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记

九金

找工记   宋茜
    一个字，难！
    在德国找工难如找到称心郎君——那种既潇洒又踏实的上乘男人。而即使找到男人而没有工作，他也不会对你永远称心，有工是女人活得潇洒的前提。当然最好先找有居留的男人，干掉找工的第一障碍，工作许可透过一纸婚书攥在了手心里。
    跟着丈夫来德国后，申请了俩工作，去了三趟面试，连公司总裁都鞠躬进见了，结果还是没戏，因为德文不灵光，骗得过初级骗不了高级。
    待业一年多，自学德语死活不成才，光那名词阴阳中就搞得人焦头烂额，而一年又半的光阴空耗实在让人芒刺在背地不自在，本是劳动人民出身，干惯了大活儿，闲在家里香的辣的都不是味儿，而绕口的破德文愣是不上口，白吃多少德国吐沫都不见成效。
    一狠心，报名去专业培训，跟上现代节奏，同时期望德文上捞一把，本行加入流，才能打入社会。学是上得够多了，到如今，考过的试比别人过的桥还多，光高等教育就受了十一年，愣把一个活蹦乱跳的黄毛丫头摧枯成没灵没鲜的烂茶渣。
    既然学无止境，多上一年又何妨，还把中小学的十一年白卷学业玩个赶超。
    十二个月的培训眨眼临近毕业，班上同学纷纷请假去面试，就见本人稳坐钓鱼船，一个申请都没发，倒不是心不慌意不乱，而是德文依旧没谱，几大页的简历写不出来，必须请兵先生的活计也必须耐心死等，这时真恨不得去勾引德国同桌，他不但德文流畅，而且是业余歌手，长得绝对帅，倍儿性感，时不常跟我套几句辞儿，只是岁数相差一大截，我大他九岁。
    没招儿的时候冒出灵气，自我设计了一套类似动画片的电脑图，填上几句标语似的自问悬疑：“为什么是我？”，“我会干啥？”，“我要干啥？”，又把自己的大头临摹在上方，整个不知羞无耻地个人突出，把自己活生生摆在人前。
    结业两星期收到学校的毕业证书，再没有理由坐等天上的馅饼，于是连买了两周的各种报纸，将招工广告剪下来，敲进电脑数据库，撰写一封措辞激昂的求职信，系列打印上众多的公司地址，又买了一大摞塑料夹和信封，还照了头发绺在眉梢的近照，考贝了三十张，外加各种证书的复印件和一堆邮票，齐活儿。最终平均一份求职信花去十马克。
    先寄了两份申请材料，恨不得第二天就退回一份，附带一封言辞谨慎的拒绝信。当头一棒，砰！马上检讨申请信的错漏，重新花言巧语了一番，还让朋友的先生改成高尚德文，接着发出十个大信封。
    在朋友的教导下，又开僻了一种言简意陔的求职短信，只一页纸，正反打印上简历和自我说辞，欢迎感兴趣的公司索要全部材料，一共发了六十个小信封，大海捞针地漫天撒网。
    陆续有了回音，是那种收到申请还需等待的公事公办。
    一个昏睡的清晨骤响起电话铃声，是微软公司来电，把人慌个措手不及，电话接得嗑嗑巴巴，好在对方没有一改初衷（不象那些三心二意的约会男人），依然邀请我一星期之后去慕尼黑面谈。放下听筒我舞蹈狂喜，微软是电脑业的巨人，申请的时候没抱任何奢望，居然美差也砸了我的头，不信不成。
    当然，约谈只是迈向公司的抬腿起步。
    准备面试的几天功夫，又有两家公司来电约时间，通电话成了现代招工时髦，其中一家公司的人口音浓重，让人似懂非懂，一时没能对答如流，对方把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声称还会再联络，就此没有了下文。以后一听见电话铃就又喜又怕，喜的是有人约谈，怕的是把对方吓跑。
    接着有六家公司来信和传真索要个人材料，看来小信封还派上了大用场。
    每天最要紧的事情是等候邮局的小黄车，等那些写着约谈时间的公文，多数来信是拒绝给工，看多了心都不再跳动。后悔也晚了，一些公司的广告看着就不对路，还是信心满怀地发出申请，给瘪吃是必然。吃了这多堑，终于长一智，看上去希望渺茫的职位不求也罢了，求只能求到打击自信的恶果，把自己投在千疮百孔的失落中，犯不上！
    微软的面试跟申坏人似的，先是部门指导问了一长串人事部该问的问题：你怎样对待压力，你如何应付任务繁重？你优点何处、缺点哪些？接着又来了一位小伙，手持五大页技术问题，考试一样一一问来：这些那些缩写都代表什么？微软的这个那个产品都做什么用途？出现这样那样的差错怎么解决？
    一路答下来，惊奇地发现：自以为的电脑专家不过是还没入学的少年儿童。世界之大、物种之广，一个人的所知真的有限。出了微软大门，暗自琢磨：假如被录取，还得考虑是否接受的问题。这个工作是为客户的咨询答疑，跟我的软件开发野心文不对题。不久，简历被退回，梦想实现为一片梦想。
    不过，还有六家公司的面谈垫底，心境并不灰败。
    去东去西、走南闯北，几次面谈下来还真长见识，居然能开闸放水地编排自己，骗得用人公司蠢蠢欲动。折腾三个月，精采的来了：两家公司同时有戏。只恨自己分身无术，不然可挣两份薪水，吃不完花不完还能买宅置院，钱多最不烧手。
    一家是新兴软件开发公司，工资不高而补贴从优，粗算折合年薪十二万，不为男人动心可以，不为金钱动心那还是人？另一家公司是名声在外的老牌电子公司，月薪虽高出一千二，可也只有薪水。
    任何选择面前总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冥冥中期盼着下面的打趣：
    “在哪儿高就啊？”
    “老西呀。”
    “教什么的老师？”
    “老西你都不知道？太没文化了！德国姓西的，不就是西门家的儿子才有点儿出息嘛。”
    颠颠中又盼着下面的道白：
    “上班了吗？”
    “等了两年半，终于回到上班族，当上真正的绝代佳人。”不是时代的代，而是针对后代的缺德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