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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1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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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那一关是终究得过的。
九0年九月的一个周末,当我又一如往常一样"装模作样"的例行每周末至少回家吃一次晚饭的规定时,我从我父母脸上的表情里看出了"形势"的"严重性",我预感到:大概"纸终于包不住火了"。
现在想起来我爸爸妈妈真是一对修养极佳的人,不愧于"知识分子的称号",他们的女儿干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他们居然能压住气先给她做上一顿同平时周末对我的"待遇"相差无几的晚饭,然后耐心的看她咽完。然而我可是怎么也吃不出滋味儿了,我一边"勉为其难"的在饭桌上硬撑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苍天保佑但愿他们今天是为了别的事儿,先让我逃过这一关。我甚至想如果真要是如我所愿那样的话那我以后再也不要回家了。当然我也明白能让他们的脸色变得如此"异样"(这就叫"做贼心虚")而且是明显针对于我(我的敏感度足以让我察觉这一点)的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事儿,可我还是宁死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在我"逍遥法外"的这半年里尽管我曾无数次的设想过事情败露之后下定决心干脆豁出去了一吐为快(反正都这样了你们又能拿我怎么办?)可是事到临头,我还是慌了手脚,把所有我曾经自以为组织得天一无缝,堂而皇之的言语和"大义凛然"如刘胡兰的勇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饭桌上静得出奇(一定是我的听觉因为紧张出现了异常反应,否则至少也应该能听到筷子碰到餐具的声音,因为大家的确都在埋头吃饭,可是记忆里那一刻真的是安静得要了我的小命,我只听见我自己那夸张得不行的心跳声,我觉得那么大的心跳声一定都能被他们听见了,而这心跳声就不打自招的证实了我所有的"罪行"。我怎么也不能让那心跳声变得小点儿,我都有点儿后悔了,我那会儿不是挺毅然决然的吗?我不是还为此挺佩服自已的吗?我开始意识到自已的确是太过份了,我的爸爸妈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干嘛一定要把事情搞到这一步呢?我这不是跟自已过不去吗?我也太有点儿过一天是一天了,(让你乐吧!这回看你怎么办?)我想我的脸大概都埋到碗里去了……
一顿饭吃得我觉得大概头发都愁白了,晚饭后,我连献一下媚帮妈妈洗碗的心情都没了(以往我一但犯了什么错总是用这一招)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饭桌前,任凭爸妈收拾碗筷,把它们一一挪到厨房或洗碗槽, 然后,我听见爸爸说了一句:过来一下吧,咱们得好好谈谈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真是有福气,生在这样一个对教育孩子从来不讲究动用武力的家庭,若是换上一对对孩子动不动就大打出手的父母,大概我如此的做法在那天早就被打得稀烂了。可是说实话,那天我倒真希望我那一对修养极好的爸妈干脆痛痛快快的给我来上一顿了事,那种忽然把我当成外人一般谨慎的询问,那种压抑得就象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可是又死活都不来的气氛,还有他们注视我时的那种含义复杂之极的目光让我觉得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可是一想到我那正如火如荼的生活,我实在又舍不得死。最后我找到了一种方式,那就是沉默,淮说的来着:沉默是最有力的武器,是最好的回答。我只是在开头当他们向我核实学校反映的情况时点了点头,然后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我不要上什么大学,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之类的话然后就不再开口。
"谈话"进行了很久(其实不是什么谈话,只是他们苦口婆心的说教问询再加上大段的沉默和都快把我的心揪起来了的叹息而已),我忽然发现天色已晚,意识到大概快到了该去歌厅上班的时间,于是开始着急起来。我开始想怎么脱身,而这一想我发现再沉默下去是不行了。大概因为前面爸妈已经反复说明了他们绝不会对孩子强加一已之见,有什么想法至少应该跟他们商量,应该信任他们,他们愿意做我的朋友之类的话(我想他们在和我谈话之前一定已经商量过很久了),所以我渐渐的摸清了其实最让他们耿耿于怀的是我的"不告而别",和对我这半年来的"现状"的一无所知,而且我也明白事到如今大概他们也不能再把我怎么着了(说了这么半天也该消气了吧?),我终于决定开口了。
我告诉他们我已经长大了,是十八岁以上的公民(我郑重的强调了这一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一切事宜,所有的后果与他人无关(现在想起来我这一番话虽然在理, 但当时我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无情无义的话来,真是忘恩负义透了)。我还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工作,是做歌手,这是我喜欢的工作,也是我此生决定了的方向,希望他们能尊重我的选择。说到了这半年的生活我忽然骄傲起来(腰板儿也挺起来了),我告诉他们我完全能负担得了自己,而且收入不俗,这以后就不必他们担心了,我甚至还对他们说下次回来我将把上大学以来每月从他们这儿支取的钱全部如数归还。我说我与另一个歌手合租了一 处房子。有空可以邀请他们去玩儿,(我权衡再三没敢说出D的事儿,我觉得还是分期分批的让他们接受的好,否则无疑是雪上添霜)。说到这儿,我说对不起我该走了,因为我要赶去上班。
竹筒倒豆腐般说完了这一番话,我忽然轻松了下来。我甚至为自己那一番话里"不卑不亢"的语气和周密的逻辑性暗暗得意。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头抬了起来而且开始平静的注视他们了。我看到我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一时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那以后很多年(当他们不得不接受我所做的选择之后),我爸爸总是会提起我高中最后一段日子的光景:那时候因为我即将面临高考,他怕学校食堂伙食跟不上,所以经常会在早晨骑自行车跑很远的路去我每天晨练的河边(那时候我一直坚持着每天早晨跑三千米的习惯),给我带上两个煎鸡蛋、几个炸肉丸子或一块煎鱼。他说他总会看见一个脸儿红扑扑的马尾辫跳来跳去,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的轻快的少女的身影。那是他的小女儿,他人生最大的骄傲和最深切的希望。我爸爸妈妈一直不欣赏文艺界(是不是偏见倒不必探讨),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自己的两个子女受到高等教育,然后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生。有时候他们开玩笑说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一个女儿一定是当初在医院里抱错了,我甚至都能听出那些类似轻松的话背后隐藏着的一种无奈。
的确,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让他们放下心来,无论任何一个方面。事到如今我依然住着租来的房子,孑然一身,做着也许在他们看来真的是不着边际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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