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华盛顿的关税泥潭:埃塞俄比亚能否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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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信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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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一群学者齐聚一堂，参加由德国政治基金会康拉德·阿登纳基金会（KAS）埃塞俄比亚办事处组织的一场活动，展示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关税战对埃塞俄比亚乃至全球的直接和间接影响的研究。自今年1月特朗普开始其第二任期以来，他采取了一项颠覆性的对外贸易政策，其政府对几乎所有美国贸易伙伴征收关税。今年4月，埃塞俄比亚被征收了10%的关税。华盛顿声称，这些关税旨在减少进口，刺激美国工业化复苏。但批评人士认为，不加区分地征收关税最终可能反而损害美国经济。这些关税对埃塞俄比亚等国家意味着什么，目前尚不明朗。出席KAS活动的学者包括亚的斯亚贝巴大学经济学助理教授埃苏布丁克·西莱什（Etsubdink Sileshi，博士）。他的研究重点包括结构性变化、非洲的对外贸易平衡、埃塞俄比亚的财政绩效和增长决定因素等。在发表了关于特朗普关税影响的论文后，埃苏布丁克接受了《记者报》记者阿什纳菲·恩代尔的采访，就一系列热门话题分享了他的专业知识，包括埃塞俄比亚自一年前货币自由化以来的国际贸易表现、政府的经济改革举措，以及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协定（AfCFTA）等替代贸易集团的可行性。 摘录如下：记者：自特朗普政府上任以来，美国贸易关税和保护主义政策不断升级。这些关税似乎是全球趋势的一部分。这些措施对埃塞俄比亚产生了哪些影响？埃苏布丁克·西莱希（博士）：这些关税确实反映了挑战全球化发展方向的全球趋势。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保护主义和经济民族主义的复苏。这种转变对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既有短期影响，也有长期影响，我们必须批判性地评估其利弊。作为全球经济的一部分，埃塞俄比亚也无法免受此类措施的连锁反应。研究已经表明，关税的负面经济后果，其本质是限制货物跨境自由流动。其目的是提高进口产品价格，从而提升国内产品的竞争优势。但这也破坏了开放市场竞争的原则，并可能减少像我们这样的国家的出口机会。对埃塞俄比亚来说，全球原材料需求和投资环境的不确定性显而易见。跨境转移的全球供应链将直接影响我们。例如，在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埃塞俄比亚被特别征收高达10%的关税。在此之前，非洲国家在某些产品（例如纺织品）上享有进入美国市场的优惠待遇，但过去三年来，这一机会窗口已经缩小。就连美国为促进与非洲的贸易而于2000年出台的《非洲增长与机会法案》（AGOA）也面临终止的威胁。在评估埃塞俄比亚目前受到的影响时，我们不仅要考虑我们面临的关税，还要考虑我们竞争对手——例如巴西、哥伦比亚和乌干达等咖啡行业的国家——所征收的关税。了解竞争对手受到的影响有助于我们评估我们在质量或关税结构方面是否拥有真正的优势。即使埃塞俄比亚享受略低的关税，如果我们的产品不符合质量标准，我们就缺乏真正的竞争力。所以情况并非一目了然。我们面临着多层次的挑战。总而言之，有三个层面的影响需要考虑。首先，作为全球经济的一部分，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国际贸易决策的影响。其次，埃塞俄比亚直接受到关税上调的影响。第三，我们的主要客户——例如从埃塞俄比亚采购原材料、在中国生产并出口到美国的公司——也受到了影响。如果美国市场对这些制成品关闭大门，对我们原材料的需求也会下降。您能否详细说明间接影响？它以多种方式影响着我们，包括间接影响。例如，它会影响投资，要么增加，要么减少。假设一家公司在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工业园区内设立工厂，计划生产服装并出口。鉴于目前的情况，它现在可能会重新考虑并停止该计划。这并不是说它无法运营，而是它会重新评估它的选择——我应该去越南还是留在埃塞俄比亚？例如，对越南征收的关税是46%，而埃塞俄比亚的关税只有10%。因此，该公司可能会认为埃塞俄比亚更具优势。但是，即使埃塞俄比亚的关税较低，一旦考虑到运输和物流成本，越南可能仍然会更胜一筹。这就是情况可能发生变化的地方。这个问题在很多方面影响着埃塞俄比亚。目前，我们无法完全列出所有影响，但如果处理得当，它的影响可以转化为积极的影响。您如何比较埃塞俄比亚的主要出口商品？美国对埃塞俄比亚产品的关税是否较低？您认为这些关税是负担过重还是相当有利？在纺织品方面，与埃塞俄比亚主要竞争的国家是孟加拉国和越南。在我们出口到美国的商品中，纺织品和服装占了很大一部分。美国对埃塞俄比亚征收的关税实际上低于对这些国家的关税。例如，孟加拉国面临的关税高达35%，而越南面临的关税高达46%。因此，如果我们能够生产出与这些国家相当的质量水平的产品，我们也必须提供具有竞争力的价格。埃塞俄比亚必须在美国市场上竞争。更清晰地讲：每生产一美元商品，越南要支付约46美分的关税，而埃塞俄比亚只需支付10美分。这给了我们明显的优势。咖啡也是如此。一些埃塞俄比亚咖啡品种，例如耶加雪菲和西达摩，广为人知。在这个领域，有些公司已经建立了独特的品牌形象。一旦你拥有了知名的品牌，即使价格上涨，顾客也不会轻易流失。他们会对你的产品忠诚，并建立起情感联系。这种品牌实力让你在特定细分市场中拥有近乎垄断的地位。在后全球化时代，许多国家曾宣称自己的经济自由开放。但如今，在特朗普总统的领导下，我们却目睹了日益增长的保护主义。我们能否说世界正在重回保护主义？这是否是美国做法的信号？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二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机构建立，形成了人们通常所说的“秩序规则”。大多数国家都在这一框架内运作。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没有人能够孤立地做出决定。布雷顿森林体系将许多国家聚集在全球框架之下。在贸易和关税问题上，如果一个国家征收某种关税，另一个国家可以采取反制措施。但现在的情况是，各国在没有协商的情况下单方面做出决定。即使在国家内部，也没有单一统一的政治立场。例如，特朗普征收了关税，但拜登未必会这么做。当议题提交国会时，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因此，一方面，存在着倒退的趋势。另一方面，曾经贫穷的国家正在变得更加富裕，并与其他国家展开竞争。我们尚不清楚事态最终会如何发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世界不会回到过去那种整齐划一的秩序。这很有可能发生。然而，游戏规则有可能被改写——变得更加包容所有声音、利益和能力。又或者，世界可能会朝着一个方向发展：各国互相报复，不断升级关税，形成针锋相对的循环。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因此，很难预测事态究竟会走向何方。您如何看待将关税作为武器、手段或基层工具来推进政治和外交利益？这种做法能走多远？此外，这种策略能否促使发展中国家寻求其他伙伴关系，例如与金砖国家或其他国家建立伙伴关系？正如您所说，关税确实可以用作外交工具。如今，我们看到经济外交正以积极的方式被运用——也就是说，一个国家利用市场准入与另一个国家建立友好关系。但另一方面，它也可以被用来强制执行：“如果你不这样做，我们就加征关税”，或者“如果你那样做，我们就降低关税”。尤其是在一个市场规模庞大且极具吸引力的情况下，它可以被用作筹码。事实上，征收关税并非新鲜事，各国政府早已采用。历史上，关税甚至被用作旅行保护措施，以确保货物免遭盗窃和贸易路线的安全。各国政府一直以来都将关税用于贸易。贸易路线必须得到保护和拓展，参与维护贸易路线的人们留下了一些记录，这也意味着政府的建立也植根于贸易和保护。关税已存在数个世纪。有时，关税税率可达4%、5%甚至更高。当一个国家征收关税时，另一个国家可能会采取同样的报复措施。这被称为互惠。另一方面，如果你的工厂和产业欠发达，而强大的外国企业不受限制地进入你的市场，那么就存在“幼稚产业”论——呼吁关税保护以帮助新兴产业发展。发展中国家尤其需要保护，免受大型工业化国家企业的侵害。否则，这些企业可能会以不公平的低价进口产品——倾销到当地市场，迫使国内产业倒闭，即使是那些已经存在一段时间的产业。除此之外，正如您所说，关税也可以被用作政治工具。我们目前看到一些例子，如果一个国家表达了负面情绪，就会突然征收10%到50%不等的关税。这显然表明外交手段正在发挥作用。那么还有什么正如我所解释的，存在不同的方法——当然，替代方案也总是会被考虑。以欧盟为例。我认为，欧盟对美出口约有30%的产品目前被征收关税。所以，是的，可以实现多元化。如果进入美国市场变得不可行，各国可能会转向中国或探索其他途径。他们甚至可能会尝试谈判。也有声音主张建立能够适应所有这些动态的机构。所以，这并非死路一条——如果一条路线被关闭，其他替代方案可以而且将会被利用。不一定非要选择西方。例如，美国和加拿大是邻国；它们正在进行谈判，并可能达成协议。但如果谈判未能达成，加拿大可能会与其他国家达成双边协议，提供可行的选择。举个最近的例子：就在本周，日本和美国达成了一项协议。日本投资者正在美国扩张，而另一方面，美国将对日本产品的关税从25%降至15%。因此，这并不一定意味着要完全放弃现有的贸易集团，转而投向金砖国家等新组织。我们看到的是，各国越来越多地推行双重战略——同时与传统和新兴联盟接触。他们试图充分利用所有选择，而不是固守单一僵化的模式。具体来说，对于埃塞俄比亚来说，考虑到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AfCFTA）尚未全面投入运营，它是否可能成为一种替代方案？您如何看待它的潜力？启动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的初衷值得称赞。其目标是消除非洲国家之间的贸易壁垒。这可能与关税问题有关，但也可能超越关税本身，例如建立法律框架。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的实施仍然缓慢。它可能需要到2030年才能更加有效，甚至到2040年，甚至可能要到2063年才能实现。问题在于：与其他地区不同，非洲缺乏天然的无边界流动。例如，在欧洲，各国联系紧密。河流流经多个国家；大型船舶可以航行于此；货物运输高效便捷。贸易通常以大宗货物为主，这意味着它依赖于支持大宗运输的基础设施——无论是铁路还是海运。空运成本高昂。非洲幅员辽阔，需要基础设施建设——无论是陆路交通还是海上运输。这是第一个瓶颈：缺乏基础设施。第二个挑战是，许多非洲国家除了基于其比较自然优势生产产品外，并没有其他强大的产品生产传统。例如，我们种植咖啡，其他国家也种植咖啡。当然，口味可能存在差异，因此我们可能仍然会进口他们的产品——就像德国和日本因为品牌差异而相互贸易汽车一样。随着非洲国家的发展和进步，他们的产品将更加独特，附加值也将有所差异。因此，埃塞俄比亚与南非、肯尼亚与尼日利亚等等都有贸易潜力。我们必须评估：我们可以向他们出口什么，他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区分是必要的。我们绝对需要评估这个领域。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被告知，非洲内部贸易低迷，因为许多非洲国家生产类似的商品。这使得进行贸易变得困难。我认为首先应该认识到这个问题。然后，我们需要发展基础设施，提高产品质量，并建立公众对非洲制造商品的信任。有时，人们仅仅因为感知到的质量而更喜欢欧洲制造的T恤而不是埃塞俄比亚制造的。这种情况必须改变。因此，关键在于建设制造业基地，提升产品质量，并从依赖自然资源的经济模式转向以工业生产力为根基的经济模式。如此一来，我们交换的商品数量将会增加，并且更加多样化。特朗普政府当前施加的关税压力能否使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成为可行的替代方案？我不会说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可以成为特朗普政府关税压力的替代方案。但它可以成为希望的源泉。如果各国认真承诺，它也可以作为一种筹码——逐步用本土生产的产品取代进口产品。这意味着什么？首先，它可以鼓励各国放弃双边贸易协定，并承诺批准自由贸易区协定。其次，它可以吸引外国公司，并促进其财富向非洲经济体转移。例如，丹格特即将在非洲开设一家新工厂。这表明，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也能鼓励非洲内部投资。无论是瑞士银行，还是新加坡或马来西亚的银行，都应该联系其他可行的选择，鼓励它们建立经济关系。如果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能够创造就业机会并促进增值生产，从而促进整个非洲的一体化发展，那么它就能在我们目前面临的不公平的外部贸易压力下提供喘息的空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在外交努力中，埃塞俄比亚政府一直表达从援助转向贸易的意愿。您认为目前使用关税作为外交工具是否会损害这一目标？关于援助是否真正帮助了各国，一直存在争议。有些国家从中受益，有些则不然。援助的影响既取决于捐助方的意愿，也取决于受援方有效利用援助的能力和意愿。例如，欧洲在战后崛起。韩国和日本也是如此——当然，这得益于外部援助，但也遵循了严格的纪律。因此，决定性因素并非捐助方，而是受援方如何使用援助。这才是核心问题。现在，以贸易而非援助为核心的经济外交理念不仅有效，而且富有远见，也切实可行。但是，像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使用关税，会适得其反吗？这值得商榷。我们需要思考：关税的目的是什么？关税会损害目标国家的利益。在埃塞俄比亚和美国的贸易关系中，贸易平衡实际上对美国有利。截至2024年，两国贸易额略高于1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是埃塞俄比亚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尤其是埃塞俄比亚航空公司，以及其他商品，包括机械和医疗设备。因此，大部分贸易额是从美国流向美国的。这种平衡对美国有利，这一点值得指出。鉴于此，埃塞俄比亚需要明确我们向美国出口的具体产品，并倡导有针对性的关税削减。同时，我们应该传达这样的信息：对其他国家征收高关税意味着与埃塞俄比亚做生意可能更有利。从这个意义上讲，10%的关税并非坏事——它可以被战略性地利用。埃塞俄比亚最初被排除在《非洲增长与机会法》之外，主要是因为其侵犯人权。您认为目前征收10%关税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埃塞俄比亚是金砖国家成员，还是有其他因素？关于《非洲增长与机会法》，整个倡议将于2025年到期。此后，是否续期将由美国国会决定。然而，从目前的关税形势来看，延长已实施关税的可能性似乎很小。对于目前10%的关税，人们提出了多种解释。坦白说，其中一种解释就是“常识”。我听过一些采访，人们说这是常识问题——但他们真正的意思是：“我们并不特别喜欢这些国家。” 这并不是基于具体的数字或数据；而是一种情绪——就像在问：“我们喜欢他们还是不喜欢他们？”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对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征收关税，并且假设当前征收的税率可能是基于此估算的。此外，贸易顺差（或缺乏顺差）的问题也随之出现。埃塞俄比亚对美国没有贸易顺差。事实上，我们通常处于贸易逆差，因此像关税这样的惩罚性措施在这方面的影响并不大。我认为，造成这一差异的原因在于，进入埃塞俄比亚的美国产品并未享受关税豁免。我们无法准确指出具体产品被征收了多少关税，但可以算出一个平均值。总的来说，我们看到的是所谓的“互惠回应”。10%的税率并非严格的强制性税率，更像是一种报复性措施。但即使是这个比例，也显得有些武断；它似乎并非明确界定的贸易政策的一部分。从本质上讲，当前的关税水平似乎是受情绪驱动的，而不是基于结构化的经济分析。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投资者过去常常因为外商直接投资（FDI）的好处而来到埃塞俄比亚，主要是因为《非洲增长与机会法》（AGOA）带来的机遇。廉价劳动力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您认为目前10%的关税会赶走一些投资者吗？这会影响FDI的水平吗？我们在讨论之初谈到了间接影响，而这便是其中之一。关税既可以吸引外国直接投资，也可以减少外国直接投资。例如，一家在埃塞俄比亚从事服装行业的中国公司可能会重新考虑，转而前往越南。事实上，对于那些最初因《非洲增长与机会法》而来的公司来说，这项新关税会缩小他们的利润率。当利润率缩水时，政府可以通过政策工具降低运营成本来支持投资者——不仅要提供基础设施，还要降低电力和其他投入成本。政府可以提供电力激励措施。鉴于目前我国水力发电能力的扩张，我们的基础设施正在改善。这使得企业能够降低成本并保持全球竞争力，而不是迁往我们通常所说的低成本目的地。所以，这不仅仅是10%关税本身的问题。这需要深思熟虑的国内行动。有了适当的支持，打击可以得到缓解。但我们也必须承认，这些事态发展会带来现实世界的后果。有时，我们需要精心策划的经济外交应对措施。这些投资者会参加各国举办的全球商业博览会。他们需要听到一致且有说服力的信息。我们也需要更有效地推销自己。与其他国家相比，埃塞俄比亚的劳动力成本并不高。但如果投资者在其他地方支付的费用明显更高，他们可能会转向其他地区。投资往往取决于感知。没有任何保证。重要的是展现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