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会产生一种“得自贸易的利益”(gain from trade),这是经济学的基本常识。由于这样的利益可以供参与贸易的双方来分享,所以贸易可以成为一种双赢的交易。由于这个原因,贸易的障碍越少,贸易越自由,可供贸易的市场越大,得自贸易、可供贸易参与者分享的利益就越多。这就是自由贸易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基本道理。二战以后的历史已经确认了这种理论的正确。根据WTO《世界贸易报告2024》(World Trade Report 2024, Trade and Inclusiveness: How to Make Trade Work for All)提供的数据,二战结束以来,全球范围内按贸易额加权平均的关税下降了40%。现在约有60%的世界贸易额在零关税的环境中发生,另有约20%在低于5%的关税环境中发生。尽管当今世界的贸易还远不能说“自由”,更不能说完美,但持续几十年的贸易自由化确实促进了收入增长,尤其促进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经济体的“追赶式增长”(catch-up growth)。由于这一原因,过去几十年中出现了WTO报告所称的“大趋同”(Great Convergence)的趋势,即一部分发展中经济体的人均收入与发达经济体的差距大幅收窄的趋势。
所谓收益不确定,有几个原因。首先是制造业的回流有多方面的结构性制约因素,并不是靠提高关税就可以实现的。比如,无论是美国公司回流还是外国出口商来美国投资,制造业生产能力的形成起码都需要时间。其次,即使制造业回流(道理同样适用于外国出口商来美国投资),也不等于低技能工作岗位的回流。美国的低技能劳动力失去工作岗位和工资增长缓慢,本来就不完全是贸易冲击所致,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技术进步。所以,即使特朗普政府的一些要员,对低技能工作岗位的回流也没有信心。比如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米兰(Steven Miran)2024年11月发表的、被认为给特朗普关税提供了理论基础的一篇著名论文(A Guide To Restructuring the Global Trading System)就特别提到,把孟加拉国纺织服装行业的工作岗位转移到美国是不可能的。商务部长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也明确宣称回流后的制造业会使用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第三,制造业回流可能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合理空间。美国的制造业过去几十年虽然流失了很多工作岗位,但如果看增加值(世界银行数据),在世界制造业增加值总额中,美国2021年的份额仍然高达15.5%,而且2011年以后基本维持在这个水平。这个份额低于中国的30.5%,但高于欧元区的13.6%和日本的6.5%。所以,即使不考虑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美国也仍然是世界制造业第二大国。除非强行进入一些美国不具备比较优势的领域,否则,美国制造业“回流”的经济上合理的空间究竟有多大,是非常值得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