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聊读书

九金

穷聊读书         宋茜
     
     假如你闲的没事跟我套辞儿，问我读没读过书？
     我将拐着弯地回答你：上过大学。
    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读书，白天的心思全扑在热门话题上，竞选，改革，美术，文学，还有经济；下午的时间又耗在锻炼身体上，田径，滑冰，游泳，打排球，手球，篮球，乒乓球，还有踢足球；晚上的时候又喜欢聚会的热闹，听演讲，跳舞，打桥牌，办学术沙龙，还有谈恋爱。这样不务正业的一个人，诸定不可能成为任何方面的专家，好在爹妈向来无甚要求，从小放羊式长大，天性中混入缺乏管教的野性，谁疵哒两句就大发雷霆，别着劲儿愣往反面走，因此这个野孩子也就没人爱管了。
    于是，上过大学的我却没读过几本象样的书。

     上的是什么大学呢？
     这个问题最好不说答案，说了还以为我随口胡编、漫天夸口，反正是理工科，只有学理工的人才有时间拿研究政治和美术当做业余。
    理工课程一般都很沉重，要么树上掉苹果这样简单的现象，只被牛顿一人归纳出万有引力定律，就因为我们普通人的头脑太过普通甚至愚腐，才让牛顿天下知名，而不是我这个理工科大学生。
    其实我不怕动脑筋观察苹果落地，最怕活着有压力，比如作业交不出来的时候，我脑筋经常动在其它地方，因为没有时间思考作业里的题目，我就想出一个捷径招数，好在我的同班同学是位活雷锋（她很不出名，那才是真的雷锋），在我的纠缠磨蹭下，她总把她的作业本在恰当的时候救命地扔在我面前，我就囫囵吞枣地抄下她的答案算做我的思考，有时故意抄错几个小地方，省得聪明的老师发现我的偷奸耍猾。
    考试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不会撒谎的我也不会做弊，或者不敢，发现了被开除学籍，卯着劲考上的大学岂不就黄戏。于是，考试之前的两个星期放羊，我必须把新崭崭的教科书从头到脚拜读一遍，抱过佛脚的我总沾染上佛家仙气，在激烈如搏的考场上，我总能灵机一动想起考题的解答而蒙混过关，全靠佛家在头顶上的光辉照耀。咱们是斤斤计较讲求经济效益的，毕业证书上反正只写此人及格的最低措辞，完全是为了节约闹革命。当然，缺勤是不行的，每堂课我都有板有眼地记课堂笔记，这样老师不找你的麻烦，至于上课胡思乱想写纸条，就没人爱打小报告了。

     大学里都学到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谁都不可能回答全面。
    自我辨解地说，我学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听上去颇有道理；
    自我吹嘘地说，我学到了科学知识----听着也不算逆耳；
    自我嘲弄地说，我学到了别人作业上的答案----听着真让人寒碜。
    辨证地说，我学到了从前不懂的东西----那当然；
    夸张地说，我学到了爱因斯坦才明白的道理----那又怎样？
    讽刺地说，我混到一张大学文凭----好样的！
    假如没上大学的话，我会不会掌握解决问题的方法？会不会懂得科技知识？会不会理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我、不、知、道！路已经这么稀里马虎地走过来，别再回头想这么多假如不。
    要聊的话题是读书，却歪斜到上学去了。读书和上学倒底是不是一回事？上学的时候没有读教科书，放学的时候倒读过一些闲书。
    我们宿舍楼里有一间阅览室，里面订有很多杂志，《十月》、《当代》、《收获》、《小说月报》、《人民文学》、《北京文艺》、《中国青年》、《中国妇女》，还有《红楼梦研究》等等，举不胜举。那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因为我有一把钥匙，在开放以外的时间也能去独享这些时代风流的印证，这种时刻很安静也很空虚。杂志的订阅由我挑选，因而会出现［红楼梦研究］这样非常学术的期刊，而这座红楼我几乎从没跨过门坎，只站在楼外遥想过里面风景，我最要好的女朋友自称可以当上红学家，敲门红学会，为了讨好她，我才订下这本从来都很新的杂志，只见有人哗哗翻页，没见有人屏息细读，这个马屁并没有拍响，以後我只好照着自己的喜欢，订非常通俗的东西。
    我的口味就是通俗，家长里短就是我的"读书天地"，妇孺之见就是我的"世界风光"。
    我生在“芙蓉镇”，活在“人妖之间”，当过“空中小姐”，家住“花园街五号”，见过“乔厂长上任”，捧着“第二种忠诚”，明白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于是“我的爱，是不能忘记的”。
    说了半天，我看的无非是流行杂志，还没有点题说读书的事情。

    假如你随随便便，歪斜着脑袋，轻巧地从舌根溜出这样的问话：你都看过什么文学名著？
    天那，天真蹋下来了。我会用我的文凭，用杠杆原理，用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理，就地挖一个大坑，把自己变成一只唁鼠，藏身进坑，因为这回六十分都万岁不了，你就饶我一条生路吧。
    我还是绕过读书这个难题，跳到写书上面，没有人写书你就没有书读。
    晚上躺下之后，脑子里时常编篡一些不连贯的句子，因为我贪睡，总也不能把暇思的段落记载成文，不是吹，灵光一现的时候，脑子里闪烁的东西精采至极，汇集成书的话肯定畅销。早上起身之前，我的脑袋里只剩下昨夜噩梦，青缭一梦，古怪奇梦。生活就这么循环往返，思维产物在懒惰中化做痴心妄想，融为梦中莺歌。白天是不能写作的，我有赴不完的约会，赶不尽的作业，谈不绝的话题，玩不够的游戏。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我写了一篇稿子投到杂志社，不是没人理我，而是居然有人赏识。梦醒之后，因为笔杆太重，实在没有心力提起。
    这个多年前的残梦居然来到德国之后得以周圆，也算是个奇迹。自从有了自己的电脑，敲一敲键盘比起挥毫下笔要轻松得多，不会写的麻烦字电脑里面有储存，不会用的漂亮词电脑可以直接联想，我只是随机地组合一些汉字声响，电脑自己就流畅地跑出段落和文章，我觉得这件事很好玩也挺好笑，跟我略有修正地抄袭别人作业没什么两样，于是我开始让电脑替我挥笔大书文章。

     假如你跳跃性思维，正着眼睛问我：你家里都有什么藏书？
     我家有十个书架，你可千万别抽疯跑到我家来借书，因为你肯定会大失所望，书架上全是杂货，有酱油、大蒜、辣椒，还有橡胶手套一类的日用百货，这些我都不会借人，因为我清楚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说正经的，我家的壁橱里倒立着几本叫书的东西，打开一看，上面尽是看图识趣的内容，书上教你如何炒宴会大菜，如何画透视图，如何编织毛线衣，如何踩缝纫机，如何鼓捣相机，如何攥弄电脑。听一位懂德文的朋友说，歌德住在我家壁橱，我高兴坏了，当时没有看清他的指点，事后我自己睁眼瞎看不清歌德的面庞，请不动歌德的驾尊，真让我碎心万段。我知道歌德会是一位很好的情人，我家丈夫额满，情人缺席。
    为了不使壁橱太过空旷，我把我那四百页厚的论文考贝了好几本，放在壁橱里充数。
    假如你真的有心，我倒可以考虑出租论文的小生意，填塞我时间的空档。不过你要注意，我的论文可是用十岁小孩的笔触，二十岁小青年的匠心，三十岁成年人的头脑，四十岁中年人的手腕，八十岁老年人的拳脚，沥血呕心泡制出来的，真正的老少皆益，通俗深奥，没有红楼梦那么经典，绝对有新白话文那么现代。
    不读不知道，一读包管吓你一跳。
    其实，我曾经专注地想读一本书，它的名字叫大千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