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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格林家杀人事件》--[美]范达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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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0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位女士阴郁地捡拾起她的针线活儿,再度陷入愠怒不语的状态。万斯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转过身去面对艾达。

  "你可知道,那晚有谁可能披着你母亲的披肩?"

  "我--我不知道。"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双唇不断颤动。

  "得了,这样行不通的。"万斯有点粗暴地说,"现在不是庇护任何人的时候。谁有使用这条披肩的习惯?"

  "没有人有这个习惯……"她停下来,向万斯投以一个恳求的目光,但万斯毫不为所动。

  "除了你母亲之外,有谁曾经披过?"

  "可是,假如我看到的人是希蓓拉,我一定会认得出来--"

  "希蓓拉?她有时会借用这条披肩?"

  艾达勉为其难地点头,"偶尔。她--她喜欢这条披肩……啊,你为什么要逼我告诉你这些呢!"

  "除了她以外,你从没见过任何人用过这条披肩?"

  "没有。除了妈妈和希蓓拉,从没有人用过这条披肩。"

  万斯给了艾达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试着化解她的悲伤。

  "你看你害怕成那个样子有多傻,"他轻快地说,"那天晚上,你在大厅里看到的人很可能是你姐姐,只因为你妈妈经常出现在你的噩梦里,才会让你误认成是她。这么一来,你不但受了惊吓还把自己锁起来担忧。真是非常傻,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我们便离开了。

  "那一直是我的论点,"当我们驶往市区时,莫朗督察说,"任何在过度紧张或兴奋情绪之下的目击都没什么用。这件事,就是一个突出的实例。"

  "我想和希蓓拉私下好好地谈一下。"忙着思索的希兹,忽然这么自言自语。

  "警官,那不会让你舒服一点的,"万斯告诉他,"在你们的密谈结束时,你只会知道这位小姐想要让你知道的事。"

  "我们现在的处境如何?"一阵沉默之后,马克汉问道。

  "正是我们先前的处境,"万斯垂头丧气地回答。"--在一片无法穿透的迷雾之中--而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进一步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人是希蓓拉。"

  马克汉大吃一惊。

  "天啊,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万斯沮丧的叹息。"只要给我任何一个难题的答案,我就能结束这一长串的杀人事件。"

  那天晚上万斯熬夜到将近两点,一直在他的书桌上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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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3章 事实俱在

  十二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一点

  检察官办公室星期六只上半天班,马克汉邀请了万斯和我在银行家俱乐部共进午餐。不过当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楼时,发现最近积压下来的工作已经完全让他招架不住,我们只好找了一家外送餐厅,叫一些熟食到马克汉的私人会议室里享用。那天中午离家以前,万斯口袋里放了好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根据我的推测--他掏出来时证明我是对的--那就是昨天晚上他熬夜写出来的东西。

  午餐结束时,万斯别无所求地往椅背上一靠,点起一根烟。

  "马克汉老友,"他说,"我今天之所以接受你的邀约,只是为了和你谈谈艺术作品。我相信你有接受艺术洗礼的心情。"

  马克汉一点也不掩饰地瞪着他看。

  "他妈的,万斯,我都忙成这个样子了,哪有时间理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论?如果你有闲情鉴赏艺术,尽管带老范到大都会博物馆去。别再烦我了。"

  万斯叹口气,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看你,完全说出了美国人的心声!'如果这种无聊的事真能给你带来乐趣的话,去吧,去玩你那些唯美的玩具;我可只想专心做点儿正事。'真让人难过。不管你怎么说,眼前这种时刻我不但不会抛下你,更肯定不会堕落到去浏览那座欧洲人拒绝接受的'阴森的陵墓'--通常我们都叫它大都会博物馆。你竟然没建议我们一个个去拜访国内的雕塑家,这我倒有点儿意外。"

  "我早该建议你们去水族馆--"

  "我知道。只要可以摆脱我的东西你都肯推荐。"万斯用受伤的语气说,"不过,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坐在这儿,即席发表一场美学创作的启迪演说。"

  "请别讲得太大声。"马克汉起身说,"因为我就在隔壁房间工作。"

  "但是我的演说与格林家杀人事件有关,你真的不该错过。"

  马克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又是一个菲洛·万斯冗长∴碌目场白,不是吗?"他又坐下。"好啦,如果你有什么有用的提议,我会听。" 万斯抽了一会儿烟。

  "马克汉,你也知道,"他以懒散冷漠的语气说,"在一幅好画和好照片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的差异。我相信还有很多画家不大明白这个事实。当彩色摄影更进步以后--天哪!会有多大一笔墨守成规的学究失业!然而,不管彩色照片有多好,和画作之间仍大有分歧;这种技术性的差别,就是我本行的重担。比如说,米开朗基罗的《摩西》,和一张年高德劭、蓄八字胡的老人家拿着一块石碑的摄影作品之间有何差异?鲁本斯的《史坦堡的景致》和一名旅行者的莱茵城堡快照,两者之间的分歧点在哪里?为什么塞尚的静物胜过一盘苹果的相片?为什么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玛利亚画像已耐久不朽数百年,而快门喀咛声下的母亲与婴孩的相片,在艺术上却渐渐被遗忘?"

  马克汉正准备开口,万斯却举起手要他别做声。

  "我并不是吃撑了在这里犯傻。请耐心听我再说一会儿--一幅好画和一张好照片之间的差异是这样的!一种是经过安排、组合、有组织结构的;另一种是随意的、无计划的景象,或者是现实的部分显现一如它实际存在的样子。简单说,一种是有其特定形式的,另一种则是杂乱混沌的。你也知道,真正的画家画一幅画时,他安排所有色块和线条的手法,会与他事先的布局想法很一致--那就是说,他会在图画中任意扭曲任何事以配合他的构想;他也会刻意安排一些冲突或贬抑那构想的物体或细节;我们可以说,借着这些安排他达到了一种类型的同质性。图画里的每个物件都有一定的目的,也都要放在一定的位置,才能契合根本的结构模式。意义上不能离题,画面上没有不相干的细节、不相连的物件、不合情理的安排。所有的形式和线条都相互依存;每个物件--正确地说是每一笔--都要在原型上的正确位置,而且能够完成所赋予的目的。总而言之,一幅好画是惟一的。"

  "非常有教育意义,"马克汉说,还故作姿态地看看表。"那么,格林家杀人事件呢?"

  "呃,从另一方面来说,"万斯不理他,自顾自往下说,"甚至在美感的安排上,一张照片也毫无设计可言。当然了,摄影师可以摆正人物的姿势,装扮他要拍的对象--甚至可以截去那些不想记录下来的枝枝叶叶;不过对他来说,他永远也无法像画家一样,让照片题材的组成契合事先构成的想法。照片里总是有许多不具意义的细节、伪造的光影变化调和、调子虚假的质感、互不协调的线条、格格不入的色块。你也知道,相机是非常直截了当的--它记录任何在它面前的事物,不问艺术价值,结果不可避免地就是缺少组织和惟一性;一张照片的构图,再了不起也是自然原始而且平淡无奇的。而且照片上充满了不相干的因素--也就是没意义也无目的的物件。照片里头没有一致性的观念,它是无计划的,不同成分组成的,无目的且难以归类--正如自然界的状态。"

  "你不需要一再强调这个观点,"马克汉不耐烦地说,"我没什么悟性--这些你说了又说的谁都知道的事,又能够带你去哪里?"

  万斯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带我到东五十三街译注:意思就是格林大宅。。不过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请允许我补充另一个简短的说明--通常一幅设计复杂微妙的图画不会马上向观众揭示它的构图布局。事实上,更简朴的设计和更平淡的图画才能立刻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一般而言,观众必须仔细地研究绘画--在根本的构思变得清晰之前,就要探索它的和谐性,比较它的形式结构,斟酌它的细节,融合它所有突出的部分。很多组织结构良好,布局比例完美的图画--就像雷诺瓦的人物,马蒂斯的心境,塞尚的水彩,毕加索的静物画,和李奥纳多·达文西的解剖图--按布局构图来说一开始看起来可能是无意义的,它们的形式似乎都缺少独一性和内聚力,它们的色块和以线条来表现的意义,感觉上甚至有种被任意记录的印象。只有在观众已能领略它们的整体概念,探究到它们相互呼应的特殊活动之后,它们才会呈现内涵并展现创作者所要激发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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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是啊,"马克汉打断他的话。"绘画和照相不一样;相片中的物件不用构思,为了落实构思的方向一个人必须常常研究绘画--我相信,那就是你在过去十五分钟里背离主题、东拉西扯要讲的过瘾的题目。"

  "我只是想要模仿法律文件上泛滥化的复式赘词,"万斯解释,"希望把我的想法传达到你这个律师的心坎里。"

  "你的报复非常成功,"马克汉厉声说,"还有吗?"

  万斯再一次严肃起来。

  "在格林家杀人事件中,就好像一张照片里各不相干的物件那样,我们已看过各式各样的事件。事件一个个浮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一个个检验,但是,我们并没有好好地分析这个事件与其他事件的相关性。我们把这整个杀人事件看做许多连续或累积的孤立事件,我们错失了每件事的含意,因为我们没有弄清楚最基本的构图,没有把每个事件视为整个事件的一部分。--你还跟得上吗?"

  "我亲爱的老友!"

  "很好。现在,我们都明白整个杀人事件的背后有个巧妙的布局。每一个事件都在凶手的运筹帷幄之中。凶手的每个行动都经过规划--就如同我们看到的那样,微妙而且谨慎地规划过,都来自最基本的构图。每个单独发生的杀人事件,都在基本构图的布局之中,因此,自从第一桩双枪命案不符合我们预设的犯罪原型以来,我们就再也没想到里头有什么重要的讯息。把所有的角度和事件集拢起来以后,就会形成一个整体--一致的,互相影响的整体。简单说,格林家杀人事件是一幅画,不是一张照片。而当我们用这样的眼光研究、调查格林家杀人事件--当我们决定了所有外在因素的相互关系,也从可见的形式追溯到这些事件的主线--那么,马克汉,我们才能了解这张图画的布局,我们才看得出来,这个变态画家是怎么构建他所记录的素材的。一旦我们发现这幅惊人图画的基本构图,我们就看得出来谁是它的创造者。"

  "我抓到你的重点了,"马克汉缓缓地说,"不过,我们该怎么进行你的论点呢?我们知道所有已发生的事实,可是,这些事实并不能给我们任何统一整体的清晰概念。"

  "也许现在还不能,"万斯同意。"不过,那是因为我们还没开始有系统地去做。我们调查得太多、想得太少,我们已经被现代画家所说的'客观事实'--也就是图画上的可辨认部分--搞得晕头转向。我们根本没有探索过抽象的成分。我们忽略了'意义重大的存在形式'。"(作者注:语出克里夫·贝尔《艺术》一书中《美学的前提》这一章。)

  "那么,你会建议我们怎么着手探索这幅血腥图画的结构或布局?附带扯一句,我们可以为这幅图取个'族阀主义全盘皆输'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想用一两句插科打诨的话,来解消万斯的论述对他所造成的深刻影响。虽然他也了解,如果没有确实有效解决问题的想法,万斯就不会这样长篇大论,但是他已从这个案子里学到不轻易怀抱任何期望,以免换来更多的失望。

  万斯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那札纸张,来回应马克汉的询问。

  "昨天晚上,"他解释说,"我简单地按时间顺序排列写下了格林家杀人事件的所有重要细节--也就是说,我记下了过去几个星期以来我们思忖过的、这幅恐怖图画的每个重要的表面因素。尽管我可能漏掉了很多细节,不过基本的元素应该都在这里。我相信,我所列出的这些项目已经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他把那些纸张递给马克汉。

  "事实就存在于这个一览表里。假如我们能集拢这些细节--利用它们真实的含意,证明它们之间的必然关联--就会知道这一连串的屠杀是谁干的;因为只要我们看出了构图,每一条项目就都会呈现出极其重要的含意,那么,我们也就能清楚地理解它们所透露的信息。"

  马克汉接下这些摘要,把座椅挪近灯光,一言不发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保存了这批文件的原版。比起我拥有的所有记录,事实上,这些文件不只最重要也影响最广泛深远。一点也没错,它就是解决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工具,要不是万斯准备好、后来还分析了这份摘要,这一桩著名的格林家杀人事件,无疑早就被警方归类为悬案了。

[ 本帖最后由 享受人生 于 2005-8-23 04:1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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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就是一字不差的原件重现:

  一般事实

  1. 格林大宅里弥漫着一种彼此仇恨的基调。

  2. 格林夫人是一个抱怨不休的瘫痪病人,给整个家人带来痛苦的生活。

  3. 五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和一个领养来的女儿--没有共同的嗜好,生活在始终如一的敌对、仇恨和讥嘲状态之中。

  4. 尽管女厨曼韩太太多年前就认得托拜亚斯,托拜亚斯还在遗嘱中给她遗赠,她仍然拒绝透露任何过去的生活点滴。

  5. 托拜亚斯·格林的遗嘱规定家人必须住在格林大宅二十五年以上,违者剥夺继承权;只有一个例外:如果艾达结婚了,她可以住在其他地方,因为她与格林家没有血缘关系。而根据遗嘱,格林夫人可以全权管理和处置金钱。

  6. 格林夫人的遗嘱会让这五个孩子成为均等的受益人。万一他们之中有任何人死亡,继承权则由生存者分享,而要是所有家人都死亡就归于姻亲--如果有的话。

  7. 格林家人的卧室都在二楼,安排如下:朱丽亚和雷克斯的卧室在前方相对;契斯特和艾达的卧室在中央相对,希蓓拉和格林夫人的卧房则在后方相对。除了艾达和格林夫人的卧房之外没有任何房间互通,而这两个房间也都通向同一个阳台。

  8. 格林夫人以为十二年来没人进去过的、托拜亚斯的图书室里,收藏着惊人的完整的犯罪学和相关主题的图书。

  9. 托拜亚斯的过去有一点神秘,很多人谣传他在国外进行可疑的交易。

  第一桩罪行

  10. 朱丽亚在晚上十一点三十分,被人从前方近距离射杀。

  11. 艾达是从背后,同样是近距离开枪,但是她复元了。

  12. 朱丽亚被人发现躺在床上,她的脸上有一种恐惧和惊诧的神色。

  13. 艾达被人发现在梳妆台前的地板上。

  14. 两个房间后来都开着灯。

  15. 两声枪响间隔超过三分钟。

  16. 管家马上通知冯布朗,他在半小时之内抵达大宅。

  17. 发现一组离开和走近宅子的脚印,但不是冯布朗的;不过,雪质易碎难以检验。

  18. 罪行之前半个小时左右,这些脚印就已出现了。

  19. 两桩枪击事件的凶器是同一把点三二左轮手枪。

  20. 契斯特报告,他的一把旧型点三二左轮手枪不见了。

  21. 契斯特不接受警方的窃贼理论,坚持要检察官亲自调查这个案件。

  22. 格林夫人被艾达房里的枪声惊醒,并听到艾达的倒地声。不过她没听到脚步或关门声。

  23. 第二声枪响时,史普特正走下佣人梯,在大厅里没遇到任何人,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24. 艾达隔壁房的雷克斯说他没听到枪声。

  25. 雷克斯暗示,契斯特知道的内情远比他说出来的多。

  26. 契斯特和希蓓拉之间有某种秘密。

  27. 和契斯特一样,希蓓拉也驳斥窃贼理论,却拒绝提供任何替代的选择,并坦率地说格林家的任何成员都有可能是凶手。

  28. 艾达说她被一个来意不善的人影惊醒,当时一片黑暗;她企图逃离这个闯入者,却被那拖着脚走路的脚步追赶。

  29. 艾达也说她起床后有一只手碰到她,却完全不肯去辨认这只手。

  30. 希蓓拉向艾达挑衅,不慌不忙地指控艾达枪杀了朱丽亚。同时,她也指控艾达从契斯特的房间偷走了左轮手枪。

  31. 从态度和举止上,冯布朗和希蓓拉流露出一种特有的亲密关系。

  32. 艾达很明显地喜欢冯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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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桩罪行

  33. 朱丽亚和艾达的枪杀事件过后四天的晚上十一点半,契斯特被人用点三二左轮手枪近距离射杀。

  34. 契斯特的脸上,也有一种诧异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35. 希蓓拉听到枪声后召来史普特。

  36. 希蓓拉说,枪响之后她立刻在门厅边倾听,不过没听到其他声响。

  37. 契斯特房间的灯开着。很明显,凶手进房时他正在阅读。

  38. 宅前的走道上发现一组清晰成双的脚印,是在凶杀前的半小时左右出现的。

  39. 契斯特的衣橱里,找到了一双刚好符合脚印的高统橡胶套鞋。

  40. 艾达有预感契斯特会死于非命,而且当她一听说凶案时,就推测契斯特是与朱丽亚相同的方式被射杀的。然而当脚印模型指出凶手是一位外人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41. 雷克斯说他听到大厅里有声音,枪响前二十分钟有关门声。

  42. 听到雷克斯的叙述时,艾达回想起来,十一点过后她也听到了关门声。

  43. 很明显,艾达知道或者怀疑某件事。

  44. 一想起有人要伤害艾达,女厨就变得情绪激动,不过她表示,她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要杀朱丽亚和契斯特。

  45. 面对警方的询问时,雷克斯很明白地表示他认为凶手就在大宅里。

  46. 雷克斯指控冯布朗是凶手。

  47. 格林夫人要求停止调查。

  第三桩罪行

  48. 契斯特被杀二十天后,就在艾达从地检处检察官办公室打电话给雷克斯后五分钟,雷克斯于早上十一点二十分被人用点三二左轮手枪打中前额。

  49. 和朱丽亚、契斯特的例子完全不一样,雷克斯脸上并没有恐怖或惊讶的神色。

  50. 他的尸体在壁炉台前被发现。

  51. 艾达要他带往地检处检察官办公室的简图已不翼而飞。

  52. 门都开着,楼上却没有人听到枪声;在楼下备膳室里的史普特,却清楚地听到了。

  53. 那天早上冯布朗在希蓓拉房里,不过希蓓拉说雷克斯被杀时她正在浴室帮狗洗澡。

  54. 艾达房里发现来自阳台的脚印,玻璃门半开着。

  55. 门前走道发现一组通往阳台的脚印。

  56. 这些脚印出现的时间,最早在那天早上九点。

  57. 希蓓拉拒绝离家避难。

  58. 织品壁橱里发现了制造出三组脚印的高统套鞋,但在先前搜索左轮手枪之时,那里并没有高统套鞋。

  59. 这双高统套鞋又放回织品壁橱,不过当晚便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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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桩罪行

  60. 雷克斯死后两天,艾达和格林夫人在相隔不到十二小时陆续被下毒--艾达是吗啡,格林夫人则是马钱子碱。

  61. 艾达接受紧急治疗,终于复元。

  62. 就在艾达吞服毒药之前,冯布朗正要离开格林大宅。

  63. 艾达之所以被史普特发现中毒,是由于铃绳缠住了希蓓拉的狗。

  64. 吗啡下在艾达平日里早上常喝的肉汤里。

  65. 艾达的供词中,护士叫她喝肉汤之后就没人到过她房里;不过因为她到朱丽亚的房间拿一条披肩,这段时间里肉汤没人看管。

  66. 在艾达喝下毒汤之前,艾达和护士在大厅里都没看到希蓓拉的狗。

  67. 艾达喝下吗啡后,格林夫人才被发现死于马钱子碱中毒。

  68. 服下马钱子碱的时间,一定是在前晚十一点过后。

  69. 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护士待在她三楼的房间里。

  70. 那天晚上冯布朗也在希蓓拉那里,希蓓拉说他十点四十五分就走了。

  71. 马钱子碱是掺在柠檬碳酸盐里服下的,据推测,在没人协助的情况下格林夫人无法自行调制柠檬碳酸盐溶液。

  72. 希蓓拉决定到她大西洋城的一位手帕交那儿作客,搭下午的火车离开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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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分类的事实

  73. 狙击朱丽亚、艾达、契斯特和雷克斯的,都是同一把手枪。

  74. 前后三组脚印,很明显都是宅里有人为了把嫌疑推到外人身上而制造出来的。

  75. 凶手是个穿着随便轻松,会让朱丽亚、契斯特深夜在房间里接待的人。

  76. 凶手不让艾达知道他的身份,所以鬼鬼祟祟潜入她的房间。

  77. 契斯特死后将近三个星期,艾达来到检察官的办公室,说她有重要消息。

  78. 艾达说雷克斯已对她坦承,他不但听到她房里的枪声,也听见了其他声音,却又害怕承认。她希望雷克斯能接受讯问。

  79. 艾达说她在图书室门口附近发现了一张画了很多符号的神秘简图。

  80. 雷克斯被杀那天,冯布朗说他的医药箱少了三厘马钱子碱和六厘吗啡--根据他的推测,是在格林大宅掉的。

  81. 图书室显现一个事实:有人常常到那儿去,并有借烛光阅读的习惯。看得出来被阅读过的书本有:一本犯罪科学手册,两本毒理学着作,和两本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和梦游症的专著。

  82. 造访图书室的人有德文素养,因为其中三本是德文版的。

  83. 雷克斯被杀当晚,从织品壁橱里不翼而飞的高统套鞋,就在图书室里。

  84. 检视图书室当时,有人在门边偷听。

  85. 艾达说,前晚她看到格林夫人在楼下大厅走动。

  86. 冯布朗断言格林夫人的瘫痪不可能复元,连要她移动一下双腿都办不到。

  87. 冯布朗接受建议,准备让欧本海默医生检查格林夫人。

  88. 冯布朗说服格林夫人接受检查,也安排好隔天的检查时间。

  89. 就在欧本海默医生检查之前,格林夫人被毒死。

  90. 死后的验尸显示,格林夫人的腿部肌肉太过萎缩,早已不可能走动。

  91. 谈到验尸,艾达坚持在大厅看到她母亲披着披肩,受到催逼之后,承认希蓓拉有时会披戴那条披肩。

  92. 讯问艾达披肩的事时,曼韩太太表示,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可能就是她。

  93. 朱丽亚和艾达遭枪击时,屋子里在场的人或有可能曾经在场的人是:契斯特、希蓓拉、雷克斯、格林夫人、冯布朗、巴登、何敏、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4. 契斯特被枪杀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雷克斯、格林夫人、艾达、冯布朗、巴登、何敏、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5. 雷克斯被枪杀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格林夫人、冯布朗、何敏、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6. 艾达被下毒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格林夫人、冯布朗、何敏、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97. 格林夫人被下毒时在或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是:希蓓拉、冯布朗、艾达、何敏、史普特和曼韩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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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克汉看完这一览表之后,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才把这些纸张搁在桌面上。

  "是的,万斯,"他说,"你彻头彻尾地罗列了主要的重点。不过我还是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相干性。事实上,你的排列似乎只更强调了本案的混乱。"

  "马克汉,我相信只要重新排列和解读,事情就会相当清楚,再加上准确的分析,这些线索就会告诉我们想要知道的任何事。"

  马克汉又匆匆看了一遍这札笔记。

  "要不是因为某些摆在眼前的事实,我们早就有好几个嫌疑犯了。不过,不管我们假设什么人有嫌疑,马上我们就会面临一堆矛盾难以克服的事实。这份概要,也可以反过来证明每一个人都不是凶手。"

  "表面上看似乎是那样,"万斯也同意,"不过,我们得先找出布局的主线,再连上构图的辅助形式。"

  马克汉做了一个"你真是不可救药"的手势。

  "要是人生就像你的美学理论那么简单,那该有多好!"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万斯坚定地说,"懂得操作相机的技巧就可以记录人生,但惟具备成熟有创意的智慧、达观哲学家的深刻见解,才能创造出一件艺术作品。"

  "不管是美学还是非美学--"马克汉任性地轻敲纸张,"你能解释这里的谜团吗?"

  "你可以说我看得出某些线条--原始构图的某种暗示;不过我得承认构图的主线的确难倒了我。事实上,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案子里的某些关键因素--或者说构图中的几条平衡线--仍然躲着我们。在目前的状态下,我不认为我的摘要不容易解释,我们若找到了统合的主线,我们的工作就会简单得多了。"

  十五分钟后,我们回到马克汉办公的地方,史怀克走进来在马克汉桌上放下一封信。

  "长官,这个有点儿古怪。"他说。

  马克汉拿起信封,一边看锿返男乓槐咧褰裘纪贰?赐曛后,他把信递给万斯。信纸开头写?教区长 第三长老会,斯坦福市,康乃狄克州"。日期是昨天。署名是安东尼·西摩牧师。信件以细小、严谨的字迹写成,全文如下:

  约翰·马克汉阁下:

  敬爱的长官,记忆所及,我从来没有泄漏过一件信徒的秘密。不过我相信,当无法预见的意外出现时,一个人有时也只好改变他坚守的誓约;也就是说,当更重大的责任降临时,保持沉默也许不是最正确的举动。

  从最近的报纸上,我知道纽约格林大宅发生了伤天害理而且令人憎恶的事件。经过不断地反省和祈祷,我终于下定决心--让你知道一个事实是我应尽的义务。由于我的承诺,这个秘密我已经信守了一年多,如果不是我怀疑这里头可能有什么恶意,今天我也绝不肯失信于所托。不过我相信,阁下一定也能以最应尊重隐私的态度来对待这个秘密。这封信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事实上,我也看不出来到底它能如何终结降临格林家族的灾祸--不过既然这件事与一位格林家族成员有密切的关联,一旦传达给你之后,最少我会觉得舒服一点。

  去年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有一辆轿车直开到我家门口,车上的那位男士和女士要求我秘密为他们证婚。我过去经常接受私奔情侣的要求,而这对特殊的情侣显然也都很有教养、值得信赖,因此我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保证这个仪式会如他们所愿而不为人知。

  这份结婚证书,已在那天晚上送到纽黑文妥善保存--证书上的名字,女的叫希蓓拉·格林,来自纽约;男的则是亚瑟·冯布朗,也是纽约人。

  万斯看完信后,递回给马克汉。

  "你要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惊讶--"

  他突然住口,望着眼前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他神色不安地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

  "就是这个!"他忽然喊道。

  马克汉摸不着头脑地瞪着他看。

  "又怎么啦?"

  "你看不出来吗?"万斯快速地走到检察官的桌边。"天哪!那就是从我们的摘要上失落的一个环节。"他摊开最后一张纸,立刻写上:98. 希蓓拉和冯布朗于一年前秘密结婚。

  "可是,我看不出来加上这一条又有什么用。"马克汉抗辩道。

  "眼前我也看不出来。"万斯说,"不过,今天晚上我要花点时间来精深广博地沉思冥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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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4章 神秘之旅

  十二月五日,星期日

  下午,波士顿交响乐团预定演奏一首巴哈的协奏曲和贝多芬的C小调交响曲,一离开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万斯立刻搭车直奔卡内基厅。他以一种悠闲的心情耐着性子欣赏完整场演奏后,还坚持走两里路回到他的住处--对他来说,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事。

  用过晚餐不久,万斯就跟我道了晚安,穿上拖鞋和睡袍走进他的图书室。那天晚上我还有很多工作得做,结束时早已过了午夜很久了。回房途中我经过图书室,室门微开,我看到万斯浑然忘我--双手拄着头,那些摘要就平放在他前面--专注地坐在书桌前。他正在抽烟,胳膊肘旁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这样的景象显示他的脑袋正在忙碌之中。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图书室,但对于这个新问题竟然如此让他投入,还是有点吃惊。

  夜里三点半左右,我突然醒了过来,感觉到屋子里的哪个地方似乎有脚步声。在隐约的不安和好奇心驱使之下,我悄悄地起床,走到大厅。在半明半暗的走道上,我看到走廊尽头处的墙上铺着一片光影,光芒则来自半开着的图书室房门。我也同时明白,那时断时续的脚步声就来自图书室。我忍不住往里头看去。我看到,万斯在那儿来回踱步,下巴顶在胸膛上,两只手塞在睡袍的深口袋里。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他的身形,也在蓝色的氤氲中显得朦胧不清。我回到自己的卧房,醒着躺在床上快一个小时之后,图书室里那有节奏的脚步声,才让我重新开始打盹儿而终于入睡。

  我八点钟起床。星期天阴沉又灰暗,我打开电灯,在起居室里喝咖啡。我往图书室里瞧时已经九点了,万斯还在那里;他就坐在书桌前,阅读用的台灯也还亮着,只是炉火已熄。回到起居室后,我勉强把注意力放在星期天的报纸上;在瞄到格林惨案的大标题之后,我立刻坐直起来,在壁炉前点起一斗烟。

  万斯出现在起居室门边时,已经快十点了。和自己给自己出的难题搏斗了一整晚之后,很明显看得出来,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已经让他大伤元气。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嘴角有些歪斜,双肩因疲惫而松垂下来。尽管他的外表让我惊诧,我还是压制不住强大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他彻夜不眠的结果,所以打他一走进起居室,我就给他一个充满询问、期待的眼神。当我们的眼光一相遇,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找到整个血案的布局构思了,"他说,伸出手到火炉边取暖。"它远比我的想像吓人。"沉默了几分钟以后,他才又说,"老范,替我打电话给马克汉好吗?告诉他我必须马上见他一面。邀他来共进早餐好了--也说一下我有点累的原因。"

  话声一落,他就走出了起居室;然后我听见,他要柯瑞准备洗澡水。

  经过简单地说明之后,马克汉爽快地答应来和我们共进早餐,而且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万斯已经刮过脸、打扮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今早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清爽得多,不过仍然脸色苍白,双眼难掩疲惫之色。

  用餐期间,谁都没提起格林家杀人事件,可是我们才刚坐进图书室的安乐椅,马克汉便已按捺不住了。

  "老范在电话里好像是说,你已经从摘要里看出端倪来了。"

  "是的,"万斯沮丧地说,"我已经兜拢所有的关键了。真是天杀的!难怪我们会看不出事情的真相。"

  马克汉紧绷着脸,倾身向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知道真相了?"

  "没错,我知道,"万斯平静地回答,"我的脑袋终于告诉我谁是这一连串残暴事件的祸首;即使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是不敢相信。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想接受这个真相,应该说,我几乎是不敢接受这个真相……真该死,我越来越故步自封。中年人的特点,已经不知不觉地出现在我身上。"他努力想挤出笑容,但没有成功。

  马克汉静静地等着。

  "不,老家伙,"万斯继续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真相。还得再调查一两件事之后,我才能告诉你。你知道吗,犯罪的构图其实很平凡,但在嵌入了新的关联之后,原本清楚的东西忽然变得荒诞不经起来--就像是噩梦里的幽灵。我必须先亲手接触、打量过它们,才能够确定它们真的不是我无谓的奇想。"

  "这种证实会花掉你多少时间?"马克汉很清楚,强迫万斯加快脚步一点也没有用。他知道万斯一定意识得到情况的严重性,也尊重他在揭露结论之前调查某些关键点的决定。

  "我希望不用太久。"万斯走向书桌,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些东西,递给马克汉。"夜里造访托拜亚斯图书室的人,很明显读过这五本书。马克汉,我要这五本书--马上就要。不过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它们不见了。因此,我希望你能打电话给欧布莱恩护士,要她在不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拿到格林夫人的钥匙,并小心保管。要她包好这五本书,交给守卫宅子内部的探员,让他们带来这儿给我。麻烦你跟她说明一下,这五本书摆在书架的哪一带。"

  马克汉拿着那张纸,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到图书室门口时,他却停了下来。

  "你认为,让探员离开宅子是明智的举动吗?"

  "不要紧,"万斯说,"那边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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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克汉点点头往外走,几分钟后就回到图书室。

  "半小时内,五本书会送达。"

  探员带着那包书来到时,万斯拆开看了一眼,就把书搁在椅子边。

  "现在,马克汉,我恐怕得花点时间阅读。你不会介意吧?"尽管他的声音毫无变化,但言语之中却明显有种紧迫的严肃。

  马克汉马上起身。这两个个性南辕北辙的人之间的绝佳默契,再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我还有很多私人的信件要回,"他说,"所以我得走了。柯瑞的煎蛋卷很棒--我应该什么时候再过来看你?下午茶时间我可以顺道过来。"

  万斯诚挚地伸出手来。

  "就五点吧,那时我应该能完成我的阅读研究。另外,多谢你的宽容。"他低沉地加了一句,"在我告诉你一切情形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你稍作等候。"

  下午接近五点,马克汉依约前来;那时万斯还在图书室里,没过多久他就到了起居室。

  "整个事态清楚多了,"他说,"荒谬意象一点一滴地为潜在的真相添加元素。我已经证实了好几个观点,还有一些仍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

  "来证明你的假设正确?"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假设会自己证明自己,一定可以引出事情的真相。不过--真该死,马克汉!--除非每一个片段的证据都已毋庸置疑,否则我拒绝接受这个真相。"

  "这一些片段的证据,能拿到法庭上用吗?"

  "那就是我连想都不肯想的事了。在这个案子里,怎么起诉罪犯不是关键。不过,我相信我们这个嗜血的社会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而你--你这个上帝正式为她最眷顾的普罗大众所拣选的夏洛克译注:莎士比亚剧本《威尼斯商人》中狠毒的犹太高利贷者。--也会义无反顾地为他们操刀。总归一句,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出席这场大屠杀。"

  马克汉好奇地端详他。

  "听起来不怎么吉祥。不过如果一切真如你所料,你都已经揪出这些杀人事件的凶手了,为什么社会大众不该将他绳之以法?"

  "如果我们的社会大众真的无所不知,马克汉,当然就有审判的权利。但我们的社会大众不但愚昧无知而恶毒,而且没有一点洞察力和理解力,审判只会让社会大众的作风更无赖、更崇尚愚蠢,把知识分子钉上十字架,把有病的人囚进地牢。是的,你的社会大众自以为有权利和能力可以分析所谓'罪行'的深奥证据,并且对他们不喜欢的那些先天抗拒不了冲动的人飨以死刑。马克汉,这就是你亲爱的社会大众的面貌--一群等着扑杀、撕吞受害者来解放兽欲的饿狼。"

  马克汉有点惊讶,非常忧愁地看着万斯。

  "也许你宁愿让这个杀人事件的凶手逃之夭夭。"他以愤慨的讥讽语气说。

  "哦,不,"万斯向他保证。"我会把你的祭品送到你手上。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凶手不但是邪恶的典型,还可能披着弱者的假象。我只是想告诉你,用电椅--你心爱的社会大众动人的设计--来惩处这个罪犯,不是个完全正确的方法。"

  "无论如何,你总得承认他对社会大众构成威胁。"

  "毋庸置疑。更可怕的是,除非我们能够制止,不然格林家的连环杀人事件还会继续下去。那,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小心谨慎的原因。以这个案子的现况来看,我甚至不敢说你有机会逮捕谁。"

  茶壶已经空了,万斯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

  "对了,马克汉,"他忽然问,"你收到过任何希蓓拉动态的报告吗?"

  "没啥大不了的。她还在大西洋城,打算再待上一阵子。昨天她打电话给史普特,要他寄给她满满一箱行头。"

  "真的?我真替她高兴。"万斯说,忽然往外走。"我想我要到格林家来个蜻蜓点水的拜访,不超过一个小时。请在这儿等我,马克汉--我的老友,我不希望我的拜访带着官方色彩。桌上那一本新书,可以陪你打发这一段等待的时光。"他边说话边向我打手势,在马克汉开口询问之前,我们两个已经走到大厅,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十五分钟以后,计程车在格林大宅前让我们下车。

[ 本帖最后由 享受人生 于 2005-8-23 04: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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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史普特为我们开门,万斯只草草打过招呼,就带头走到了起居室。

  "我听说,希蓓拉小姐昨天从大西洋城打电话给你,要你寄一箱行李给她。"

  史普特鞠了个躬。"是的,先生。行李昨晚就寄走了。"

  "希蓓拉小姐电话里怎么说的?"

  "先生,没几句话--电话接收不良。她只是说,她还要在外头待很久,需要更多的衣服。"

  "她问起大宅里的事吗?"

  "只是随口问上两句,先生。"

  "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忧她不在时这儿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担忧,先生。事实上--假如我这么说不会让你觉得不忠的话--先生,我猜她根本毫不在乎。"

  "从她说起行头的口气来判断,你估计她大概打算再待多久?"

  史普特盘算了好一会儿。

  "先生,那很难估计。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斗胆地猜测,希蓓拉小姐会在大西洋城再待上一个月以上。"

  万斯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史普特,"他说,"我有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要问你。艾达小姐被枪伤的那天晚上,你是第一个进入艾达小姐房间的人;你在梳妆台前的地板上发现她时,窗户是开着的吗?想清楚!我要一个确实的答案。你知道,窗户就在梳妆台的旁边,而且就在通往石砌阳台的石阶之上。窗户开着还是关着?"

  史普特皱拢眉毛,显然在回想那幅场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话里头没有任何迟疑。

  "先生,那时候窗户是开着的。我记得很清楚,在契斯特先生和我把艾达小姐抬到床上之后,我怕她着凉,立刻关上了那扇窗户。"

  "窗户开得多大?"万斯立刻又问。

  "八九寸吧,先生,我估计。说不定有一尺宽。"

  "谢谢你,史普特。没别的事了。现在请告诉厨子我想见她。"

  几分钟后,曼韩太太走进起居室。万斯指着靠近台灯的一张椅子,这位女士坐下之后,万斯站谒面前严峻地端详她?/p>

  "曼韩太太,该是说真话的时候了。我现在要问你一些问题,除非我得到诚实的答复,否则我会向警察局报案。我向你保证,他们可一点也不会体贴你。"

  但她还是倔强地紧闭双唇、转开目光,让万斯那锐利的凝视落空。

  "你告诉过我,你先生十三年前在纽奥良过世的--对不对?"

  万斯的问题似乎让她松了一口气,她也回答得很爽快。

  "是的,是的,十三年前。"

  "几月?"

  "十月。"

  "他病了很久吗?"

  "差不多一年。"

  "是哪种性质的疾病?"

  现在,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惊吓的神色。

  "我--不--不很清楚,"她结结巴巴地说,"医生不让我见他。"

  "他一直待在医院里?"

  她迅速地点了好几次头。"对--同一家医院。"

  "曼韩太太,我相信你也告诉过我,你丈夫死前一年你才见到托拜亚斯·格林先生。那应该差不多是你先生进入医院的时候--十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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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茫然地望着万斯,没有答话。

  "也正是在十四年前,格林先生领养了艾达。"

  女士突然僵在那儿,脸孔也因惊恐而扭曲变形。

  "所以在你先生过世以后,"万斯继续说,"你来找格林先生,知道他一定会给你一份工作。"

  他走向她,和蔼地轻按她的肩膀。

  "曼韩太太,我早就怀疑,"他和善地说,"艾达是你的女儿。我没有猜错,是不是?"

  曼韩的脸整个埋进了工作裙,惊厥地呜咽啜泣。

  "我答应过格林先生,"她断断续续地坦承,"假如他让我留在这儿--让我可以接近她--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甚至艾达。"

  "你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万斯安慰她。"我猜到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艾达认不出你来?"

  "她自小就离家在外--上学--从她五岁起。"

  万斯成功地纾解了她的疑惧和悲伤以后,才让曼韩太太离去。他要人去叫艾达。

  她踏进起居室时,忧虑不安的眼神和青白交杂的双颊,很清楚地说明了她非常紧张。她的第一个问题,更表露了她心中最深的恐惧。

  "万斯先生,你们已经查出什么来了吗?"她以令人同情的颓丧开口,"一个人住在大宅里很恐怖的--特别是晚上。听到的每个声音……"

  "艾达,你不能让你的想像战胜你,"万斯劝她,进一步说,"我们现在知道得比以前更多了,我希望不用再过多久,你所有的恐惧就会结束。事实上,这要看我今天到这里来能有什么发现。我想,也许你可以再帮我一次忙。"

  "我真希望我可以!不过我已想了再想……"

  万斯微笑。

  "艾达,我们来脑力激荡一下--我想问你的是:你知不知道,希蓓拉的德文说得流不流利?"

  艾达有点诧异。

  "呃,很流利。朱丽亚、契斯特和雷克斯也一样。父亲坚持要他们学习德文,他自己也常说德文--几乎和英文一样流利。至于希蓓拉,我常听到她和冯布朗医生用德语交谈。"

  "我猜她说德文有时免不了有点美国腔。"

  "只有一点点--她没在德国待过多久,但是会说很地道的德语。"

  "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那就是说,你们已经有些线索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热切的颤抖。"哦,到底还要过多久,这种可怕的、没完没了的担惊害怕才会结束?几个星期以来,我每个晚上都不敢关灯睡觉。"

  "现在你不必害怕关灯了。"万斯向她保证。"艾达,再也不会有人对你行凶了。"

  她锐利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显然他的态度里有某些东西振奋了她,在我们离开之时,血色又回到了她的双颊。

  万斯到家之时,马克汉正焦躁地在图书室里踱步。

  "我又检视了好几个关键点,"万斯一见到他就说,"可是还没找到最重要的那一个--只有这个关键点,才能说明我发掘到的真相丑陋到令人难以置信。"

  他一说完就径自走向房间,我们只知道他正在打电话。几分钟过后万斯回到图书室里,面带焦虑地望着手表。一会儿后他摇铃召来柯瑞,嘱咐他收拾一个星期的旅行用品。

  "马克汉,我得离开纽约,"他说,"我要去旅行--他们说旅行可以开拓人的视野。我的班车一小时之内就要开了,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你能忍受这么久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吗?无论如何,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里,格林家不会再有任何杀人事件!老实说,你根本就可以暂时把这个案子丢到脑后。"

  他没再多说什么,半小时之内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我不在时,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万斯一边迅速穿上大衣,一边告诉马克汉,"请你帮我制作一份完整而详尽的天气报告--从朱丽亚死亡的前一天到雷克斯被谋杀的隔天为止。"

  他不肯让马克汉或我陪他到车站,根本也不让我们知道他的神秘之旅将带他前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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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5章 悬崖勒马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下午四点

  万斯一共在外头待了八天。十二月十三日的星期一下午他回到纽约,梳洗一番后便打电话给马克汉,说他半小时之内会过去,然后要柯瑞把他那辆西法混血车开出车库;透过这一连串的举动,我知道他心里头一定非常紧张。事实上,他不但回家后就没对我说过几句话,而且在小心翼翼地穿过车水马龙的市区时,更显得情绪低落、心事重重。

        途中我曾一度冒险问他这趟旅行是否成功,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不过,当我们转入中央大街时,他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开口说道:"范,你根本不必担心我这趟旅行有没有收获。我早知道我会找到什么,不过我还是不敢太信任自己的判断。在无条件接受我建构完成的结论以前,我必须亲眼看到这份记录。"

  马克汉和希兹都在检察官办公室等候我们。那时才不过四点整,旧刑事法庭大楼西南方的一条街外,太阳已经落到纽约人寿大楼之下。

  "我认为你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马克汉说,"所以我要警官到这儿来。"

  "是的,我是有很多话要说。"万斯往椅子里一坐,点燃一根烟。"首先我想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你的预测很正确。一切都很平静,格林家看起来也都很正常。"

  "只不过,"希兹插嘴说,"这几天里我们可能就有好机会可以做点事了。希蓓拉昨晚打道回府,从那时到现在,冯布朗一直在宅子里外闲荡。"

  "希蓓拉回来了?"万斯大吃一惊,眼神透出紧张。

  "昨天晚上六点,"马克汉说,"大西洋城的某个记者发现她的行踪,并写了一篇煽情的特别报导。报纸上市之后,这可怜的女孩就片刻不得安宁,只好在昨天打道回府。警官派去盯她梢的人早已传话回来,今天早上我已经见过她,也再一次劝她离开。但是她余怒未消,怎么说都不肯再离开格林大宅--她说,就算死于非命,也强过被记者和八卦人士穷追不舍。"

  马克汉说话间,万斯已经起身走到窗前,就站在那儿⑼灰暗的天边。

  "希蓓拉回来了。"他喃喃说,转过身来。"让我瞧瞧你为我准备的气象报告。"

  马克汉伸手到一个抽屉里,递给他一张打满了字的公文纸。

  仔细看过以后,万斯把它扔回桌子上。

  "留着,马克汉。当你面对那十二位陪审团员和事情的真相时,这个会派上用场。"

  "万斯先生,你总得告诉我它派得上什么用场吧。"虽然已经很努力自制,警官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不耐烦。"马克汉先生说你已经找到了本案的方向--万斯先生,看在老天的份上,假如你有不利于任何人的证据,拜托你漏点口风给我,让我能够逮人到案。为了这件他妈的烦人事儿,我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万斯缩拢了一下身体。

  "没错,警官,我知道谁是凶手;而且我有证据--只是,我还不打算告诉你。"他坚决地走向门口,"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已被迫采取行动。警官,穿上你的大衣--马克汉,你也一样。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到格林大宅。"

  "去你的,万斯!"马克汉不肯从命。"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我不能解释,待会儿你就会明白。"

  "万斯先生,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希兹打断他,"为什么不让我们逮捕凶手?"

  "警官,你马上就会逮到凶手--一小时以内。"纵使万斯承诺得一点也不热烈,却已经让希兹和马克汉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五分钟后,我们四人全坐上了万斯的车,开上百老汇大道。

  一如往常,史普特面无表情地为我们开门,必恭必敬地站在一边等我们进来。

  "我们想见希蓓拉小姐,"万斯说,"请你要她到起居室来一下。"

  "先生,很抱歉,希蓓拉小姐出门了。"

  "那么,告诉艾达小姐我们要见她。"

  "先生,艾达小姐也出门了。"在我们带来的紧张气氛之中,管家那无动于衷的语气不搭调得简直怪异。

  "她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先生,这我就说不上来了。她们一块儿去兜风,可能不会去太久。各位先生愿不愿意在这里等候?"

  万斯犹豫了半晌。

  "好的,我们等。"他果决地说,立刻走向起居室。

  在走到拱廊之前,万斯却突然转身叫住正慢慢往大厅后方退避的史普特。

  "你说希蓓拉小姐和艾达小姐一起去兜风?多久前的事?"

  "大约十五分钟--也许二十分钟有了,先生。"管家的眉毛微微扬起,虽然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却已显示万斯态度的突然改变让他相当惊讶。

  "她们搭谁的车?"

  "冯布朗医生。他来这里喝下午茶--"

  "史普特,说要去兜风的是谁?"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先生。我只知道当我进来收拾茶具时,他们正为了兜风的事各执己见。"

  "把你听到的每件事都再说一遍!"万斯说得很急,声调里有着罕见的激动。

  "我走进起居室时,正在说话的是医生;他认为,年轻的小姐们应该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希蓓拉小姐则说,她已享受了够多的新鲜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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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1 | 显示全部楼层
  "艾达小姐呢?"

  "先生,我不记得她是否说过话。"

  "他们出门时,你在场吗?"

  "是的,先生,我替他们开的门。"

  "那么,冯布朗医生也和她们一起坐进车子吗?"

  "是的。不过我记得她们会顺道送他到芮格兰达太太的住处,因为他必须到那儿出诊。总合他出门前所说的话,听起来是小姐们去兜风,他则会在晚餐后再到大宅来要回他的座车。"

  "什么!"万斯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眼炽热、激动地盯着老管家。"快告诉我,史普特!你可知道芮格兰达太太住在哪儿?"

  "麦迪逊大道六十号。"

  "立刻打电话给她--问清楚医生是否已经到达了。"

  这位仁兄二话不说就听从了这个惊人而难以理解的要求,慢慢地走向电话;那种泰然自若,真让我不能不叹为观止。他打完电话转过身来时,脸上也还是毫无表情。

  "医生还没到达芮格兰达太太那里。"他回报。

  "他当然不必那么赶,"万斯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紧接着他又问,"史普特,离开大宅时,驾驶的是谁?"

  "先生,我不是很确定。我是说我没特别留意,不过,印象中先坐进车子的是希蓓拉小姐,好像她打算驾驶--"

  "快,马克汉!"万斯一边说一边往门口快步走去。"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事儿。我的脑子里有个疯狂的想法……快点,老兄!万一有什么恶毒的事发生……"

  万斯跳进车时,我们也都到了车子边。希兹和马克汉一脸茫然,不过在万斯坚强的不祥暗示下也只得快速进入车内,在后座坐好;我呢,则坐在驾驶座旁。

  "我们马上就要违反所有的交通规则和速限了,警官,"万斯一边巧妙地操纵车子穿过狭窄的街道,一边说,"请你先在手边准备好警徽和证件。也许我只是让各位老兄陪我白费力气地追逐一场,不过我们还是得冒这个险。"

  我们往第一大道急驰而去,沿途尽抄近路且避开闹区。我们从第五十九街转向西行,往哥伦布环道飙驶。经过莱辛顿大道时,被一部修路车阻挡了一会儿;在第五大道上,则被交通警察拦了下来。希兹亮过名片说了几句话以后,我们很快就冲出了中央公园。几个弯道上惊险万状的急转弯之后,车子终于进入第八十一街,一路朝河滨大道行去。这一带的车流少了很多,所以在往狄克曼街开去时,万斯都维持着四十到五十英里的时速。

  这真是一场让人心惊胆战的磨难,夜幕逐渐低垂不说,河岸斜坡的融雪也都结上了一大片薄冰,使得路上的某些地方非常滑。在这种路况上,万斯的车还是开得非常好;因为这一部车他已经开了两年,对性能和操控重点都非常熟悉。有一次车子打滑得很厉害,万斯竟然能在后轮碰上路边的石栏之前就把车子拉回路上。他一路猛按喇叭,让眼前的车子迅速躲避,打开一条毫无阻碍的通道。

  我们不得不在好几个十字路口前减速,也被交通警察拦下来两次,一认出后座的乘客后警察就让我们继续前进。在北百老汇,有个机车警察甚至强迫我们停到路边,铿锵有力、连珠炮似的给了我们一顿破口大骂。当希兹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反骂回去以后,他也立刻认出幽暗处的马克汉,快速换上一副滑稽有趣的谦逊模样,并且在扬克斯渡口之前的路上都充当我们的前导车,不但为我们开路,还先到每个十字路口挡住左右来车。

  一直到扬克斯渡口的铁路旁,我们才因等候货车调轨被迫停下来几分钟,马克汉也才有机会表露他的情绪。

  "万斯,对于这样疯狂飙车,我相信你有个好理由,"他生气地说,"不过你既然要我们陪你冒险犯难,我就有知道目的何在的权利。"

  "现在我没有时间解释,"万斯没好气地回答他。"反正我要不是像没头苍蝇白忙一场,就是会撞上一桩非常糟糕的惨剧。"他沉着一张苍白的脸,忧心忡忡地看着表。"我们比平时从商业区到扬克斯的时间超前了二十分钟,此外我们还要抄最短的路线到我们的目的地--又可以省下个十分钟。假如我所害怕的事就安排在今晚,对方的车应该会走史拜登·杜维尔路,沿着河边走偏僻的小径--"

  说到这里,铁路道口的栅栏已高举起来,我们的车立刻向前猛冲,以教人缓不过气来的加速继续奔驰。

  万斯的一番话已唤起了我的思绪:史拜登·杜维尔路--河边的偏僻小径……突然间,我想起几周前与希蓓拉、艾达和冯布朗的那一趟旅程,某种难以言传、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妙感霎时攫住了我。我试着不去回想那趟旅程的细节--比如说我们如何从狄克曼街的主道路拐入岔路,顺着岩壁边缘行经林木茂密、围着树篱的古老庄园,从河谷路进入扬克斯,到了大路再转向,经过阿德烈乡村俱乐部,沿着河流走一条人迹鲜至的道路到泰利镇,然后停在能一眼望尽哈德逊河的高耸的悬崖边。……在悬崖边俯瞰哈德逊河!--啊,现在我想起希蓓拉刻毒的俏皮话了--她的想像讽刺性地暗示过,那儿也许可以制造出多么完美的谋杀案。一想起这些事,我就明白万斯要往哪儿去了--我发现了让他恐惧的事!他相信,另一部车也正前往阿得雷旁的荒僻悬崖--那一部已经出发了将近半小时的车……

  那时我们正在远景岬底下,几分钟过后,车子拐进了哈德逊路。另一个警察在道伯斯渡口切入我们的车道,发狂地挥手要我们停车,希兹向他大喊了一连串我听不大懂的话,万斯则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绕过那个警察就往阿得雷直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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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我们经过扬克斯以来,一路上万斯就没放过每一部大型车。我知道他正在找寻冯布朗的黄色戴米勒,只不过一直没见到它的踪影;当他一边刹车、一边准备切入乡村俱乐部高尔夫球场旁的狭小道路时,我听见他小声含糊不清地说:

  "纵使我们来迟了,愿上帝保佑!"(作者注:在与万斯的整个友好交往的过程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我听到他向上帝求助。)

  我们在阿得雷车站来了个急转弯,在那种速度之下我不禁屏住气息,只怕我们会翻车;而且当我们沿着崎岖道路颠簸前进时,我甚至必须双手紧抓座椅才能保持平衡。我们以高档爬上面前的山,一直高速攀升到向着更远的悬崖边延伸而去的泥土路上。

  才刚转到山峰上,万斯就发出了惊叫声;与此同时,我也发现远处有闪烁晃动的红光。经过一阵子明显的再加速,万斯带着我们冲近前方的那辆车子,不到片刻,这辆车的车型和颜色就已清晰可辨。冯布朗的大型戴米勒,你不可能会认错。

  "遮住脸,"万斯转过头去大声对马克汉和希兹说,"当我们超车时,别让任何人看到你们。"

  我往下斜溜到挡风玻璃下方,几秒钟后,一阵突来的转向告诉我,我们已经绕过了戴米勒。之后我们的车子又回到路中央,抢在前头快速上山。

  再往前走了半里,路变得更狭窄了,一边有条深沟,另一边则是浓密的灌木丛。万斯迅速踩下刹车,后轮于是在坚硬的冰地上打滑,使得车子停住时几乎与道路呈九十度角,完全阻挡住了路面。

  "下车了,老兄!"万斯喊道。

  我们下车时,那部车子也刚好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歪向一边,就停在离我们几尺之外。万斯回过车头,停妥后猛力开门下车,往戴米勒直走过去;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和不祥预感驱策的我们,也本能地跟在他后头前进。戴米勒这种轿车的窗户都既小又高,即使有西方天际苟延残喘的夕阳余晖和仪表板的亮光,我仍然怎么都看不清楚车子里的景况。不过也就在那个时刻,希兹的袖珍型手电筒已经在昏暗中发出光芒。

  我使劲儿张大的双眼所看到的景象,让我非常惊愕。一路上我就不断悲观地推想,这一整趟冒险旅程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也早已想像过最可怕的可能景象,但是当我看到眼前这惊人的新发现时,却一点也无法面对。

  车子的后座是空的,和我的怀疑相反,前座是两位小姐,不见冯布朗的踪迹。希蓓拉并没坐在驾驶座上,而是脑袋低垂陷在乘客座的角落里。她的太阳穴上有个可怖的伤口,鲜血不断从颊上往下流。艾达坐在驾驶座,带着冷森森的恨意怒视着我们。希兹的手电筒直接射向她的脸孔,所以刚开始她并没认出我们来;等她的瞳孔终于适应了这道强光后,她的眼神就集中到万斯身上,嘴里突然迸发出一连串恶毒的咒骂。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也从方向盘垂落到身旁的座椅上,再度举起时却多了一把小型的、闪闪发光的左轮手枪。紧接着,一道闪光和一声刺耳的巨响之后,挡风玻璃也应声碎裂。这时的万斯,已经一只脚踩上了踏板,上半身立刻钻进车内;当艾达再提起左轮手枪时,他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托住它。

  "别这样,亲爱的,"他拖长了声调说,语气镇静且丝毫不带敌意,"你不应该把我加入你的名单中。你难道不知道,我其实很期待你这么做吗?"

  艾达还想给他一枪,但左轮手枪早已在万斯的掌握之中,她狂怒地往他身上猛扑过去;污秽不堪的辱骂字眼,和令人难以置信的亵渎言语,也同时从她那咆哮的口中倾泻而出。愤怒、野蛮、狂暴,这时的她,就像是一头还没完全被驯服的野兽,只凭着直觉来和那无可救药的绝望搏斗。只不过她的双腕已全在万斯的铁掌之下,只要一个扭转,就能轻易折断她的手臂。就像一个父亲正在安抚他暴怒的孩子一般,万斯还是既温和又慈祥地对待她。他很快地拉着她从车上出来,引导她走到马路上,任凭她在那儿继续激烈挣扎。

  "快,警官!"万斯带着疲惫的恼怒对希兹说,"你最好替她带上手铐。我可不想伤到她。"

  在困惑、混乱的状态下伫立着观看这一幕惊人场面的希兹,因过度震惊而不知所措,不过,万斯的声音终于使他意识到要尽快有所行动。喀嚓两声之后,艾达也突然松垮下来,变得沉静、温驯而倦怠不堪,仿佛太虚弱而再也站不住脚,只能靠在车边不断喘息。

  万斯弯腰捡起掉在路上的左轮手枪,草草看过一眼后就递给了马克汉。

  "这是契斯特的枪。"他说,指着艾达怜悯地摇着头。"马克汉,带她到你的办公室去--范可以帮你们开车。我必须先送希蓓拉到医院,我会尽快过去和你们会合。"

  他轻快地钻进戴米勒,在窄路上灵巧熟练地换档前进、后退,掉转车头。

  "警官,千万要盯着她!"车子刚朝阿得雷急驶而去时,他往后大喊。

  我驾着万斯的车回到城里,马克汉和希兹坐在后座,把艾达夹在他们之间。整个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期间,根本没有人说得出半句话来。每一次我朝后方沉默不语的三人看过去时,刚才展露在他们面前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似乎都还让马克汉、警官完完全全地无法置信。挤在他们中间的艾达,则紧闭双眼地微垂着头,一脸漠然。一度我看到她用上了手铐的双手拿着手帕轻按脸庞,仿佛也听到了她强忍着的啜泣声,但我实在太紧张了,只希望自己能够专心在驾驶上,不敢让自己太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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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刑事法庭大楼法兰克林街那头的入口前停车,就在我要关掉引擎时,希兹吓人一大跳地大叫一声,让我顿时缩回手来。

  "圣母玛利亚,天哪!"我听到他那嘶哑的嗓子这样大喊,紧接着他就在我椅背上重重一击。"到毕克曼大街医院去--范达因先生,尽你所能的,他妈的快一点。不用管那些该死的红绿灯!尽量快!"

  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再次转进中央大街,简直是全速往医院直奔而去。我们带着艾达进入急诊室,才到大门口时,希兹就声嘶力竭地大声叫来了医生。

  万斯来到检察官办公室时,马克汉、希兹和我已经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他很快地环视屋内,然后盯着我们的脸看。

  "我告诉你要看好她的,警官。"他说,陷进了一张椅子里;但他的声音里既没责备、也没遗憾的意味。

  我们三个都没说话。尽管艾达的自杀身亡影响了我们的情绪,我们还是都以一种于心不安的忧虑等候着另一个女孩的消息,我认为,我们各自揣测着她的安危。

  万斯了解我们的沉默,安慰我们似的点了点头。

  "希蓓拉没事。我带她到扬克斯的基督教医院。她只有轻微的脑震荡--艾达用平时就放在前座下方的扳手攻击了她。几天内她就可以出院了。在医院挂号时,我登记她为冯布朗夫人,也马上打电话给她的先生。我拨过去时他人在家,很快就出了门,现在已经陪着她了。顺便提一下,我们之所以没在芮格兰达太太那里联系到他,是因为他把医药箱忘在办公室里。这个耽搁救了希蓓拉一命,要不然,我怀疑在艾达驾车带她飞过悬崖前,我们是否还能在车上救到她。"

  他深深地抽了几口烟,对马克汉扬起眉毛。

  "氰化钾吗?"

  马克汉有点吃惊。

  "是的--医生也是这么认为。她的嘴上有一种苦杏仁的味道。"他恼火地猛力甩头。"可是,如果你早就知道--"

  "啊,知道不知道我都不会阻挡,"万斯打断他,"我之所以警告警官,只是善尽我神圣的国民义务。事实上那时我并不知道,刚才冯布朗才给了我这个讯息。我告诉他事情发生的经过,问他有没有遗失过任何其他的药--是这样的,我就是不能想像:有人部署了格林家杀人事件这样恶毒而且高风险的英勇行为,却没有为失败后可能出现的结果早作准备。他说,大约三个月前他的暗房里少了一片氰化钾,在我的追问之下,他终于回想起来,几天前艾达曾经在暗房附近逗留,还问了他一些问题。可能那时她只敢拿走一片,留下来给自己在紧急情况下使用。"(作者注:后来我才知道,冯布朗医生是一位热忱的业余摄影师,经常使用半克一锭的氰化钾;艾达拜访时,暗房里还有三片。几天过后,他正准备让感光板二次显影时却只找到两片,直到万斯问起时,他才确定真的遗失了一片。)

  "万斯先生,我最想知道的是,"希兹说,"她是怎么进行这一连串的阴谋的。有没有共犯?"

  "没有,警官。艾达自己策划,执行每一个细节。"

  "我的老天,她怎么--"

  万斯举起手来挡掉他后面的话。

  "警官,从头到尾都非常简单--如果你抓到关键的话。阴谋里极度的聪明机灵和无所畏惧的胆识,让我们都找错了方向,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对错的时候。我手上有一本书可以解释整个杀人事件里的每一个环节,这还不是虚拟或推测的解释,而是由迄今为止世人所知最伟大的犯罪学专家--维也纳的汉斯·葛罗斯医生--所搜集、记录的真实犯罪史。"

  他离开座椅,拿起自己的外套。

  "我从医院打了电话给柯瑞,要他为大家准备一顿迟来的晚餐。享用过后,我会从头向你们讲解整个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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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6章 真相大白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晚上十一点

  "你知道的,马克汉,"那天晚上,当我们都围坐在图书室的壁炉前时,万斯开始说,"我终于成功地组合了我的摘要,从这个组合里,我可以清楚的看得出谁是凶手(作者注:后来我要求万斯以他确定的先后次序为我重组这些项目,以下就是告诉了他事实真相的排列组合:3,4,44,92,9,6,2,47,1,5,32,31,98,8,81,84,82,7,10,11,61,15,16,93,33,94,76,75,48,17,38,55,54,18,39,56,41,42,28,43,58,59,83,74,40,12,34,13,14,37,22,23,35,36,19,73,26,20,21,45,25,46,27,29,30,57,77,24,78,79,51,50,52,53,49,95,80,85,86,87,88,60,62,64,63,66,65,96,89,67,71,69,68,70,97,90,91,72)。一旦让我找到了基本的模式,每一个细节就会恰如其分地形塑出全貌来。即使如此,犯罪的技巧仍然是个难解的谜,所以我要求你派人去拿托拜亚斯图书室里的书--我很有把握,它们会告诉我最想知道的事。我先看完葛罗斯的《法官手册》,因为我认为这本书最有可能提供资料来源。马克汉,这是一本令人惊奇的专著。

  它的论述涵盖了整个犯罪历史和犯罪科学层面;除此之外,它也是一本犯罪技术的概说,不但列举了特殊的案件,还有详尽的说明和示意图。

        在这个主题上,说这本书是世界级的犯罪百科全书都不为过。

        就在这本书里,我发现了我正在寻找的东西。艾达的每个行动、每个方法、每个诡计、每个细节,都是从这本书里模仿而来--从现实的犯罪史!

        我们不该因为斗不过她的阴谋诡计而受到指责,因为欺骗我们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而是在她之前许多狡猾机灵的罪犯所累积的经验,加上世界上最伟大的犯罪学家--汉斯·葛罗斯博士--的科学分析。"

  他停下来点燃一根烟。

  "不过,虽然我找到了她犯罪的手段,"他继续说,"我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说强烈的动机--也就是说,促使她彻底实践这一连串毫无节制的恐怖行动的东西。我们完全不了解艾达的过去、出身和遗传的天性,即使逻辑已经很清晰,这些罪行还是非常难以置信。因此,我的下一步就是查明艾达心理状态的源头。一开始,我就怀疑她是曼韩太太的女儿;不过就算在证实这个推测的那个时刻,我也看不出来她的出身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从我们和曼韩太太的对谈中,很明显地可以推断,托拜亚斯和她的先生以前曾搭在一起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后来她也承认,她的丈夫在纽奥良的医院待了一年后,才在十三年前的十月份过世。你们或许都还记得,她也说过在她先生过世的一年前就见过托拜亚斯。那该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就在那时,托拜亚斯领养了艾达 (作者注:后来曼韩太太才告诉我们,曼韩曾经为托拜亚斯担起一件最见不得人的非法买卖的所有罪过,让托拜亚斯得以逃过刑责;但他也同时要求托拜亚斯答应,万一他死了或被监禁,托拜亚斯一定要领养、照顾艾达,而为了保护她不受曼韩的影响,艾达从五岁起就被安置在一所民间设施里)。 我认为也许曼韩和这些杀人事件之间有某种关联,甚至还有点怀疑史普特就是曼韩,整个事件的主轴根本就是卑劣的勒索敲诈。所以,我决定要调查个清楚明白。我上个星期的神秘之旅就是去纽奥良,一到那儿真相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调阅过十三年前十月份的死亡记录以后,我发现,曼韩死前一整年都待在收容精神病罪犯的精神医院。从警方那儿,我也查到他的某些记录。亚多法·曼韩--艾达的父亲--似乎在德国时就是个恶名昭彰的歹徒和杀手,曾被判处死刑,却从斯图加特的监狱脱逃,潜往美国。我隐约觉得,已经过世的托拜亚斯某种程度上一定与那桩逃狱事件有关联。不论我有没有错怪托拜亚斯,艾达的父亲是个杀手兼专业罪犯总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说明了她手下不留情的背景……"

  "你是说她像她老子一样疯狂?"希兹问。

  "不,警官,我只是说她的血液里流着犯罪的潜能;而当谋财害命的动机强化以后,她继承来的天性就会自动展现威力。"

  "如果光只是为了钱,"马克汉插嘴道,"动机好像也不应该强大到可以让她这么残暴不仁。"

  "驱使她的不单是金钱。真正的动机比金钱的欲望更深沉,更准确的说,也许是所有和人性有关的动机里头最强烈的--奇异的、可怕的交织了爱与恨、妒嫉与渴望自由的杀人动机。本来她就是那不正常的格林家族里的灰姑娘,被人瞧不起,让人当做仆役使唤,耗掉她的青春来照料一个唠叨不休的残疾者,除了这样--如希蓓拉所说的--别无谋生之道。你们难道不能理解,她默默承受了十四年这样的待遇,这十四年滋养着她的仇恨,她吸收着四周的毒素,到最后鄙视那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光是这些就足以唤醒她与生俱来的本能。看起来她似乎应该早就忍无可忍,可是另一个同样强而有力的因素加入了这个局势。她爱上了冯布朗--对一个身陷苦境的女孩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后她知道,希蓓拉赢得了他的爱慕。她就算不知道,也一定强烈怀疑他们已经结婚了。平日里对这个姐姐就存在着的敌意,因此在一种恶毒的、侵蚀人心的嫉妒之中日渐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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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根据老托拜亚斯遗嘱上的条文,艾达是这家族里惟一一个就算结了婚也不用被迫住在庄园里的人;从这个事实中,她发现她有机会一网打尽她所渴望得到的一切,又可以同时摆脱她狂热的天性要她深深痛恨的人。她打算除掉整个家族,继承格林家的几百万财产,得到冯布朗的青睐。再说,在这么一个强烈的动机之外,整个行动也有着报复的意义,不过我倾向于认为,爱情因素才是她后来犯下一连串暴行的根本驱动力。爱情给了她力量和勇气,爱情让她心醉神驰,牵引她到一个任何事似乎都有可能的国度;在那儿,她愿意为得到渴望的结果而付出任何代价。说到这里,我可能得温习一个重点--你们都听过的,年轻的女佣巴登说,有时候艾达的行为有多像个恶魔而且还口出脏话。这件事其实给了我们一个线索,而在当下,谁会认真看待巴登的话呢?……"

  "如果要探究她那凶残计划的源头,我们就不能忽略那间长年封闭的图书室。孤零零地活在宅子里,整天厌烦不堪,心里充满怨恨,动辄得咎--不可避免地,这位幻想过了头的小孩可能就玩起潘多拉的游戏来。她有的是机会弄到钥匙,而且复制一把,图书室就成了她的桃花源。在那儿,她偶然发现了有关犯罪学的那些专书。它们不仅引起了她的兴趣,成为她积郁的、受压抑的仇恨心绪发泄的一个恶毒出路,也拨动了她那受污染的天性里互应的心弦。最后,她偶然看到葛罗斯的伟大手册,发现了所有的犯罪技巧就以图说和实例在她面前展开--对她来说,这不再是给法官参考的手册,而是养成杀手的一部摘要!慢慢地,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放纵概念终于成形。一开始,她想像这些谋杀的技巧怎么施用在她所恨的那些人身上时,或许只是拿来自我满足罢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种种概念毫无疑问地有了形体。她看出了这些技巧都实际可行,也就有了一连串骇人听闻的阴谋。她创造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计划,再让不正常的想像力说服自己计划可行。她向我们描述的生动场景,她那一流的演技,那些聪明的诡计--都只是她制造的恐怖幻象的一部分。那本格林的《童话故事》!--我早该明白的。你们得了解,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装腔作势的演戏而已,而是着魔似的恶灵附身。她活在她的梦境里。在强烈欲望和仇恨的压力下,很多年轻的女孩儿都会这样。康斯坦丝·肯特就完全骗过了苏格兰场,让他们都相信她是无辜的。"

  万斯停下来,沉思着抽了一会儿烟。

  "让人想不透的是,明明过往的典籍里充满了具体的实例,为什么我们却会毫不自觉地视而不见。犯罪的历史记载中,包含了无数处境近似艾达的实例,她们也都犯下了耸人听闻的罪行。除了著名的康斯坦丝·肯特案,还有玛莉·波伊儿以及玛德莲·史密斯和葛瑞塔·贝儿(作者注:在埃德蒙·莱斯特·皮尔森的《煤烟角杀人事件》里,可以找到玛德莲·史密斯和康斯坦丝·肯特案件的描述,而玛莉·波伊儿的案件记录,则已列入欧文的《恶徒之书》。至于葛瑞塔·贝儿,则是最后一个在德国被公开处决的女人)。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早该料想到她们--"

  "别又离题了,万斯,"马克汉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说艾达从葛罗斯那儿得到所有的想法。不过葛罗斯的手册是以德文写成的,你怎么知道她的德文好得足以--"

  "那个星期天,我和老范到格林大宅拜访时,我特别问了艾达'希蓓拉的德文说得流不流利'。我特别用这种方式提出问题,就是要从她的回答中知道她是否也通晓德文;更何况她甚至使用了典型的德语说法--'希蓓拉会说很地道的德语'--表示那段话几乎是出自她的直觉本能。顺便提一下,我就是要她以为我在怀疑希蓓拉,如此一来她才不会赶忙行事,而会等到我从纽奥良回来。我知道只要希蓓拉还待在大西洋城,就可以避开艾达的威胁。"

  "不过我想知道,"希兹插嘴说,"她坐在马克汉先生的办公室里时,怎么杀得了雷克斯。"

  "警官,让我们按事情的先后次序来说,"万斯回答,"朱丽亚第一个被杀,因为她是这家庭的当家。处理掉她,艾达就可以更无阻碍地进行下去。另外呢,一开始朱丽亚的死不但为她的草图画出了最吻合的轮廓,也给了她上演谋杀自己的一个最言之成理的背景环境。毫无疑问,艾达听人提起过契斯特的左轮手枪,得手之后便等待着第一次出击的机会。十一月八日晚上,做案时机终于来临,当时辰已到十一点半,宅里的人都入睡了,她就轻敲朱丽亚的房门,顺利被请进房,而且无疑就坐在朱丽亚的床沿编些话来解释她的夜访。然后她从睡袍底下抽出手枪,一枪射穿朱丽亚的心脏;回到自己的卧房以后,她站在灯光下、梳妆台的大镜子前,右手握枪斜顶着自己的左肩胛。镜子和灯光都不能少,这样她才知道枪口有没有对准;这也是为什么,两声枪响之间有着三分钟的空当。然后她扣下扳机--"

  "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儿家会用枪伤自己来安排诡计!"希兹不赞同这种说法。"这不合常理。"

  "可是警官,艾达本来就不是什么邻家女孩;这一连串的阴谋里,也没有一个地方合乎常理。那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急着查阅她的家族史。在枪伤自己这件事上,如果从她以苦肉计取得旁人的信任来想就很合逻辑了。其实这样做只有一点点或甚至根本没有风险,那把手枪已被契斯特改装得一触即发,只要轻轻一扣就能发射。她最害怕的反倒是只受到些微的皮肉之伤。再说,犯罪史上早有许多自残的案例,那些人所冀望的可远比艾达小得多了。葛罗斯记录了好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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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拿起搁在桌上的《法官手册》第一卷,翻到作了记号的页码。

  "警官,听一下这段文字。我大略的翻译如下:'在自己身上强加伤口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这些人里,有的是为了假装自己是致命武器下的受害者,有的想要敲诈或勒索伤害赔偿金。也因此,往往在一阵不痛不痒的群架之后,总会有人展现出他假装被打出来的伤口。但典型的、最常上演蓄意伤残自己戏码的人,通常都不会自残到底,也多半是非常虔诚的信徒或者是离群索居的孤独者……'当然啦,警官,对那些为了逃避兵役而自残的事,你应该更不陌生了。他们最常用的招式,就是把手放在枪口上方,轰掉自己的手指头。"

  万斯阖上书本。

  "而且你也别忘了,这女孩一直活在绝望、沮丧和不幸之中,得到什么都好,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如果谋杀别人不成,她可能就杀掉自己。相对于艾达想要得到的东西,肩膀的外伤根本微不足道。女人在毁灭自己这件事上,几乎有无限的能力。它只是艾达不正常状态的一部分。不,警官,在这种情形之下的自我枪击,应该说是追求完美的坚持……"

  "可是她是从背后开枪的!"希兹的脸,看起来像个二愣子。"我就是搞不懂,有谁听过--"

  "等一下。"万斯拿起第二卷《法官手册》,翻到作了记号的书页。"以葛罗斯为例,他就听过许多这一类的案例--事实上,欧洲大陆这方面的例子很多。显然就是他的记录,才让艾达产生从后背枪击自己的想法。我从类似的许多记录里选出以下这一段:'以下的两个实例,告诉我们不该被伤口的经验法则所欺蒙:维也纳曾发生过一个人当着许多人的面用手枪从后脑打死自己的事,当时要不是有这么多目击证人,没有人会相信那是自杀;另外还有一个军人以步枪从背后自杀,他先把步枪固定好,踩在步枪上面,又一次的,只看伤口的话根本不像是自杀。'"

  "等一下!"希兹挺起身体,向万斯挥舞雪茄。"那把手枪又怎么解释?枪响后史普特就进了艾达的房间,为什么没看见那里有把手枪?"

  万斯不回答,翻动葛罗斯的《法官手册》到另一个夹了书签的地方,自顾自地翻译起来:

  "'某天清晨,有人通报警方说发现了一具被人谋杀的男尸。警方一到命案现场就查出死者是有钱的米商A先生;死者耳后中弹而往前仆倒,子弹打进脑部之后就嵌在左眼上方的额骨中。发现尸体的地方,是条深长溪流上的桥中央,就在结束探察、即将搬走尸体进行验尸时,执行调查的警官非常偶然地在桥边有点腐烂的矮栏上--几乎就在尸体躺下之处的对面--发现了一小块完整的新凹痕,看起来好像有个又硬又尖的东西猛烈撞上过矮栏边缘。他立刻怀疑这个凹痕与谋杀案可能有某种关联,他决定到桥下的河床打捞,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将近十四尺长的坚韧绳索,一头绑着块大石头而另一头则是把发射过的手枪,枪管恰恰符合那位米商头上取出的子弹。这么一来,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谋杀案变成了自杀案。这个米商把石头挂在桥边的矮栏上,往自己的耳后开枪,开枪的那一刻手一松,石头的重量便拖着手枪越过矮栏,掉落到河水中。'……这样算不算回答了你的问题呢?警官?"

  希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看。

  "你是说,就像那家伙的枪越过那座桥那样,她的手枪也扔出了窗外?"

  "除了窗外,这把枪没有别的去处。我从史普特口中问到,那时的窗户开了有一尺宽,而艾达射伤自己时正是站在窗前。从朱丽亚房间返回时,她就把手枪绑在绳子上,另一头则绑上个重物,所以她的手一放开左轮手枪后,它就轻易被拉过窗台无声无息地落入阳台阶梯外的滑柔雪堆之中。这就是气象预报派上用场的地方了。艾达的计划需要一场不寻常的大雪,而十一月八日这一天,正是达成令人毛骨悚然意图的理想日子。"

  "我的天哪,万斯!"马克汉的语气不但紧张也很僵硬。"这件事越来越不像真的了,倒像是个荒诞不经的梦魇。"

  "马克汉,这些不但都是真的,"万斯严肃地说,"而且还真的是全盘重演,而且连名字、日期和细节都充分记载在葛罗斯的专著里。"

  "见鬼了!难怪我们会找不到枪。"希兹以一种惊叹的憎恶说,"万斯先生,脚印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猜全部是她伪造出来的。"

  "是的,警官--在看过葛罗斯仔细的指示说明和许多著名罪犯的脚印伪装指导之下,她伪造了那些脚印。那天晚上雪一停,她便溜到楼下,穿上契斯特早先丢弃的高统橡胶套鞋,走向前门再走回宅子,然后把高统套鞋藏在图书室里。"

  万斯再次翻开葛罗斯的手册。

  "这里头有各式各样伪造脚印和怎么识破伪造的方法,而且--对我们更有关键意义的是--还有如何制造出比自己的脚还大的脚印的方法。我译这一小段给你们听:'如果罪犯担心被怀疑涉嫌,他就会设法让嫌疑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要怎么把别人扯下水呢,打个譬喻来说,他可以穿上不同尺寸的鞋子来制造清晰可见的脚印。利用这种已被为数众多的实验所证实的方式,罪犯制造出来的脚印往往能完美地让人转移目标。'……这段话中的末尾部分,葛罗斯还特别提到高统套鞋--给了艾达利用契斯特套鞋的灵感,应该就是这一部分。她的聪明,足以让她从这段话中得到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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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聪明,也足以在我们讯问她时蒙蔽每一个人。"马克汉恨恨地说。

  "一点也没错。但那是因为她自大成狂,活在妄想之中。更何况,她的妄想全都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每一个细节都以现实为背景;甚至连她声称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的'拖着脚走的声音',也来自于她穿上契斯特的大号高统套鞋走路时实际产生的声音。另外,她自己拖着脚走的声音毫无疑问地也使她联想到,要是老夫人能够再走路的话,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又是什么样子。我猜想,一开始艾达只是想把一些嫌疑转到格林夫人身上;不过,在我们第一次讯问她时,希蓓拉的态度让她改变了策略。我自己的看法是,希蓓拉怀疑这个小妹,并且还和契斯特彻底地讨论过,契斯特自己则可能本来就有点怀疑艾达。你们还记得他自己去叫希蓓拉到起居室的事吗?那一次他们私下聊了很久。他可能就是去告诉她,他还不能确定艾达有没有嫌疑,也建议她别急着表态,最好等有了更明确的证据再说。显然希蓓拉同意了,在瞎编闯入者那套荒诞不经的童话之前,也真的忍住直接指控艾达的冲动;然而艾达却暗示在黑暗中碰触她的是一只女人的手,这对希蓓拉来说就太过分了,她认为艾达所暗指的人就是她,因此她爆炸性地指控艾达,再也不管听起来合不合理。这件事最让人惊讶的地方就是,那竟然就是事实;她不但指出了凶手,还在我们这些毫无头绪的人面前陈述了大部分的动机。虽然在无法自圆其说之后她的确改变了心意,也收回对艾达的指控,不过,她确实看到艾达在契斯特的房间寻找左轮手枪。"

  马克汉点点头。

  "真让人想不到。但是在这场指控之后,艾达既然已经知道希蓓拉怀疑她,为什么她不接着杀死希蓓拉呢?"

  "她太精了。那样做只会马上凸显出希蓓拉的指控。噢,艾达的牌技可高超得很。"

  "万斯先生,请继续说下去。"希兹催促道。他最受不了这些题外话。

  "好的,警官。"万斯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更舒服些。"不过,首先我们得再说一下天气,天气的变化从头到尾就像凶兆般紧随着杀人事件。朱丽亚死后隔天晚上天气相当暖和,积雪也融化了一大半,所以艾达就选在那晚出去拿回手枪。像她那样的伤,本来就不需要留在床上超过四十八小时,更何况星期三那晚艾达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能够自己穿上外衣、走出阳台、下几个阶梯到枪支所在的隐秘位置。她就这样拿回手枪带到床上放在自己身边--那是最让人不可能想要去找手枪的地方。她耐心地等候另一场大雪的来临--你们或许还记得,隔天就又下雪了,大概下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停。舞台已经备妥,第二桩杀人行动即将展开……"

  "艾达静悄悄地起身,穿上外衣,下楼到图书室,穿上高统套鞋,再一次走到前门之后便折回宅里。然后她直接上楼,这么一来,大理石阶上就会留下她制造的脚印,高统套鞋则暂时藏在织品壁橱里。那就是契斯特被枪杀之前几分钟,雷克斯听到的关门声和拖着脚走的声响。你们不妨回想一下,事后艾达本来告诉我们她没听到任何声音,可是当我们提起雷克斯的叙述时,她吓了一大跳,见风转舵地说她也听到了关门声。天啊!对她来说那真是个棘手的时刻,她当然应付得不着痕迹。现在我可以理解,当我们向她展示脚印的模型,让她认为我们相信凶手是个外人时,她为什么会那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呃,她脱下高统套鞋,塞进织品壁橱里,脱下外衣,套上晨袍,走到契斯特的房间--也许根本没敲门就径自开门,友善地打声招呼就走进房内。我猜她要不是坐在契斯特的椅把上,就是书桌边,在某种琐碎的闲聊途中抽出左轮手枪,顶在他的胸前,而且在他还没来得及从极度的惊吓中回复过来之前就扣下了扳机。不过,也许就在子弹迸射而出之时,他本能地挪动了身体--这可以说明为什么子弹会斜向移动。艾达迅速回到她自己的房间,而且立刻上床。以上,就是格林家杀人事件的另一章。"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马克汉问。"在每一桩凶杀发生时,冯布朗都不在办公室里。"

  "刚开始时,我的确怀疑过。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医生就算那么晚了还得出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艾达除掉朱丽亚和契斯特的过程不难明白,"希兹嘀咕着说,"但是,她怎么谋杀雷克斯可就难倒我了。"

  "真是的,警官,你知道吗,"万斯回答,"她的花招应该根本难不倒你。老早老早我就应该看出来的,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艾达当然留给了我们够多的调查线索。但是在我向你描述之前,让我们来回想某个格林大宅的建筑细节:艾达的房间里有个都铎式的壁炉,壁炉周围都是木雕的嵌板,而雷克斯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和艾达完全一样的壁炉,背对背地靠在同一道墙上。你们都知道,格林大宅年代久远,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许是在壁炉建造之初--从艾达房间的壁炉嵌板延伸到雷克斯房里相对应的嵌板间,两个房间之间曾经有个小洞。这个小洞的横切面大约有六平方尺--正好是一块嵌板的尺寸--深度则有两尺多,也就是两个壁炉台的深度加上墙的厚度。我猜想,它的原始用意就是让两个房间里的人能够私下互通信息,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个井状通道至今仍然存在的事实--今晚我从医院过来以前已经去证实过了。我可能还得补充一下:通口两端的嵌板都装有弹簧铰链,这么一来,打开后只要把手一松,它就会自动关起来,不需任何协助就会迅速跳回原处,比实心的木器更有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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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懂你的意思了!"希兹心满意足地大声叫嚷起来。"雷克斯被枪杀的概念,模仿自古老的杀人保险箱:小偷打开保险箱门时,子弹便从架好的枪管射进他的脑袋。"

  "没错。许多谋杀犯都用过类似的设计。早年在西部地区,牛仔的仇家会趁没人在时溜到他的木屋,从天花板上往进门处吊下一把来福枪,然后用一条绳子的两头绑在扳机和门闩上。这样一来,当这位牛仔回到他的木屋时--也许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一进入木屋,他的脑袋就会被轰掉;这个时候,凶手可能早就跑到美国的另一头了。"

  "那还用说!"警官的眼神发亮。"两年前,亚特兰大就发生过一件类似的凶杀事件--被谋杀的人叫波士坎。维吉尼亚州的理奇蒙--"

  "警官,这一类的谋杀案多得说不完。葛罗斯也援引了两桩著名的奥地利案件,对这种杀人方式他也有此总体上的看法。"

  他再次打开《法官手册》。

  "第九百四十三页,葛罗斯说:'最近,美国人设计的保险箱和保不保险一点也没有关系,甚至和容器的材质也没有关系。为了对付那些以粗暴的手法破坏保险箱的人,他们不惜以化学制品或自动射击设计来抵抗。一个人二话不说就杀了或伤了窃贼,司法单位将来一定得不断面对这样做是否合法的问题。总而言之,一九《年柏林的一家出口商行里,有个窃贼被装在保险箱里的自动发射装置射穿了前额。但这种自动发射子弹的装置,却也被用在谋杀上。技工G先生就在瓷器柜里布置了一把枪,让门扣打开时牵动扳机,就这样枪杀了他的妻子,那时他本人则身在另一座城市里。布达佩斯的商人R先生,在他哥哥的雪茄盒里偷藏了一把左轮手枪,他哥哥一掀开盖子肚子里就多了一颗子弹。手枪的后坐力使得雪茄盒猝然震下了桌子,因此在这位商人有机会拿走雪茄盒之前,就暴露出了机关。'……在这两个例子里,葛罗斯都详细地描述了暗算的手法。警官,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等一下我就会告诉你--瓷器柜内的左轮手枪,到底是用长统靴架还是用脱靴器顶住支撑。"

  他盖上书,搁在大腿上。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艾达发现怎么谋杀雷克斯的地方。她和雷克斯可能在多年前就发现了他们房间之间的隐秘通口。我认为早从孩提时代起--你们也知道,他们俩年纪相仿--常用这个小洞来私下互通信息。这可以说明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我们的私人信箱'。了解艾达和雷克斯之间的情况之后,谋杀的方式也就十分明朗了。今天晚上,我在艾达的衣橱里找到了一把老式的脱靴器--也许是从托拜亚斯的图书室里拿来的。大体上来看,它的宽度刚好是六寸,长度则不到两尺--非常符合这相通的小洞。艾达仿效葛罗斯的示意图,把枪柄紧紧地压在脱靴器尖锥的爪状之间,就像老虎钳一样夹住它;在扳机上绑住一条细绳,另一端则接在雷克斯的壁炉嵌板内,如此一来,当雷克斯房里有人打开这块嵌板时,这把一触即发的左轮手枪就会笔直沿着井状通道发射,不可避免地杀害任何一个往小洞里瞧的人。雷克斯额头中弹而倒地时,壁炉嵌板也会立刻被弹簧铰链拉回原处,瞬时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可以找寻子弹的来源。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雷克斯脸上的表情会那样平静。艾达和我们一起从检察官办公室回来后,就直接回到楼上的房间去,拿走手枪和脱靴器,把它们藏在衣橱里,再下楼到起居室告诉我们她的地毯上有脚印--这些脚印,当然是她本人在离开大宅之前制造的。顺便说一声,也就是在下楼梯之前,她从冯布朗的医药箱里偷走了吗啡和马钱子碱。"

  "天哪,万斯!"马克汉说,"万一她的机械设计失灵了,那么她可不就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了?"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虽然可能性很低很低--这个陷阱没有起作用或者雷克斯没死,她还可以赖给其他人。她只需一口咬定她只是把简图藏在小洞里,陷阱则是后来有人再装上的就行了。你找不到她安装这把手枪的证据的。"

  "万斯先生,那张简图又是怎么回事?"希兹问。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万斯再次拿起第二卷《法官手册》,打开其中一页伸向我们。右边那页上有些稀奇古怪的线条画,我也自己复制了一份:

  "这张图上有三颗石头,有鹦鹉、有心形,警官,甚至还有你提到的箭。它们都是罪犯间使用的图示,艾达纯粹只是拿它们为她的叙述加料。她在大厅里捡到这张纸的说法完全是虚构的,不过她知道这能挑起我们的好奇心。事实上,我怀疑这张图被人伪造过,因为它显然包含了各类罪犯的标记,而这些标记的摆放也毫无章法。我当时反倒认为它是一条假线索,故意放在大厅让我们发现--就像脚印一样;不过我当然没有怀疑会是艾达杜撰的。无论如何,回想起来,她竟然没将如此显而易见的重要纸张带到办公室,其实我当时就应该觉得不对劲了。她没这么做,既不合逻辑也不通情理,但是我却完全没想到。天哪!在这乱成一团、前后矛盾的事件中,那多少是个有点不合逻辑的事端呀!她的圈套进行得很漂亮,时机到了,我们也给了她机会打电话给雷克斯去看'私人信箱'。不过有没有机会并不是关键。假如那天早上她没机会完成那件阴谋,整个计划后来也还是会成功。艾达可是相当执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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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么,你认为,"马克汉插嘴,"第一个晚上雷克斯真的听到了艾达房里的枪声,而且私下对她吐露了?"

  "毫无疑问。她这一部分的说法应该很接近事实。我认为雷克斯听到了枪声,隐约觉得是格林夫人开的枪。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很像他的母亲,所以只字未提。后来他对艾达说出了他的怀疑,这个告白却让艾达兴起了杀他的念头--更准确地说,让艾达决心实践已经选定了的谋杀技巧。无论如何雷克斯都会在小洞口外被枪杀,但是因为艾达临时发现了建立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方法,所以虽然子弹发射时她确实与警方在一起,杀雷克斯却完全是临时起意。在葛罗斯有关不在场证明的讨论章节中,有很多可以引发联想的素材。"

  希兹惊讶得啧啧作响。

  "我很庆幸没遇上太多她这样的人。"他说。

  "虎父无犬女,"万斯说,"不过,警官,我们可不能太赞扬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一本印刷成册附上图解法的行动指南;她只要遵从书里的指示,保持镇定,剩下就没什么了。至于谋杀雷克斯时,别忘了,尽管雷克斯死于非命时她确实在马克汉的办公室里,但是她仍然亲手操控着整个妙计。回想一下吧,她拒绝让你或马克汉到大宅去,坚持自己到办公室来,诉说动人的经历,然后提议要雷克斯马上过来,甚至还恳求我们帮她打电话。于是乎,当我们照做了以后,她马上又告诉我们她有一张神秘的简图,只要告诉雷克斯藏匿的地点,他就能带过来。我们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儿,听任她派雷克斯去送死!她在证券交易所的举止,应当已给了我一点线索;我要坦白承认,那天早上我特别的耳迷目盲,看不出她其实一直都在高度亢奋之中。听到雷克斯的死讯之后,她控制不住而在马克汉的桌上啜泣;她的泪水是真的--只可惜不是为雷克斯而流,只是极度的情绪紧绷之后的反应。"

  "我开始了解为什么楼上没有人听到枪声了,"马克汉说,"在墙里头击发手枪,某种程度上几乎完全灭音。但是,为什么楼下的史普特会清楚地听到枪声?"

  "你应该记得,艾达房间的正下方就是起居室的壁炉--契斯特告诉我们因为通风很差而很少使用的那个壁炉--而当时史普特就在起居室旁的备膳室内。这一声枪响经过烟道往下传送,也因此,楼下才反而听得清楚。"

  "万斯先生,你刚刚说,"希兹又有意见了,"雷克斯很可能怀疑老夫人是凶手。那么,那天他大发脾气时,为什么会那样子指控冯布朗?"

  "我认为,这指控其实是一种本能的努力,为的是驱除他心中对格林夫人的怀疑。再说,根据冯布朗的解释,你那样追问手枪的事吓坏了雷克斯,为了转移自己的嫌疑,他才会指控冯布朗。"

  "万斯,回到艾达的阴谋上来吧。"这一次,受不了的人换成了马克汉。

  "你也知道,剩下的事就都很明显了。那天下午我们在图书室里时,在门口偷听的人一定就是艾达。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高统套鞋,她必须赶紧想个对策。所以,我们一出来她就告诉我们看到妈妈走动的天方夜谭,当然是临时瞎编的。她偶然在那些书本上看到有关麻痹症的描述,你们应该猜得到,这些内容一定让她觉得有机会把嫌疑转到格林夫人--格林家里她最痛恨的人--身上。冯布朗可能是对的,那两本书其实并没有谈到实际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和梦游症,不过,这些书却一定讨论过类似的麻痹症。我认为,艾达始终打算把老夫人留到最后,而且要让她的死亡看起来就像畏罪自杀。然而要欧本海默来检验格林夫人的想法改变了一切,那天一大早,她就听到冯布朗和格林夫人谈起检验的事;杜撰了那个夜半漫步的人是她,所以她不能再耽搁了。老夫人必须死--在欧本海默到达之前。就在半小时之后,艾达拿走了毒药,但她不敢马上就让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因为那会启人疑窦……"

  "所以写到毒药的那些书就派上用场了,是不是呀,万斯先生?"希兹突然插话,"在下定决心要毒杀家族的成员之前,艾达就已经从图书室里的相关书籍上找到了用药的方法。"

  "一点也没错。她自己服下适当剂量的吗啡让自己失去知觉--大概两厘左右。而且为了确保自己能及时被救活,她还设计了简单的把戏,让人看起来好像是希蓓拉的狗拉动了佣人铃。附带的,这套把戏也把毒杀嫌疑加在希蓓拉身上。艾达吞下吗啡后,只要等到自己开始觉得昏昏欲睡了,便拉动铃绳,再把佣人铃绳的丝线流苏缠在小狗的牙齿上,整个人往后一躺就行了。吗啡的效果她装得非常逼真,所以即使像杜伦那么自认非常优秀的医生,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症状其实是伪装的;因为不管你吞服了多少剂量的吗啡,前半个小时的症状几乎都一样。而且,一旦她能够走路了,就只需要等待给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的机会……"

  "这一切,都冷血到不像是真的。"马克汉低声地说。

  "不过,就艾达的所作所为来说,她之前早就有好多先例了。你还记得那三名护士--吉嘉朵女士、庄契葛太太和范德林登太太--的集体大谋杀吗?还有贝尔·甘尼丝夫人,女蓝胡子译注:蓝胡子,法国民间故事中,连续杀害六个妻子的冷血凶手。;还有艾密莉亚·伊莉莎白·黛儿,爱读书的小妇人;波西夫人也是。冷酷无情?是的!但是艾达的案例里也有着热情。我宁愿相信,那需要一种特别强烈的感情--应该说是白热化的激情--才能以凡人之心经历这么一趟客西马尼译注:耶路撒冷附近的花园,耶稣蒙难的地方。之旅。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热情,艾达都等待着毒死格林夫人的时机,而且发现就是那一晚。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护士到三楼去准备就寝;就在这半小时空当里,艾达造访了她母亲的房间。到底是她建议的,还是格林夫人自己要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说不定晚上让格林夫人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本来就是艾达的工作。当护士又下来二楼时,艾达已经上床了--表面上看是上床了。而格林夫人正走向她的第一次--让我们希望,也是她临死前惟一的一次--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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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3 04:29 | 显示全部楼层
  "德瑞摩斯的验尸报告,一定让她忐忑不安。"马克汉说。

  "没错,那打翻了她所有的算计。当我们告诉她格林夫人不可能走动时,你不妨想像一下她的心情!虽然她漂亮地全身而退,东方披肩的细节却还是差一点就让她前功尽弃。不过,即使是在那种关键时刻,她还是能够顺水推舟,成功地让嫌疑转到希蓓拉身上。"

  "那次面谈时,你怎么解释曼韩太太的表现?"马克汉问。"你应该记得,她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人可能是她。"

  万斯的脸色阴沉起来。

  "我认为,"他难过地说,"在那个片刻,曼韩太太开始对她的小艾达起了疑心。她很清楚这女孩的父亲过去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她一直都在提心吊胆,深怕这个孩子也摆脱不了为非作歹的宿命。"

  接下来是好长一段的沉默,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心思。万斯继续说:

  "格林夫人死后,只剩希蓓拉横亘在艾达和她那炽烈的目标之间了;而希蓓拉自己,则给她一个看起来可以安全干下最后一桩谋杀案的想法。几周以前,老范和我就和两个女孩、冯布朗一起出游过,希蓓拉赌气地说了一段连人带车冲过悬崖的蠢话;毫无疑问,艾达一定觉得希蓓拉选择了自己的死法。如果艾达打算在杀害她姐姐之后,宣称希蓓拉要谋害她,不过因为她猜到对方的意图而跳车保命,希蓓拉则错估车速才连人带车翻下悬崖,那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冯布朗、老范和我,恰好都听到希蓓拉的完美谋杀说辞,这个事实,会让艾达的无辜更有说服力。多么干净利落的结局--希蓓拉、凶手、死亡、结案;艾达,格林家几百万家财的继承人,从此海阔天空任我行!而且--凭良心说,马克汉--这计谋差点就成功了。"

  万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酒瓶。酒贮满我们的杯子后,他背往后一靠坐了下来,闷闷不乐地抽了好几口烟。

  "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怕的阴谋到底事前准备了有多久。我们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也许有好几年吧,艾达可一点也不急,每件事都进行得小心翼翼;而且她让环境--或者应该说机会--来引导她。一旦她拿到了左轮手枪,找到制造脚印的方法而且确定手枪会不着痕迹地陷入阳台外的雪堆里,惟一的问题就是等候良机了。没错,她的阴谋里绝对必要的条件是雪……真是令人吃惊!"

  在此,我要对这件案子作一点补充。案情的真相并没有公布,也从来没有正式结案。隔年最高法院衡平法推翻了托拜亚斯的遗嘱--也就是说,鉴于这所大宅所发生的憾事,必须住满二十五年的条文被法院废除了,希蓓拉也合法继承了格林家的所有家产。而到底马克汉运用了多少他对遗产管理法官的影响力,他和这项判决又有多大的关联,我就完全不知道,也当然从未过问。正如纽约市民所见,这幢古老的格林大宅不久之后就被拆毁,整个庄园都卖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艾达的死让曼韩太太伤心欲绝,在领取了她所应得的遗赠--希蓓拉慷慨地加了一倍--之后,回到德国的外甥女和外甥那里寻求心灵的慰藉;契斯特早先曾说过,她始终都和德国的亲人保持联系。

        史普特决定回英国去,辞别之日他告诉万斯,他早就计划悠闲自在、陶然忘机地在萨里郡的村居安享余年。

        现在我可以想像,他正坐在爬满常春藤的门廊,一边眺望草原,一边阅读着他最喜爱的古罗马诗人马提雅尔的作品。

  在法院做了有关这份遗产的判决之后,冯布朗医生和冯布朗夫人便立刻乘船前往里维耶拉,在那儿欢度他们迟来的蜜月。

        他们目前定居维也纳,在那儿冯布朗医生成为维也纳大学--他父亲的母校--的讲师。他的心愿,我知道,是要在神经病学的领域替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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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5 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完了,最初被我怀疑的是冯布朗医生,以为他是想让希蓓拉成为唯一的继承人,然后和她结婚,就可以也得到遗产.后来有怀疑艾达,不过觉得要是她的话,让自己"受害"2次,蛮夸张的,所以被否决了,没想到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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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5 06:3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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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11 15: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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