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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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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yongren

《长篇小说连载:胭脂雪(风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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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1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断肠声里忆平生

    雪儿身子越抖越是厉害,泪水长流,屈膝跪了下去。乐无央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你四岁上被带进京,不知自己出身来历,认贼作父还情有可原;可是当日你哥哥明明跟你说了你的身世,你怎的还护着清廷小皇帝,害死、害死了你表哥?你贪图富贵,背亲叛国,做下这等不孝不义之事,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要为你这不肖女儿蒙羞!”

    雪儿双眼一闭,哀声道:“我自知罪不容恕,前辈,你处死了我吧。”乐无央“哼”了一声,半晌沉声道:“你既知道错了,倒也不是非死不可——我既费心费力地救醒了你,看在你爹娘面上,我再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杀了清廷小皇帝,我就饶你不死。你哥哥是我徒儿,我自会带你去找他。”

    雪儿颤声道:“让我刺杀皇上?”乐无央道:“满人占了我汉人的江山,杀了我们多少汉人百姓?你爹娘都是死于清军之手,我们和满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清廷小皇帝迷恋于你,你入宫后要杀他易如反掌。”雪儿身子抖做一团,拼命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去害皇上!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乐无央怒道:“就算他对你好,你就把父母之仇都抛在脑后么?”

    雪儿也不言语,只是不住摇头。乐无央瞪了她一会儿,伸手拉她起来,放缓声音道:“你不用怕,我早打算好了——这包天堂散,就像你所中之毒一般,服下后毫无朕兆,直到十天之后才会致人死命。你是个聪明人,只要找机会放在那小皇帝茶里饭里,骗他服下,有十天的功夫也尽够你逃出宫来了。到时候我会在外头接应你,带你远走高飞,不会有危险的——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千千万万的汉人百姓却是弥天之功。你爹娘在天有灵,保佑你得此无上良机,一定能成就这番大业!到时候你成了救我汉人百姓重出生天的大英雄,你爹娘也就死而无憾,含笑九泉了。”



    雪儿呆呆听着,半晌道:“这机会已然没了。”乐无央道:“你说什么?”雪儿道:“我不会有机会再接近皇上了。”乐无央皱眉道:“这话怎么说?”雪儿道:“我这次出宫,说是奉了什么恩旨回家养病,其实是因为皇上知道了我的身世——皇宫里是容不得我这种叛党之女的。就这样太皇太后还不放心,临行钦赐了三杯酒送我上路——她老人家就是怕我加害皇上,所以才不容我活在这世上。”

    乐无央呆了一呆,心下略一盘算,道:“不可能,你出宫至今已过了七个日夜,中了七日追魂散不可能活过七天的。”雪儿道:“喝完酒之后我吐了,或许是毒酒大半都吐出去的缘故吧。”乐无央略一回思,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吃斋,没动过一点儿荤腥?”雪儿点了点头。乐无央叹道:“怪道你能撑到今日。”

    原来这七日追魂散在江湖上极其少见,确是明末皇家才有的物事,明代几度太监专权,锦衣卫、东厂内外争宠,宫闱之内奇异之事甚多,这等不知不觉害人性命的药物手法自也层出不穷。满清代大明入主龙廷,连这下毒的手段便也学会了——乐无央想到这里,也不由她不信——可是这样一来自己一番打算可不全部落空?复仇无望了?一时间惊怒交集,瞪着她不知说什么好。雪儿起身向她拜了三拜,淡然道:“对不住前辈,这件事我做不了。我害死了怀明表哥,拿这条命还他便是,前辈也不必再费心费力地救我了。”

    乐无央见她起身而去,容色平静之极,这样一个绝色少女,历此大起大落,从生到死的历程,居然能如此淡然处之,倒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忍不住叫住她道:“慢着,你,你当真不怕死?”雪儿一笑,道:“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命该如此,怕也无用。”乐无央见她婷婷而立,如风中一枝白玉兰花般轻盈欲举,这孩子和自己女儿一般年纪,偏是如此命苦!想到这里,心底越发不忍,叹道:“你回去既是死路一条,还是跟我找你哥哥去吧。”

    雪儿转过头去,掩面泣道:“我哥哥恨我维护仇人,早就不要我了。”乐无央道:“别胡说,他若不要你,怎会求我来找你?”雪儿抬起头来,珠泪盈然。乐无央叹道:“你爹娘和我夫妇过命的交情,他们临终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能不管你呢?还不快过来。”雪儿本性柔弱,一直强自撑持不过是无依无靠之故,如今见她脸色慈和,望向自己的眼光中大有怜意,忍不住扑在她怀里哭了出来。乐无央自己女儿性子明快,早就不肯跟母亲撒娇了,陡然间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子扑进怀里,登时引动了慈母情怀。伸手揽住了她,柔声道:“好孩子别哭,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雪儿自幼跟着纳兰明*慧长大,纳兰明*慧性子爽朗,虽心里疼她,却极少这般搂她抱她。乐无央待她如此亲厚,雪儿偎在她怀里,便似遇到梦里的娘亲一般,好半晌才强抑恋恋之情站起身来,叫声“前辈”,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乐无央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指帮她拢了拢弄乱的头发,道:“话都说开了,还叫什么前辈?我当家的和你爹爹是结拜兄弟,你该叫我一声婶娘。”

    雪儿叫声“婶娘”,抬头看着她道:“您是司马二叔的夫人乐婶娘?”乐无央点了点头,低头揭下脸上人皮面具。雪儿见她容色如三十许人,依旧风华绝世,痴痴地看着她,心中越发羡慕依恋。乐无央道:“我记得你是腊月二十三的生日吧,比我的念儿还小着两个月。”雪儿点了点头,忽的心头一震,道:“那怀明表哥,他?”乐无央叹口气道:“你姑姑走得早,怀明是跟我长大的。他自幼便喜欢你,可惜他没福。唉,算了,先不说这个,趁着没人发觉,咱们连夜便走,天亮了就来不及了——这也是我不肯进城,非要你亲自过来的缘故。”

    雪儿听她说到这里,陡然想起哥哥不顾一切带自己出城的事。自己这一走不打紧,哥哥明天可怎么交差?他全心全意要救自己性命,自己岂能把这天大的干系让他来背?乐无央见她发愣,道:“怎么了?”雪儿跪下道:“婶娘,我本来不能随便出城的,是哥哥拼死把我带了出来,我要这么一走,哥哥的罪可就大了。”乐无央道:“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雪儿哭道:“可他从小就疼我护着我;这次要不是他带我出来,我也见不着婶娘——我不能反过来害他呀。”

    乐无央曾亲见纳兰容若为救雪儿不顾一切的情状,知她确是兄妹情深,恨声道:“那怎么着?你今夜不走,就算我给你解了毒,宫里头能容你活下去吗?”雪儿定了定神,道:“是,太皇太后既赐了药酒,我便只有一死。这样好了,我回去后便装作毒发而死,等盖棺成殓之后我再悄悄出来,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乐无央道:“你现在走了,他不是一样可以说你毒发身死?”雪儿道:“那不一样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在他拿什么交差啊?”

    乐无央道:“你这孩子也真叫婆婆妈妈。你回去装死我怎么给你解毒?稍有差池你的小命可就送在那里,弄假成真了——你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雪儿摇头道:“不会的,哥哥会帮我们的。我的事他全都知道,他仍是一力护着我。婶娘不信,我这就去叫了他来,大家一道商量商量好不好?”

    她说着站起身来,才要举步,乐无央一把扣住她手腕道:“糊涂东西,”懒得跟她多说,便要强带她走。忽听外面脚步嘈杂之声,乐无央脸色一变,侧耳细听,似乎有数百人把这里包围了一般——自己方才只顾和她争执,竟直到众人到了院外才发觉。当下甩开雪儿,纵身跃到院中,隔墙向外一望,果然四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听得前院已有人在拍门,竟不料清军竟然连夜赶来,如今就是要走只怕也来不及了。乐无央暗骂一声,连忙将两名仆妇和吟香的穴道拍开,转身回房又坐回塌上,低声喝道:“还发什么呆?快上来。”雪儿这才回过神来,这般明火执仗地前来,除了护驾而来的官兵还能有谁?忙起身坐到乐无央身边,帮她将面具重新覆在脸上,两人仍作闭目疗毒之状。

    带人来的正是纳兰明珠——今日朝中军情紧急,君臣议事直到定更才散,出来听下人说儿子竟带了雪儿出城求医去了,登时吓了一跳——别说雪儿自己的身世让人不放心;就算她无心闹事,最近接到密报,说天地会有人潜入京城,万一这是个圈套,又或是有人趁机劫持,慧妃是在自己府上出的事,那可是推托不掉的干系!因此顾不上回府,直接到衙门调兵遣将,他身为兵部尚书,说一句军情紧急,城门上哪敢耽搁?是以连夜赶到黑松林来护卫。

    纳兰容若奔忙了一天,才吃了点东西躺下,忽听说阿玛来了,忙披了衣服开门接进来。明珠疾冲进来,顾不上埋怨儿子,当头便问:“慧妃呢?”纳兰容若道:“在后院。”明珠道:“快带我去看。”纳兰容若极少见父亲神色如此凌厉,当下不敢多问,一边扣着衣纽一边亲去打门。明珠见门从内插着,才要令人撞开,两个仆妇已奔出来,一听是老爷的声音,连忙把门打开。明珠直冲进来,边走边道:“慧妃在哪里?”

    两个仆妇也不知自己怎么睡着了,才被打门之声惊醒,恍恍惚惚之间,也没搞清怎么回事,忙带了老爷到乐无央房前。吟香也刚被外头喧杂之声吵醒,抬头见那杨道长仍在为主子疗毒,而自己居然睡着了,心中大是歉然,忙起身出来查看。一出门见老爷竟到了门前,也自吓了一跳,惊道:“怎么了?”

    明珠一看见她,先放了一半的心,她如今随着主子已是宫中彩嫔的身份,不能以等闲丫头视之,当下站住道:“臣听说慧妃娘娘出城治病,特来护驾请安,请姑娘通传一声。”吟香道:“杨道长正为娘娘治病,紧要关头,不能打扰。老爷等会儿再来吧。”明珠见她拦着不让见人,心中疑心又起,道:“老臣只想叩请娘娘金安,不必劳娘娘起动。”说完不待吟香再说,迈步直闯进房中。

    雪儿见他直闯进来,心下暗惊,毕竟心中有鬼,不免呼吸急促起来——肺气喘最怕气促,越要忍着越忍不住,憋得满脸通红,还是咳了出来。乐无央于外头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知明珠精明谨慎,非亲自进来查看不可。心头正自恼恨,见了雪儿情状,心里一动,直待她咳得实在厉害才缓缓替她按摩,自己却回过头来向吟香道:“早说了紧要关头不叫人打扰,怎的突然闯进这许多人来?”

    吟香看了老爷一眼,却也不好当面分说;纳兰容若一见雪儿咳嗽就揪着一颗心,见她好半晌方才止住,遂道:“道长,她不碍事吧?”乐无央沉着脸道:“好容易才把散在各处的毒质聚在一处,这一来又散入了五脏六腑,全身经脉!你口口声声担心妹子,苦苦求我替她医治,自己却全不在意,大半夜的带人来吵闹什么?”

    明珠进来看见雪儿安安稳稳的坐在房里,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原处;他浑不知雪儿中毒之事,她咳嗽也早已司空见惯,听了这话未免摸不着头脑——见这道姑不起身见礼也罢了,居然还大喇喇地坐在上面发作众人,口口声声嫌自己打扰了她,心头更是不快,看在雪儿面上且不理她,躬身施礼道:“老臣闻得贵人出城治病,特来护驾请安。贵人圣体无恙吧?”

    雪儿和婶娘相视一眼,已知她要依着自己方才所说,以不治身亡为名金蝉脱壳,当下只作无力回答,倚在她身上强自摇了摇头。纳兰容若关心情切,上前问道:“雪儿,你到底怎样了?”雪儿也不知该怎么说,硬着心肠闭上眼睛不言语。纳兰容若急道:“道长?”乐无央叹口气道:“她中毒日久,毒质本已深入五脏六腑,要把毒逼出体外必得先行聚集,只要漏了一处,于她身子就有莫大损害——所以我才不叫人进来打扰,以免岔了气息前功尽弃。你也知道她肺脏受过伤,最是脆弱易感,如今这口气一逆,毒质随之散入奇经八脉,要再聚集起来可就难了。”

    纳兰容若道:“那她,那她,道长,您医道高明,一定有法子救她的,是不是。”乐无央吁口气道:“我尽力而为吧。”明珠听见两人说来说去,似乎雪儿就要不治身亡一般,自己一天没回来,怎么她又中了毒?这话当着外人也不好问,但明知雪儿是皇上的心头肉,她的生死岂能不放在心上?见雪儿气息奄奄地歪在那里,这当口也顾不得追究这道姑的无礼之处,上前问道:“你究竟有几成把握治好娘娘的病?”乐无央冷冷道:“本来有三成,如今一成也没有了——不过娘娘是大福大贵之人,你求神拜佛、多行好事,或许老天爷格外眷顾也说不定呢。”

    纳兰容若怕父亲恼怒起来,得罪了乐无央,她甩手不管了岂不糟糕?连忙扶住父亲道:“阿玛累了一天,还是先到前头歇歇。这里就交给杨道长吧。道长,舍妹就拜托您了。”明珠一肚子疑问,当即和他到了前院,一进门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纳兰容若不敢隐瞒,强忍心头酸楚,将太皇太后赐药酒的事细细禀明。



(二十二)残雪凝辉冷画屏

    明珠听说这毒竟是太皇太后给下的,也自大吃一惊。这当口也顾不上再责怪儿子,细细盘问了半晌,确实毫无疑问了,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怪道有病非要出宫来养,什么千古未有之恩宠,不过是祖孙俩在斗法罢了:皇上一心要保全雪儿,太皇太后却要置她于死地!自己夹在中间,怎么都得得罪一个,可这哪一个自己能惹得起啊?

  明珠盘算了一夜,想想那道姑既没治愈的把握,雪儿是皇上的心爱之人,这件事可得赶紧禀明皇上,否则她忽然不治身亡,自己可是说不清的干系。第二日早早入朝,但朝中军务紧急,却直到午后才得个机会将雪儿病重之事告知玄烨。玄烨奇道:“前几日她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几天工夫就至于此?”明珠不敢明言,边垂泪边道:“说来也是小女福薄,辜负了皇上和太皇太后隆恩——贱内说起数日前离宫时皇上恩赏无数,太皇太后还亲赐了三杯御酒为小女送行,眷顾之深,臣全家感激涕零,粉身难报——哪料到这孩子偏偏运浅福薄,承受不住。”

  玄烨惊道:“你说太皇太后钦赐了三杯御酒给雪儿?”明珠道:“是,就在小女出宫行到东华门之时,太皇太后特命李公公赐了三杯御酒,让小女安心调养,早日归来。”玄烨也正为这些日子祖母不明令颁诏贬斥雪儿之事不解,原只道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忘了也说不定,原来她老人家却用了这釜底抽薪的法子来对付雪儿——八天,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不管酒里是什么毒药也该发作了,那么雪儿——一念及此,玄烨只觉眼前一黑,伸手扶住龙书案才算没有跌倒,身子却已抖个不住。

  明珠从没见他如此软弱过,连忙上前扶住,道:“皇上,请勿以小女为念,保重龙体要紧。”玄烨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道:“明珠,你陪朕去看看雪儿。”明珠道:“这个,启奏皇上,小女现在城外治病,不在臣府上。”玄烨道:“她在哪里朕就去哪里!”明珠道:“如今天地会反贼猖獗,只怕,”玄烨怒道:“朕要出城,你去安排!”明珠吓得不敢再说,连忙知会九门提督,皇上要出城,急调京营来沿途护驾。

  却说那黑松观里,傍晚无人打扰,雪儿正自潜心静虑,配合乐无央运功疗毒。忽听见外头喧嚷皇上驾到,众人接驾之声,不由便是一惊,随即觉出婶娘的掌力也微微一滞,登时想起昨夜婶娘叫自己回宫刺杀皇上的事来——怀明表哥死在皇上手中,婶娘一心一意要报杀子之仇,自己才借口搪开,此刻皇上竟自己撞了来——告知他此事便害了婶娘,不告诉他又恐他伤在婶娘手里,白莲教主武功天下独步,他全无防备之下,就算身边侍卫再多只怕也抵敌不住。

  雪儿一念及此,心里登时如油烹一般,正如乐无央昨日所说——好容易才将她散在各处的毒质聚在一处要以无上掌力逼出体外,她突然间急火攻心,气血涌动,余毒随之逆散回冲,片刻间散入奇经八脉。偏赶上乐无央也是听说皇帝前来、心神俱震之际,待发觉她体内气血倒行,急催真气收束——她不眠不休地替雪儿疗毒,大耗真元之际,真气便不似平日收发自如——雪儿此刻体质便似风中残烛,星焰飘摇,纵是微风吹过,也自禁受不起,再被这股掌力一冲,一张口“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榻上。

  乐无央见状一惊,急将掌力收回,这一急发急收,只觉胸口一滞,郁闷难言——便知此际若再动真气,自己也要受内伤。当时顾不得运气调息,先抱住雪儿探她脉息,不觉心头就是一疼——内息绵绵行走之际,分毫之差便是走火入魔的大祸:昨日是假托受惊,今日却弄假成真,如今她不光毒质深入五脏六腑,更兼受了不轻的内伤,再要疗毒也是难上加难了。吟香在外间听见皇上驾到,正自吃惊,忽听房里声音不对,将门帘掀了一缝偷偷望进来,见主子鲜血狂喷,登时惊得手脚发软,呆在当地。

  雪儿顾不得胸口痛如刀割,拉住她道:“婶娘,雪儿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允。”乐无央自悔误伤了她,眼中含泪,点了点头。雪儿道:“皇上,这次是为我而来,求婶娘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回!”乐无央这才知她气血忽逆的缘故,不由叹道:“傻孩子,你自己都到了这份上,还成日顾着这个,担心那个,生生地要把小命葬送在这里才罢!”雪儿苦笑一声,道:“婶娘,雪儿对不起你,你方才答应了我,可不能反悔。”

  说话间玄烨已到了院中,纳兰容若不顾父亲连使眼色,接驾一毕便禀明雪儿疗伤之际怕人打扰的话,求他且莫入内。玄烨一路心急如焚,实在不能放心,道:“朕一个人也不带,悄悄过去看一眼,不会让她知道。”纳兰容若无奈,只得陪他来到后头。两人悄悄进房,见吟香呆呆站在门边,浑没发现来了人,也不觉好奇。玄烨隔着帘子向内一望,待见到榻上殷红一片,雪儿气息奄奄地伏在乐无央怀里,大惊之下,叫声:“雪儿”,掀帘而入,疾步冲到她面前。

  纳兰容若和吟香跟着进来,见状惊道:“怎么吐起血来?”雪儿看了二人一眼,勉强一笑道:“皇上,雪儿没福,不能伺候你了。”玄烨泪水盈眶,拉住她道:“别胡说!”抬头望着乐无央道:“道长,她的病怎样了?”乐无央恨恨盯了他半晌,心道你若不来,她又怎会如此?雪儿恐她出手,忙伸手将她右手握住。乐无央见她眼中全是哀乞之色,不忍拂她之意,深深吸一口气道:“她一心惦记着你,你好好陪陪她吧。”说罢将雪儿交到他手里,便即起身离榻。

  纳兰容若见她要走,一把抓住她衣袖,道:“道长别走,你一定要救她。”乐无央转过身来,叹口气道:“我昨天跟你说什么来?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她命该如此,我纵然留下,也是回天乏术。”纳兰容若哭道:“我不信,我不信,她温柔纯善,从小到大从没做过一件伤害旁人的事,老天爷怎么会这么不公平?”乐无央心里一酸,泪水跟着滴下,强自劝他道:“我知你兄妹情深,她也很感激你一直对他的好处,可是天意难违,你还是想法子让她开心些吧。”

  房中正自哀声一片,外头明珠安排好了,也自推门进来,一抬头正看见儿子和人拉拉扯扯,而这人的背影却是熟悉之极。当年太行山两军交战,明珠在乐无央手下吃过大亏,一身武功由此尽数废了,她的身形样貌自然一辈子也忘不了。乐无央这次乔妆易容而来,昨日两人相见时她又一直坐在榻上,明珠还没怎么在意。今日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高挑秀拔的背影,十年前她百万军中潇洒来去的身姿立时浮现在眼前,待见她回过头来,两人眼神一碰,明珠吓得倒退两步,指着她道:“你,你是白莲教主乐无央!快,快来人,”

  乐无央见他认出了自己,接着喊人进来,急挥掌向他胸前一拍,劈空掌将他身前要穴封住,明珠正在往后退,忽然身子僵硬不听使唤,登时一跤坐在地下。纳兰容若忽听父亲指着这道姑说她是白莲教主,接着便被她打倒在地,叫声“阿玛”,一个肘锤疾撞她背心要穴,不叫她再伤害父亲。乐无央反手一指戳中他胸口,纳兰容若一声痛呼,倒在地下。雪儿忽见变故又起,只道他父子已伤在婶娘手下,叫声“哥哥”,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玄烨见她略一抬手明珠父子便被击倒,动弹不得,白莲教主十年前便名震天下,今日竟在这里这等情势下相见!偏偏适才容若说怕人打扰,自己孤身前来,众侍卫都没跟来;自己和纳兰容若身手相若,如今被困房中,那么动手奔逃都是徒然。雪儿见婶娘冷冷望着玄烨,这当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挺身挡在他身前,哀声道:“婶娘,你答应过我这一次不会伤他,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乐无央无奈出手,她胸口适才经脉未通,制住明珠父子这两招连动真气,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虽想一不做二不休,连玄烨一起制住,却已是力有未逮。玄烨强自镇定,见她看着自己并不动手,只道她有恃无恐,念着雪儿之言犹豫不决。见门口吟香吓得动弹不得,心想此刻唯有借机拖延时刻,或是外头仆妇侍卫能进来一个,或是吟香得机会出去叫人才能另有转机。当即接口道:“雪儿,你好,朕听说你病重,不顾一切地出城来看你,你却和人安排下这等圈套来算计我。”

  雪儿急道:“我没有”,玄烨指着乐无央道:“她是什么人?你叫她什么?”雪儿听到他冷冷的声音,知道此事太也伤他之心,可是事实俱在,又怎分说得清楚,心头一急,又喷出一口血来。玄烨明知她确是中毒,见状大是不忍,此际却不能不引着她继续说话,当即硬着心肠道:“白莲教、天地会!我拼着跟老祖宗翻脸才保你出宫,你却专门跟这些乱党搅在一起,累次生事!雪儿,你就不能顾一顾我的难处么?”

  雪儿看了乐无央一眼,见她沉吟未决,并不动手,遂回过身来摇头道:“皇上,我没骗你,乐婶娘是为了给我治病才来的,她要想伤你,适才就不会离开了——这一切都是误会,你相信我。”乐无央调息了片刻,虽仍是不便运气,说话却已无碍,见玄烨向自己望过来,知他精明冷静,怕耽搁下去惹他起疑——此时他若拼死相抗,惊动了外头侍卫,自己还真应付不来;只消再有一炷香的功夫,自己打通了胸前经脉,那便再也不惧。因之也要拖延时刻,故意向雪儿道:“这当口你还求他做什么?你这“七日追魂散”剧毒明明是他们给你下的,你还当他真对你有什么好心不成?”

  雪儿听她声色俱厉,只道她又改变了主意,哭道:“不是他,婶娘,他疼我爱我,一直想法子护着我,我自己命苦,可是这件事不能怪他啊。”乐无央怒道:“你还护着他?就算你自己不计较,这国仇家恨、父母之仇你也全抛到了脑后是不是?”雪儿道:“那时侯他还小,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是无辜的啊!”乐无央冷笑道:“无辜?满清入关后四处烧杀抢掠,我千千万万被残杀的百姓何辜?他父祖辈打下的江山由他来坐,他们造下的罪孽、这笔海样深的血债自然也要由他来还!”

  玄烨脸色一黯,道:“我大清入关后杀人太多,朕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也很是不安。扬州和嘉定两地受害最深,我已下旨免除两地三年的钱粮,以赎前过。”这件事乐无央下山后已听说了,见他坦承前过,并不推诿,倒也暗自嘉许。玄烨见她凝思不语,道:“白莲教以侠义为先,事事为天下百姓着想——你今日若杀了我,吴三桂叛军便长驱直入,无人能挡。吴三桂枭獍之心、残暴不仁,前辈难道放心将天下百姓交到他的手里?”

  乐无央一声冷笑,道:“吴三桂这大汉奸尸居余气,又能成什么气候?我今日杀得了你,自然也能杀得了他!”玄烨道:“那时天下无主,必然又是混战之局。无拳无勇的百姓更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前辈武功虽高,能阻得住天下混乱吗?”乐无央闻言一惊,道:“难道让我纵容你们满人肆虐天下不成?”

  玄烨道:“一人之心,天下人之心也。老百姓盼望的,只是能安居乐业,过上平安富足的日子。谁作皇帝他们并不会多管。我爱新觉罗氏是满族,我生母孝康皇后却是汉军旗的人——自我父皇亲政,就对满人和汉人一视同仁;父精母血,我对汉人更从无歧视之心。雪儿也是汉人,我一样爱她敬她——我大清入关之初杀孽太重,确实不该。可人死不能复生,我发誓一生推行仁政,善待百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明朝之亡,亡在苛政暴敛、官逼民反——覆车在前,我不敢不警醒!我若处事不明,为政不善,天必亡我,亦不劳前辈动手。”
 
  乐无央见他侃侃而谈,大气凛然,却也不能不为他所动;两人对视半晌,她觉出胸口渐渐通畅无碍,但刺杀皇帝关乎天下百姓气运,确实不可贸然而为。又低头看了雪儿一眼,叹口气道:“只盼你记着今日的话——为政不善,天必亡你!”雪儿听她说出这句话来,便知玄烨这条命今天算保住了,叫声“婶娘”,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乐无央扫了她一眼,仍向玄烨道:“我可以不杀你,可是有个条件——我要带雪儿离开这里。”

  玄烨听她竟如此轻易放过自己,一时又惊又喜,听说她要带走雪儿,又禁不住一呆——回头望定了雪儿,心中只觉万般不舍,旋即想到太皇太后既容她不得,再留下她难免不再生事端,自己未必护得她住;倒是让她去了,反而能留下一条性命。当下强忍着点了点头,眼圈却禁不住红了。乐无央道:“那好,我要一辆大车,四匹好马。她如今命悬一线,你要不想让她死,就别再另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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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1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暗香飘尽知何处,一阕悲歌泪暗零

  雪儿叫声“婶娘”,望了望地上纳兰容若父子,道:“那我哥哥他们?”乐无央道:“他没事,只是一时闭住了气。”雪儿“哦”了一声,这才放心。自知难免一别,看了玄烨一眼,挺身站起,忽的身子一软,复向下栽倒——原来她体内伤毒交逼,更兼连番呕血,全靠一股精神撑持不倒,如今这口气一松,登时晕了过去。玄烨就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抱住,叫道:“雪儿,雪儿!”

  乐无央闪身过来,知她已到了油枯灯尽的边缘,若不救便再也醒不过来,当下顾不得别的,忙扶她躺在榻上,运真气催激她心脉。玄烨呆了片刻,回过神来,闪身出了房门,叫侍卫们快传太医。他来时本带了好几位太医同来,只因进来后连生变故,一直没顾上传进。不一刻几位太医进来,一见明珠父子都倒在地下,有人连忙上前救治。这屋子原本不大,一时塞满了人,不免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玄烨不放心,重新带人过来,见状忙叫人将明珠父子抬到旁边屋里。两人只是被封住要穴,不一刻便为大内高手将穴道解开。明珠一爬起来,当即调兵遣将,将屋子团团围住,数十名神箭手弯弓搭箭,在院中各处埋伏。一问皇上还在屋里,忙进去恭请移驾,远离这是非之地。玄烨有大内高手环伺,料也不会再有事,便不肯走,命将门帘撤去,坐在外间远远看着。明珠空自着急,无奈只好陪着。

  不一刻雪儿被乐无央救醒,叫声“皇上”,张开眼睛。待见到房中严阵以待的模样,吓得几乎又要晕去。乐无央淡淡道:“除死无大事,怕个什么?”雪儿哭道:“婶娘,我害了你了。”乐无央却夷然不惧,拿出一粒解毒丹,道:“先把药吃了。”回头看了玄烨一眼,道:“叫人拿碗水来。”

  玄烨点了点头,但身边众人听说这道姑是白莲教主,震于她威名之盛,哪个还敢上前?纳兰容若适才虽被制住,却一直听得见他们说话,知乐无央为人正大,此刻见无人肯去,毕竟关心妹子,自己倒了一碗水便要过去。明珠见他出头,终究父子连心,一把拉回来道:“别去。”转过身道:“启奏皇上,慧妃娘娘千金之体,岂能胡乱吃药?依臣之见,还是先请几位太医诊过脉再说。”

  玄烨道:“说的也是。王太医,劳动你们几位。”几位太医安敢不从?王太医当先战战兢兢地过来。乐无央脸色一寒,雪儿叫声“婶娘”,握了握她手求她包涵,自己接过药送入口中。乐无央苦笑一声,走到窗边椅上坐下。几位太医轮流诊过脉,人人愁眉苦脸,除了自叹才疏学浅,不能旁置一词,被玄烨连连逼问,王太医道:“皇上节哀,慧妃娘娘脉息断断续续,加之体弱血亏,只怕,只怕,”玄烨道:“只怕什么?”王太医见他神色凄厉,看了乐无央一眼道:“若能过了今晚,或许还能有救。”

  玄烨心中一疼,挥手让他们下去,半晌沉声道:“明珠,准备一辆幄车,四匹好马,再预备三天的干粮食水。”明珠奇道:“皇上?”玄烨道:“快点,朕马上要用。”明珠吓了一跳,忙亲自出去预备。玄烨深深看了雪儿一眼,又和乐无央对视一眼,站起来转身便走。雪儿忽道:“皇上”,玄烨止住脚步,却不回头。雪儿泪如雨下,挣扎着起来,看着乐无央道:“婶娘,雪儿不肖,我不走了,您老人家自己去吧。”

  乐无央见玄烨此刻仍肯让自己带雪儿走,足见他心里实是爱极了这个侄女。忽听雪儿说出不走的话来,一惊之下,已然明白,劝道:“孩子,你别灰心,你跟我回家,合我和你二叔两人之力,说不定便能替你把毒逼出来。”雪儿摇了摇头,含泪道:“婶娘,您老人家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生也好,死也好,我的心终究离不开这里。您替我转告哥哥,就当是从来没有这个妹子吧。”

  乐无央盯了她半晌,见她意态坚决,无法挽回,深深看了玄烨一眼,叹道:“痴儿,痴儿!冤孽,冤孽!”双袖一拂,身形已跃出窗外。雪儿满眼泪光中,忽闻外头一阵弓弦箭响,急叫道:“皇上!”玄烨正在犹豫,明珠大步进来道:“皇上,车马都预备下了。那白莲教妖道逃走了,臣已命骁骑营加紧追赶,务必拿她回来。”雪儿见玄烨不置可否,心里一急,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玄烨毕竟关心,过来扶住了她,看着她眼中哀乞之色,摆摆手道:“罢了,随她去吧。”雪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合身扑在他怀里。纳兰容若心头一酸,转身出去,众侍卫互相看看,跟着退出房外。玄烨伸手抱住雪儿,半晌道:“你身子不好,还是躺下歇歇吧。”雪儿道:“不,我要你抱着我。”玄烨想到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起,当即坐在床边,让她偎在自己怀中,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跟你婶娘走?”

  雪儿道:“你真舍得让我走么?”玄烨道:“真能治好了,以后再回来不好么?”雪儿抬眼望着他道:“就算是能回来,你还肯见我么?”玄烨心中一滞,心知她已看透了自己欲借机除去乐无央之心——她若是平安健康地从白莲教回来,依旧是一身武功,自己真的能放心和她在一起吗?再想到乐无央能从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去,武功之高,身边高手无一人能及,今日纵虎归山,实在是后患无穷。

  雪儿见他眉间隐有忧色,柔声道:“你不用担心乐婶娘对你不利,她虽是女子,却是深明大义之人,她为了天下百姓连杀子之仇都可以放得下,只要你善待百姓,她决不会来找你麻烦的。”玄烨道:“什么杀子之仇?”雪儿黯然道:“怀明表哥是她的儿子。”玄烨身子一震,想到适才自己处境之险,半晌叹道:“想不到草莽之中,竟有如此人物——一芥妇人,便有这等胸襟!”

  雪儿倚着他宽阔的胸膛道:“一个人能有人所难及的本事,必定有人所难及的胸怀!你是个好皇帝,只要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那就什么都不用怕。”玄烨细思她话中之意,不由感慨万千,深深点了点头。伸臂抱她一抱,低头看着她道:“雪儿,你当真不怕死吗?”雪儿微微一笑,道:“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得一朝,一朝便宜。老说这个干吗?我饿了,咱们吃点儿东西吧。”

  玄烨看看天色黑透,早过了晚饭时候,可是此际愁肠煎迫,哪有胃口吃东西?遂叫吟香预备几个她喜欢的小菜,雪儿见吟香进来头上带着雪花,惊道:“下雪了?”吟香点了点头,道:“一下午天都阴得厉害,这会儿刚飘出雪花来。大爷想也是冷了,到处找酒喝呢。”雪儿道:“我也想喝酒。”吟香道:“杨道长让你忌口,不能喝酒的。”雪儿道:“你去拿来吧,有点儿酒热闹,我不喝,皇上还喝呢。是不是皇上?”

  玄烨见她兴致甚好,不忍拂她之意,点点头道:“你喜欢热闹,那把你哥哥也叫来。”雪儿点了点头,甚是喜欢。不一刻纳兰容若进来,和玄烨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满怀愁绪。雪儿却浑不在意,端起杯子向二人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得饮一杯无?”纳兰容若一口喝干,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干了。” 玄烨却接过她手中杯子,道:“我替你喝。”

  三人彼此心照,知雪儿时日无多,都尽量拣些欢喜的话来说——可是不管开头怎样欢娱,说着说着总让人伤起心来,不得不转换话题。纳兰容若也不用人劝,自己左一杯右一杯喝个不住。雪儿体谅玄烨心意,便不喝酒,自捧了一杯热茶与二人凑趣。玄烨也喝了不少,看着眼前弱态生娇的玉人,裹在厚厚的斗篷越显得纤秀堪怜——忽见她打个寒战,伸臂复将她搂在怀里,道:“北方就是冬天太冷。等不打仗了,朕带你去南边,听说江南便没有冬天,一年四季都象春天一样。”

  雪儿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簇起,看着窗外一片雪光道:“也不知姑姑怎么样了?”玄烨道:“你姑姑打了不少胜仗,大家都赞她的本事。”雪儿点了点头,看了纳兰容若一眼,道:“哥哥,我拜托你一件事。”纳兰容若停住酒杯道:“你说!”雪儿道:“以后你和嫂子有空儿,替我多陪陪姑姑吧。姑姑一直一个人过,她嘴上虽然好强,其实心里头苦得很。”纳兰容若呆了半晌,道:“你放心。”玄烨心中一酸,叫声“雪儿”,终于忍不住滴下泪来。

  雪儿只作未见,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儿难得聚在一块儿,可惜没琴,要不然听我哥哥弹首曲子那才叫妙呢。”玄烨道:“那也容易,叫他们进城去取就是了。”纳兰容若道:“不必”,叫吟香再拿几只碗来,将坛中酒倾入碗中,以竹筷敲了敲,多了的便端起来喝一口,不一刻那几只碗敲来竟有了宫商角徵羽诸般音调。纳兰容若便以筷敲碗,振声唱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雪儿听他唱的正是自己最爱的一套“忆江南”曲子,心里甚是喜欢,偎在玄烨怀里轻轻地道:“我出生的时候便下着大雪,所以叫做雪儿;其实我这个人最是怕冷,才不喜欢下雪的天气。我在书上看到不少人写江南的诗句,便一直羡慕江南的山温水软,如诗如画——如果真有来世,我倒希望自己能是一位江南水乡的女子,每日划着船儿到湖上摸鱼儿、采莲蓬,看看那里的钱江雪浪,西湖芳草,杏花烟雨,流水人家,还有二十四桥的明月,小孤山上的梅花。。。”

  雪下了大半夜,连天漫地的洁白。玄烨走出房外,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雪花被他手上热气一蒸,很快溶成了清水,清冷如冰,晶莹如泪,顺着他的指缝滴下。屋里纳兰容若已经醉了,一手拿着筷子,仍在那里击案高歌——“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夜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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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1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文23篇回目均取自《纳兰词》,凑起来是六首七言绝句:

  杨柳千条送马蹄,落尽犁花月又西;飞絮飞花何处是,东风回首尽成非。

  梦里云归何处寻?古今幽恨几时平?凭君料理花间课,和雨和烟两不胜。

  身世悠悠何足问,劝伊好向红窗醉;花冷回心玉一床,情知此后来无计。

  霜冷离鸿惊失伴,湔裙梦断续应难;不辞冰雪为卿热,便无风雪也摧残。

  哪能还傍杏花行?空将酒晕一衫青;一日心期千劫在,黄茅野店听西风。

  断肠声里忆平生,残雪凝辉冷画屏;暗香飘尽知何处,一阕悲歌泪暗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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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1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纳兰容若的爱情故事, 迄今为止, 我已经读过3个版本了.
不知道是杜撰还是真实, 总之, 纳兰是最有资格做温柔富贵乡中的一块宝玉了, 也最有资格和康熙争风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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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4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妹妹转文辛苦了,谢谢你的分享,加分鼓励!
你这篇文章要花时间细读的,待我改日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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