论,否则他绝不会放弃。他接下来的话说明了他的态度。

  "虽然几乎不可能,但我也不排除这桩惹眼的案件背后另有人在搞鬼的可能性。但目前除了例行程序,并没有太多调查个别事件的理由。在对他们任何一位都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个知名家族的成员扯进来,这么做既不公道还很危险。我们必须等待,直到警察完成调查。假如毫无进展,我们可以再次展开调查,决定如何进行……警官,你打算再调查多久?"

  希兹从嘴里拿下雪茄,瞪着雪茄想了好一会儿。

  "长官,很难说得准。杜柏士明天就会结束搜集指纹的工作,我们也会竭尽所能、加紧核对相关人等的指纹。另外,我们也有两个人负责搜集格林家仆人的背景资料,这方面可能会花上不少时间,也可能很快,就看我们的手气如何。"

  万斯叹气。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一件手法利落、扣人心弦的案子,其实正是我一向的期待?现在,你却光窥探女佣们的往日恋情这种鸟事,真教人沮丧。"

  他扣上身上的乌尔斯特大衣,往门口走去。

  "这样说吧,只要你们开始像杰逊王子找金羊毛一样,积极投入你们怪力乱神的探险,这里就没有我的事了。我想我会退出侦查的行列,继续翻译德拉克洛瓦译注: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对印象派和后期印象派均有影响。的日记。"

  但是,万斯终究还是没能让自己回到时刻惦记在心的高难度工作。三天之后,国内的报刊头版都刊登了一则引人注目的头条新闻:古老的格林大宅,又发生了另一件恐怖而且无法解释的血案。这桩新血案不但完全改变了案件的类型,还把这个案子推上近代最重要且最受瞩目事件的领域之中。

  在这第二次灾祸降临之后,再也没人提起"窃贼杀人"的说法。也再没有人会怀疑,潜藏已久的致命毒素,已经从那注定要毁灭的古老屋宇的阴暗角落逐渐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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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8章 历史重演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五,早上八点

  那天向马克汉告辞之后,严寒的气候突然间缓和下来;太阳破云而出,温度几乎上升到摄氏零度。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细小微湿的雪开始降下,为纽约城铺上一层白毯;夜里十一点左右,天空又再度恢复一片清朗。

  我之所以特别提起这些细节,是因为天气与格林大宅的另一个罪行有种奇异的关联。临街的步道上又再次出现了脚印,也由于白雪时下时融,警方也在一楼大厅和大理石阶梯上发现了足迹。

  万斯在他的图书室里靠胡乱阅读和察看塞尚水彩画的目录,度过了星期三和星期四。三册一套的《德拉克洛瓦日记》摊在写字台上,他并没怎么翻阅。他静不下来,思绪不能集中,加上晚餐时(在起居室的大火炉前,我们一起进餐)长久的沉默,处处都清楚地指出有什么事正困扰着他。此外,他特别寄出谢卡,取消了好几个社交宴会,还嘱咐管家柯瑞告诉来访者他已经"外出"。

  星期四晚餐过后,他坐着啜饮千邑上等白兰地,两只眼睛直直瞪着挂在壁炉架上边的雷诺瓦画作,忽然倾吐了他的心事。

  "老范,老实说我摆脱不了那幢该死大宅的氛围。马克汉不肯严肃地看待这个案子,说不定他真是对的--我不应该只是因为自己太敏感就去困扰那些丧失亲人的家属。不过--"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最让我自己不舒服的是,也许我已经变得软弱而情绪化。天哪,我真讨厌这种感觉!……不,我不会让自己软弱或情绪化,但是--真该死--格林家命案还是像个女妖一样经常出现在我的睡梦中。这个案子还没到结束的时候,那些凶杀案,隐含着一种'未完成'的恐怖感……"

  隔天早晨八点刚过,马克汉就捎来了第二桩格林惨案的消息。当马克汉仅以一个草率的点头就掠过愣住的柯瑞时,我已早早起床,在图书室喝着我的咖啡。

  "范达因,请万斯马上出来--好吗?"他甚至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就开门见山的说,"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我急忙请来万斯,他一边抱怨一边迅速穿上驼毛晨袍,不慌不忙地走进图书室。

  "亲爱的马克汉!"他笑骂地方检察官,"为什么在我的夜半时分进行你的社交拜访?"

  "谁跟你社交拜访,"马克汉语带尖刻地告诉他,"契斯特·格林被谋杀了。"

  "啊!"万斯摇铃召唤柯瑞,点起一根烟。当管家出现时,他嘱咐道,"两份咖啡和一套衣服。"于是便摔入火炉前的一张椅子里,给马克汉一个滑稽的表情,"我猜,又是那个笨贼干的。好一个锲而不舍的家伙。这一次,格林家的金质餐具终于不见了吗?"

  马克汉一脸苦笑。

  "不,餐具没丢,现在该丢掉的是我的窃贼理论。恐怕你的预感才是正确的--你那他妈的超能力!"

  "赶快告诉我们那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吧。"万斯说,他那轻浮的言语掩不住满腔的兴奋。过去两天来的低落情绪,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热切期待粉碎得无影无踪。

  "快接近午夜的时候,史普特打电话向总局通报。刑事局的接线生顺利地在家里逮到警官,所以半个小时之内警官就赶到了格林大宅。他现在人在那儿--七点左右拨电话给我。我告诉他我得赶紧出门,所以并没有从电话那头知道太多细节。目前我手头上的消息,只有契斯特·格林昨晚致命的一枪,几乎与先前的枪杀案同一时间--十一点半过后不久。"

  "那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吗?"万斯正在倒柯瑞端进来的咖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被发现的。"

  "从正面开枪?"

  "是的,穿过心脏,距离非常近。"

  "有趣,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朱丽亚之死的翻版。"万斯转为一副思索的样子。"这古老的家族又有了另一个受害者,但为什么是契斯特?……谁发现他的,偶然的吗?"

  "希蓓拉,希兹是这样说的。她的房间,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她房间刚好就在契斯特旁边,可能是枪声惊动了她。我们最好赶快过去。"

  "我有受邀吗?"

  "我希望你能来。"这会儿,马克汉终于不再隐藏他要万斯陪同的心意。

  "哦,你应该知道,我是十足十的心甘情愿。"话声一落,万斯立刻离开房间去更衣。

  检察官的车,只花了几分钟就从万斯东三十八街的住处开到格林大宅。有个巡警在大铁门外站岗,另外一位便衣警察,则百无聊赖地在拱门出入口前面的阶梯上熬时间。

  起居室中,希兹正与刚到达的莫朗督察一脸严肃地说着话,而两位来自刑事组的探员则等在窗边听候指示。格林大宅非常宁静:根本看不到任何家族成员。

  警官很快地走到我们跟前。平常红润的脸色已经不见了,两只眼睛里充满了困扰。他与马克汉握手致意,紧接着对万斯展现出友善欢迎的神态。

  "万斯先生,你的预测是正确的。某人在这儿捅出了个大漏子,而他的目标也真的不是贵重物品。"

  莫朗督察加入我们,大家再次握手客套一番。

  "这个案件将会引起一些骚动,"他说,"假如我们不赶快完成工作,势必被媒体狠狠地修理。"

  马克汉眼中的忧虑变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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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越早开工越好。督察,你会参与此案吗?"

  "我认为没这个必要,"莫朗轻声回答,"警方的部分我完全交给希兹负责。既然你--和万斯先生--都在这儿,那么我在不在都无所谓。"他以亲切的微笑向万斯告辞。"警官,跟我保持联系,这里所有人都任你差遣。"(作者注:督察长威廉·莫朗去年夏季过世,他担任警政署的指挥官长达八年。此人拥有罕见而且不平常的特质,他的辞世,使纽约警察局损失了一名效率最高且值得信赖的官员。在进入警界之前,他曾是北纽约州知名的银行家,在一九∑吣昃济大恐慌期间被迫关门。)

  督察离开以后,希兹才告诉我们契斯特被杀的细节:

  昨晚大约十一点半左右,家人和佣人才刚陆续就寝,枪声就响起了。希蓓拉正在床上看书,她清楚地听到了枪声。她立即起床,小心倾听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悄悄地走上佣人房的楼梯--楼梯口离她的房门不过几步路。她摇醒管家,两个人一起走到契斯特的房间。门没上锁,房里的灯也亮着。契斯特·格林有点蜷缩地坐在书桌旁椅子里。史普特上前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因此立刻离开房间,锁上门。接着,他就拨电话给警方和冯布朗医生。

  "我比冯布朗早到,"希兹说,"管家打电话时医生刚好外出,将近一点钟才知道这个讯息。他不能马上来,我可他妈的乐意之至,因为那给了我检查外头那些脚印的机会。早在我进入大门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有人曾经进出过--就和上次一样。我要站岗的弟兄守在入口,让他注意史尼金来了没,然后就一直沿着步道的边缘走进大宅里。当管家打开大门时,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厅的地毯上有一小摊水渍。有人不久前才在里面留下带雪的印子,大厅里有两三摊,往楼上的阶梯上也有一些水痕。五分钟过后,史尼金从街上向我打手势,我要他专心检查外头的脚印。这些鞋印很清晰,史尼金应该能够测得相当精确。"

  要史尼金检查脚印以后,警官说他就上楼到契斯特的房间,仔细检查了一番。他没发现不对劲的东西,所以半小时之后他就离开那个坐在椅子上被谋杀的人,走下餐厅时,希蓓拉和史普特已经等在那儿。他才刚开始要问他们话,冯布朗医生就来了。

  "我带他上楼去,"希兹说,"让他仔细看了一下尸体。他好像很想待在那儿,但是我说那会妨碍别人,所以他在大厅里与格林小姐讨论了五或十分钟后,就离开了。"

  冯布朗医生走了没多久,刑事局的另外两个人也来了,接下来两个小时里,警方忙着讯问格林家的成员。奇怪的是,除希蓓拉之外竟然没有人听到枪声。他们没有讯问格林夫人,因为护士葵伦小姐说老夫人睡得很稳,警官便决定不打搅她。艾达也没醒--根据护士的说法,这女孩早在晚间九点就已经入睡了。

  不过,雷克斯·格林倒在讯问时提供了几句模糊不清,而且似乎有点矛盾的证词。他说他一直都是醒着躺在床上的,十一点过后不久雪停了,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他相信那是从楼下大厅传来的,有人拖着脚走路和轻轻关上门的声音。他并没把这些声音放在心上,是后来被希兹逼急了才回想起来。他说他看了表,那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然后很快就睡着了。

  "他的描述里,"希兹的看法是,"惟一奇怪的是时间。照他的说法,他是在开枪前的二十分钟左右听到那些声音的,但那时屋子里根本没人起来走动。我故意在时间的准确度上找他麻烦,但是他死咬着一点也不松口。我拿我的表跟他对时间,也没问题。话说回来,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也许是风把没关的门给吹阖了,也可能他听到的是外头街上传来的声音,却以为是从大厅来的。"

  "但是,警官,"万斯插嘴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把雷克斯的描述郑重地建档保存起来,有空就拿来思索一番。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段描述很有意思。"

  希兹猛然抬头看了一眼万斯,看起来好像要问他什么;但他很快就改变心意,只说了声"已归档了",继续向马克汉报告最后几件事。

  讯问过那些人以后,他回到局里,让他的手下看守格林大宅,继续完成例行的搜证工作。今天一大早他就又回到了格林大宅,现在正在等待法医、指纹专家和拍照人员。他已经嘱咐佣人们尽量待在他们的房间里,还要求史普特让所有的家庭成员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早餐。

  "长官,这事儿恐怕有得我们忙了,"他下了结论,"而且会越来越棘手。"

  马克汉严肃地点点头,朝万斯瞥过一眼--他的两只眼睛,正忧愁地望着年代久远的托拜亚斯油画肖像。

  "你觉得,刚发生的这件凶案,有助于我们理出个头绪来吗?"马克汉问。

  "至少,它加强了我对这幢古老房子充满致命毒素的感觉。"万斯回答。"这里的状况,很像是信魔者的夜半集会。"他给马克汉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又说,"我开始觉得,你的工作越来越有驱邪除魔的性质了。"

  契斯特房间平面图

  马克汉低声咕哝:

  "我会留给你有魔力的解药……警官,我想我们该在法医来前先看一下尸体。"

  希兹二话不说,立刻走在前头带路。到达楼梯顶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契斯特的房门。大灯仍然亮着--临河的窗户透进的阴郁日光,让这盏大灯变得像个微微发黄的大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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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房间既长又窄,塞满了各式各样不合时宜的家具。这是一个典型的男性房间,带有一种轻松的、不修边幅式的气氛。报纸和运动杂志散乱满书桌和写字台,到处都看得到烟灰缸,房间角落里有个开放式的酒柜。一批高尔夫俱乐部的纪念品,堆在织着他名字的毛毯上。我发现,他的床铺并没有睡过的痕迹。

  在老式雕花玻璃的树枝形吊灯下,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十八世纪英国家具设计师齐本德尔设计的容膝写字台译注:两边都有抽屉,中间可容膝的写字台。,旁边立着一把凹形睡椅--契斯特·格林的尸体就斜倚在这把椅子上,身穿睡衣,脚踏拖鞋,身体有点往前弯垂,脑袋转过去靠在有垫扣的软座上。树枝形吊灯的光线让他的脸色有如幽灵,可怖的景象让我不禁感到恐惧。他的眼珠子本来就有点凸出,现在似乎因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诧,更加从眼窝中往外凸;松垂的下巴和失去生命而开启的双唇,更强化了这个惊诧的神情。

  万斯也专注地细看死者。

  "警官,你是不是认为,"他头也不抬地就问,"契斯特和朱丽亚离开这世界时,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

  希兹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这个嘛,"他没有否认,"看起来似乎是有东西吓到了他们。"

  "吓到他们!警官,你应该感谢造物主没让你有太多想像力。这些可怕事件的整个真相,就藏在这鼓出的双眼和歪斜的嘴巴里。和艾达不一样,朱丽亚和契斯特都看到了吓坏他们的景象,所以他们死得目瞪口呆,所以他们死在震惊之中。"

  "嗳,我们又不能从他们的表情里得到任何讯息。"一如往常,希兹最在乎的还是实际。

  "是没有任何口头上的讯息,但是正如哈姆雷特的说法,谋杀虽然没有舌头,却能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来。"

  "得啦,得啦,万斯,坦白一点吧。"马克汉刻薄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坦白说--我不知道,太模糊了。"他说,然后弯下身子从地板上捡起一本小书。这本书,就在死者垂下椅把的手的正下方。"很明显,契斯特被夺走生命之前正在看书。"他漫不经心地翻开书。"《水疗法与便秘》,没错,契斯特就是这种会担心大肠的人。很可能有人告诉他,肠阻塞会干扰正确的击球姿势。眼前这时刻,毫无疑问他也正在清除极乐世界的常春花,准备在天堂里兴建一座高尔夫球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严肃起来。

  "马克汉,你明白这本书所代表的特别意义吗?凶手进屋时,契斯特正坐在这儿阅读。他不但没起身或喊叫,还让这个闯入者毫无顾忌地站在他面前。他甚至连手上的书都没放下,反而轻松地仰靠在椅背上。为什么?因为契斯特认识--而且信任--这个凶手!当凶手突然掏出手枪,瞄准他的心脏时,他才会吓得动弹不得。而就在契斯特无比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时刻,凶手扣了扳机,子弹也射入了他的心脏。"

  马克汉缓缓点头,一脸茫然。希兹则更仔细地观察死者的姿势。

  "这是个很棒的理论。"警官终于让步。"没错,他一定是没一丁点疑心地让这家伙靠近了他,和朱丽亚的情况一模一样。"

  "警官,没错。两宗类似的谋杀案,在这一点上极为相似。"

  "只可惜,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希兹的眉毛勾勒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昨晚契斯特还没准备上床,所以很可能也没锁门,这个人才能长驱直入。但是朱丽亚却已经更衣上床了,而且夜里她总会锁门。现在,万斯先生,你认为这个带着枪的人是怎么进入朱丽亚的房间的?"

  "要解释这件事一点也不困难。让我们这么说吧:我们可以假设,朱丽亚也许已经脱去外衣,关了灯,爬上她那女皇般的大床。然后门上传来一声轻叩--说不定她知道那是谁在敲门。她起床,亮灯,开门,和来人说了些话之后,因为怕冷又回到床上。可能是吧--天晓得?--来人也就很自然地坐在床边。但突然之间,这个人掏出左轮手枪来,开枪,而因为走得太匆忙,忘了关灯。这个说法--细节部分也许有些出入--也符合契斯特的情况。"

  "如果当时的情况一如你的推测,"希兹有点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看法,"艾达遭枪击时却又为什么那么诡异--从头到尾都在一片黑暗里?"

  "警官,理性主义的哲学家告诉过我们--"万斯恶作剧地掉起书袋来,"--每件事都有个理由,只是人类可悲有限的才智不见得找得到。在枪杀艾达这件事上,我们这位难以捉摸的罪犯来了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转变。不过,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观点:假如我们能发现这个杀手为什么像北鲑那样反其道而行,我相信我们的调查就会往前再迈进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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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希兹没有再说什么。他站在房间的中央匆匆看了一下各式各样的杂物和几件家具,踏进更衣室,拉开门,打开里头的吊灯。当他沮丧地细看更衣室里面的东西时,大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很快的,史尼金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那里。希兹转过身来,完全不让他的助手有讲话的余地,粗声就问:

  "鞋印查得怎样了?"

  "都在这儿。"史尼金走向警官,递给他一个长长的牛皮纸信封。"测量、核对和做模型都不是问题,可是我想不是很有用。在这个国家里,大概有一千万双脚可以穿这双鞋。"

  希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白色薄板样本,看起来像是一只鞋底。

  "这不是个矮子走得出来的脚印。"他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史尼金说,"尺寸并没多大意义,因为我们要追踪的毕竟不是一双鞋。这是橡胶套鞋的印子,从鞋子看不出那家伙的脚有多大。很可能穿鞋的脚并没有这么大,八号到十号长、A到D宽的脚,都能穿着这双橡胶套鞋到处走。"

  希兹很失望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这是橡胶套鞋的印子?"他很不甘心,这个看来很有价值的线索就这么没了。

  "没什么好怀疑的。到处都有这双橡胶套鞋清清楚楚的印子,浅浅的鞋跟踩出来的凹痕非常明显。到底是不是橡胶套鞋,我会让杰瑞恩再查核。"(作者注:安东尼·杰瑞恩队长,是纽约警局中最敏锐、勤恳的犯罪学家之一。虽然他以贝蒂荣人身测定法--法国刑事侦察学家贝蒂荣创立的一种根据年龄、骨骼,结合摄影及后来问世的指纹学等鉴别人身的方法--的专家身份开始他的事业,后来却专门研究脚印--一项有助于提升贝蒂荣人身测定法这门精巧科学的学问。他花了好多年在维也纳研习奥地利归纳法,而且发展出一种脚印的精确摄影技术,成就直逼隆戴布莱斯和雷斯。)

  史尼金的一双眼睛,边说话边从地板瞄到了更衣室。

  "这个印子,就是那玩意儿留下来的。"他指向一双被人随手丢在鞋架下的高统橡胶套鞋。当他的眼光固定在套鞋上时,他忍不住咕哝着说:"看起来也像是同一个尺寸。"他从警官手中拿回样本,贴放在橡胶套鞋的鞋底上--这一比,那个印子简直就像是从那双套鞋直接拓印下来一样。

  希兹立刻从沮丧中惊起。

  "这下子,去他的又是什么意思!"

  马克汉也慢慢靠了过来。

  "当然了,这可能表示,契斯特昨天深夜里曾经外出到某个地方。"

  "那不合理啊,长官。"希兹不以为然,"鞋印要等昨晚十一点雪停了以后才可能留得下来,如果那么晚了契斯特还想要什么东西,只消差遣管家去做就行。更何况,不管他要什么,那时刻邻近的商家都已经打烊了。"

  "而且,"史尼金补充道,"你们也不能借着足迹来判断这家伙到底是离开房子后再回来,还是先进了房子以后再离开。"

  万斯站在窗前往外望。

  "警官,这正是目前最有趣的部分,"他下了注解,"我要很诚恳地建议你,最好把这些鞋印和雷克斯的描述一起建档。"他从容踱回桌边,沉思着注视死者。"警官,"他往下说:

  "我无法想像,契斯特会为了什么神秘的事半夜里穿上橡胶套鞋偷溜出去。恐怕我们得替那些脚印再找个合理的解释。"

  "我真他妈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这双橡胶套鞋和外头的鞋印一个尺寸。"

  "假如,"马克汉则认为,"这些脚印不是契斯特踩出来的,那么我们不得不假定就是凶手的了。"

  万斯缓缓掏出烟盒来。

  "没错,"他同意,"我认为这样想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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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9章 三颗子弹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五,早上九点

  刚刚还在起居室里的探员,带着法医德瑞摩斯医生进来。精力充沛、有点神经质的德瑞摩斯,这会儿倒显得轻松愉快,正眼都不瞧我们这群人一下,自顾自地把帽子和外套丢在一张椅子上,才过来和每一个人握手。

  "警官,你的朋友们到底想干什么?"他问,瞪着椅子上那具无生命的躯体看。"干掉整个家族吗?"不等他的黑色幽默有任何回应,他已经又走向窗边,哐啷一声猛地掀起遮阳窗帘。"各位先生都仔细看过这具尸体了吗?如果是,那我就要开始工作了。"

  "请便,"希兹说,看着契斯特·格林的尸体直挺挺地被抬上床去。"医生,子弹怎么办呢?能在解剖尸体前先取出子弹吗?"

  "这我倒要问你:没有探针和镊子,我怎么挖出子弹?"德瑞摩斯医生拉开契斯特那乱成一团的晨袍,开始检视伤口。"先让我看看我能做什么。"他直起身子,要笑不笑地望向希兹。"好啦,照惯例先问我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吧。"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

  "哈!但愿你们每次都知道。再怎么说,光是靠仔细打量一具尸体来确定死亡时间本来就很勉强。每一具尸体的僵化都不一样,我们这种人只能粗略地估计时间。所以警官,当我抓出一个'确定'的时间给你时,千万不要太当真--不管怎样,我们来看看……"

  他的双手在床上的尸体上迅速移动,扳直指头,移动头部,仔细观察伤口附近凝固的血迹。他专注地摇头晃脑了一下子,眯起眼来看着天花板。

  "十个小时怎么样?也就是,昨晚十一点半到午夜之间被杀的。你说呢?"

  希兹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说中了,医生--标准答案。"

  "好说,好说,我一直都是个猜谜家。"德瑞摩斯医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万斯跟着马克汉走出起居室,进入大厅。

  "你这位得力的手下真是一个正直的家伙。很难想像,这样的人竟然会是我们慈善政府的公仆!"

  "有很多担任公职的人都很正直。"马克汉反驳他。

  "我知道,"万斯叹气,"我们的民主政治还很年轻。我们得给它时间。"

  希兹也跟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出现在格林夫人的卧室门口。一阵专横的抱怨声也立刻从她身后的房间深处传来。

  "……你告诉随便哪个负责的人,我要见他--现在就要,你听到没有?这样子问东问西和走来走去,对我这样痛苦地躺在这儿,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人来说,完全就是欺负人。没有人对我表示过一点关心。"

  希兹扮个怪相,往楼梯那儿使了个眼色;不过,万斯抓住马克汉的手臂。

  "来吧,我们让这位老妇人感受一点关怀。"

  我们走进房间,格林夫人一如以往,以惹眼的、色彩缤纷的各式各样的枕头支撑着她的身体,一条方形披肩也仍围绕着她。

  "噢,就是你们是吧?"她招呼我们,神情和缓了一些。"我以为,那些可恶的警察又随便在我家里……马克汉先生,你们到底在这里忙个什么呢?护士跟我说,契斯特已经被枪杀了。天哪,天哪!如果有人一定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就非得进入我的房子,打扰我这个可怜无助的老女人?地方多的是,他们大可以到别人家里开枪。"对凶手不替别人着想,选择了蹂躏格林大宅这件事实,她显然充满了深深的怨恨。"不过,我早料到会有这种事,没人会管我有什么感觉。如果连我自己孩子的大小事都要来烦我,我又怎能期望一个陌生人体谅我?"

  "格林夫人,当某人决心要谋杀人的时候,"因她的冷酷无情,马克汉忍不住回嘴,"他不会停下来想想他的罪行会不会干扰到别人。"

  "我想也是,"她自哀自怜地咕哝,"不过,这都是我孩子的错。如果他们都像一般孩子该有的样子,别人就不会想要闯进门来谋杀他们。"

  "还很不幸地真的杀了他们。"马克汉冷酷地补上一句。

  "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说,口气突然充满怨恨,"十年来他们这样对待可怜兮兮的瘫痪在这儿的老妈,这就是他们该有的报应。你以为他们想过要让我舒服心安吗?不!我必须待在这里日复一日承受脊椎的剧烈痛苦,而他们从来没给我一点关心。"她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老眼中,浮现出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不过,我猜他们偶尔也会想到我。噢,会的!他们会想假如我不挡在这里那该有多好。这样子,他们就能拿到所有的钱……"

  "夫人,我听说,"马克汉打断她的话,"昨天晚上你儿子遇害当时,你已经睡着了。"

  "是吗?也许吧。不过说也奇怪,昨晚竟然没人让我的门开着,要不然我又要被吵到一次。"

  "而你也知道,没有任何人有杀害你儿子的理由?"

  "我怎会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任何一件事。我是一个可怜又没人照顾、寂寞又年老伤残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格林夫人。"马克汉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既同情又受不了的味道。

  我们正要下楼时,护士又打开我们才刚关上的门,而且就让门半开着;毫无疑问,这绝对是病患自己的要求。

  "不讨人喜欢的老妇人,"当我们进到客厅时,万斯轻笑着说,"马克汉,有一阵子我以为你就要掴她耳光了。"

[ 本帖最后由 享受人生 于 2005-8-23 03: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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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有那种冲动。可是我却又不由自主地可怜她。无论如何,她这样自我催眠式的讲话,可以免去一个人许多精神上的极度痛苦。她似乎把这整个该死的事件,看做是一个有意苦恼她的计划。"

  史普特卑恭地在门口现身。

  "几位先生需要喝点咖啡吗?"他那令人印象深刻满布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过去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件,似乎一点也没有激起他的情绪。

  "不,史普特,我们不需要咖啡。"马克汉粗鲁地回答他。"不过,我倒希望你能问一下希蓓拉小姐,看她是否愿意到这儿来。"

  "好的,先生。"

  这个老人家拖着脚慢慢走开。几分钟后,希蓓拉轻快地走了进来,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她那鲜绿运动衫的口袋里。尽管她表现得若无其事,脸色却是一片苍白;那种苍白,与唇上深腓的胭脂形成强烈的对比。她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憔悴,尤其是说起话来时,声音听来更是不怎么自然,就好像正在扮演一个不合她性格的角色。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愉快地和我们打招呼。

  "早啊,你们每一个。就一个社交聚会来说,你们可真捧场。"她往椅把上一坐,有一只脚没停下来在那儿晃着。"没什么好说的,一定有人对我们格林家怀恨在心。可怜的老契仔!"

  "他甚至没能穿着靴子死去。套着家里的拖鞋!对一个热衷户外活动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悲惨的结局啊!--好啦,我猜我是被请来说我自己的故事的。我该打哪儿开始?"她起身把那还剩半截的烟丢进壁炉,坐进一张面对马克汉的直背椅,结实、细致的十指交叉互握。

  马克汉看了她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听说,昨晚你哥哥的房间传来枪声时,你还醒着躺在床上看书。"

  "老实说是左拉的《娜娜》。妈妈说我不该看那本书,所以我立刻就弄到手。只不过,读来还真的很让人沮丧。"

  "听到枪声后,你做了什么事?"马克汉努力不去计较这女孩的轻浮,继续问。

  "我放下手上的书,起床,穿上我的和服式晨袍,先在门边倾听了几分钟。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后,我才往外面看。大厅还是暗的,而且静得让人感到阴气森森,挺吓人的。我知道我该有个妹妹的样子,到契斯特的房间看看这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不过,马克汉先生,老实说我的胆子很小。所以我去--哦,好,老实告诉你吧:我跑上佣人房,叫醒可敬的克里克顿先生译注:苏格兰学者、演说家,以其哲学修养、记忆力、语言技巧和辩论才能而被称为'可敬的学者'。,我们一起去查探。契仔的门没有锁上,无畏的史普特就打了开来。契仔坐在那儿,看起来就像刚见到鬼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他死了。史普特走进去摸他,我就一边等着;接着我们下楼到餐厅。史普特打电话,弄了一些糟透了的咖啡给我。半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多一点过后,这位先生--"她朝希兹点点头,"--来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过倒非常明智地拒绝了史普特的咖啡。"

  "枪响之前,你有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

  "一点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早早就上床了。在这屋子里,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妈妈温和又亲切的说话声,她说护士和我们其他人一样不把她当一回事,要护士早晨九点整就端早餐茶来,而且别像往常一样呼的一声猛关上门。然后,安详与宁静就主宰了一切,直到十一点半我听到契仔的房间传来枪声为止。"

  "中间这段平静的时间有多长?"万斯问。

  "这个嘛,妈妈通常会在十点半左右结束她对家人的每日批判,所以我想这份宁静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而在那段期间,你有没有听到大厅里一种轻轻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或是轻轻关上门的声音?"

  女孩冷漠地摇头,从运动衫口袋的一个小琥珀烟盒中拿出另一根烟。

  "抱歉,我没听到。不过,那并不代表没有人拖着脚到处走和关上门。我的房间在后面,河上和五十二街传来的嘈杂声,几乎可以盖过屋子前段的任何声音。"

  万斯走到她面前,而且托住火柴帮她点烟。

  "我说,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哦,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不管我怎么做,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不过我可不相信会很快轮到我。除了我以前的桥牌搭挡,没有人有丝毫杀害我的理由--他们都是无伤害性的人,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但是--"万斯保持他那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语气,"--显然也没有人有任何理由要伤害你的姐妹和哥哥。"

  "就这方面来说,我可没你那么有把握。我们格林家的人向来不互吐秘密。在祖传的部分性格里,我们都有一种令人憎厌的不信任的个性。平日相处时,我们就都很习惯互相撒谎。至于秘密!格林家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说是绝不妄言的共济会修道士。是的,这些枪击事件当然都有个理由。我当然也不可能相信,纵容自己连续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练习使用手枪。"

  她心事重重地抽了一会儿烟,继续说道:

  "是的,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个动机--就算为了要保命,我也提不出一个来。朱丽亚是一个刻薄、不讨人喜欢的人,但她还非常小的时候就离家在外,因此免去了家族生活的各种情结。另外,就我所知她也可能过着双重人格的生活。当这种乖戾的老处女试着挣脱压制时,我知道她们做得出最丑陋的丑事。但我就是没法想像,朱丽亚会交上一堆争风吃醋的罗密欧。"说到这里,她扮了个令人发噱的怪相。"至于艾达,我们可以说,她根本就是代数里的未知数。除了老爸,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但老爸又从来不提。可以确定的是,她没多少空闲可以到处乱跑--妈妈总让她忙得团团转。就一般的标准来说,她既年轻又漂亮--"这段话,带着一丝恶意的痕迹,"你又怎么知道,在这被诅咒的格林大宅门外,她可能和谁有过什么样的关系?--至于契仔,似乎没有一个人真的喜欢过他。除了高尔夫俱乐部里的职业运动员,我从没听过一个人说过一句有关他的好话,而那也只是因为契仔就像暴发户一样的送钱给这些运动员花。他在招人怨这方面很有天分,这次枪击的各种动机,或许可以从他的过去找到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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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发现,关于艾达小姐的应负责任的观点,你已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万斯漫不经心地说。

  希蓓拉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有点激动,是不是?"紧接着,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不过我还是老话一句:她不属于这里,而且她真的是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猫。她一定很想看到我们全都如她意地被干掉。可能会喜欢她的人只有厨子;不过话说回来,贾杜本来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德国人,她喜欢每一个人。她喂养了邻近地区半数走失的猫狗,尤其在夏天里,我们的后院简直就是一个常设的认领栏。"

  万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望着希蓓拉。

  "格林小姐,综合你的说辞,我能不能说,你认为枪击事件是某个外来人的行为?"

  "有人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她带着惊吓的焦虑反问,"我听说,这两次我们遭到光顾时,雪地上都留下了脚印。这些脚印,当然指出了有外来者。"

  "完全正确,"万斯言不由衷地附和她的说法,很明显,这么说只是想平息因他提出的问题可能激起的任何恐惧。"那些脚印不可否认地摆明了,这位闯入者每次都从前门进入。"

  "但是,格林小姐,往后你也不必再担忧,"马克汉加了一句,"今天我将下令设置严密的警卫,前前后后,遍布整个房子,直到事情不再威胁你们为止。"

  希兹点头表示他绝对的赞同。

  "长官,我会安排。从现在起,会有两个人日夜守卫这个地方。"

  "真让人感激涕零!"希蓓拉大声叫嚷。但我也发现,她的眼里隐约有一股忐忑不安的保留。

  "格林小姐,我们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马克汉起身说,"假如你愿意待在你的房间里等到我们完成所有的讯问,我会非常感激。当然,你可以随时探望你的妈妈。"

  "非常感谢,但是我想我会让自己补一顿小小的美容觉。"她说,然后友善地挥手离开。

  "马克汉先生,下一个您想见谁?"希兹站起来,充满活力地又点燃他的雪茄。

  马克汉回答之前,万斯忽然举起手来要求安静,整个身体往前倾,专心聆听门外的声响。

  "哦,史普特!"他往外召唤,"请进来一下。"

  老管家立刻平静且恭顺地现身,带着一种期待的表情,直愣愣地听候指示。

  "说真的,你一定知道,"万斯说,"当我们在这儿忙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小心地守在窗帘后面。你既周到又忠诚,不过,如果我们真的有任何事需要你,我们会摇铃。"

  "先生,就照您的意思。"

  史普特说完就要转身离去,但是万斯叫住他。

  "既然你都在这儿了,不妨回答我们一两个问题。"

  "好吧,先生。"

  "首先,我要你非常仔细地回想,再告诉我:昨晚锁好房子后,有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事。"

  "没有,先生,"老管家立刻回答,"如果有,今天早上我就会向警察提起。"

  "在你回房之后,有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或是动静?比如说关门声?"

  "没有,先生。一切都很平静。"

  "你实际的上床时间是什么时候?"

  "先生,我没办法说得很准。假如我大胆一点推测的话,大概是在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当希蓓拉小姐摇醒你并告诉你契斯特的房里传出一声枪响时,你很震惊吗?"

  "是的,先生,"史普特承认,"虽然免不了有点惊讶,我还是尽力隐藏我的情绪。"

  "你无疑隐藏得非常好,"万斯冷冰冰地说,"我的意思是:在经过了几次枪击事件之后,你难道没有预料到诸如此类的事还会在这屋内发生?"

  他锐利地观察这位老管家,但是这人的外貌就像一片沙漠般干旱千里、了无生气,又像浩瀚的大海般难以理解。

  "先生,请原谅我,我的确没有弄清楚您的意思;"他无情无绪地回答,"我有没有预料到契斯特先生会被杀?如果我料到契斯特先生会被杀,我理所当然地一定会警告他。先生,这向来都是我的责任。"

  "史普特,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万斯严峻地说,"那么我问你,你是否料想过,第一桩惨案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桩?"

  "先生,祸福难测,没有人料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试着不去预测天命的运转,不过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随时准备面对--"

  "哦,走吧,史普特--走得远远的,"万斯说,"如果我很需要模棱两可的辞令,我会去阅读托马斯·阿奎那的作品。"

  "是的,先生。"男人僵硬有礼地鞠了个躬,便离我们而去。

  史普特的脚步声才刚刚消失,德瑞摩斯医生便轻快地大踏步走了进来。

  "警官,这是你的子弹。"他抛了一个褪色的小小子弹到起居室桌上。"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我走运。它从第五条肋骨边穿进契斯特的身体,循对角线方向穿过心脏,再从斜方肌前方的边缘钻入腋窝后的褶层处。我可以感觉出它就在皮下,就用我的袖珍折刀挑出来。"

  "别想用那些花哨的术语来唬我,"希兹咧嘴而笑,"让我等这么久才拿到子弹。"

  他捡起子弹,握在手掌里,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眯起眼来细看这颗子弹。然后他伸手进西装背心的口袋,拿出另外两颗子弹,放在先前那一颗子弹旁边。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把这邪恶的展示品推向马克汉眼前。

  "在这房子里发射过的,就是这三颗子弹,"他说,"它们都是点三二左轮手枪的子弹--刚好一模一样。长官,你可不能不当一回事:这三个人,都是被同一把枪射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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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章 抚今追昔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五,早上九点半

  希兹才刚交代完子弹的事,我们就看到史普特穿过大厅,打开前门,让冯布朗医生进来。

  "早安,史普特,"我们听到他惯常的轻快语音,"有什么新状况吗?"

  "没有。先生,我想应该没有。"史普特僵硬平板地回答他,"检察官和警方都在这儿--先生,让我帮你拿外衣。"

  冯布朗朝起居室看了一眼,一看到我们,就停下脚步向我们鞠躬行礼。然后,他看到在第一桩惨案发生那晚已经见过的德瑞摩斯医生。

  "啊,早安,医生。"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真对不起,一直没谢谢你那晚帮助我处理那位小姑娘的事。请让我正式地向你赔礼道歉。"

  "不用客气,"德瑞摩斯要他放心,"小姑娘有没有好一点了?"

  "伤口的愈合状况很不错,没有化脓,我现在想上楼去看看她。"他看了检察官一眼。"我想,我应该可以上去看她。"

  "医生,你爱看谁就看谁,"马克汉说,马上站了起来,"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想一道去。我想请问艾达小姐一些问题,有你在场可能会比较好。"

  冯布朗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呃,我得先走--有事要忙。"德瑞摩斯轻快地对我们说。不过他也没有很快就走,磨蹭了老半天来和我们每个人都握手道别,才关上门离开。

  "我们最好先弄清楚,艾达小姐知不知道她哥哥的死讯,"大家往楼上走的时候,万斯说,"如果她还不知道,医生,我想理当由你来传达这个坏消息。"

  史普特一定早一步告诉护士冯布朗已经来了,所以她抢在楼上大厅和我们碰头,她说,艾达应该还不知道契斯特被杀的事。

  我们进房时,艾达正坐在床上,膝上平放着一本杂志。她脸色仍嫌苍白,不过眼里已闪现出蓬勃的生命力,这个神态,足以证明她已经坚强多了。我们突如其来的造访让她忧形于色,但一看到医生,眼中的疑虑就消除了一大半。

  "艾达,今早的感觉如何?"他以职业性的亲和问道,"你还记得这几位先生吧?"

  她不安地瞥了我们一眼,然后软弱无力地微笑点头。

  "是的,我记得他们……他们已经--找到任何有关--朱丽亚的死因了吗?"

  "恐怕还没有。"冯布朗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艾达,我想你该知道,昨晚又出事了,"他的语调之中,带着深深的同情之意,"昨天晚上,契斯特遭到意外--"

  "意外--啊!"她张大双眼,浑身轻颤。"你是说……"她的声音既颤抖又破碎。"我知道你的意思!…….契斯特死了!"

  冯布朗清了清喉咙,扭过头去不敢看她。

  "没错,艾达。你必须勇敢而且别让这事--呃--太困扰你。你知道--"

  "他是被枪杀的!"她突然喊叫出声,脸上满布恐惧。"就像朱丽亚和我一样。"她的双眼直视前方,仿佛有个只有她看得到的恐惧摄住了她的魂魄。

  冯布朗欲言又止,万斯趁这时走到她的床边。

  "我们不想瞒你,格林小姐,"他轻声地说,"你已经猜到了。"

  "那雷克斯--和希蓓拉呢?"

  "他们都很好,"万斯向她保证,"不过,为什么你会认定,你哥哥遭到的是和朱丽亚小姐、还有你本人同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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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他。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得到。从小时候到现在,我一直都在猜想这屋子里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那天晚上,我就觉得时候已到--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好像是,你一直在期待的事终于发生了。"

  万斯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这幢不怎么健康的老房子,让每一个人的脑袋都塞满了各种诡异的念头。不过,当然啦,"他轻声地进一步说,"那也谈不上什么超自然。你有可能真的感觉到某些东西,想像中的灾难也的确降临,但严格说来不过是个巧合。你也知道,警方认为凶手只是个窃贼。"

  艾达默不作声,马克汉于是带着抚慰的微笑倾身发言。

  "从今天起,我们会有两名警员日夜守卫这幢房子,"他说,"这样子,没有合法权利待在这儿的人就混不进来了。"

  "艾达,这下你明白了吧,"冯布朗插嘴说,"你再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现在的你,惟一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好起来。"

  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马克汉的脸。

  "你怎么知道,"她以充满焦虑的声音问道,"那人是从外面进来的?"

  "在前面的走道上,我们这两次都发现了他的脚印。"

  "脚印--你确定吗?"她迫不及待地又问。

  "非常确定。脚印很清晰,摆明了是闯进宅子里要枪杀你们的人踩出来的。我看,警官--"他向希兹点头示意,"--给这位小姐看一下脚印模型。"

  希兹从口袋里掏出牛皮纸信封,再抽出史尼金做的薄纸板压印。艾达接过来在手上仔细看一会儿,她双唇中终于释出一个宽慰的小小叹息。

  "我想你也发现了,"万斯微笑着说,"他可没有一双非常优雅的脚。"

  女孩把模型归还给警官。现在她的脸上已看不到恐惧,不断缠绕着阴影的眼睛也清澈了许多。

  "格林小姐,现在,"万斯以就事论事的语调说,"我们想要请教你一些问题。首先,护士说你昨天晚上九点就睡了。正确吗?"

  "我假装的,因为护士早就累了,妈妈还抱怨个不停,几个钟头后我才真的睡着。"

  "你没听到你哥哥房里的枪声?"

  "没有。我一定是在枪响前就睡着了。"

  "之前你听到任何声音吗?"

  "家人全都回房睡觉,史普特也锁好门窗以后,就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了。"

  "史普特休息后,你还醒了很久吗?"

  艾达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

  "也许一个小时,"她终于大胆推测,"不过我没有把握。"

  "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万斯提醒她,"因为枪声响起时才刚过十一点半--而你没听到任何动静--大厅里没有一点点声音?"

  "呃,没有。"恐怖的表情又渐渐回到她的脸上。"你为什么问这个?"

  "你哥哥雷克斯说,"万斯解释道,"十一点过后,他听到有人拖着脚走路和门关起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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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眼睑往下垂,握着杂志的那只手更加紧张得死抓着杂志的边缘。

  "关门的声音……"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万斯的话。"啊!那么雷克斯也听到了?"她突然间睁开眼睛,张大嘴巴。一段惊人的回忆已经占据了她--这段记忆,使她的呼吸加快而且充满惊惧。"我也听到了关门声!现在我记起来了……"

  "关的是哪一个门?"万斯抑住朔艿匚剩?你知道这声音是哪里来的吗?"

  这女孩摇摇头。

  "不--关门的声音很轻,我甚至把它忘了,直到你说我才想起来。但我真的听到了!……啊,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什么,"万斯故意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想要缓和她的恐惧。"一定是风吹的。"

  又问过一些问题之后,我们要离去时,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深深的忧虑。

  我们回到起居室时,万斯陷入少有的沉思。

  "我必须了解那孩子所知道或怀疑的事。"他轻声地说。

  "她已经挨过了一段痛苦的经历,"马克汉不同意,"因为受到惊吓,她意识到的每件事物都像是新的危险。我想她不可能怀疑什么人或事,否则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们。"

  "但愿我像你那么有把握。"

  接下来一个小时左右,他们都在讯问两位女佣和厨子。

        马克汉彻底盘问她们,不但问到前后两件血案的种种,也向她们探询了格林家族的过往今来。

        许多格林家族的轶事,都被马克汉搬上台面讨论;因此在结束讯问后,他已经对整个格林家族的来龙去脉有了非常充分的了解。然而,这里头却也几乎看不出任何可以追缉凶手的信息。充其量只告诉我们,格林大宅里一直都流动着浓浓的仇视、敌意和邪恶的暴怒。

        这些佣人所描述的景象,保证不会让你觉得宾至如归;这只是记录--零碎、拼凑而不连贯的记录,不过还是低劣得不像话--里头包括每天都有的口角冲突、抱怨、尖酸刻薄的对话、互生闷气、妒嫉和恐吓。

  大部分违反常情的细节都是年纪较大的女佣何敏所提供的。虽然她还是不断以圣经的引文和章节来解释格林家族不幸的遭遇,相信上帝已决定惩罚她有罪的雇主,但比起她第一次和我们面谈时的心醉神迷,显然已经收敛了很多。虽然免不了带有夸大和成见,但是她的确大致描绘出了过去十年间不同凡响的格林一族。不过,当我们要她解释,上帝如何借她向这令人憎恶的格林家族施予惩罚时,她却语无伦次到让人不知所云。马克汉最后不得不要她离开,因为她向马克汉保证,她要坚守她的职责--照她的说法是,做一个当公平的上帝毁灭罪人时的"见证人"。

  年轻的女仆巴登则清楚明白地向我们宣告,她要和格林家族永远结束关系。

        这女孩真正吓倒了,希蓓拉和史普特商量过后,也同意付给她薪资,告诉她可以打包走人。不到半个小时,她马上交还钥匙带着行李离开。她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证实了何敏毫无保留的评论。

        只不过,巴登可不认为这两宗谋杀案是公义的上帝的行事。她的看法毋宁是更实际且世俗的观点。

  "这儿有些事非常怪异,"在暂时忘记卖弄风情时,她曾这么说过。"格林大宅里都是些怪人--史普特先生阅读外文书,何敏整天就苦难和地狱之火大加布道,厨子老是恍惚出神、喃喃自语到处走动,对现实的问题从来没有反应--这样一个家庭!"她边说眼珠子边转动。 "格林夫人没有一点同情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巫婆,有时候,当她看着你时,那种眼神就好像她要过来勒死你。假如我是艾达小姐,我早就发疯了。不过话说回来,艾达小姐实际上和其他人一样,表面上看起来端庄又有教养,但是我也曾经看过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跺着脚,像个名副其实的魔女。有一次她还对我说过不堪入耳的话,我必须捂住耳朵才受得了。希蓓拉小姐则冷若冰霜--除了非常激动的时候,如果她的胆子再大一些,她会杀了你还一边嘲笑你。她和契斯特先生有点奇怪,自从朱丽亚小姐和艾达小姐出事以后,他们老是以为没有人看到而鬼鬼祟祟地交谈。整天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冯布朗医生城府很深,让人摸不透底细;好几次希蓓拉小姐并没特别不舒服,他却一直都关在她的房里不走。说到雷克斯先生也是一个怪异的人;每次他一靠近我,就让我毛骨悚然。"她示范性地打了个颤。"朱丽亚小姐就不像其他人那么怪异了,她只是不喜欢每一个人,脾气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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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4 | 显示全部楼层
  巴登显然相当愤慨,她用轻率夸张的言语,没完没了从头到尾把所知道的流言蜚语说了个淋漓尽致。

        马克汉并没有打断她,他试着从这大量的言辞中搜集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淘出什么金砂来,只得到了几个谁都知道的小小丑闻。

  至于格林家的厨子呢,老实说更帮不上忙。天生的不苟言笑,以致一谈到惨案的主题,她就说不出话来。

        她不带感情的外表,似乎因为她竟然也得被讯问的这件事实,而添加了一层抑郁的忿恨。

        事实上,当马克汉耐住性子盘问她时,我发现她的只听不说应该是蓄意的自我防卫,似乎她已经下定决心保持缄默。万斯应该也意识到了她的抗拒,因为在讯问中断期间,他不得不掉转座椅直接面对着她。

  "曼韩太太,"他说,"上次我们在这儿时,你提到--托拜亚斯·格林先生认得你的先生,因为他们相识在先,当你先生过世后,你就到这里来找到现在的工作。"

  "怎么,不可以吗?"她顽强地反问。"我很穷,没有其他的朋友。"

  "啊,朋友!"万斯紧抓住这贴切的字眼。"既然你与格林先生关系匪浅,那么毫无疑问你一定知道一些他过去的事情,那可能和目前的情况有些关联;你可别说那一定完全不可能,我认为过去几天在这里发生的不幸事件,可能和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很有关系。当然啦,我们是不清楚过去的事,不过假如你愿意在这方面帮助我们,我们会非常感激。"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妇人昂首直坐,十只手指紧紧交叉互握,环在膝上,嘴角的肌肉绷得死紧。

  "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她仅有的回答。

  "怎么会呢,"尽管如此,万斯还是往下问,"格林先生特别下了指示--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在这儿。你能不能说明一下,这件让人印象深刻的事?"

  "格林先生是位非常仁慈而且慷慨的人,"她用含混好斗的声音回答,"有些人认为他难以忍受,也指责他不公正,但是他对我和我的家人都很好。"

  "他与曼韩有多熟呢?"

  停了半晌,妇人眼睛木然地往前看。

  "当我先生碰上不幸时,他曾经帮过他。"

  "他是怎么恰巧碰上你先生的不幸的?"

  又一阵停顿,接着她才说:"他们经常在一起--在我以前的家乡。"她蹙着眉头,显得很不自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不得了。在我结婚前。"

  "你第一次见到格林先生是在哪儿?"

  "在我纽奥良的家。他到那儿是去洽谈公事--与我先生谈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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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他对你也以朋友相待。"

  妇人以执拗的沉默回答他。

  万斯停了一下,"你刚才说'我和我的家人'。曼韩太太,你有儿女吗?"

  整个访谈的过程中,她脸上的表情第一次骤然大变,眼眶中流露出一股愤恨之情。

  "不!"这个否认,是叫喊出来的。

  万斯懒洋洋抽了好一阵子的烟,才又问:"在受雇于这家族以前,你都住在纽奥良?"

  "对。"

  "而你丈夫是死在那儿的?"

  "对。"

  "照我的推算,那是在十三年前--在之前,你认得格林先生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

  "那就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一种忐忑不安、近似恐惧的感觉,从妇人阴郁的平静中流露出来。

  "你从纽奥良一路来到这儿寻求格林先生的协助,"万斯若有所思地说,"为什么你这么有信心,认为你先生死后他会雇用你?"

  "格林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她还是这么说。

  "是不是他,"万斯提示她,"帮过你什么忙,所以你认为可以指望他的宽宏大量--还是别的什么?"

  "他帮我和那些事没有关系。"她的嘴唇紧抿着。

  这时候,万斯却忽然改变了话题。

  "对发生在这屋子里的惨剧,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去想这些事。"她咕哝着说,不过,声音里的忧虑与她肯定的语气有所矛盾。

  "曼韩太太,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你一定有自己的看法。"万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妇人不放。"你认为是谁,为了什么杀害这些人?"

  骤然间,她的自我控制崩塌了。

  "万能的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话像是痛苦已极的哭喊。"朱丽亚小姐和契斯特先生也许罪有应得,任何人都知道,他们苛刻,没有爱心。但是小艾达--善良的天使!他们为什么要伤害她!"她铁青着脸,终于慢慢又回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面貌。

  "呃,说得也是。"万斯同情地说。过了一阵子,他起身走向窗户。"曼韩太太,现在你可以回房去了,"他说着,并没有转身。"我们一定不让小艾达再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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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6 | 显示全部楼层
  妇人吃力地缓缓起身,往万斯的方向不安地一瞥,才离开了房间。

  听不见她的声音之后,马克汉就开始绕着圈子踱步。

  "翻出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用呢?"他急躁地发问,"我们手上处理的是过去几天发生的事,而你却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托拜亚斯在十三年前雇用了一位厨子。"

  "什么事都有因果关系,"万斯温和地回答他,"而且两者之间,往往隔着一段受诅咒的遥远时空。"

  "我同意。不过,这位德国厨子和凶手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也许什么都没有。"万斯往回大步踱过房间,眼睛看着地板。"但是,亲爱的马克汉老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与这桩大灾难有任何关联,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每件事情却又似乎都可能息息相关。整个屋子里疑云重重,上百只幽灵般的手正指向罪恶的源头,而你却紧咬着无形的那只手所指的方向。这是个梦魇。微不足道的人或物都可能是很重要的,也因此,每件事都有其意义。"

  "亲爱的万斯!你今天真是判若两人。"马克汉的话里含着恼怒和责备的语气。"你的话比女算命师那种散漫芜杂的言词还要糟糕。假如托拜亚斯·格林过去确实与曼韩家的人有所交易,又怎么样?二十五年或三十年前的流言尚可采信,那么老托拜亚斯的确曾经肆意妄为,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交易(作者注:回溯到九十年代,当我还是个在校学生时,我记得听过父亲提起某些托拜亚斯·格林胡作非为的生动故事)。他永远匆匆忙忙地赶往天涯海角,身负神秘的任务,最后也都荷包满满地归来。众所周知,他在德国待了很久,假如你真想挖掘他的过去,找出与目前的事有关的可能解释,我猜你一定可以满载而归。"

  "你误以为我只是突发奇想,"万斯反驳,在壁炉上面那张老旧的托拜亚斯·格林的油画肖像前停顿片刻。"我想成为格林家族的撰史者……最少不会是托拜亚斯·格林坏的那一部分,"他调整单片眼镜检视这幅肖像,同时也发表了一下看法。"有趣的人物。宽大有朝气的前额,看得出受过良好教育。强健爱追根究底的鼻子,是的,托拜亚斯·格林毫无疑问曾前往一个又一个充满惊险的探索里程。嘴形很冷酷,不过呢--说得清楚一点的话,应该说是邪恶。胡须让人看出他的下巴是圆的,有一条深深的沟纹,我认为--契斯特厚实的下巴不过是强者的假象。"

  "很具启发性,"马克汉嗤笑地回答,"不过今天早上这堂面相学课却让我觉得老调无趣。

  告诉我,万斯,你是不是正在幻想老曼韩可能已死而复生,却回来报复格林家的后代子女,只因为他在黑暗的过去里从托拜亚斯那儿受到不少冤屈?就你对曼韩太太所作的讯问,我倒看不出有任何道理。总之,别忽略了曼韩已死的这个事实。"

  "我又没有参加葬礼。"万斯说,再次无精打采地瘫进椅子里。

  "别傻了!"马克汉突然大声说,"你的脑袋瓜到底在动些什么念头?"

  "说得好,这句话精确地说明了我的精神状态。数不清的事'正通过我的脑袋瓜',但是船过水无痕,没留下什么东西来。我的脑袋瓜,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滤网。"

  希兹加入了这项讨论。

  "先生,我的意见是,从曼韩的角度侦察是个败笔。我们在处理的是目前的状况,开枪的家伙现在正在附近。"

  "警官,或许你是对的。"万斯让步。"但是--天啊!--那突然使我想到这个案子的每一个角度--就这个案子来说,每个顶点、弧、正切、抛物线、正弦、半径,和每一个夸张的说法--都无可救药地让我应接不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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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章 黑暗之心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五,早上十一点

  马克汉不耐烦地看了一下手表。

  "有点晚了,"他抱怨道,"中午我还有个重要的约会。警官,我想我只能再和雷克斯·格林谈一谈,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吧。你的例行调查也差不多够了,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什么进展。"

  希兹愁容满面地站起来。

  "没错。最重要的,就是在房子里仔细搜出那把左轮手枪。假如我们找得到那把枪,整个调查工作就会开始动起来。"

  "警官,我并不想泼你冷水,"万斯拉长嗓子说,"不过,有个声音告诉我,你所寄予厚望的凶器,最后只会证明已经令人泄气地不见了。"

  希兹看起来很沮丧,很明显,他也相信万斯的看法。

  "真是件难缠的案子!没有一条线索--连个可以使力的着力点也没有。"

  他走向拱廊,使劲猛拉铃绳。史普特现身时,希兹疾言厉色地要求他立刻带雷克斯·格林来。管家掉头走开,他还怒目注视管家的背影,好像还在为他那激烈的命令找个合适的理由。

  雷克斯嘴上叼着半根香烟,紧张兮兮地走了进来;双眼深陷,两颊松垂,短小的指头不断摆弄着衣襟,像个吃了太多镇静剂的人。他给了我们一个十分忿怒、带点惊慌的凝视,挑衅地往我们面前一站,拒绝坐进马克汉指示的椅子。然后,他忽然激动地发问:

  "你们有没有查出来,是谁杀了朱丽亚和契斯特?"

  "还没有,"马克汉承认,"不过,我们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预防措施?怎么个预防法?"

  "我们在屋子前后都各派了一名警卫--"

  雷克斯忽然大笑出声,打断马克汉的话。

  "这么伟大的预防措施!算了吧。纠缠我们格林家的人有钥匙,我敢说他一定有钥匙!任何时候,只要他想进来就进得来,没有人挡得了他。"

  "你的说法有点夸张。"马克汉温和地反驳他,"不管怎样,我们希望很快就能逮到他。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再和你面谈一次--你可能帮得上我们的忙。"

  "我怎么可能帮得上什么忙?"他斩钉截铁地说,猛抽了几口烟,完全没注意到烟灰掉落在他的衣服上。

  "我听说,昨晚枪响时你已经睡着了,"马克汉轻声说,"不过希兹警官告诉我,一直到十一点多你都还醒着,还听到大厅里有声音。也许你能够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雷克斯脱口而出。"我十点半就上床,大概是太紧张了,所以睡不着。过了一阵子,透进来的月光已经照到了床脚,我就起床拉下百叶窗。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就在大厅的门轻轻关上之后,我听到了那个刮擦声--"

  "格林先生,请等一下,"万斯打断他的话。"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比如说--听起来像什么?"

  "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嘀咕道,"什么东西都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可能是有人把包包丢在地上,还是拖着什么东西走过;也可能是史普特穿着拖鞋晃过,虽然听起来不大像--不过,当我听到那个声音时,并没有刻意去分辨是什么声音。"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在床上躺了十到十五分钟吧。我静不下来--一直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我开灯看看是几点,抽了半根烟--"

  "我听说,那时是十一点二十五分。"

  "没错。几分钟之后我关了灯,马上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希兹挑衅地站起来。

  "喂,格林,你知道那把手枪的事吗?"他蛮横地问。

  雷克斯的脸色立刻不自然地僵硬起来,嘴巴张开,烟紧跟着掉到地板上;瘦削的双颊肌肉抖动,怒气冲冲地瞪着警官。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就像一只狂吠的狗;同时,我也注意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你知道你哥哥手枪的下落?"希兹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无情地追问。

  在恐惧和愤怒的交缠下,雷克斯嘴唇颤动,但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你把左轮手枪藏在哪里?"希兹追问的声音,还是一样刺耳。

  "左轮手枪?……藏在哪里?……"雷克斯终于成功地表达了他的愤怒,"你--你这个卑劣的下流胚子!如果你以为是我拿了左轮手枪,为什么不上楼去彻底搜查我的房间--你这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家伙!"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愤怒之余,还看得出来他有些害怕。

  但当希兹倾身向前要再进一步逼问雷克斯时,万斯已经迅速起身,用手按住警官的手臂想制止他,但万斯还是迟了一步。希兹脱口而出的话已经令他的受害者产生惊人的反应。

  "我才不在乎那个恶劣得无法形容的猪猡说了些什么。"他以颤抖的手指着警官继续叫嚷。诅咒和恶毒的谩骂,毫无节制地从他抽搐的双唇不断涌出。他失去理性的愤怒,似乎超越了人性的界线。他巨大的头颅就像只蚺蛇一样往前伸,脸孔发绀,五官都扭曲变形。

  万斯站稳脚步,警戒地注视着他;马克汉则本能地退到椅边,就连希兹,也被雷克斯极度的敌意吓坏了。

  要不是冯布朗在那时飞快地进入屋内,按住这年轻人的肩膀,制止他继续发疯下去,我真不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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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雷克斯!"他以一种平缓的命令说,"控制一下自己,你吵到艾达了。"

  雷克斯突然停止谩骂,凶猛的神态并没有完全缓和下来。他愤怒地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猛地转身面对冯布朗。

  "干你什么事?"他大叫,"你老是在这屋子里管这个管那个。没人叫你来的时候,你照样到这儿来搅和我们的家务事。妈妈的瘫痪只是个借口,你自己也曾说过,她永远也好不起来,但是你还是一天到晚过来,一天到晚给她药吃,一天到晚寄账单。"他狡猾地斜睨医生,冷笑说,"噢,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是希蓓拉!"他停了一会儿,邪恶地咧嘴而笑。"她是医生最好的猎物--不是吗?那么多金--"

  他骤然打住,眼睛还是瞪着冯布朗,整个身体却往回缩,脸上筋肉又开始抽搐。他举起颤抖的手指,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

  "只不过你还嫌希蓓拉的钱少。你要她的钱,还要我们的钱,所以你打算让她继承每一分钱。没错--没错!你就是做了所有事……噢,天哪!你拿走契斯特的枪--你拿了那把枪!而且你一定早就有钥匙了--对你来说,偷打一把钥匙实在太简单,那就是为什么你进得了我们家的原因。"

  "雷克斯,过来,"冯布朗平静地说,仿佛正在对个倔强的小孩说话。"你说够了--"

  "真的?"这个倔强的小孩继续叫嚷,两只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你知道契斯特有一把左轮手枪。他刚拿到那把枪的那年夏天,你就和他去露营--就在前几天朱丽亚被杀之后,他才对我说的。"他晶亮如珠的小眼球,目不转睛地逼视冯布朗;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晃动了他瘦削的身子,之后,他的手指头又开始拨弄起外衣的褶边来。

  冯布朗快步向前,两只手同时搭在他的双肩上,摇他。

  "雷克斯,够了!"这句话显然是个严厉的命令,"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好把你关在公家的医院里。"

  我觉得很没必要用这么严酷的语气来威胁雷克斯,但事实上却真的达到效果。雷克斯眼中出现一种萦绕于心的恐惧,转眼间就松塌下来,温驯得任由冯布朗带他离开房间。

  "雷克斯真是个可爱的怪家伙,"万斯下了注解。"没有人会想找这种朋友去寻欢作乐。巨头症恶化--大概是脑膜发炎所引起的。不过我认为,警官,你不应该这样子去惹这小伙子。"

  希兹点头,但还是有话说:

  "我就是不相信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拿你大好的人生来打赌,为了那把枪,我真要好好地大搜一顿他的房间。"

  "据我看,"万斯继续下他的注脚,"他太容易激动了,不可能策划在这幢房子里来场大屠杀。他也许会在压力之下大怒如狂,用把很容易击发的枪伤害某人。不过,我很怀疑他有设计任何深沉狡猾计划的能力,更别说还要耐心等待时机。"

  "他有机会,看得出他很害怕。"希兹顽固地继续硬撑。

  "难道他不会是计划中的目标?也许他怕的是隐藏在屋子里的凶手的下个目标就是他。"

  "如果真有个持枪的坏蛋,不先从雷克斯下手也真是太没有风格了。"刚才那些专门针对他的侮辱言语,显然还让我们的警官很不舒服。

  冯布朗这时已经又转回客厅,忧心忡忡。

  "我已经让雷克斯安静下来了,"他说,"给他五粒安眠药,他就会睡上几个小时,而且醒来以后一定会好好忏悔,我很少看到他像今天这么激动。他太敏感了--脑神经衰弱,很容易在控制不了自己时大发雷霆。不过,他根本没有危险性。"他快速地扫视我们。"你们之中的哪位,一定说了什么太苛刻尖锐的话。"

  希兹有点局促不安。"我问他把枪藏在哪里。"

  "啊!"医生给警官一个"何必呢"的责备眼神。"真糟!和雷克斯相处时必须小心谨慎,只要别太让他过不去,他的表现都还算好。但我就是不明白,先生,你问他左轮手枪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该不会怀疑他和这些吓人的枪杀案有关吧?"

  "医生,那么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有关?"希兹毫不退缩地反驳回去,"然后我会告诉你谁没有嫌疑。"

  "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什么线索。"冯布朗的语气流露着职业性的和蔼可亲,"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雷克斯并没有杀人的。这里发生的事,和他的病症完全不一致。"

  "我们因证据确凿所逮到的那些高明凶手,有一半看起来也都不像会杀人的。"希兹反击。

  "我知道我辩不过你。"冯布朗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换上一个迷人赞许的表情看着马克汉说,"雷克斯对我荒谬的指控让我很困惑,不过既然这位警官都已经承认他怀疑这男孩拿了左轮手枪,整个情势就很清楚了。这只是自我防卫的本能:企图把责任和过错转嫁到别人身上。你当然看得出来,雷克斯只是想把嫌疑转移到我身上,好让自己脱身。很不幸,他和我一直都是好朋友。可怜的雷克斯!"

  "医生,顺便问你一声,"万斯用他那懒洋洋的声音问,"契斯特弄到这把枪时,你刚好和他有过一趟野营之旅--这个说法正确吗?还是说,那只是雷克斯的自我防卫本能所制造的想像?"

  冯布朗以他完美无瑕的温文微笑起来,轻轻地倾过头去,似乎正在回想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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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有这回事,"他承认,"我的确和契斯特一起露营过一次。是的,很有可能--不过我记不太清楚,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十五年前的事,格林先生提过。啊,是的--真是够久的了。光阴似箭哪,真让人沮丧。医生,你记不记得,在那次出游时格林先生有没有带着那把枪?"

  "既然你这么问,我承认他是带了一把枪。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主题上显得太肯定。"

  "说不定你可以再集中精神想想看,他有没有拿这把枪练习打靶。"万斯用悦耳而不热切的语气问,"我是说,像是射击树干和铁罐头之类的东西。"

  冯布朗追忆往事似地点了点头。

  "是--啊,非常有可能……"

  "而你自己可能也随便地开过几枪,不是吗?"

  "当然了,我可能开过枪。"他若有所思地回答,就像正在回忆孩提时的恶作剧。"是的,很有可能。"

  眼看万斯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医生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起身。

  "我恐怕得先走了。"他礼貌地鞠个躬,起步走向门口。"哦,还有,"他说,停了一下,"我差点就忘了,格林夫人说,在你们离开之前,她很想见一下你们几位。对不起,如果我能提供意见的话,我觉得迎合她可能比较明智。一方面,她是个拥有亡夫庞大遗产的寡妇,另一方面呢,她的久病伤残更让她既没有耐性又很容易生气。"

  "医生,谢谢你提醒我们格林夫人的事。"说话的是万斯。"我一直都想请教你:她的瘫痪是属于哪种类型?"

  冯布朗露出惊讶的表情。

  "呃,下肢麻痹症--两只脚和下半身的瘫痪,会因为脊椎和神经硬结的增压而产生剧痛。总归一句话,她并不是因为发生意外才导致下半身瘫痪。大约十年前,没有任何前兆--也许是横突脊髓炎造成的。我并没有真的为她做了什么治疗,只根据症状治治疼痛,尽可能为她减轻痛苦,强化她的心脏功能。一天给她三次六十分之一的马钱子碱译注:一种中枢兴奋剂。,照顾她的血液循环。"

  "有没有可能因歇斯底里症而丧失运动功能?"

  "老天,不!她没有歇斯底里的症状。"冯布朗说,他忽然诧异地张大眼睛。"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没有复原的可能,甚至连局部复原都不可能。这是组织结构的瘫痪。"

  "器官也萎缩了?"

  "没错,肌肉萎缩相当明显。"

  "非常感谢。"万斯说,半闭着眼睛就往后仰。

  "不客气--马克汉先生,别忘了,我很希望能帮得上忙。任何时候,只要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请不必犹豫,尽管通知我。"他向着马克汉说,又向我们鞠个躬才走掉。

  马克汉站起来伸展双脚。

  "喂,别忘记有人传唤我们出庭。"显而易见的,他是想用诙谐的态度来摆脱这件案子令人沮丧的阴郁。

  格林夫人接见我们的那种热诚,可以说是如假包换的虚情假意。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答应一个年老无用的可怜残废的请求,"她拿出她最动人的微笑说,"虽然我早已习惯受到冷落,也从没有人关心我想要什么。"

  护士站在床头,整理老妇人肩膀下的枕头。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她问。

  格林夫人立刻换上一张恼怒的脸。

  "你就是只会问我舒不舒服!护士,你能不能不要理我?老是打扰我。这些枕头没啥不对劲,我现在不需要你待在这儿,去帮忙照料艾达吧。"

  护士长长吸了口气后,静静走出房间,扣上了身后的门。

  格林夫人回到她先前那种讨好的态度。

  "马克汉先生,没有人能像艾达那样了解我的需要。一旦这个讨人喜爱的小孩痊愈到能够再次照料我时,那才真是解脱!不过这我可不能抱怨--先生们,请坐。如果能够让我再像你们那样站着,有什么东西我不能付出?没有人会明白,变成一个无助的残废是什么下场。"

  马克汉并没有依言坐下,等她停下来才接着说:

  "请相信我们,夫人,我们都深深地同情你的遭遇;冯布朗医生说,你想见我们……"

  "对!"她仔细打量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停了一下,马克汉则点头表示同意,没有再说什么。

  "我要你结束这项调查。实际上,我的忧虑和烦恼已经够多的了。不过,我自己倒不重要。我所顾忌的是这个家族--格林家族--的好名声。"她的口气里透着骄傲。"马克汉先生,有什么理由得让我们蒙受耻辱,成为那些下层民众造谣生事的对象?我只想要有安详宁静的生活。我再活也没多久了,为什么只因为朱丽亚和契斯特忽视我而遭受应得的惩罚,我的家园就得让警察横行,任我自己一个在这儿受苦?我是个老妇人,还是个跛子,你们应该关心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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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脸色逐渐阴沉,声音也刺耳起来。

  "你没有任何权利到这儿来烦闹我的家人,更没有权利以这种极端无礼的方式骚扰我!自从你们开始扰乱我的生活,我就没得到过片刻的休息,我的脊椎,更痛得让我呼吸困难。"她浊重地呼吸了一会,眼里闪现出愤慨。"我并不期待从我的小孩那儿得到任何更好的对待--他们向来刻薄又不为别人着想。但是你,马克汉先生--你这个局外人,陌生人,为什么你要这样骚扰我、折磨我?这令人无法容忍的--不近人情的!"

  "如果在这屋子里执法的警察干扰了你,我很抱歉,"马克汉慎重地告诉她,"不过我别无选择。当这里有人犯罪时,我的责任就是调查,利用各种我所能掌握的方法,把罪犯送到法院去接受审判。"

  "审判!"老妇人轻蔑地复诵这个字眼。"审判早就结束了。我已经受到报应,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才会无助地躺在这儿,受到如此这般的冷落。"

  老妇人对孩子的残酷不仁和不讳言的憎恨,听起来令人感到害怕。

        她认定他们俩死于天遣的态度和那种残忍冷酷的满足感,更是让人感受深刻。马克汉温和地反驳了她的看法。

  "夫人,不管你到底从你儿子和女儿被杀的事件中得到多大的安慰,"他冷冷地说,"也不会阻挠我找出凶手的职责--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她坐着沉默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肉激烈抽动。当她再次转向马克汉时,目露凶光,但不久她眼中紧绷的恨意便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你们可以走了。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谁又会在乎像我这样一个年老又没用的妇人?经过这一次,我早该知道没有人会管我舒不舒服……独自躺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一个每个人都讨厌的人……"

  我们落荒而逃的同时,她那哀叹自怜的声音仿佛也黏在我们背上。

  "马克汉,你要知道,"当我们来到楼下大厅时,万斯说,"皇太后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的提议值得考虑。职责的号角声会要求你调查研究,不过--天哪!该往哪儿调查?这座屋子里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一件事适用于一般正常的推理。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劝告撒手算了?就算你发现了事实,恐怕你得到的也只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胜利。我很担心,事实的真相也许比罪行本身更恐怖。"

  马克汉当然不屑回答,他太了解万斯的旁门观点了,更何况,他也很清楚万斯才是最后放弃问题的人。

  "万斯先生,我们还有些事得做,"希兹严肃却没什么力气地提议,"那些鞋印,还有一把遗失的手枪等着我们去找。杜柏士正在楼上采集指纹,佣人的汇报很快就会跟着送来,难保在这几天之内不会有意外的发现。今天晚上以前,我会让一打人继续忙这件案子。"

  "警官,你真认真!可惜,事实的真相隐藏在这座古老房子的氛围里--不在于确凿的线索。在这些杂乱房间的某处,有个什么东西正从黑暗的角落、门后观察我们的动静。说不定就在这儿--就在这个大厅里。"

  他的话声里充满了不安的暗示,马克汉立刻机警地盯着他看。

  "万斯,我想你是对的。"他嘟哝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凭良心说,我不知道。简单一句话--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对付幽灵鬼怪?你也知道,我跟鬼魅从来没有密切的往来。"

  "跟我说这种废话!"马克汉猛然捞起他的外套转向希兹,"警官,你先走,跟我保持联系。如果接下来的调查没什么进展,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万斯和我往外走向等在那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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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章 如临深渊

  十一月十二日--十一月二十五日

  根据纽约警局的优良传统,查案的工作扩大进行。武器专家--卡尔·海契杜恩队长 (作者注:就是在《班森杀人事件》中提供技术性的资料给万斯,让他得以确定凶手身高的人) 简短摘录了他对子弹的精确检查。他从特有的膛线发现,这三颗子弹不但都来自同一把手枪,还是如今已经停产的史密斯与威尔森老式手枪。

        这份调查报告虽然证实了凶器的确是契斯特·格林所遗失的手枪,但对于其他不管是已经证实或存疑的细节,他们完全没有进一步的收获。窃盗工具专家,副督察康瑞德·布莱纳 (作者注:在《金丝雀杀人事件》中,布莱纳负责检查雕刻的珠宝盒) 已在命案现场进行全面彻底的搜查,找寻强行闯入的证据,不过,他并没发现任何侵入者的形迹。

  杜柏士和他的助手贝拉米--这两位纽约警局顶尖的指纹权威--一路赶来采集格林大宅里每位成员的指纹,包括冯布朗医生所有人的指纹,都会拿来比照在门厅和命案现场所发现的手印。

        同样的,在冗长的过程结束后,还是找不到任何一枚身份不明的指纹。所有他们发现拓印下来的指纹,都找得到合乎逻辑的解释。

  契斯特·格林的橡胶套鞋已经送交给警察总局的杰瑞恩队长,他仔细地比照了史尼金测量、剪裁的模型样板;可惜的是,仍然没有任何新发现。

        杰瑞恩队长的报告里说,雪地里的足迹如果不是那双橡胶套鞋踩出来的,就是另一双大小样式都一模一样的橡胶套鞋。除了完成这份报告,他说,实在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了。

  可以确定的是,除契斯特和雷克斯之外,格林大宅里没有其他人拥有这种橡胶套鞋;而且雷克斯的脚只有七号大--比在契斯特的衣橱里找到的那双橡胶套鞋还小三号。史普特的脚是八号,雨雪天都穿浅口橡胶鞋;而冯布朗医生在冬天里大都会套上鞋罩,暴风雨时节则总是穿橡胶制的浅帮鞋。

  光是搜索那把遗失的左轮手枪,就花掉了他们好几天。希兹把这项任务交付给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搜索人员;为了顺利进行搜索,还给了他们一份搜索令。

        从这栋房子的地下室一直找到顶楼,甚至包括格林夫人的卧室,一路上他们并没遇到什么障碍。刚开始,这位老妇人拒绝接受搜查,最后她不但同意,在警方结束搜索时,她看起来甚至好像还有点失望。

        惟一没有搜查的房间,是托拜亚斯的图书室。由于格林夫人一直亲自保管钥匙,而且自从她的丈夫过世后,就没让任何人进去过这房间,所以当她断然拒绝交出钥匙时,希兹决定省掉这一顿争执。警官的手下辛辛苦苦找过了房子里的每一个隐蔽的角落,却完全没有发现半点手枪的踪迹。

  解剖尸体的结论,也与德瑞摩斯医生的初步判断没什么出入。朱丽亚和契斯特都死于手枪近距离射击,子弹穿透心脏造成瞬间死亡。两具尸体都没有其他可能的死因,也都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两桩凶杀案发生当晚,格林大宅附近都没有陌生人或可疑人物的目击报告。我们发现有几个人在那时候经过大宅附近,但住格林大宅正对面五十三D街拿寇斯公寓二楼的鞋匠说,在那两声枪响之间,他就坐在窗边抽着睡前的最后一斗烟,他发誓,那时候从街头到街尾根本没有半个人。

  遍布格林大宅的警戒工作并没有因此松懈下来。在这一大片私有土地的两个入口,日夜都有警员值勤,每个进入或离开的外人都得接受彻底的检查。如此严艿募嗍樱不但让不明就里的售货员很不舒服,有时候连叫个外送都很麻烦?/p>

  佣人方面的调查报告相关的细节就不怎么让人满意了。从调查中所包含的种种客观事实来看,已经可以排除他们与罪行有任何关联。年轻的女仆巴登,在第二件悲剧发生后的隔天早晨就已辞去了格林家的职务。她原本是住在泽西城的一位上班族的女儿,个人记录良好,而且交往的朋友看起来也都像她那样没什么特别。

  年纪大一点的女佣何敏是个寡妇,钢铁工人的丈夫过世后才到格林家帮佣。以前的街坊邻居都还记得她是个狂热的宗教信徒,心甘情愿地追寻纯正的永生之道。当她的丈夫死于熔炉爆炸时,她说,那是因为她的先生犯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罪,上帝才借着熔炉爆炸带走他的生命。她几乎没什么朋友;少数的几个,也都是东城再洗礼派教徒的一个小基督教会的成员。

  在哈林区的一家地下酒馆里,警方找到了格林家夏季的园丁--中年波兰人克林斯基,他正努力从假威士忌酒中清醒过来--从今年夏天以来,他一直都无精打采的有如天使那般安详,几乎没有从事过任何活动。很快地,他就被警方列入不考虑的对象。

  深入调查曼韩太太、史普特的习性和社交情况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发现。

       说实在的,这两个人的习性堪称典范,在和大宅外边世界的接触上,更是贫乏到几乎等于零。史普特没有半个朋友,可以称作相识的,也仅止于公园大道上某个英国人的管家和大宅附近的商店老板、家属。他天性孤僻,几乎没什么消遣,独居一室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自从丈夫死去来到格林家当厨子之后,曼韩太太就几乎没踏出过格林家族的地产,很明显,她在纽约这个地方不认识半个除了格林大宅以外的人。

  总而言之,这些报告彻底粉碎了希兹警官的期望。看起来他似乎认为只要在大宅里找到可疑的共犯,就能够解释格林惨案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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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我们必须放弃内神通外鬼的想法,"在契斯特·格林被杀之后几天的某个早上,他在马克汉的办公室里哀叹。

  万斯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德性。

  "你知道吗,警官,我可不这么想。相反的,这非常明显的是个内神通外鬼的案子,虽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通法。"

  "你认为是这家族里某个成员干的?"

  "呃--也许该这样说:是有这种可能,"万斯若有所思地抽着他的烟。"不过,那并不是我真正的意思。那是一种情境,一串状况--一种氛围,让我们这么说--犯罪就是这么回事。这项罪行的起因,是一种隐晦的致命毒素。而那毒素,是在这格林大宅里产生的。"

  "这么说来,我必须逮捕一种氛围--或者是一种毒素。"希兹哼着鼻子说。

  "警官,等着你用手铐脚镣伺候的罪犯是有血有肉的--我是说氛围和毒素造成的那个罪犯。"

  一直批阅这件案子的各项报告的马克汉,沉重地叹了口气,背往后一靠,舒服地坐下来。

  "那么,我祈求上帝,"他恨恨地插嘴说,"指引我们凶手的身份。媒体炒个没完没了,今天早上,还会有另一批记者要到我这里来。"

  在纽约新闻界的重大事件中,几乎找不到另一件事可以如此顽强地紧紧抓住社会大众的想像力。

        朱丽亚·格林和艾达·格林的枪杀事件,媒体只是以敷衍了事的情绪反应一番;但在契斯特·格林命案发生之后,新闻报导开始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个事件里有些传奇、邪恶--唤醒了那些被遗忘的犯罪故事 (作者注:总的来说,在被新闻界提及的、某种意义上可与格林血案相比拟的有名的案件中,包括了蓝杜、吉·帕普提斯、托普曼、费兹·哈门、贝儿·吉尼士女士的谋杀案;狂欢酒店谋杀案;荷兰凡德林登毒杀案;"贝拉之吻"马口铁窒息而死案;瑞万雷医生威廉帕玛谋杀案;毒打致死的班哲明·那坦案)。

        专栏作家无不竭力报导格林家过去发生的事,彻底翻查格林家谱、钻研陈年旧事来光大篇幅。

        老托拜亚斯·格林的记录一再见报,而他早年的故事,更已成为街谈巷议的公共财产。篇幅惊人的报导之中,穿插着每位家族成员的照片;而格林大宅本身,更是每一个可能的角度都有照片,动不动就被当做插图出现在犯罪现场的浮夸报导之中。

  全美都在炒作格林家杀人事件的新闻报导,连欧洲的新闻界也不例外。这桩悲剧,已被描述成社会地位显赫的格林家族和先人浪漫色彩的传奇故事,对那些盲目成性和势利眼的社会大众,更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警察局和检察官的办公室,理所当然是这些新闻人员烦扰的对象;而同样理所当然的,如果缉捕罪犯的努力成为泡影,希兹和马克汉还会更烦。马克汉已经在办公室里召开了好几次会议,仔细、辛苦地讨论过每一项事实;然而,还是没有人提得出任何有用的建议。契斯特·格林谋杀案发生两个星期后,就已经显示出这是个难以突破的僵局。

  不过,那两星期之间的万斯可没闲着。这件案子的复杂情节,已经攫住并深深吸引了他的兴致;从契斯特·格林请求马克汉协助的那天早晨开始,这个案子就一直在他脑中打转。有关格林家杀人事件的事他说得不多,却参与了每一次会议。从他不经意的评论中,我知道本案所呈现的疑点不但强烈地吸引住他,也相当让他费解。

  他深信格林家血案上演的大宅本身就握有罪行的秘密,所以他特别在没有马克汉的陪同下,数度造访这个家庭。事实上,从第二次血案发生以来,马克汉其实也只去过一次。

        他当然不是逃避责任,他能做的事很有限,而且那时他办公室的例行职务特别繁重 (作者注:那时他头上有著名的"掺水牛奶"丑闻案,格林家杀人事件发生时,刚好是审理期间。此外,那时纽约市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反赌博运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必须负责所有的起诉工作)。希蓓拉坚持合办朱丽亚和契斯特的葬礼,最后决定把二人安葬在林野墓园,葬礼在马尔坎一个私人小教堂中举行,只通知了少数亲密的熟人(虽然在建筑物的外头,对这场轰动葬礼的联想还是引来一群好奇人士), 完全不让外界知情。

        冯布朗医生陪着希蓓拉、雷克斯到教堂,和他们坐在一起度过整个葬礼。艾达的身体状况虽然已迅速好转,但仍然无法出席,瘫痪的格林夫人当然也没参加,不过我怀疑纵使她身体健全也不会来,因为当有人提议就在格林大宅举行仪式时,她坚决反对。

  葬礼隔天,万斯第一次非正式地造访格林大宅。希蓓拉接待他时一点也不感意外。

  "很高兴你来了,"她快乐地招呼他。"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警察,很难想像警察会抽这种法国烟!我真想找个人聊聊。当然,现在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视我如瘟疫,避我惟恐不及。自从朱丽亚结束了她可悲的生命之后,我就没接到过一张请帖。我相信,他们称之为 '尊重死者'。他们哪知道,现在的我才最需要消遣娱乐呢!"

  她摇铃唤来管家,要他准备茶点。

  "真是谢天谢地!史普特的茶煮得比咖啡好多了。"她反常地说了一堆零碎、不相干的事。"昨天真是够我受的一天!葬礼让人不自在到觉得好笑。当主持葬礼那位可敬的神学家开始颂赞死者的天国荣耀时,我快没有办法摆出我那张正经八百的脸。从头到尾--这可怜的家伙--被病态的好奇心给吞噬了。我确信他百分之百乐在其中,假如我忘了寄给他布道的支票,我敢说他也没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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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茶端来了,在史普特要欠身而退之前,希蓓拉忽然暴躁地对他说:

  "我现在受不了任何茶,我要杯姜汁威士忌。"她说,用眼神询问万斯,但万斯坚持他比较喜欢茶,这女孩只好独饮她的姜汁威士忌。

  "这些天来,我迫切需要刺激。"她轻快地说,"这样说吧,这栋深沟围绕的贵族庄园一直困扰着我这年轻又容易苦恼的心灵。作为一个名流的重担,更让我承受不起。你知道,我真的已经成了个名人--事实上,所有格林大宅里的人现在都很有名。我永远想像不到,不过是一两件谋杀案,就能带给一个家庭如此荒谬的声望。有一天,说不定我还会进军好莱坞呢。"

  她笑了起来,我觉得那笑容有点儿勉强。

  "真是太有趣了!连我妈都乐在其中。她要到每一份报纸,逐字逐句阅读有关我们家的报导--我告诉你,那真是件好事。她已经忘了要找人麻烦;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听到一句和她的脊椎有关的话了。上帝缓和了强风--还是'邪风'啊什么的,每次我一想要引经据典,就一定会弄混出处……"

  她就这样用这种轻率的语调,没完没了地自说自话了大约半小时。

        我不知道,她是名副其实的冷酷无情呢,或者只是勇敢地试着对抗那迫近她的悲剧阴影。万斯兴致盎然且愉快地倾听她的每一句话,他似乎意识到,因为某种情感上的需要,这女孩必须发泄一下情绪;因此,在我们离开之前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刻意让话题绕着寻常琐事转。

        当我们起身告辞时,希蓓拉坚持要我们再度光临。

  "万斯先生,你真是善解人意,"她说,"我相信你不是一位道学家;对于我痛失亲人,你没有表示过一点慰问之意。谢天谢地,还好我们格林家没有那些猛扑而来、对着我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亲戚。如果我们有那样的亲戚,我宁愿去自杀。"

  接下来的一星期之内,万斯和我又造访了两次格林大宅,都受到热诚的招待。希蓓拉总是笑口常开,如果她对突发于她家的意外还心存恐惧,她也一定掩饰得很好。只有在她渴望无拘束的谈论,和为了避免露出哀伤而夸张过度时,我才确实感觉到,她经历过的恐怖经验已经对她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万斯从不在造访时直接提到案情的态度让我深感迷惑,但他的确有心要去寻找什么东西--这一点我很有把握。不过我看不出来,以他采取的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会有什么可能的进展。要不是很了解他,我还真怀疑是他个人对希蓓拉感兴趣;这样的念头,刚浮上我心头就被我排除了。但我也注意到,每次造访格林大宅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心事重重。

        有天傍晚,我们才刚和希蓓拉喝过茶回来后,他就在他客厅里的壁炉前坐了一个小时,摊开在他面前的那本达文西画册,一页都没翻动过。

  某次拜访格林大宅时,他遇到了雷克斯,也聊了一下。

        刚开始这位年轻人对我们的出现一直怀着敌意而且很不客气;不过在我们离去之前,他和万斯讨论了一些像是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钱伯林关于太阳起源的星子假说、庞加莱的函数等话题,谈论程度之深入,使我这样十足的门外汉根本听不懂。

        当这些讨论引起他的兴趣以后,雷克斯的态度就愈来愈友善,临别时, 甚至主动要和万斯握手。

  在另一次的拜访中,万斯则要求希蓓拉允许他向格林夫人致意。

        他以一种半官方的态度,请她原谅警方引起的所有骚动,马上就得到了这位老妇人的欢心。他着墨最多的是她的健康状况,也问了许多有关瘫痪的问题--脊椎的疼痛和让她没办法休息的症状。他的体谅和关心,则换来了一段详尽复杂的伤心往事。

  万斯与艾达谈了两次,她现在能起床四处走动了,不过手臂仍悬在吊带里。不知道为什么,当万斯靠近她时,这女孩总是绷着一张脸。某天当我们在屋里时,正好冯布朗也来了,万斯似乎很刻意地找他说了一会儿话。

  正如我之前提到的,从所有显然漫无目的和相互尊重的社交谈话中,我看不出来他的动机何在。就算以最间接的方式,他也从不让这场悲剧成为话题,他反而像是刻意要避开这个话题。我也分辨得出:不管他看起来有多么漫不经心,其实都正在仔细地观察屋里的每一个人,语气上的一点点差别和反应的微妙之处,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是在储存这些印象,分析行为举止的细节,敏锐地探查与他交谈过的每一个人的主要心理状态。

  下面这一段插曲发生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访格林大宅四五次了,为了使稍后的案情发展看起来更清楚,我必须在此稍作解释。

        事情发生当时我没想太多,这件事表面上看来似乎微不足道,却预示了好些日子之后的险恶情境。要不是因为这段插曲,我们恐怕很难想像,这桩令人毛骨悚然的格林血案还要多久才能破案。

        对万斯而言--他的每一次灵光闪现似乎全凭直觉,事实上,这灵感却是根据他长期敏锐推论得出来的结果--在关键时刻记起了这段插曲,立刻串连上其他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事,整合之后,便呈现了它惊人且恐怖的重要性。

  契斯特·格林死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气很明显地转暖。

        我们过了好几个美好的晴天--凉爽,阳光普照,生机盎然。白雪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地面也都结实坚硬,看不到任何随着冬寒转暖而融化的雪泥。

        星期四那天,万斯和我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早到格林大宅,正好看到冯布朗医生的车停在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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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啊!"万斯一看到就说,"我真希望这个家族的帕拉切尔苏斯译注:瑞士医生,炼金家,发现并使用多种化学新药,促进了药物化学的发展。不会马上离开。这个人吸引着我,他和格林家族的真正关系,已经让我好奇得受不了了。"

  我们进入门厅的时候,冯布朗正准备要离开,站在他后面的希蓓拉和艾达都穿着大衣;很明显的,她们正准备和他一道出门。

  "让人愉快的天气,"冯布朗有点尴尬地说,"我想载两位小姐去兜兜风。"

  "而且你和范达因先生一定要跟我们去,"希蓓拉殷勤地对万斯微笑,插嘴说,"如果你们不放心医生的驾驶技术,我愿意亲自为两位执方向盘。我呢,真的是个经验丰富的驾驶。"

  冯布朗脸上的不悦让我惊讶,但万斯毫无异议地接受邀请,不一会儿,我们就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医生的戴米勒大轿车里,奔驰在大街上。希蓓拉坐在驾驶座旁,艾达则坐在我与万斯中间。

  我们在第五大道转往北走,进入中央公园,出公园后再转进七十二街,朝河滨大道驶去。

        哈得逊河就像铺在我们脚下的一大片牧草,而清净无风的午后时分里的泽西岩壁,就像是窦加的画作。

        我们在狄克曼街转入百老汇大道行去,然后在史普敦杜菲路往西,顺着帕勒沙林阴大道俯瞰河边林木茂盛的古老庄园。接下来我们穿过一条沿途围栏的产业道路,再次朝内地走到塞克莫大街,从帕勒沙林荫大道出来。

        我们驶过杨克斯,上行到百老汇大道进入哈斯汀,紧接着绕着远景丘的边缘走。

        越过上道伯斯渡口之后,我们就进入哈得逊路,而且在阿德雷再沿着乡村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转往西走,就到了岸边的平地区。通过阿得雷车站上边一条窄小的泥土路,沿着河水往坡道走去;接下来,我们不走往东的大马路,继续往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走,便到了一处像是荒芜牧草地的高原。

  再往前一里左右--大约是在阿得雷和塔兰镇的中途,一座小山丘像个大卵石似的耸现在我们的小路上。我们一来到山脚下,道路便突然沿着悬崖的弯曲处往西来了个大转弯。

        转弯处既窄小又惊险万状,一边是急遽上升的山坡,另一边则是陡峭多石、直向河道的下降坡。

        沿着下降处的边缘,竖立着一排粗劣的木制栅栏,我真不知道这对一个鲁莽或甚至只是一时疏忽的驾驶人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我们绕到最外围的弧地时,冯布朗就在这里停车,前轮正好朝向悬崖。雄伟的景色展现在我们前面,数里之长的哈得逊河景致在此一览无遗。由于立在身后的山丘完全阻断了内陆地区,这个地方自然让人有股遗世独立的感觉。

  我们坐在那儿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景色,希蓓拉开口说话了;虽然她只是随口胡诌,语气里却充满奇特的挑衅。

  "多么完美的谋杀地点!"倾身往悬崖的陡坡向下看去之后,她大叫起来。"为什么冒着被逮的危险杀人呢?只要把他们载到这舒适隐蔽的地方兜风,自己跳车,让他们一路翻落--连车带人--摔到悬崖底下就行了。就假装是不幸的车祸--有些人就是永远学不会!……真是的,我会认真地考虑这种犯罪的方式。"

  我可以感觉到艾达一阵寒颤,也注意到她转白的脸色。由于她姐姐才刚过世的恐怖经历,希蓓拉的话让我感到无情和欠考虑。

        很明显,医生也感受到了她话中的残酷,他惊愕地转向希蓓拉。

  万斯迅速地瞥了艾达一眼,设法化解这紧绷的沉默所带来的难堪。他语气轻松地说:"格林小姐,不管怎样我们都不想接受你的建议,你一定也明白,没有人会在像今天这么美好的一天里认真考虑犯罪的方式。这种时刻,泰纳的气候影响理论最能让人有安全感。"

  冯布朗一语不发,不过,他那责备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希蓓拉的脸庞。

  "哦,我们回去吧!"艾达令人同情地叫道,身子也更往旅行毛毯里钻,仿佛午后的空气忽然凄冷起来。

  冯布朗一语不发地掉转车头;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已经在往市区的回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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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章 枪声再起

  十一月二十八日和十一月三十日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日的晚上,马克汉邀请希兹和莫朗督察到史杜文生俱乐部举行一个非正式的会议。两位警官到达时,万斯与我刚和马克汉一起用完晚餐。照往例,我们还是走到俱乐部休息厅马克汉最喜欢的偏僻角落,很快地,我们开始讨论起格林家杀人事件来。

  "我真不敢相信,"督察说,声音比平常还来得轻些,"竟然没发现任何可以理清疑点的东西。在平常的谋杀案中,就算没马上发现最对头的线索,也总有不少可以调查研究的玩意。可是,在这件案子里,真的没什么使得上力的地方。"

  "我会说,这个事实所隐含的本质,"万斯答道,"已经形成这件案子不容忽视的一个特色。这是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只要我们能探查它的含意,就能找到破案的途径。"

  "这可真是个好线索!"希兹咕哝地发牢骚,"'警官,你手上有什么线索?'督察问道。'哦,一个很棒的线索,'我说。'什么样的线索?'督察问。'案子已经没有什么好查的了!'我说。"

  万斯莞尔一笑。

  "警官,你真是缺乏想像力!以我完全外行的身份,我努力想要表达的只是:当一个案子没有了线索时--没有出发点,没有暴露内情的迹象--我们就有理由把每个东西都当做线索--或者更实际点来说,当做是破案拼图中的一片。毫无疑问,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把这些很明显不相干的图片嵌在一起。我宁愿以为,我们至少已经握有上百条线索;不过如果其中的某一条和其他的线索没什么相关,那么这一条线索就没有意义。这个案子就像那些无聊的字谜游戏--所有的字母都混杂成一堆;解题者的工作,就是重新安排字母为一个可理解的字或句子。"

  "你能不能就给我你那上百条线索里的八或十条就好?"希兹以嘲讽的语气说,"我保证我会很高兴能有确定的事可忙。"

  "警官,一切你都很清楚。"万斯没陷入对方那种戏谑的态度。"这样说好了,从第一个警报传到你那儿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你应该都视为线索。"

  "当然啦!"警官再度陷入愠怒且沮丧的心情。"那些脚印、失踪的左轮手枪、雷克斯听到的大厅里的声音……只可惜,所有的线索都撞上了打不穿的墙。"

  "哦,那些事!"万斯往上吐出一缕青烟。"那也是线索的一种。不过我说的是格林大宅里更明确的状况--那里的生态、环境、心理因素。"

  "别又扯上你那些艰深的理论和神秘的假设了,"马克汉突然尖刻地插嘴,"如果找不到一个切合实际的做法,我们就干脆认输吧。"

  "别这样,马克汉老兄,乍看之下你的确被打败了--除非你能从这些杂乱的事实中理出某种秩序。而你只有经由认真的分析,才理得出那个秩序来。"

  "只要你提供我一些确实有某种含意的事实,"希兹不甘示弱地说,"我就能很快地拼凑出线索。"

  "警官是对的,"马克汉接着说,"你总得承认,目前为止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好忙。"

  "会有更多事让你们好忙的。"

  莫朗督察坐直起来,眯起眼睛。

  "万斯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很明显,这句话已经拨动了他共鸣的心弦。"这个案子还没过去。"万斯以不寻常的严肃,认真地说,"这幅画还没画完。在这幅可怕的油画完成之前,还会再起事端。最让人不舒服的是,我们完全阻止不了,现在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制止这恐怖的事。一定会再有命案发生。"

  "你也这么觉得!"督察的话声已经有点走调了。"老天有眼,这是我经手过的第一宗吓倒我的案子。"

  "长官,别忘了,"希兹还有话说,语气已经没有先前的自信,"我们派了人日夜看守这幢房子。"

  "警官,那种措施保护不了谁的,"万斯肯定地说,"凶手不但早就在屋子里,还是组成那个致命氛围的一部分,在那幢房子里,已经被格林家石头围墙的毒素滋养了好几年了。"

  希兹抬头看他。

  "家族分子之一?你之前说过一次。"

  "那倒未必。可以肯定的是,老托拜亚斯父权思想所制造的反常环境,已经污染了这个凶手。"

  "我们可以安排人在房子里密切注意,"督察提议,"或者,我们也可以说服家族成员,让他们搬出去分开来住。"

  万斯缓缓摇头。

  "屋里的密探一点用也没有。那里的每个人现在不都是如假包换的密探了吗?他们不但互相监视,而且都活在自我的猜疑、恐惧之中。仔细剖析这家族,你不只会发现掌管经济大权的老格林夫人是一个顽强的障碍,由于托拜亚斯的遗嘱,你还会碰上各种法律问题。我所知道的是,任何人只要不继续留在这所宅院之中让蛆虫彻底蹂躏他的躯壳长达四分之一世纪,便一毛钱遗产都拿不到。就算你成功地疏散家族的残存分子,深锁宅院,你还是没除掉凶手。除非你用一根纯净的木桩戳穿他的心脏,否则这件事永远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万斯,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吸血鬼干的?"这个案子已经让马克汉越来越不安。"我们该用下咒的东西围住这座屋子,在大门上吊大蒜?"

  马克汉的偏激里所含的苦恼和泄气,似乎点出了我们所有人心里的无助,接下来好久都没有人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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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个回到现实,思考手上实际事物的人还是希兹。

  "万斯先生,你刚才也提到老格林的遗嘱。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们知道遗嘱里的每一条规定,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我听说,留给这位老妇人的遗产高达好几百万美元,我想知道的是,她能随她高兴全权处理这些遗产吗?而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位老妇人自己又立了什么样的遗嘱。从'人为财死'的角度来看,也许我们可以掌握到某种动机。"

  "正是--正是!"万斯毫不掩饰他对希兹的赞许,"这是目前为止最明智的提议。警官,我向你致敬。是的,老托拜亚斯的钱财可能与本案有某些关联;也许不是直接的关联,不过,金钱的作用--潜藏的影响力--毫无疑问已经卷入了这些罪行。马克汉,你觉得怎样?要怎么去查看别人的遗嘱?"

  马克汉想了一下。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相信会有什么大困难。托拜亚斯·格林的遗嘱当然有案可查,只是要花点时间到遗嘱检验法官的档案堆里找一找;至于格林夫人这边呢,我刚好认识格林家的律师--'巴克威与艾尔丁事务所'的合伙人老巴克威。我偶尔会在俱乐部碰到他,以前也帮过他一两个小忙,我想我可以问他一声,看他能不能私下告诉我格林夫人的遗嘱。明天就能知道我们能够查到多少。"

  又过了半小时,会议结束,我们回家去。

  "恐怕那些遗嘱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用处,"那晚近深夜时,万斯在壁炉前啜饮他的姜汁威士忌。"就像这桩令人苦恼案子里的每一件事,案情大白之前,它们的真实意义都是一团难解的谜。"

  他起身走向书架,拿下一本小书。

  "现在,我想我应该暂时忘掉格林大宅,研究一下《萨蒂利孔》译注:诙谐的流浪汉小说,成书于一世纪,据说是罗马皇帝尼禄的密友佩特罗尼乌斯的作品,生动描写了罗马社会的享乐生活和习俗。。每一个守旧的历史学家,都很想弄清楚为什么罗马会走向衰败,他们不知道,自古以来,不变的答案就隐藏在佩特罗尼乌斯这本描写颓废罗马城的不朽的经典之作里。"

  他静下来一页又一页地读他的书,神态一点也看不到专注的影子,他的两只眼睛,更不断地跑出书外头来。

  过了两天--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二那天--早上过十点不久,马克汉打电话给万斯,请他立刻到他办公室去。万斯正准备参观现代美术馆的黑人雕像展,由于检察官的紧急电话,只好暂时先放下这项嗜好。半个小时不到,我们就进入了刑事法庭大楼。

  "艾达·格林刚刚打电话过来,希望能马上见我,"马克汉解释说,"我建议她先和希兹谈谈,如果真有必要,我再亲自过去。不过她好像很担心我真的那样做,坚持要自己到我这儿来,她的意思是,离开那房子她才能更自在地说话。她的口气有点儿沮丧,我要她先过来。然后我就打电话给你,也通知了希兹。"

  万斯坐下,点起一根烟。

  "她紧抓住任何机会来改变她身边的氛围,这我一点儿也不惊讶。我相信,马克汉,那女孩一定知道一些对我们的调查很有价值的事。你难道不觉得,她可能已经到了要告诉我们心事的地步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警官来了,马克汉向他简短说明目前的状况。

  "在我看来,"希兹有气无力,却又很感兴趣地说,"这像是我们得到线索的惟一机会。我们自己什么线索也找不到,整个调查过程都在白费力气,除非有人透露一些信息,要不然我们真的是束手无策。"

  十分钟过后,艾达·格林被引进了办公室。脸色不再苍白,手臂上也不再悬着绷带,她仍然给人一种虚弱的印象,她的神态举止已经不再像以前动不动就颤抖或畏缩。

  在马克汉的书桌前,她仰朝着阳光皱起眉头坐了一会儿,好像在盘算该怎么起头。

  "马克汉先生,我要说的是雷克斯的事,"她终于开口了,"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到这儿来--也许我这样做很不忠实……"她以求助的眼神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告诉我,如果一个人知道某个非常亲近而且挚爱的人的某件事--不好又危险的事,那么,当这件事可能会引起非常严重的麻烦时,他该说出来吗?"

  "那得看情况而定,"马克汉严肃地回答,"以目前的状况,假如你知道任何可能有助于解决谋杀你兄姐的事,你就有说出来的义务。"

  "即使这事是别人私下告诉我的秘密?"

  "就算是那样你也得讲。"马克汉慈父般地说,"不管是谁,他都已经犯下了两件骇人的罪行,可是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能够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东西。"

  女孩转开她忧形于色的脸孔,过了一会才带着突如其来的决心扬起了头。

  "好,我告诉你……你晓得,你曾问雷克斯有没有听到我房间的枪声,那时他告诉你说他没听到。呃,马克汉先生,他向我吐露了秘密:他其实听到了枪声,不过他不敢承认,他怕你会质疑他为什么没有起床报警。"

  "那么,你认为他又为什么要静静地待在床上,让每个人都以为他睡着了?"如果说这女孩的信息已经让马克汉如获至宝,从马克汉脸上倒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事了。他也不肯告诉我。不过他一定有个理由--我知道他有!有个吓坏了他的理由。我求他告诉我,但是他惟一肯说的是,他听到的不只是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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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只是枪声!"马克汉再也隐藏不住兴奋了。"他听到了其他的事,你是这样说的吧--一件吓坏他的事?但是,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们有这回事呢?"

  "那就是整件事最奇怪的部分了。我一问他,他就非常生气。不过他真的知道某件事--可怕的秘密;我很有把握……哦,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说不定这件事真的会让雷克斯惹上麻烦。但我又觉得你们应该知道,因为可怕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想,也许你能和雷克斯谈谈,让他告诉你他的心事。"

  她再一次恳求地望着马克汉,眼中有一份隐约的恐惧和忧虑。

  "哦,我真希望你能问他--而且问出答案来,"继续向马克汉乞求?我会觉得更安全一些,如果你--如果……"

  马克汉点头,轻拍她的手。

  "我们会努力让他都说出来。"

  "可是别在那屋子里问他,"她很快地说,"有很多人--东西--就在附近,雷克斯会怕得受不了。马克汉先生,要求他到这儿来,让他远离那个吓人的地方。在这里,说话不用害怕有人偷听。雷克斯现在在家,要他到这儿来。告诉他我也在这儿,也许我可以帮你跟他讲理……马克汉先生,为我做这件事吧!"

  马克汉看了时钟一眼,再看看他的约会登记簿。我知道,他和艾达一样急着想请雷克斯来问些问题;犹豫片刻之后,他拿起话筒要秘书史怀克帮他接通格林大宅。从接下来的那一连串对话听来,显然他碰上了巨大的阻力,因为在他终于成功地说服雷克斯来办公室之前,还一度不得不暗示他不惜诉诸法律行动。

  "他显然很害怕这是陷阱,"马克汉小心地下了个评论后,才放回话筒。"不过,他已经答应立刻换上衣服赶过来。"

  一个宽心的表情,隐约掠过少女的脸庞。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赶忙说,"虽然这可能没有什么意义。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在楼下大厅后面的楼梯边捡到一张纸条--很像是撕下来的一页笔记。上头有楼上的我们卧室的平面图,用墨水笔画上四个叉叉--一个在朱丽亚的房间,一个在契斯特的,一个在雷克斯的,和一个在我的。下面的角落上,还有许多很奇怪的标记和图画。有一个是三根钉子钉在一颗心上,另一个看来像只鹦鹉,还有一个图案像是三颗小石头下面有一条线……"

  希兹突然往前倾身,差点把雪茄吞进嘴里。

  "一只鹦鹉和三颗石头!……哎呀,格林小姐,有一枝上头有数字的箭吗?"

  "有!"她热切地回答,"也有。"

  希兹挪好雪茄,带着邪恶的满足感咬得死紧。

  "马克汉先生,这就有意思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激动地说,"那些都是欧洲大陆小偷一族的玩意儿--他们所用的暗号--不是德国小偷就是奥地利小偷。"

  "关于石头,我倒也知道,"万斯插话,"意指圣史蒂芬被乱石击死的殉教概念译注:Saint Stephen,耶路撒冷基督教会执事,基督教第一个殉教士,在辩述原始基督教义时遭乱石击死。。根据史蒂瑞的农民历,那是圣史蒂芬的象征。"

  "先生,这一部分我可没有半点概念,"希兹回答,"我只知道,那些是欧洲的坏蛋惯用的暗号。"

  "毫无疑问。当我在翻查吉卜赛人的象形文字时,也看过许多类似的东西。很有意思。"

  对艾达的发现,万斯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格林小姐,你是否将这张纸带在身边?"马克汉问。

  女孩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真对不起,"她说,"我没想到这是重要的东西。我该带来吗?"

  "你撕掉了?"希兹激动地问。

  "我小心地收起来了,放在……"

  "马克汉先生,我们必须拿到那张笔记纸。"警官说着站起来,走向检察官的桌子。"那可能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线索。"

  "如果你们这么急着想要,"艾达说,"我可以打电话给雷克斯让他带过来。只要我跟他说明一下,他会知道东西在哪儿。"

  "很好!那可省了我一趟路。"希兹说,对马克汉点点头。"长官,看看能不能在他出门之前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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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克汉拿起话筒,再度要史怀克帮他接通雷克斯。一会儿之后,电话接通了,他把话筒递给艾达。

  "喂,亲爱的雷克斯,"她说,"别骂我,真的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希望你帮我做一件事--在我们的信箱里,你会发现一个封好的、我用的那种蓝色信封。请你帮我拿出来,带到马克汉先生的办公室。还有,别让任何人看到你拿……就这样了,雷克斯。马上去,快点,我们等一下可以一起在市区吃午饭。"

  "格林先生至少要半个小时才到得了这儿,"马克汉转向万斯说,"还有一堆人等着要见我,你和范达因何不带格林小姐到证券交易所,让她见识一下疯狂的经纪人怎么自娱娱人--格林小姐,你意下如何?"

  "太好了!"这女孩高兴地说。

  "警官,你也一道去吧?"

  "我?"希兹哼了一声说,"我最近的刺激已经够多了。我要去看一下上校,和他聊一会儿。"(作者注:班哲明·汉伦上校曾是局里引渡罪犯方面的权威之一,那时他是地检警务部的负责人,就在刑事法庭大楼上班。)

  万斯、艾达和我开车过几条街到十八大街,搭电梯上楼,通过接待室(在那儿,穿制服的服务员不由分说地帮我们脱下外衣),走上参观区俯视楼下的证券交易所。那天的证券交易所特别活络,整个地方闹哄哄到简直震耳欲聋,而大伙儿争相买卖股票的情景也和暴民的暴动没有两样。这种景象我太熟悉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万斯向来厌恶嘈杂和混乱,始终一副厌烦、无聊的脸色。艾达却马上投入了现场的气氛,两眼发亮,血气一下子涌上双颊,着迷地趴在栏杆上看得出神。

  "你看到了吧,格林小姐,人就是可以这么愚蠢。"万斯说。

  "哦,不过这很棒呀!"她答道,"他们充满活力,他们有感觉,他们有战斗的目标。"

  "你觉得你喜欢这种东西?"万斯微笑。

  "好喜欢。很久以来我就渴望能做一些刺激的事--某些……像……"她伸出手,指着下头那一堆绕圈转的群众。

  多年来在阴郁的格林大宅里一成不变地服侍一个伤残病人,她的反应不难理解。

  我刚巧抬起头往外看,想不到,就刚好看到希兹站在门口反复查看参观的群众。他的脸色不但愁苦且非常阴沉,神经质地不断扫视人群。我举起手吸引他的注意,很快地他就来到了我们站的地方。

  "万斯先生,长官要你们马上到办公室去。"他的语气里有种不祥的征兆,"他派我过来找你们。"

  艾达定定地看着他,她的脸孔因为恐惧逐渐泛白。

  "好吧,好吧!"万斯假装很无奈地耸耸肩,"我们才刚开始对这个景象感兴趣呢。不过我们必须服从长官的命令--呃,是不是啊?格林小姐。"

  尽管万斯故意装得毫不在乎马克汉的召唤,艾达仍然异常的沉默。在我开车回办公室的路上她一声不吭,只是僵直地坐着,茫然的目光始终对着正前方。

  时间仿佛漫长无止境,刑事法庭大楼好像永远也到不了。一路上交通拥挤,连坐个电梯都耽搁了好久。

  万斯却似泰然自若。希兹紧闭双唇,鼻孔不断传出浊重的呼吸声,为了压抑内心的激动而苦恼不堪。

  我们一进到检察官办公室,马克汉就立刻站起来,以异乎寻常的温柔眼光看着这个女孩。

  "格林小姐,你一定要坚强,"他以一种平静、同情的声音说,"有个悲惨的、也很意外的事发生了。迟早总会有人告诉你--"

  "雷克斯!"她大叫,颓然陷入马克汉办公桌前的椅子里。

  "是的,"马克汉轻声说道,"雷克斯出事了。你们离开后才几分钟,史普特就拨电话过来……"

  "他是被枪杀的--就像朱丽亚和契斯特!"她的声音小到听不见,低沉的悲叹仍为这老旧昏暗的办公室带来了一种恐怖感。

  马克汉点头。

  "在你打电话给他之后不到五分钟,有人走进他的房间射杀了他。"

  这女孩把脸埋进双臂之中,抽动身子,无泪地呜咽起来。

  马克汉踱到办公桌前,伸出手温和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孩子,我们必须面对这一切。"他说,"我们得立刻到你家里去看看,而你,最好就和我们一起去。"

  "我不想回去,"她凄切地喃喃道,"我害怕--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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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章 鸿飞冥冥

  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三,中午

  马克汉费了很多力气才终于说服艾达和我们一起回到格林大宅。这女孩的状态可以用恐慌已极来形容,更为雷克斯的死于非命内疚不已。最后我们总算还是让她上了检察官的座车。

  我们从中央大街出发前,希兹已经打过电话给刑事组,安排了各项例行调查。经过警察总局时,史尼金和另一个警政厅来的波克等在那里,也都挤进了马克汉的座车。一路畅行无阻,二十分钟不到,我们就抵达了格林大宅。

  前门的便衣警察,还是百无聊赖地倚在街底的铁栏杆上,离格林家的庭园大门不过几码远,希兹打了个手势,他就立刻向我们走来。

  "山度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官粗声粗气地问,"今天早上,有谁曾经进出过这儿?"

  "你以为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此人满腹牢骚地回答,"九点左右史普特那个老家伙第一个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带了个小包包回来,说他只是到第三大道买一些狗饼干。家庭医生十点十五分左右开车过来--对街路边那辆就是他的车。"他指向停在斜对边的冯布朗的戴米勒汽车。"他还在宅子里头--那时,我是说医生才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这位小姐--"他指着艾达说,"就出了大门往A大道走去,匆匆坐上一辆计程车。从今早八点我接卡麦隆的班以来,这就是所有进出大门的男女老少了。"

  "交接时卡麦隆有说什么吗?"

  "整晚都没有人进出。"

  "有人走别的路进了大宅,"希兹皱着眉头说,"到西墙那边要唐纳利马上过来。"

  山度士很快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匆匆经过庭院边的走道,往车库那边跑去。不到几分钟,唐纳利--看守后门的便衣--一路快跑过来。

  "今天早上,有谁从后门进宅子吗?"希兹不等他到面前就嚷着问他。

  "进门的一个也没有,警官。厨子大概十点钟左右去市场,两个送货的把东西留下就走了。从昨天夜里到刚刚,后门的状况就这样。"

  "就这样!"希兹酸溜溜地说。

  "我告诉你--"

  "好啦,算了,算了。"警官走向波克,"你爬到墙上去,走个几圈,看看能不能发现有人翻墙进去的影子--史尼金,去看看院子里有没有脚印。都弄完了以后,立刻来向我报告。我要到宅子里去瞧瞧。"

  我们走上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走道,史普特替我们开门,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也以一贯的谦卑多礼拿走我们的外套。

  "格林小姐,你最好回房去,"马克汉说,他和善地托着她的手臂。"躺下来看看能不能休息一下。你看来很疲倦。我走以前,会再去看你。"

  艾达毫无异议地静静离去。

  "而你,史普特,"他下令道,"跟我们到客厅来。"

  老管家顺从地跟着我们走到客厅里中央桌前站定,马克汉就坐在那儿。

  "现在,让我们先来听听你的说法。"

  史普特清了一下喉咙,眼睛却看着窗外。

  "先生,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听见枪声时,正在备膳室里擦拭玻璃器皿--"

  "时间再往前推一点,"马克汉打断他的话,"我听说,你今天早上九点出门到第三街走了一趟。"

  "是的,先生。希蓓拉小姐昨天买了一只波美拉尼亚狗,她要我早餐后去买一些给狗吃的饼干。"

  "今天早上有没有访客?"

  "没有,先生--我是说,除了冯布朗医生之外都没有。"

  "好。现在就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吧。"

  "一直到可怜的雷克斯先生被枪杀以前,什么事也没有--我是说没什么不对劲的事。冯布朗医生到达后没几分钟,艾达小姐就外出了。刚过十一点时您打电话给雷克斯先生,又过了一会儿,您又打来找雷克斯先生。我回头到备膳室忙我的,只在那儿待了几分钟,就听到枪声了--"

  "你能告诉我们正确的时间吗?"

  "先生,差不多是十一点二十分。"

  "接下来呢?"

  "我在工作裙上擦干双手,走进客厅听听看还有什么动静。我不大确定枪声是不是就在屋子里,但是我想最好还是察看一下,所以我就上楼去了。雷克斯先生的房门开着,我先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这可怜的年轻人额头上有个小伤口,血流如注地躺在地板上。我请冯布朗医生过来--"

  "医生在哪儿?"万斯询问。

  "先生,他在楼上,他马上就赶来--"

  "哦--楼上!我想他一定是在那里四处闲逛 --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不是吗?"万斯的眼睛紧盯着管家。"才怪。得了吧,史普特,医生当时在哪儿?"

  "先生,我想他是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间里。"

  "我思,我思故我……敲敲你的脑袋,给我们一个结论。在你喊他之后,冯布朗医生的身体是从哪个空间出现的?"

  "结论是,先生,他从希蓓拉小姐的房门出来。"

  "哟!哟!真想不到!而如果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们能不能--不用太过伤脑筋--推断,在他从那个特别的门走出来之前,他一直待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里?"

  "先生,我想是的。"

  "接下来,我猜你就继续你的奥德赛之旅啦。"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我会说比较像伊利亚特--更像个悲剧,假如您了解我的意思;虽然雷克斯先生并不是赫克托耳译注: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的长子,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但后来被阿奇里斯所杀。。先生,但不管我们该怎么说,冯布朗医生立刻赶到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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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3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他没有听到枪声?"

  "很明显没有,他看到雷克斯先生的遭遇时看起来很惊讶。而希蓓拉小姐跟着他进入雷克斯先生的房间时,看起来也很惊讶。"

  "他们说什么了吗?"

  "这部分我就不得而知了。他们来了以后,我便下楼去打电话给马克汉先生。"

  史普特说到这里时,艾达睁大眼睛出现在拱廊上。

  "有人到过我的房间,"她的声音显得余悸犹存,"刚刚我上楼时,通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地板上还有脏脏的雪迹……噢,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是不是--"

  马克汉整个身体猛然往前伸。

  "你离开前,门关着吗?"

  "对呀--当然了,"她回答,"冬天里我很少打开那个门。"

  "上锁了吗?"

  "我不确定,不过我想是的。平常应该都是锁上的--如果不是我忘了锁,怎么有人进得来?"

  希兹站了起来,一脸迷惑地细听这女孩的叙述。

  "也许这家伙又穿上了他那双高统橡胶套鞋,"他喃喃自语地说,"这一次,我要叫杰瑞恩自己来。"

  马克汉点点头,转身对着艾达。

  "格林小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我想你还是到别的房间去等我们,在我们有时间去查看以前,你的房间必须维持现状。"

  "我不要独自一人,我要到厨房找厨娘。"缓过一口气来后,她就离去了。

  "冯布朗医生现在人在哪里?"马克汉问史普特。

  "在格林夫人那里,先生。"

  "告诉他我们在这儿,希望能马上就见到他。"

  管家鞠躬之后便离开了。

  万斯来回踱步,两只眼睛都只开了一条缝。

  "每过一分钟,这个案子就更疯狂一分。"他说,"就算没有带雪的脚印,没有自开的玻璃门,也绝对够荒唐的了。马克汉,有人正在这宅子里干邪恶的事,瞎搞那些怪诞的魔鬼学、巫术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我说啊,在《法学汇编》译注: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下令编纂《国法大全》的最重要部分。或《查士丁尼法典》里,有任何对付魔鬼附身或者招魂术的法律程序吗?"

  就在马克汉正要开骂时,冯布朗刚好走了进来。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日的温文儒雅,只见他一言不发、草草地鞠了个躬,捋平八字胡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医生,史普特告诉我,"马克汉说,"你没听到雷克斯房里的枪声。"

  "没有!"这个事实似乎让他又迷惑又不安。"雷克斯的门明明是开着的,我真想不透为什么我会没听到。"

  "你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间里,是不是?"万斯不再踱步了,就站在那里仔细观察医生的反应。

  冯布朗扬起双眉。

  "是的,希蓓拉一直在抱怨--"

  "一定是她又喉咙痛啊什么的,"万斯故意不让他说下去,"反正那不重要。事实是你既没听到枪声,而希蓓拉小姐也没听到。我这么说正确吗?"

  医生点头。"在史普特敲门要我过去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希蓓拉小姐也和你一起进去雷克斯的房间吗?"

  "我想她就跟在我背后,不过我要她别碰任何东西,立刻就回房去。我走出雷克斯的房间时,史普特正在打电话给检察官,所以我想我最好待在这儿等警察来。在和希蓓拉仔细讨论过整个处境之后,我对格林夫人说了这桩不幸的事,留在她房里陪她一直到史普特通知我你们来了。"

  "你在楼上时,都没看到任何人或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吗?"

  "没别的人--也没别的事。坦白说,整个宅子静得有点反常。"

  "你有没有看到艾达小姐的房门开着?"

  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印象--那表示门可能关着,要不然我应该会注意到。"

  "格林夫人今天早上还好吗?"万斯随意地问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儿文不对题。

  冯布朗有点儿措手不及。

  "一早看到她的时候,状况好像还满好,不过雷克斯的事让她很不舒服。我到这里来以前,她正在跟我抱怨脊椎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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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克汉刚才就已经站起来了,忽然焦急地走向拱廊。 "法医随后就到,"他说,"在他到达之前,我想好好看一下雷克斯的房间。医生,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史普特,你最好守在前门。"

  我们静默地走上二楼,每个人心里的念头都一样,那就是最好别让格林夫人发现我们就在这里。

  雷克斯的房间和所有格林大宅的房间一样宽敞,进门的右手边有一扇大窗,另一扇小一点的窗户则正对着门。两扇窗户都没有装上帷帘,正午时分的冬阳斜斜地射入房里。就像契斯特告诉过我们的,墙上摆满了成行成列的书;任何可利用的角落里都堆满了手册和文件。说这个房间是卧室,倒不如说更像是一间学生的工作室。

  雷克斯房间平面图

  左墙中央那个都铎式火炉--和艾达房间完全一样的火炉--雷克斯·格林的尸体就横摊在前面,左臂伸直,右臂弯曲,手指头紧握成拳状,好像抓着什么东西。他圆形的巨头有点儿歪斜,细细的血流,从眼睛上方的小洞沿着鬓角淌到了地板上。

  希兹仔细观察了好几分钟尸体。

  "马克汉先生,他被枪杀时是站定的,所以才会蜷成一团倒下来,撞到地板以后身体伸展成这样。"

  万斯俯身察看死者,脸上浮起困惑的表情。

  "马克汉,这件事有点儿奇怪,不太对劲,"他说,"这个案子发生在大白天里,有人从正前方给了这家伙一枪--距离近到脸上都沾上了火药。可是他的表情却极为自然,没有一点恐惧和惊吓的迹象--事实上,甚至可以说心平气和无忧无虑……真是不可思议。凶手和他的手枪,当然不会是隐形的。"

  希兹缓缓地点了点头。

  "长官,我也看到了这个疑点,真是他妈的怪异。"他弯下腰更仔细地察看尸体。"那个伤口,在我看来很像是把点三二打的。"他说,看了医生一眼。

  "没错,"冯布朗说,"看起来和谋杀其他人的凶器是同一把。"

  "是同一把凶器,"万斯严峻地断言,他沉思着缓缓拿出烟盒。"也是同一个凶手。"他抽了两口烟,苦恼的眼神停留在雷克斯脸上,"但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刻--光天化日之下,门还开着,附近明明就有人?凶手为什么不等到晚上再下手?他为什么要冒这种不必要的险?"

  "别忘了,"马克汉提醒他,"雷克斯被杀之前,正要来我办公室告诉我某些事情。"

  "但是又有谁知道他就要揭露内情?他在接到你的电话后十分钟内被枪杀--"他突然住口,很快地转向医生。"宅里有几支电话分机?"

  "我想有三支。"冯布朗从容地说,"一支在格林夫人的房间,一支在希蓓拉的房间,我想还有一支在厨房。当然,主机是在楼下的前厅。"

  "标准配置,"希兹蹙着眉头说,"几乎任何人都能窃听。"他骤然跪落在尸体旁,扳直尸体的右手指。

  "警官,你恐怕找不到那张神秘的笔记纸了,"万斯轻声说道,"如果凶手枪杀雷克斯是为了封口,那张纸当然也会不翼而飞。想想看,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也不管是谁听到电话,都一定知道他身上带着这些笔记纸。"

  "万斯先生,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还是得找一下。"

  他在尸体下摸索了一会儿,有条不紊地从死者的口袋搜起。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如艾达所说的蓝色信封之类的东西,只好两手空空地直起身来。

  "没错,是不见了。"

  话才说完,希兹立刻有了另一个主意。只见他赶忙前往大厅,向楼下叫史普特。当管家终于现身时,希兹换了个粗暴的态度。

  "私人信箱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懂您的意思。"史普特以平板的声音泰然自若地回答,"外头前门那儿就有一个信箱。先生,您指的是那个吗?"

  "不!你比谁都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知道'私人的'在哪儿--懂吗?--私人的信箱,在'屋子里'的。"

  "您说的会不会是楼下大厅桌上,那个银色的、用来放待寄邮件的小圣餐盒?"

  "'圣餐盒'?不--是!"警官声音里的压迫意味满吓人的。"好吧,下楼去把圣餐盒里的每样东西都拿上来--不!等一下--我和你一道去……圣餐盒!"他抓住史普特的手臂,简直是从房间里把他拖着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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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分钟之后,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空的!"他非常简短地宣告。

  "别因为那含意神秘的笔记纸不见了,你就完全放弃希望,"万斯激励他,"我倒怀疑它能帮你多少忙。这个血案不会是个画谜,而是个复杂的数学公式,充满了模式--无穷小,多元齐次多项式,被乘数,导数,还有系数。要是雷克斯不是这么快就离开人世,可能会比我们先解开这道难题。"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而且,说不定他早就解开了。"

  马克汉愈来愈没耐性了。

  "我们最好下楼去,到客厅等德瑞摩斯医生和总局的人来。"他提议,"在这儿我们什么题也解不开。"

  我们走到二楼大厅,在经过艾达房间时,希兹猛力推开房门,站在门槛上打量房间。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西边来的寒风拍动绿色的印度花布窗帘。在淡棕色的小地毯上,有好几个潮湿的脏污脚印,绕过床脚走到房门口--也就是我们所站的位置。希兹仔细看了这些脚印好一会儿后,才又关上房门。

  "没错,是人的脚印,"他说,"有人沾上了阳台的脏雪,留下脚印,还忘了关上玻璃门。"

  敲门声响时,我们才刚要在客厅坐下。史普特打开大门,让史尼金和波克进来。

  "波克,你先说,"两位警官才一现身,警官就问,"有没有人翻墙进来的迹象?"

  "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外套和裤子都脏兮兮的。"我趴在墙上整整爬了一圈,很有把握,没有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有哪个家伙越过了这道墙,一定是用撑竿跳。"

  "我相信你就是--史尼金,你呢?"

  "我有点儿新发现,"这位探员忍不住心头窃喜地说,"有人走上过宅子西边那个石头阳台的楼梯,这些脚印证明那家伙是今天早上--九点钟左右--雪停了以后才走上来的。另外,脚印的尺寸和上次在前面走道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些新的脚印,是打哪儿来的?"希兹问,身体跟着说话声往前倾。

  "警官,妙就妙在这里。那人是从前门阶梯正下方走道过来的,但是再过去就无法追踪了,因为前面的走道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猜也是,"希兹咕哝着说,"而且只有单向的脚印,对不对?"

  "是这样。前门下方走道上那些脚印转过了宅子角落,走上石阶到阳台。不过,留下这些脚印的家伙并没有顺着原路下去。"

  警官沮丧地一口接一口喷他的烟。

  "所以他走上阳台,打开玻璃门,穿过艾达的房间到大厅,干下他的坏事,然后--他就消失了!真是个棘手的案子!"他带着愤慨,啧啧有声地咂舌。

  "人可能已经从前门跑掉了。"马克汉表示。

  警官扮了个怪相,大声叫史普特,他立刻就到了大厅。

  "喂,你听到枪声以后走哪条路上楼?"

  "先生,我走佣人梯上去。"

  "那么,在你上楼的那段时间里,可不可能有人会从前面的楼梯下来,你刚好没看见?"

  "是的,先生,很有可能。"

  "没事了。"

  史普特鞠了个躬,再度回到前门继续恪守他的职责。

  "嗯,长官,他看起来就像你说的那样从前门走了;"希兹对马克汉说,"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怎么能进出自如而不被人发现?"

  万斯正站在窗边,往外望着河面。

  "这些一再出现在雪地里的脚印,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总的来说,我们这个怪异的罪犯一点也不遮掩他的形迹,却一再细心地隐藏他的指印,从头到尾没留下过一枚指纹或任何证据。在现场看得见的,永远都只有那些脚印--而且每一次都那么显眼而工整地呈现在我们眼前。但是,这些脚印又根本和其他怪异的事凑不到一块儿。"

  希兹失魂落魄地盯着地板看,显然也认同万斯的看法,他天性中顽强不屈的贯彻始终的精神还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没过多久,他就抬起头来,用外强中干的振奋继续发号施令。

  "史尼金,去,打电话给杰瑞恩队长,跟他说我希望他赶紧过来检查地毯上的脚印,也要他量一下阳台楼梯上的那些脚印。波克,你呢,给我到楼上大厅站岗,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入西边的前两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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