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个好名字

九金

起个好名字
                                                            老夏      
    一 个人的名字到底有多重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友姓张，老婆姓尚，生个儿子姓以叫宁。新鲜吧？人家两口子的说法是：名字无非代号，本不重要，孩子长大哪还认你们当爹妈的，姓谁的姓不一样？！连孩子姓什麽都不在乎，着实新鲜。老夏本人没这麽前卫，别说姓，名字都看得挺重，当初小女降生前费尽心机，也不知小东西的性别，索性列了两溜名单，既想脱俗又怕选字生僻，难为孩子也难为了别人。朋友芮菁，自称长这麽大--年龄四十有五，身高一米八十好几，很少被人叫对过姓名：去医院看病，护士满楼道地喊"内青"。能被人叫成"芮青"，他就感激涕零，恐怕还得说是沾了人家芮杏文大人，歌星苏芮棋星芮乃伟的光。他们机关门房大爷的一嗓子：肉青，有你的信。这下可好，"肉青"了。朋友便叫"小肉"，今天他就理所当然地"老肉"了。他那教授娘老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给儿子起了这麽个"雅俗共赏"的好名字！
   父辈同事，广东人，姓蒋叫登陆，得，从XX当政，老蒋"猖狂叫嚣光复大陆"之日起，这位仁兄就大头朝下了。熬到老蒋身后，还有小蒋。等到李大总统执了台湾的牛耳，他才算熬到头，人也该退休了。他一门"登"字辈哥们几个，或"登海"或"登空"，谁都没事，就他"登"错了地儿，偏又姓蒋。怎麽说的来着：人要倒霉，喝凉水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下乡劳动时，隔壁住着个"坏分子"，按说他出身也不算太"黑"，识文断字的，能说爱白活儿（瞎扯闲聊）。生产队抓阶级敌人，不凑够数完不成上报指标，有人"灵机一动"：叫什麽不好，"蒋来"，蒋（介石）来，不是想变天是什麽！"坏分子"的帽子，非他莫属矣。在中国，这隔三差五地的政治运动，可真是把全体人民的想象力给调动上天了。
   过去，中国人起名，男喜龙虎富贵，女重静雅淑贤，有钱人家，读书人家生了孩子给孩子起名绝不敢应付。穷人则另有说道，迷信给孩子起名越阿猫阿狗，越不值钱，越贱越好养活，阎王小鬼都想不起他这一号，故而命长。大家子通常是一个辈份定一个字，兄弟姐妹大排行，省事，攀亲寻故也方便。象我们老夏家，祖上老早给想好了：为国家定太平勋培钦汝烈，再往上连我老爸也说不出了。我是"钦"字辈，到我出生时，怀在娘胎里咱就是"社会主义新人"了，我没"钦"成（钦差是钦，钦犯也是钦，不钦也好）我女儿也无从"汝"起。XX从来讲究突出政治，老百姓一溜跟斗地跟在后面小跑，时时处处怕落后形势，连给孩子起名也避繁就简，"红"字当头：建国，建军，建民（唯不建家）；爱国，爱军，爱民（没人爱美）；学军，学民，学政（尚不兴学商）。一时间"保家为国超英超美，红梅海燕向阳华红"，名字不革命也得英雄气些。
   "毛选四卷"发行啦！孩子呱呱落地了，名字现成也有了：就"选四"吧。
   "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了，叫"文革"的多是1966年下半年的"产物"。
   "毛主席老人家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百万红卫兵小将"。见没见着他老人家不重要，
捍卫"总司令"更要紧，一时间叫"卫东"的遍及大江南北（此为"革命小将"自发的行d动）。"卫东"太多，在之后的知青住地，农垦兵团，得分为男女卫东，胖瘦卫东，北京卫东天津卫东上海卫东，这麽着还乱套呢。
   我家楼上两兄弟都是红卫兵，都想"卫东"怎麽办？这能难得倒资产阶级权威，教授，却难不倒无产阶级革命小将：毛主席万寿无疆要人保卫，哥哥"卫东"；林副主席身体健康也得靠人保护，弟弟"卫彪"。说改就改，楼里的孩子谁不长记性，还叫人家原来的名字，挨了耳光也只能自认倒霉。后来他俩都走后门当了兵。忽一夜之间"永远健康"的林副统帅折戟沉沙，抛尸大漠了。不知弟弟在部队上是怎麽跟领导解释"此彪非彼彪" 也，总之他不 但没被开除遣散，还入了党提了干，哥哥倒先他复员回家。但哥俩既不"卫东"也不"卫彪"了，改回原来的"俗名"。

   名字对一个人的一生究竟有无影响？老夏认为有。起好了，大富大贵；起不好，横竖倒霉；不好不坏，稀松平常一辈子（该算福份，平常之人活个自在）。何为好？何为坏？老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就现象论现象"：比如，有人盼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四，五个生下来全是丫头（这种情况今天虽不多了，但并未绝迹）任你招娣（弟），引娣，盼娣，想娣地一路叫下去，只肚皮不争气（按时下说法应是：染色体不争气），儿子就不肯托生这人家。生育的事作罢，只不甘心啊，就给女儿取男名：风啊，军啊，海鹰，非弱。从小着男装，剪男发，当儿子养。这样长大的女孩子性格上便多了阳刚之气。不能完全"归功"于名字，但名字也起作用。还有一种情况恰与之相反，就是男孩起女名：红，蓝，静，芳。从小被当女儿家养，在女孩堆里混，长大了带着女气，亦毫不足怪。
   观中国近代，现代史上名人，发现他们的名，字或号，颇不寻常。信手掂来些个，佐我谬论：康有为，果然有为，若不以成败论英雄；李守常（大钊）偏不守常，取反意也。陈独秀，一枝独秀，确曾花开璀璨，只未结果，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最终形影只单，孤死江津。蒋氏父子，介石二字颇有些佛门里的味道，字"中正"，这一个"中"字，占了大势。儿子经国，听听这名字，经世济国，想当初倘若老蒋给小蒋起个名字叫蒋经镇，蒋经厂，小蒋可能就混个乡镇企业头头到头了。玩笑矣，人家有个好老爸，叫什麽也无妨也！李登辉者，名字够光够亮，大概指的是他脑门，印堂发亮，总那麽亮。现在的新总统陈水扁，这名字怎麽听着怎麽别扭，叫这麽个农夫的名字居然也有的总统当，看来台湾的民主不仅停留在嘴上。老夏不懂闽南话，把不准是否另有一讲，大概不会是"挑水扁担"吧。即使是扁担，也有一解：揭竿而起，造了国民党的反，"杆"者，扁担也算在内。再看XX，更是了得：毛泽东，"泽"，水国也，"东"主日出，这里边的道理连陕北老农都清楚：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呼儿嘿呦。汪东兴，傍上老毛则兴，毛亡，则汪不复兴。周恩来，"名"中注定既受君宠，当辅君侧，一生是然。华国锋，赵XX，胡耀邦，江XX，哪个名字都不软，不是国家栋梁，耀祖兴邦，也是紫气东来，惠百姓领江山的。邓小平，单看名字似乎异数，仔细一琢磨，不得了，这名字透着有先见之明：小且平庸，很符合邓公本人的从外形到性格的特质，外表不起眼，性情不张扬，韬光养晦，锋芒尽藏，方能躲过老毛"痛打落水狗"，三落而三起，到死再也没趴下。甭管人家这名字是爹妈给的还是自己改的，总之不一般。不服气不行，要不你也改改？可千万别"卫泽"，"卫民"的，卫来卫去，到头了你也就是个马弁，卫兵！

   老夏胡说八道一通，敬祈列位看官海涵。起名字是件挺重要的事，这一点老夏确是认真的。前面提到过，为自己的孩子起名，老夏就很踌躇了些时日，既要不俗，又要不那麽生僻，还要叫着响亮，写出来好看，解起来有意义，难，太难啦！女儿都生下来了，我还没不知道管小东西叫什麽呢。护士小姐拿来表格让我填写她小人家的第一份人生履历，我提笔写下：夏思薇。小姐问我做何解，我说，你们西方哲人有"思想的芦苇"，我女儿是"思想的蔷薇"，她跟看稀罕物似地看了我一会，笑着走了。这名字本不在我的那份"名单"上，纯属即兴之作，故心下十二分自得。我还有一层心思：思薇音同思危，取居安思危，女儿呀，等着吃苦吧，谁让你投生咱贫"夏"中农家啦！
   女儿说话快满五岁了，比现时的和当年的老夏都可爱多了（有她爷爷奶奶作证）。其间老夏不时撺掇老婆来个再接再厉，"给咱中国足球队生个球星"之类的话说了好几箩筐，老婆只不吃这一套，"中国女足希望更大，你让思薇去踢就是了"。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这辈子你就不让我再过过给人起名字的瘾了？""这又不难，你找别人去生嘛"。得，老夏没词啦。各位，有何高见？

   文章到此早该结尾了，忽想起一事需要澄清：本老夏，姓夏名阳，北京人。一日，有人打来电话，自报家门后老熟人般与我聊天，直说得我一头雾水。驴唇马嘴了好一阵，她突然夸起我的北京话，问我何时练了一口地道京腔。我说，你要骂我就直说，哪有来德国好几年，德语不长，长京腔的。终于云开雾散：她要找的是彼上海夏阳，非本北京夏阳也。还有一位上海老兄也认错过"家门"，口口声声说他找我多年，今天总算辗转找到我，怎麽连当年的老师都不认了，吓我出了一身冷汗，乖乖，又是你--上海夏阳在"作怪。在德国，已知的夏阳有两个，两个夏阳尚未谋过面，本夏阳说不出彼夏阳干什麽的，长什麽样，只知他是学工科的，来自上海。本夏阳"尊容"见于"莱茵通信"2000年第五期第四页，加上"德国导报"2000年10月一期宋茜文"话说老夏"作了注脚，请大家仔细"认领"。大约尚不致把我们两个在德国的夏阳与那法国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夏阳混为一谈。就此打住，不再罗嗦 .